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国独立了,陷入困境
同我交战者,就是敌人;
同我和好者,即为朋友。
——1776年美利坚合众国《独立宣言》
一 约翰·莱雅德失踪
1783年(清·乾隆四十八年)4月的一天,约翰·莱雅德失踪了。这汉子曾是已故著名航海家、探险家詹姆斯·库克船长麾下的一名下士。去年年底,他从海上归来,在家里只待了四个月,便又离家出走,一去杳无音讯。
莱雅德的家在康涅狄格邦哈特福德的乡下。这里景色宜人,如诗如画。近处是几小片已经开垦出来的庄稼地,东一块西一块,显得有些零乱,更多的是一些抛荒地。远处的草原上稀疏地散放着一些牛羊。一条蓝滢滢的小河在原野上流淌。草原的边缘便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远方耸立着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那就是阿巴拉契亚山。翻过这道山脉,跨过密西西比大河,一直往西,便是更多的大小山脉、更多的大小河流,广袤无垠的肥沃的平原,望不到边的绵延的原始莽林,一直延伸到太平洋的东岸。这片以16世纪意大利探险家阿美利哥·韦斯普奇的名字命名的大陆,富饶,壮阔,美丽,但在本书叙述的年代,这片辽阔的土地,除了点滴地区散居着印第安部落外,它还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原始的蛮荒大地,等待着人们来开发和享用。而美国独立战争的战士们和他们的祖先,单单选中这片土地,移民到这里来落脚生根,繁衍子孙,真是慧眼识珠。正如1607年到这片殖民地建立第一个永久居住点的英国人约翰·史密斯所说:“天时地利,已造就一个最好的地方,给人居住。”
1893年,著名的美国女诗人凯瑟琳·李·贝茨创作歌曲《美丽的阿美利加》时,显然是被这片土地的令人赞叹之美激发了灵感:
啊,美丽的阿美利加,
辽阔的天空,
金色的麦浪,
耸立在富饶平原的
巍巍群山!
……
阿美利加!阿美利加!
上帝赐福予你,
为了你的善与美,
让全世界兄弟姐妹都爱你!
约翰·莱雅德也许是跟着著名的探险家闯荡过世界的缘故,他对一切外来的新鲜事物怀有永不枯竭的好奇心。当看到1771年费城的一家杂志自豪地宣称“北美农业已经成功地引进中国的稻米、高粱和豌豆”时,他便千方百计地弄来种子试种。可惜他家的灌溉系统不适合栽种水稻,但是高粱和豌豆却生长得郁郁葱葱。再加上本地的小麦和玉米,以及家养的一头牛和几只山羊,约翰家算得上是本地屈指可数的温饱型农户了,足以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外出继续闯荡。
约翰一走,全部家务便落在了他妻子玛利亚身上。她年轻时是北美独立战争中一名出色的护理员。她身边有一个18岁的女儿珍妮,长得美貌、丰壮。但里里外外的农务单靠她们母女俩是不行的,幸亏玛利亚的两个弟弟查理和丹尼斯从战场回来,一直住在她家,是两个难得的壮劳力。
独立战争之后,像这哥儿俩那样无家可归、无职无业的前大陆军年轻士兵到处都是。仗刚刚打完一年,国家刚刚草创,根本无暇也无力为返乡的士兵们提供工作岗位和住处。战争结束了,他们也失业了。他们赢得了一个国家,但他们自己却失去了一切,成了失业大军中的一员。
