第43章 计成
入夜已至子时，榻上的文安博却睁着一双浊目，没有一丝睡意。他正准备逃出囚禁他的营帐。
不是文安博心生悔意，而是他左思右想之下，觉得伺机逃跑然后被抓住，再吐露出赣县与岭南已有勾结的假消息，更加顺理成章。
定下注意之后他便不再迟疑，衣袍也不穿，就着一身中衣、蹬了双靴子，便往门外闯去。
“锵”地一声，帐外守夜的士卒动作比他料想之中快得多，他另一半肩膀还在帐帘之内，一双横刀已经交在了他眼前。
紧接着就是一声质问，“你这老叟要去哪里。”
“壮士、壮士这是干什么，老儿肠胃不好，夜间闹了肚子，想要行圊，请二位给个方便。”文安博被这刀剑也是吓了一跳，匆忙解释道。
“什么？”这俩小卒都是自己名字也不会写的文盲，自然听不懂文安博说的行圊是指的上厕所，从灵魂深处发出了疑问。
“我要屙屎。”文安博也不再端着，讲起了上至天子下到黔首都能理解的粗鄙话。
明白了文安博要干什么的俩小卒没给他立即解决问题，反而小声地讨论起来：
“去给他找个便桶吧，让他出帐总觉着有些不妥。”
“行啊，你那你去吧。”
“我才不去，臭的要死。”
“你嗅着臭，我难道闻着它香吗，夯货！”
“要不给他带到刺史的圂厕之中，那地方高，不怕他跑。”
“好，刺史不是也叫我等别怠慢他么，跟刺史能同如一厕，这老头也会感激我俩罢。”
商论好了他们便行动起来，挽着文安博就走；直到行至一处奇特的木质建筑前，这建筑就是那俩小卒口中的圂厕。
所谓圂厕，便是下圂上厕，圂就是猪圈；圂厕之中，人在厕上方便，猪在圈中食粪。不过秦汉之时圂厕用的比较多，文安博未曾想到危全讽还颇为复古。
望着那道通往二层的茅厕木梯，文安博思索着如何“假逃跑”；同时在两人目光的注视下，慢慢踱上厕所。
过了一刻多钟，两个值夜的小卒还没等到文安博下来，渐渐起了疑心；之后听着一声闷响，二人立即一前一后爬上楼梯，却见厕中空无一人。
“人呢。”在前面的那个小卒低吼了一声，虽然事情紧急，但他也不敢夜间高声喧哗，这是军中禁令。
“赶快找！”另一人说着已经下了梯子，往猪圈里奔去。
没过多久那人便在猪圈中发现了文安博，他竟然从厕中落粪的槽中跳了下去，藏了起来。
“你这腌臜的老头，怎么做了这种混事！”先到的那人骂了一句，语气中又嫌又怨。
另一人也寻声而来，见此景象，撂下一句“我去寻指挥使定夺”，就把先来的小兵独自一人留在这名为猪圈，实为粪坑的地方。
文安博的反常举动很快便传入危全讽的耳中，被迅速“涮洗”干净的文安博又出现于尚在打着哈欠的危全讽面前。
“文主薄，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意欲何为呀。”危全讽闻着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臭味，心情更是糟糕，言语中隐隐听得出来他对自己怒意的压制。
一直闭口不言的文安博听到危全讽的问题，想要叩头，却被左右牙兵死死扣住，只得求饶，“使君饶命、使君饶命，诓骗了使君，还请......”
“你骗了我什么，快说！“危全讽顿时睡意全无，怒吼道。
“诓骗使君实属无奈之举，狗贼卢光赞囚禁我全家，以此为挟......”
“锵”地一声，危全讽的配剑已加于文安博项上，一双眼睛恨不得撕碎文安博，“吓得”他了霎时全盘托出：
“卢光赞已与刘隐联合，派我前来诈降！求使君饶命。”
“呀！”危全讽长啸一声，手中配剑直接挥向文安博，不过离着他额头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了。而后手腕一抖，将文安博的发髻整个都削了下来。
“说，接着说，再敢有半点隐瞒，我便将你头悬于辕门之外，尸身丢入章水喂鱼。”
文安博演得诚惶诚恐，将赣县之中情形半真半假，告诉了危全讽不少。可危全讽还不满意，仍逼着他说，剑则一直架在文安博颈上。
一旁的彭彦昭劝道，“使君，我看这老叟应是已将所知消息尽数告，不如等明远回来，将明远打探的消息与他所供之辞相互印证，若是相差巨大，直接斩了便是。”
彭彦昭也是接近天命之龄的人，与危全讽差不多大；加上二人并无从属关系，危全讽卖了他个面子，收起了剑。
说曹操，曹操到。紧接着一声通报就传来，“刺史，明府已从南岸返回，刚到营中。”
这话音未落，危德昭的话先他人一步进入大帐，“伯父，城中有诈，不可轻信！”
危全讽听到此，心中又是一沉，急切地问道：“明远，你快将所见情景细细说给我听，千万莫要遗漏。”
危德昭施乐个叉手礼，郑重介绍道：
“伯父，我甫一过江，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赣县是大门紧闭，戒备颇严。可酉戌之交时（晚上7点左右），城池西南行过一支军队，直入城中；天色昏暗之下，也看不清楚衣甲是谁家的。不过侄儿敢肯定，绝不是虔州的制式。”
“他们有多少人。”这次是彭彦昭沉不住气，先出声抢问道。
“粗数之下，四五千人罢，我只带了数十个斥候，不敢靠的太近。”
“不过是五千人，加着这老儿说的城中民勇、州兵，也不过万人，可以一战。”危全讽还不死心，决意再战。
危德昭没想到他如此顽固，据理谏道：“伯父，今晚进了五千，敌援未必只有五千，还请三思啊！”
彭彦昭性格本就偏于保守，听了危德昭的话，也倾向于此，“明远说得有理，况且我军为攻城一方，即使三倍于敌，也难速胜。”
彭彦昭与危德昭二人掌握的军力与危全讽相当，危全讽也不能同时不顾他们二人的意见，无奈只得答应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