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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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死之战

阿巴迪亚双眼布满血丝,就像一头饥饿而又贪婪的狼。他环视着猎物的动静,同时也下达了停火的命令,但命令所有的枪口仍然严阵以待,因为他还不明白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停止攻击。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生活区的门里出来,缓缓进入视野,阿巴迪亚眼里渗出一丝冷光。

萧勇诚就像一座钢筋铁骨铸成的雕塑,全身散发着无声的冷光,他步履从容地走到甲板上,神色坦然地面对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海盗,还有黑洞洞的枪口,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当他站在阿巴迪亚面前时,阿巴迪亚一开始还紧盯着那双眼睛,但最后终于不敢再直视,故意抬高头,目光掠过了萧勇诚的发际。

阿巴迪亚多次抢劫各国货轮,也绑架过许多船员,却不知为何会在这个中国船员面前失了锐气,但他是个傲气十足的海盗头子,尤其是在自己的猎物前,总露出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所以那双眼里很快又散发出了狼性的光芒。他手下的那些海盗今天也是特别兴奋,因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一旦抢劫成功,他们除了可分得船上的货物外,还将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赎金,真正实现一夜暴富的神话,摆脱贫困的生活。

萧勇诚不管对方能否听懂自己的话,但仍然说:“希望不许再伤害任何人,我们跟你走。”此时,船员们开始从生活区陆续走上甲板,阿巴迪亚挥舞着枪口,命令所有人双手抱头蹲下,但遭到了船员们的拒绝,就在这一刻,所有的海盗纷纷上前准备用武力逼迫船员就范,他们既不懂英语,也不会阿拉伯语,只讲索马里土语,虽然没人能听懂他们说什么,但他们手上的武器,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却足以表达他们的意思。

“住手!”萧勇诚怒喝了一声,怒目圆瞪,阿巴迪亚显然是被这个中国人的无畏怔住了,怔了半晌才挥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萧勇诚的目光停留在了陈景东脸上,用异常坚决的口吻说道,“我们有人受伤,需要马上止血。”

阿巴迪亚虽然听不懂萧勇诚说什么,但看到陈景东被血染红的大腿,终于冲手下挥了挥手。

乾嘉坤多次联系不上“乘风5号”,已经大略猜想到了后果,他明白该船凶多吉少,盯着墙上的电子航海图,胸口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阿巴迪亚非常清楚这些船员的价值,知道这些船员都是他的摇钱树,少一个也许就会少一个人的赎金,所以控制了“乘风5号”之后就没再伤害任何人,也答应了给陈景东止血的要求,他的举动让其他船员稍微定下了心。

“乘风5号”在海盗的逼迫下改变了航向,经过大约两个小时的航程,然后开进了一个僻静的港湾。该港湾并非阿巴迪亚的老窝,只是被他占领的其中一个海港。他把所有船员都赶上甲板清点了一下人数,让荷枪实弹的手下密切看守,自己却突然消失了。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自己的命运,一个沮丧的声音突然传来:“惨了,这下真的惨了,也许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别胡说,还没到那一步呢。”刘旺清低声劝慰,“船长说了,别自乱阵脚,咱们现在要静观其变。”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实习船员,但面对如此艰难的境地,他却表现得越发冷静。

萧勇诚听了刘旺清这番话,对这个刚上船不久的实习船员充满了赞许。

残阳如血,燃尽了最后一丝光芒,夜幕徐徐落下。

疲倦无力的陈景东开口了:“老萧,大家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跟他们谈谈,要点食物和水吧。”

萧勇诚何尝没想过,只不过一直没见阿巴迪亚回来,就在他踌躇之时,阿巴迪亚的身影却出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黑人,长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浑身散发出和所有海盗一样的狐臭,谁也没想到,此人居然会说中国话。他叫桑格,是阿巴迪亚手下唯一能听懂汉语的海盗。

“阿巴迪亚先生请我来和你们沟通,如果你们不想受到伤害,就合作一点。”桑格转达了阿巴迪亚的意思,萧勇诚道:“我们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希望可以提供食物和水。”