查理和丹尼斯对姐夫离家闯荡当甩手掌柜很有些微词:“都像他那样,不用说国家,就是这个破家,也撑不起来!”但是珍妮站在她爸爸一边:“要是约翰在家,还用你们二位干吗?”玛利亚对这种口角之争总是付之一笑,她知道:家对于一名天生的海员,不过是一个暂时的栖息地。她从来不扯丈夫的后腿,因为扯也没有用,儿女情长是拴不往一匹野马的。更何况约翰每次回家,总会留下几个银币甚至金币。有时候,她也会轻声慢气地劝两位弟弟:“发牢骚没有用。你们看看村里的那些年轻人,再看看别人家过的日子。”
在当时,全美国的多数农户,还都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而年轻人宁肯背井离乡,巴望着能去城里打工。但城里的境况其实更糟。
在麦地和高粱地之间的土路上,一辆牛车吱吱嘎嘎地行进着,车上装着几个麻袋。珍妮和查理慢悠悠地赶着牛车,不慌不忙。他们打算拿豌豆和高粱到镇上去换些钱,买些日用品。这里距附近的小镇也就几英里。
小镇的景象可惨了。如果说乡村至少还有田园牧歌式的外观,真正的贫困和苦难深藏在外观底下,那么城镇却是从外观到内里都是一派令人垂头丧气的萧条景象,死气沉沉。这个小镇的商店隔三岔五地没有开张,有的已经倒闭;即使开张的,货架上也几乎空空的,没有多少像样的商品。物资严重匮乏,但有限的工业品、日用品却又卖不出去,人们兜儿里没有钱。
空荡荡的街道冷冷清清,乞丐比行人还多,那些流浪儿童到处乱钻,希望能在某个垃圾堆里找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街道旁的集市上堆放着有限的一些农产品,但购买者寥寥无几。农民与小贩衣着破旧,扎着堆聊天、抽烟、发火、骂娘。农产品大量积压,原因还是人们没钱购买,很多地区只好用原始的以物易物方式交换一些物品。
幸亏这次珍妮和查理运来的除了麦子和玉米,还有今春刚摘下的新鲜豌豆和去年秋天收割的高粱,这在当地可是稀罕货,因为当地根本不出产豌豆和高粱。
珍妮吆喝着:“哎,快来买啊!上等的麦子、玉米!中国的豌豆、高粱!”
这吆喝声立刻引来一群围观者。
“喂,姑娘,中国在哪里呀?那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中国吗?”珍妮信口答道,“您知道《阿拉伯的故事》吗?中国在阿拉伯,那里黄金铺地。”
查理笑笑,到一旁抽烟去了,他对外甥女的能耐充满信心。
一位穿着很体面的买主指着一小袋豌豆,拿起一颗尝了尝,嫩嫩的,甜甜的:“这玩意儿怎么卖?”
“很高兴您买我的豌豆,先生,”珍妮说,“这一小袋5磅,3元硬币。”
买主掏出一叠纸币:“这是1000元大陆币。”
“您用大陆币不行,先生,必须用硬币。”珍妮说。
这位买主不同意珍妮的限定:“为什么不行?小姐,大陆币可是大陆会议发行的合法货币,我从未听说它已经被废止。”
“它没有被废止,先生,但是贬值,贬得一分不值!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先生。”珍妮毫不含糊。
“好吧,小姐,除了这1000元纸币,您还需要几个硬币?”
“1000元纸币只值1元硬币,您还需要给我两个硬币,先生。”
“什么?1000元纸币只值1元硬币?您也太贪了!”
珍妮很冷静:“这是眼下的市场兑换价,先生,不是我定的。”
那位先生扔下一个硬币,又想拎那袋豌豆。
“您不能把它拿走,先生,还差一个硬币!”珍妮毫不让步。
那位买主只好又扔下一个硬币,气呼呼地拎起那袋豌豆走了。
一个胖胖的中年黑女人挎着篮子,挤进来,数给珍妮6个硬币,拿起两小袋豌豆,笑眯眯地说:“我们家小姐特别喜欢吃我做的中国嫩豌豆沙拉和豌豆馅儿饼。”
珍妮高兴地说:“我也喜欢吃,我妈妈做得可好吃啦!”
