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重任在肩
刘岩想接这个差事么?
想,但也不想。
作为一个千年后的人,刘岩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对天下地理的洞若观火,整个大唐江山在他脑中不是一个个隔断的地区,而是一个整体;战略规划方面,比连全国舆图都没几个看过的唐朝人,高出不知道多少。
但缺点也很明显,刘岩未接受过唐代系统的军事教育,战术素养一塌糊涂;对行军打仗的了解几乎全部脱胎于何泽给他讲的《太白阴经》,以及时不时给他开小灶的苏宇。
这种程度,做做二把手都勉强;要做一把手,他压力很大。以前还有刘隐在上面顶着,现在独揽军权,都要自己这副肩膀来抗了。
“人都是逼出来的,我也要逼一逼自己了,”刘岩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更不想让兄长看轻自己,心中有了决断,“先照惯例推辞一番,然后就应了命罢。”
“二郎,为何不说话,难道你不愿意帮为兄分忧么?”刘隐看自己弟弟立在原处愣了半晌,不禁出言问道。
“哥哥,小弟少不更事,怎能执掌全军......”
“孟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二郎你今日这副姿态,全无当日请缨同我一齐出征的风范。”刘隐微微板下脸,两指轻轻捻须,对刘岩前后的反差有些不满。
刘岩又不是真不愿意,见兄长这个表情,不敢再拖,连忙回道:“兄长息怒,小弟先前不知天高地厚,才有那番大话,现在想来,真是羞愧。”
眼见刘隐眉头蹙地更深了,刘岩话锋一转,“但弟一向有志于军略,兄长委全军与弟,弟当殚精竭虑,以不负兄长所托。”
刘隐面上这才转阴为晴,接着说道:“你虽然要去劳心从山上引泉水之事,但军中事务,也要尽快上手。潮州一战,衙内全军尽墨......”说道这里,刘隐又闭上了眼睛,连声哀叹,在杨洞潜劝慰下,缓了好一会,才又接着之前的话:
“衙内军乃节度亲军,简拔全军勇悍强壮者而得。如今五不存一,实力大损,你需要费些心思,将衙内军重新编练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刘岩也是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兄长潮州大战损失惨重,却没想到衙内军都败光了。
衙内军作为节度使的嫡系部队,所得饷钱,为全军之冠;额定口粮,也远高于牙外兵;另外兵刃甲胄,从无缺短。他们虽然骄横,但也是一镇节度安身立命之本。
打光了衙内军的节度使,处境如同家丁被全歼的明末军阀;如今刘隐对清海军的掌控,前所未有的低。
而携大胜归来的刘岩,却如同一剂强心针,又让刘隐看到了曙光;毕竟对于将帅来说,能打胜仗是头等要事,年龄什么的都可以忽略。刘岩有能力驾驭大军、有威望驾驭大军,更关键的是,是自己的亲弟弟,绝对可以信任。
在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的唐末五代,亲兄弟比儿子更能保持家族的延续;不在乎大宗小宗的得失,而是以全族利益为上,乃是明智之举。
如福建的王潮、王审知兄弟,再如吴越的钱弘佐、钱弘倧、钱弘俶三兄弟,乃至宋朝的赵家两兄弟,都是兄终弟及平稳过度的例子。
而唐宋之交少有的明主杨行密、郭荣都折在了年幼的继承人身上;前者很快被徐温独揽大权,后者才一年便被赵匡胤篡位。
如若赵宋不是高粱河车神继位,而换作十八岁的赵德芳,即使能统一天下,恐怕也要多生曲折。
“还有便是,此次你大胜归来,不可吝惜对士卒的赏赐,按照平常双倍的赏赐发放罢。对了,攻虔州前,可曾赏赐韶州之战有功军士?”
刘隐让弟弟着手组建衙内军,已是绝对信任的举动;这道让刘岩大赏士卒的命令,更是不遗余力的帮刘岩掌控军心。
“兄长当日在府门之前的教诲,小弟一直不敢忘记,应发赏赐,无一缺漏;所以士卒才能齐心用命,勠力破敌。”刘岩受宠若惊,心中感激不已,也不再独揽大功,又向刘隐汇报起苏宇的功绩:
“小弟只尽了绵薄之力,褒信军的都头苏宇,明兵势、通行伍,有大将之才。多赖此人,弟才能侥幸取胜......”
“这苏宇在衙内军中,我却用不得;独你能慧眼识英,二郎莫不是在寒碜为兄不懂用人之术。”弟弟的自谦让刘隐更是欣慰,他转而嘲弄起刘岩。
刘岩被打趣地还在讪笑,又听到兄长的告诫:
“你之前问我要人的时候,说过他是苏章的养子。这一门父子俱在军中居于高位,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苏章由我一手提拔,忠勇可嘉;但重器不可假于他手,其中平衡,你需要自己掌握。”
这句提点让刘岩笑颜瞬间散去,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勾心斗角,可这又是那“继业汉唐”之理想的必由之路,刘岩思量再三,郑重应下。
被自己兄长耳提面命了近一个时辰,刘岩才带着满腹心事走出了书房;他埋着头盘算着接下来要做那些事,准备立即着手落实。
行至回廊转角处,路也顾不上去看的刘岩与一婢女撞了个满怀。修习弓术月余、又在军中磨炼了月余的刘岩岿然不动,而那婢女却被撞到在地。
“哎呦,谁呀,也不看着些......郎君!”
清丽的呼声在刘岩耳边响起,这熟悉的音色以及映入眼帘俏丽的面容,让刘岩也疾呼一声:“静姝!”而后他赶忙伸手,半抱半拉地把静姝扶了起来。
静姝起身后,急忙后退半步,行了个万福,轻声嚅道:“郎君此去,婢子心中甚是挂念;夙夜难寐,只盼郎君能平安归来。”
说话之间,她明眸上已经泛起了雾气,看地刘岩直感觉自己做了错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而后静姝又从怀中取出一囊,“最近嬢嬢、夫人,都不曾去宝庄严寺(今广州六榕寺)礼佛,奴只得亲手缝了个平安符,惟愿郎君安康。”话音未毕,她已经呈上了香囊,并接着说:“待到来时得空,哪怕在佛前跪上两日三日,奴也定要为郎君求得一副佛赐。”
刘岩看地心都化了,左手夺过香囊,右手捂住静姝并不红润的小嘴,“谢谢,真的谢谢......”
然后便没了下文,与静姝四目相对,怔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刘岩才醒悟过来,自己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于是收起香囊,再向静姝道了一声谢,约好晚上有空再叙,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向府外奔去。
只留下静姝一人,嗫忍于原地,静静地凝望他的背影。
走出节度使署,刘岩四处张望无人后,偷偷取出香囊,暗自一嗅......
“也没什么体香啊,就一股淡淡的檀香,网上一群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