桑格转达了萧勇诚的话,阿巴迪亚没有立即表态,却让他们提供总公司的联系方式。萧勇诚抓住了海盗的软肋,所以一口拒绝了他,冷笑道:“我们需要食物和水,不然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阿巴迪亚恼怒地甩了甩手,说了一大串谁也听不懂的话,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萧勇诚的要求,船员们很快就得到了食物和水。有些船员却无法下咽,刘旺清见状忙劝道:“怎么不吃啊,味道还不错呢,赶紧吃点吧,别浪费了,我们必须靠这些食物活下来。”其实他这时候又出现晕船的感觉,不过比当初刚上船的时候好多了。那会儿,船随着风浪在海里像刚扔进锅里的油条一样扭动着,刘旺清第一次碰见这场面到没觉得太恐怖,就是觉得头晕,像喝了高度白酒一样飘飘然,不久之后就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然后这种恶心就开始往上窜,终于憋不住了,跑到洗手间大口的吐,吐累了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总之醒后还是吐,再吐就是吐苦胆。

那段噩梦般的经历让刘旺清很难回首,庆幸自己挺过来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就知道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得下吗?”又一个抱怨的声音响起,有些眩晕的刘旺清被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所有人都听见了这番话,当然也包括萧勇诚和陈景东,过了一会儿,萧勇诚开口了:“景东啊,你流了很多血,快多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熬到天亮,也许明天一早就能回家了。”

陈景东吃得挺香,因为他确实饿了,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快,快吃啊,味道还真不错,赶紧都吃点,刘旺清说的对,吃饱了才有力气,有力气才能活下来啊,活下来才能回家呢。”

刚才拒绝进食的船员开始动作,萧勇诚的心稍微好受了些,其实他最后说的那番话并非空穴来风,证据就是转载在船上的那批军用设备,虽然不敢确定,但隐隐觉得上面会因为这批货物而做出特别的反应。其实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中国海军高层已经收到消息,而且正在紧张部署行动计划,很快,负责此次行动的队长刘剑带领海军陆战队的队员们进入小型潜艇,开始向亚丁湾海域进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巴迪亚再次返回甲板,把所有船员赶下底舱,底舱本来是船员的住舱,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死亡集中营,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加上气温高,各种味道掺和在一起,体弱的船员开始感到头昏、胸闷、气短,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萧勇诚被阿巴迪亚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他不明白这个海盗头子想干什么,甚至连先前那个翻译也没一块儿带进去,却料到不是什么好事。果然,阿巴迪亚关上门后,把枪倒挂在了肩膀上,满嘴喷着烟雾走到萧勇诚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另一只手伸出来,做出讨钱的样子。

萧勇诚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猜到了他想要什么,于是张开双手,把衣服口袋全都翻过来示意自己身上没钱。

阿巴迪亚又用手势比划起来,做出要写字的样子,萧勇诚只好翻出来一支笔,还有半张纸。阿巴迪亚在纸张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串数字,萧勇诚一看,顿时恍然大悟,瞪着眼睛反问道:“一千万?”谁知阿巴迪亚不屑地丢掉烟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索马里纸币扯碎扔在地上,又掏出一张美元晃了晃,脸上露出了可耻卑劣的笑。萧勇诚完全明白了,这些海盗扣押了“乘风5号”和船上三十名船员,索取一千万美元的赎金。

萧勇诚十分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别说公司一时付不起一千万美元,即使付出了赎金,也难保这些船员一定能活命,索马里海盗的凶狠世界闻名,杀人视同儿戏,所以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中国海军会因为这批军用设备而对“乘风5号”采取特别的营救行动。

阿巴迪亚冷笑着盯着他的眼睛,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萧勇诚反盯着那双贪婪的眼睛,突然笑了。阿巴迪亚拍了拍挂在肩头的枪,眼里闪烁着能杀死人的寒光,但是萧勇诚尽量装作平静的表情跟他讨价还价:“赎金可以减少吗?我担心公司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阿巴迪亚皱了皱眉头,又叽哩咕噜地怒吼了一阵,然后把萧勇诚带回舱底,和其他船员关在了一起。

船员们见萧勇诚安全回来,情绪才稍微好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交谈起来,船舱里变得乱糟糟一团,但外面立即传来一阵刺耳的敲击声,还夹杂着几声吼叫,船员们不得不安静下来。