围观的人笑了:“姑娘,你的口福都赶上庄园主的小姐了。”
这时,街道上乱了起来,人们纷纷向街道两旁闪开。只见三辆装着囚犯的马车由远而近驶来。那些囚犯都是负债的农民。
由于经济萧条、农产品滞销,农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断绝了,那些购买了土地的农民根本还不出买地的欠款;高利贷主们又索讨本息逼债,更是雪上加霜;各邦政府又财政亏空,不断加重税收,这便更是霜上加雪了。如此霜雪俱下,各邦的许多自耕农只能卖身为佣以偿债务,或者因欠债而锒铛入狱。
珍妮和查理被挤在人群外,只听囚车上一个农妇大声哭诉:“好心的人们啊!我没钱还债就把我关起来。邦政府还要征收人头税,不管男女老幼,每人一律征收50美元。可我们一家四口一年收入也不够50美元哪!噢,天哪!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人群发出一片同情的唏嘘声和愤怒的咒骂声:“伍斯特县的监狱里,债务犯都占了全部犯人的四分之三了!”
“我们为独立流血牺牲,都换来了什么?”
珍妮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面庞黝黑的大汉,双眼冒着凶光,沉默着,下颌的肌肉抽搐着。他就是将要震惊全美国的著名农民起义领袖丹尼尔·谢斯。现在他是个逃犯,背了一身债务,从经济萧条的重灾区马萨诸塞邦逃到了这里。
谢斯在独立战争时是大陆军的一名上尉,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战争胜利了,美国终于独立了,他便回到马萨诸塞的家乡,购买了土地务农,但却像当时很多农民一样,负债累累,终于破产。走投无路的农民们和其他穷人积聚的怨愤越来越大,到1786年,终于在马萨诸塞爆发了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或曰武装暴动,起义军推举谢斯为领袖,史称“谢斯起义”。这是后话。
眼下是1783年的4月,谢斯盯着渐渐远去的三辆囚车,暴动的火星已经在他的胸膛里乱窜,并且在某些农村地区冒烟。当然对于这一切,珍妮还一无所知。
行文至此,我们有必要概述一下美国的建国简史:
16世纪,大英帝国由于经济发展、殖民扩张,英国国王准许并鼓励某些私人商业公司(例如弗吉尼亚公司)派遣船只和雇员(主要是契约奴)移民北美大陆,开辟海外市场。1606年4月,其中一支到达弗吉尼亚的切萨皮克湾,建立了第一个贸易据点——詹姆斯顿。其后陆续有这类移民船驶往北美。
17世纪,宗教改革席卷欧洲。英国国教基督教中的分离派发起激进改革,脱离国教,另立新教——清教。他们反对国教的专横和神甫集团的腐败,主张“上帝面前人人平等”。1620年9月,清教徒们为逃避国教的迫害,与其他工匠、渔民、贫民、契约奴等,乘坐著名的“五月花号”帆船,迁居北美大陆,于11月到达今天的马萨诸塞的普罗文斯顿,在当地印第安人的帮助下,于普利茅斯建立了永久居住地或曰第一个殖民地。他们在船上时订立了著名的《五月花号公约》:“自愿结成民众自治团体”,奠定了其后新英格兰诸邦自治政府的基础。这之后,一批批清教徒及其他英格兰人、苏格兰人甚至爱尔兰人,纷纷向北美大陆移民,逐渐形成了如潮的人口大迁徙。
从那时起至18世纪,在阿巴拉契亚山以东,在北美大陆东海岸沿大西洋的狭长地带,移民们接二连三地开辟了十三块成片的居住区,后来成为英国的十三个殖民地,它们从北到南依次是:新罕布什尔,马萨诸塞,康涅狄格,罗得岛(注:以上四者加上后来的佛蒙特、缅因州统称“新英格兰”),纽约,宾夕法尼亚,新泽西,马里兰,特拉华,弗吉尼亚,北卡罗来纳,南卡罗来纳,佐治亚。
1765年夏,十三个殖民地的知名人士组织了“自由之子社”,开始在政治上对抗宗主国英国,并很快发展成了独立运动。1773年,他们发起“波士顿倾茶运动”:“自由之子”们把英国向北美倾销的四船茶叶全部倾倒入海中,同时民众抗议英国政府向殖民地增税。英军开枪进行武力镇压,造成“波士顿惨案”。
