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寝
进屋后,海浪的喧嚣便被隔绝在外。
我观望四周,这是一间说不上小,但也不算宽敞的屋子——一楼就摆着张木桌,木桌后面是盏正烤着火的壁炉。侧旁的台阶直引着我们通向二楼,在那里,可以看到四壁上挂着几张不知名的艺术画,画的内容抽象难懂。整间屋子都幽幽地散发出樟脑的味道,我想年轻人一般是不会喜欢住在这里的。
我现在只有如是疑问——那就是老伯到底是谁?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碍于他尚且没与我提及,我也不好意思急着询问,所以只好默默地背着疯丫头,跟着他一起上楼。
“枭……”
老伯终于唤了声我的名字。
我这才放下心来。
“嗯,您请说。”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他回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我甚至无法确认他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身后的疯丫头。
“这些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现在,先把她安顿好吧。”
于是我们又踩着一段木阶走上了阁楼,在那里铺着一张小床,小床边上紧挨着一扇天窗,通风良好,当然也可以用来观景。睡在这儿,非但没有逼仄的感觉,反倒还能感受到少许的惬意。
“你放心,我对那帮人交代过。虽然离得很近,但他们是绝对不会闯进这里的。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你的这位朋友先睡在这儿,这样更隐蔽些……”
“没问题,都听您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我呵呵笑着。
他看我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臭小子,傻笑什么?你还是涉世未深啊……任人说什么都信。你就不怕我转身把你们供出去?”老伯假装威胁地说道。
我倒是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想的理由。要问原因……我想我也算是老伯带大的吧!没有老伯的话,我也活不到现在……”
听此,老伯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嘴里只是低声呢喃着:“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啦,年轻人……”
可我没有在意,只是向他要来脸盆和毛巾,说着就往洗手间里打水去了。
回来后,我俯身靠在疯丫头床边,用手卷着毛巾,沾上一点温热的水,拧干后,细心地为她擦去额角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珠……然后又找了张毯子帮她盖上,接着便席地而坐,默默注视着她。
而老伯也凝神地站在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地端详着这一切。
没过多时,我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至于为什么说“尴尬”,我也搞不清楚,只是觉得心里有点这样的微妙的感觉罢了。
“你一直这样照顾她么?”
老伯兀地问了一句,也不觉得唐突。
“啊,是啊。”我撑着膝盖前后晃了晃身子,“哈哈哈,她平常很懒的,洗完头发还要让我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干。胶囊也不会开,去哪儿都让我送……”
说着,我留心老伯——他正靠在墙边认真地听呢,脸上满是祥和的笑容。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认为她其实是个好姑娘呢。坚强,果断,能够独当一面,正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呢。假如她是个地球人,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向她表白吧?但我也不否认,她是个清算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清算者,就这一点来说,我知道我们会背道而驰……”
说完这些多少有点“表明立场”的话,出乎我意料的是,老伯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可这也不能怪她……”
啊?
我以为老伯会赞同地不住点头呢,怎么反倒帮疯丫头说起话来了呢?
“你瞧……她从一出生就被夺去,离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然后又被一群禽兽关进那该死的清算者培育中心,在那儿接受泯灭人性的教育,受畸形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所洗脑……在她心里,她恐怕一直都认为杀伐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纵使这些事情在我们地球人看来有多么不堪入目,她也不会有丝毫的负罪感……”
我从老伯的语气中听出惆怅,想必这好心肠的老人在同情疯丫头的遭遇吧?
“可这也不能怪她呀……她不是生来就该如此的。”
“您说得对,没人生来就该如此。原始种和异生种本就同宗同族,奈何这是一个荒唐且不真实的世界。拿我们的价值观来对他们进行批判确实有些残酷。可我们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我们……”
话未说完,老伯就打断了我:“对于整个奥伽墨来说,也许没用,可你能够帮助你的这位朋友啊。”
我苦笑。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真的好倔强啊,我真不知道……”
“你这么快就没有信心了吗?!”老伯突然严肃地质问道,把我吓了一跳。
“臭小子,你要记住,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抱定的理想就一定要坚持!路从来就不是平坦的,想要一帆风顺更是痴人说梦!假如你真的在乎你的朋友,你就应该要全然不在乎自己将会失败多少次。如果连那都做不到,你也谈不上真正的爱她!”
老伯真的就像是我的长辈,这我再熟悉不过了。以前相处的时候他也时常这么训斥我,就好像要把爹妈会说的话也再给我说上一遍……
但他说得在理。这我从未否认过。
“老伯,您又来了……”我假装不耐烦。
可他走上前来就弹了我个大脑瓜嘣。
“臭小子,说!你有没有信心?”
我见他一脸严肃,也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于是郑重地说道:“有信心!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见此,老伯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找了张板凳坐下。
“再给我说说她……”
老伯停顿了一下,好像把什么东西咽了回去,“后来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啊?”
“我是说,离开了烂人区以后,你都在做些什么?”
“啊,这个啊。我就被这家伙带走了啊,因为初识一场,哈哈哈,她基本上是把我软禁了起来,而且还寸步不离地监视我!现在说来还真是有点好笑。三个恒星周来我都被像养仓鼠一样关在清算者大厦,每天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毕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血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被她抓走了,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怕被杀掉……久而久之,就好像个免费的佣人……”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
老伯也饶有兴趣地听着。
窗外起风了,刮得路旁的乔木婆娑舞动,可房间里还是被温暖所包裹。
我的面前是曾经处处照顾我的老伯,身后是“三年”里朝夕相处的疯丫头。
这样安详宁静的气氛很美好。
我终于找回了一次家与家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