萧勇诚把海盗索要的赎金数额告诉了大家,所有船员都被这个消息惊呆。陈景东脸色冷峻地说道:“我就担心这些王八蛋言而无信,拿了钱还会杀人啊。”

萧勇诚也担心这个,但现在不是气馁的时候,他可是这些年轻船员的精神支柱,要是连他都打算放弃,那“乘风5号”就一点机会都没了,所以他鼓足精神说道:“大家先不要慌,也不要乱,只要海盗还没拿到赎金,我们就还有机会,所以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耐心等待。”他这话的意思只有陈景东能听懂,但他不敢直白地说出来,担心引起更大的恐慌和不必要的节外生枝。说完这话,心思又回到了和其他货物混装在一起的那批军用设备,担心被海盗发现,每当听见清晰的脚步声传来,他的神经便绷紧,向天祈祷。

随着夜色渐深,一些船员因为被关闭太久,船舱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差,所以开始变得迷迷糊糊,甚至神志不清。

陈景东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和萧勇诚一样无法合眼,也不敢合眼,即使非常困倦,但脑子仍然保持清醒,而且他明白自己必须保持清醒的状态,萧勇诚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装作轻松地笑道:“我当过兵,打过仗,这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萧勇诚非常担心一些年轻的船员会挺不过今晚,忍不住感叹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真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重来,如果我们再警惕一点,也许就不会遇到海盗,也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了。”

“这不是你的错,就别再责怪自己了,没有谁愿意遇到这样的事。”陈景东又压低声音道,“趁刚才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就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去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呻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刘旺清抱住了那个正在呻吟的船员,见他喘息得厉害,忙扯着嗓子喊起来:“小良、小良,你怎么了,来人啦,快开门,要死人了。”

萧勇诚一骨碌爬起来,见该船员脸色苍白,全身发烫,而且发起了高烧,呼吸急促,情况异常危急,于是起身去砸门,但门外悄无声息,即使喊破了喉咙,也好像根本没人一样。其实阿巴迪亚安排了几名海盗看守,但这几个海盗早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小良的表情非常辛苦,豆大的汗珠浸湿了脸颊,刘旺清的手被他抓得生疼,萧勇诚知道那些没有人性的海盗是不会开门的,颤抖着捧起小良的脸:“小良,你再忍忍,挺过今晚就没事了,明天咱们就回家,我答应过你们的,一定会把你们安全带回家。”

“船长……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儿……”小良说话的时候气息已经很微弱,萧勇诚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如果小良出事,或者其中任何一个船员出事,他真不知道自己后半辈子会活在怎样的愧疚中。小良的身体剧烈的痉挛起来,然后便合上眼没了动静,他的样子吓坏了大家,刘旺清又带着哭腔叫喊起来:“小良,你怎么了,快睁开眼睛我们,可别吓我呀。”

小良又缓缓地睁开眼,挤出了一丝凄然的笑容,无力地说:“我不会死,还要跟你们一起回家呢!”

舱里的空气很闷热,但气氛却显得异常冰冷,大家的心情也都很低落,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更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如此难熬的一夜,多么漫长的一天,不止对那些年轻的船员,就是对已经活过了半个多世纪的萧勇诚来说也是从未经历过的,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三十多条人命,每一条生命都让他承载了一份重量,但关键的问题是,自己除了用精神鼓舞大家活下去,给予船员们活下去的希望之外,他再也别无他法。

船舱以外却是另外一个别样的世界,夜幕上点缀着无数耀眼的星星,凉风轻拂着海面,波浪像薄纱一样轻柔的晃荡,就像一个温柔乡。但又有多少人能料到在如此和谐的夜里,正在发生如此卑劣的罪恶?

甲板上海盗的影子掩映在夜幕下,隔一会儿还来回走动,就像幽灵一般。时间已经很晚,大多数海盗都已经睡下,除了这些看守,他们偶尔还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抽支烟,谈论着这次巨大的收获,想象着收到赎金之后即将到来的好日子,然后又各自为阵,在甲板周围游离、巡视。

破晓时分,天边已经泛起一一丝微光,太阳似乎很快就会从海水中跳出来迎接新生,但又好像被什么缚住了脚似的,过了许久也没能冲出海面,世界依然沉寂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