1774年9月5日,十三个殖民地的代表在起义者的“首都”宾夕法尼亚的费城(全称“费拉德尔菲亚”,Philadelphia),召开殖民地联合会议,史称第一届“大陆会议”,组成“联合会”,各殖民地实现初步联合,并号召武装反抗英军武力镇压。波士顿附近的列克星敦打响了起义第一枪,揭开了独立战争的序幕。这批“热血志士”致力于达到一个目标:北美殖民地独立!大英帝国驻军和派遣军加强了对北美独立运动的武力镇压。
1775年5月10日,费城第二届“大陆会议”发表《宣言》:号召“拿起武器”,并把各殖民地民兵编制成“大陆军”,任命乔治·华盛顿上校为总司令,独立战争正式爆发。同时,“大陆会议”成为革命政权机构。战争期间,法国与北美大陆军结成抗英同盟,西班牙、荷兰也先后对英宣战,因此战争带有国际性质。
同年,大陆会议决定组成《独立宣言》五人起草委员会,这五人是:弗吉尼亚的托马斯·杰斐逊(执笔),宾夕法尼亚的本杰明·富兰克林,马萨诸塞的约翰·亚当斯,纽约的罗伯特·R·利文斯通,康涅狄格的罗杰·谢尔曼。第三届“大陆会议”于1776年7月4日在费城的“独立厅”批准了《独立宣言》,郑重宣布:“美利坚合众国”为“独立自主的国家”,“与大不列颠王国之间的一切政治联系从此全部断绝,而且必须断绝”。由此宣告“美利坚合众国”正式成立,并决定十三个殖民地改为十三个邦。从此每年7月4日成为美国的法定“独立日”(国庆节)。
1777年11月,“大陆会议”通过《邦联条例》,决定解散原来的“大陆会议”,建立邦联政府——“邦联议会”(又称“邦联国会”或“大陆国会”),成为当时最高政权机构——中央政府(不同于后来作为立法机构的“美国国会”)。
1781年3月1日,《邦联条例》拖了四年,终于在该年获得十三个邦全部批准,该条例正式生效,从此“大陆会议”正式解散,其作用被“邦联议会”(中央政府)取代,美国实行“邦联制”,十三个邦松散地结合成一个国家。
1781年10月,邦联大陆军攻下英军的重要据点——约克镇,取得决定性胜利,独立战争基本结束。1782年11月30日,英、美签订休战条约,结束战争状态,但英军仍占据着十三个邦的各军事据点。1783年9月3日,英、美签订《巴黎和约》,英国正式承认美国独立,苦战了8年的独立战争正式结束。该年11月底,最后一批英军撤离最后一个据点——纽约。但直至1785年,英、美才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以上即是本书开始时英、美关系的态势,以及新生的美国所处的时代状况和历史阶段。
1787年5月25日,由于邦联制的种种弊端充分暴露,“邦联议会”(政府)软弱无能,未能解决内外矛盾和困境,“邦联会议”决定在费城召开“制宪会议”,修改《邦联条例》,改“邦联制”为“联邦制”,并且制定《联邦宪法》。会上,以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为首的主张中央集权的“联邦派”和以托马斯·杰斐逊为首的主张保留各邦“民主权利”的“邦权派”(二者亦称“国权派”与“邦权派”或“集权派”与“民主派”),发生激烈冲突,又称“集权”与“分权”之争。
1787年9月17日,两派终于达成共识,决定成立“联邦共和国”,改十三个邦为十三个州,加强中央集权的新的联邦政府的权力,同时保留各州的部分州权(但永无分裂或独立的权力),确立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原则。同年年底,十三个州全部批准《联邦宪法》,全国性宪法正式通过并生效。
1789年3月4日,“邦联会议”宣布联邦新政府成立,并安排选举总统事宜。4月30日,举国一致推选乔治·华盛顿为新政府总统,他成为合众国的首位国家元首。同日,华盛顿在费城正式宣誓就职,并且其后连任第二届总统。直到约翰·亚当斯就职第二任第三届总统后,才于1800年11月把首都从费城迁到现在的华盛顿市,他成为首位入主白宫的总统。
……
由此可见,美国这个新兴国家的诞生,是多么艰难曲折!本书开卷时描述的基层民众的困苦和怨愤,只是这个新生命诞生时的阵痛而已,并且仅仅是表象;这个国家的高层治国者们所要讨论和解决的成堆的难题,才是深藏在这些表象背后的实质性症结。
二 邦联会议的纷争
1783年4月,在马里兰邦的安纳波利斯的议会大厅内,美利坚合众国的十三个邦的邦联会议正在举行。这里聚集了当时全美国的所有高层精英人物——来自十三个邦的杰出代表,他们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开国元勋、军政才俊、工商巨子,有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科学家、银行家、富商、种植园奴隶主等。他们中一大半与新生的合众国一样年轻:《独立宣言》的首席起草人、日后将是美国第三任第四届总统的托马斯·杰斐逊才20岁;被誉为美国“国父”之一、日后将是华盛顿总统的首任财政部长的亚力山大·汉密尔顿28岁;被称为“美国独立的巨人”、日后将接替华盛顿为第二任第三届总统的约翰·亚当斯也才48岁。当然也有年长的51岁的“美国之父”乔治·华盛顿和77岁的“美国的圣人”、科学家、政治家、外交家本杰明·富兰克林等。但全体代表的平均年龄只有38岁。
邦联议会主席查尔斯·汤姆森宣布:“本次会议讨论的中心是合众国当前面临的危机,议题有三个:经济问题,外交问题,政体问题。”
首先发言的是邦联政府的财政部总监(即部长)罗伯特·莫里斯,他49岁,身材微胖,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着精明。他手拿一份账单,高声说道:“诸位代表先生:我们新生的合众国处在极度危急之中!由于独立战争开支庞大,我们所借外债已达1100万美元,内债达4200万美元,所欠国债共5300万美元。此外,各邦所举债务总额也已超过1800万美元。而邦联政府的收入:各邦每年平均仅仅上缴50万美元,十三个邦共上缴650万美元,这笔收入用于支付邦联政府日常性开支都不够。然而仅仅外债每年利息却须缴付200多万美元。由于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支付这笔利息,因此,先生们,我们的外债总额还在不断增加!”
莫里斯总监停顿了一下。全场鸦雀无声,空气凝固了。代表们心情沉重地聆听财政部总监继续报告令人沮丧的财政状况:“另一方面,代表先生们,我们的货币大幅度贬值!战争期间,大陆会议曾发行42批大陆币,总额为19155万美元;各邦发行各自的纸币共24636万美元。但是,由于我们没有相应的硬通货和物资作保证,我们的所有纸币从1777年开始统统贬值:1元纸币只能兑换24.5美分硬币,到1780年,纸币与硬币的比值跌至40元纸币兑换1元硬币,到1781年贬到几十、几百比一,到今年1783年……”
“1000元大陆币只值1元硬币!”
没等财政部总监说完,托马斯·杰斐逊气呼呼地插嘴,高声地替他补上这个比值。
“的确如此,杰斐逊先生。由于纸币贬值,硬币奇缺,我们的230万国民,尤其是农民,一个个变成了穷光蛋!他们没有生产出农副产品吗?不,那些产品成吨地堆积在那里。我们的工人们没有制造出工业品吗?不,那些产品成批地积压着。但是,因为我们的国民没有钱,他们手里的大陆币变得一文不值,我们的国民丧失了起码的购买力!因此,各邦的某些地区只好又恢复了原始的以物易物、以货易货方式。如此种种,引发了全国性的经济萧条!”
莫里斯总监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把水杯重重地搡在讲台上,气愤地说:“我们的货币越来越不值钱,而外国硬币却大量乘虚而入!当前我国市场上流通的是英镑、法郎和西班牙银元。但我们的外贸状况如何呢?仅以今年为例:我们美国输出的货物仅有75万英镑,而单是英国输入我国的货物就有370万英镑,美国的进口额远远超过我们向英国的出口额。外国货物的涌入,又吸走了我们的大部分硬币!由于长期的贸易逆差,再加上账目必须用硬币结算,因此我国的货币供应收缩引起了通货紧缩,结果随之而来的是我们美国的全面经济危机!”
“先生们,我必须通告各位代表的是:我作为财政部总监,1781年就已提出以开辟财源为核心的一揽子财政计划,并且早已开始实施。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由于各邦难以达成一致,这项计划至今毫无成果!因此最后,各邦的代表先生们,恕我直言,我的职务不得不令我着重强调以下事实:我们目前的经济危机,已经导致了我们国家的信誉危机,甚至还会进一步导致邦联政府解体的政治危机!”
财政部总监的发言引起了会场的一片骚动,代表们纷纷议论:
“显然,当前邦联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解决巨额的债务问题!”
“怎么解决?让英国佬向我们发慈悲心吗?”
乔治·华盛顿气愤地说:“但愿我永远不再看到这种肮脏的唯利是图的国家关系!”
亚力山大·汉密尔顿叹气说:“贸易问题牵涉太广,当前形势确实非常严重,但又并非是我们这批仅仅代表各邦利益的地区代表所能解决的。邦联政府必须具有更强有力的权力!权力!”
代表们稍作休息之后,会议继续进行。
会场内主席台旁悬挂出一幅巨大的北美地图,那上面,当时新生美国的国土,亦即大西洋与阿巴拉契亚山之间十三个邦的狭长疆域,已经用红线从北到南标记得清清楚楚,直至墨西哥湾以南的海洋和西印度群岛都展现在地图上。
邦联政府的外交部长约翰·杰伊第二个发言。他很有风度地走到地图前面,手拿一根比教师的教鞭更细长的木棍,指着地图,用清晰的声音开始了报告:“尊敬的代表先生们,我很抱歉,我没有带来令人愉快的消息奉告诸位,相反地,也许情况更糟。先生们,当前我们合众国所处的外交形势非常严峻!”
他指着地图:“请看,针对我们美国,英国连续颁布了一系列新的航海条例:在英属西印度群岛,英国严禁他们跟我们美国进行任何贸易往来。诸位知道:西印度群岛历来是我们的主要贸易伙伴,而英国就这样轻易地掐断了我们的主要外贸命脉!”
“再者,纽芬兰海域,历来是我们新英格兰人捕鱼的渔场,但英国海军禁止我们进入那片海域,剥夺了我们的捕鱼权。他们封锁了我们的港口,我们所有的远航商船和大型渔船,统统被迫停在各个港口,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英国对我们输入英国的美国货物,一律加重了进口关税。如是,我们出口的货物就更难进入英国市场,而我们对英国的原本已数额巨大的贸易逆差,还在进一步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再看看我们的西部边界:英国军队驻扎在西部沿线的各个据点,至今赖着不撤走。他们还垄断了北美大陆西部和西北部地区跟我国边境的毛皮贸易,也就是说,他们用枪炮切断了我国商人的又一个重要的获利来源!”
会场内,代表们越来越激愤的情绪,打断了外交部长的发言:
“这个蛮横的大英帝国,它想干吗?想掐断我们的脖子吗?”
“很明显,历史上的强国总是想把新生的弱国扼杀在摇篮里,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我们必须向这个前宗主国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软弱的抗议已毫无用处,我们应当以枪炮对枪炮,跟它再打一场!”
会议主席查尔斯·汤姆森几次敲打木槌,会场才渐渐安静下来。
杰伊外长语气平缓地说:“再打一场战争是不可能的,我们原本有限的国力早已消耗殆尽。让我们再看看独立战争期间站在我们一边,帮助过我们的那些‘友邦’吧,它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诸位知道:密西西比河以西的广袤土地,如今是法国的管辖地,加利福尼亚是西班牙的属地,他们不允许我们的商人进入它们的属地,英军又切断了我们进入西部的通道。曾经与我们结成‘美法同盟’,一起对英宣战的法兰西,现在早已取消了对我们的一切财政援助。西班牙也曾与我们并肩作战,可是现在呢?它禁止我们跟它的属地加勒比群岛之间进行所有贸易活动。在英国剥夺我们在密西西比河的航行权的同时,西班牙的战舰和军队正驻扎在密西西比河口,封锁了我们农产品的主要输出口岸——新奥尔良港。更有甚者,西班牙一部分人竟然煽动我国西部边境的居民发动叛乱,妄图把我们的某些邦分裂出去,目的是肢解我们的合众国!”
“代表先生们:我以外长的身份,确实一直在与西班牙的特使迭戈·德·加多基先生谈判,争取缓和西部边境令人忧虑的分裂趋势,并解决密西西比河口的通航权问题,这项权利是我们邦联外交的主要目标之一。但是非常遗憾,谈判至今毫无结果!”
“总而言之,先生们,”杰伊最后加强了语气,“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处境已经十分危急!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虎视眈眈,伺机侵犯我们。我们被包围了,封锁了,捆住了!我们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更为糟糕的是:这种糟糕的状况还在不断地糟糕下去!而最糟糕的是:目前我们还看不到摆脱这种糟糕困境的一线希望!”
会场内人声鼎沸,有咒骂的,有议论的,有唉声叹气的。年迈的富兰克林向邻座的华盛顿感叹道:“难道真的如人们所说:国家与国家之间没有友谊,只有利益?”
华盛顿也颇为感慨:“看来确实如此。当年阁下临危受命,出使巴黎,争取法国站在我们一边,与我们联合抗英,恍如昨天。”
富兰克林很谦虚:“我们的年轻人才是我们独立革命的主力。我很欣赏约翰·亚当斯,这位暴躁的、勇敢的‘圆胖先生’,当年他第一次代表我们这个新生的又小又弱的美国,敢于站在法王路易十六和西班牙、荷兰国王面前,争取到了极为宝贵的物资和道义的援助。”
华盛顿低声地征询:“那么尊敬的博士先生,我们能不能再次委派亚当斯出使英国,争取从‘中央阵地’突破一下外交僵局?阁下您认为……”
“显然很有必要,将军,”富兰克林答道,“我正在密切关注英国的国内政局,一旦出现变数,我打算立即提出和谈倡议。”
这时候,会场内争吵了起来。
挑起这场政体争论,继而导致激烈争吵的是强烈主张中央集权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他的一大批支持者。这位年轻的政治家严肃、冷峻,浑身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高贵气质,并且言语掷地有声,逻辑性很强:“诸位,我并不否认《邦联条例》相对于‘大陆会议’,确实具有一定的历史进步意义和积极作用,‘邦联议会’使得十三个邦从此失去了分裂成独立国家的权力。但是必须指出:‘邦联议会’并不是一个立法机构,它只是一个行政机构。并且更为恼人的是:它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其实毫无实际权力,各邦仍然保留着主权和独立性。这个所谓的‘议会’或中央政府软弱无能,处理不了十三邦之间的任何问题,譬如边界线划分争执不断,各邦法院裁决相互矛盾,邦与邦的贸易限制造成各邦不和,十三邦的硬币和各式各样的纸币各行其是、混乱不堪等。对外更是毫无国家权威可言,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如此等等,造成了我们目前的经济的崩溃、外交的孤立和合众国的危急局面。是我们的邦联主席阁下和部长先生们缺乏才能,或者工作不够努力吗?不,绝对不是!那么,先生们,问题的症结何在呢?解决的办法何在呢?答案是:必须改变合众国的政治体制,必须将现在松散的‘邦联制’改变为集权的‘联邦制’,必须加强中央集权,建立一个强有力的真正全国性的新的中央政府!”
汉密尔顿的发言引起了支持者的热烈拥护和反对者的激烈抨击。后者的核心人物,便是更为年轻的托马斯·杰斐逊。
杰斐逊体态修长、健壮,面部轮廓分明,脸色红润,金黄的发色衬托着灰色的眼睛,眸子闪闪发亮。他举止优雅,朝气蓬勃,外表安静,内心却涌动着执着的热情。他算不上是个出色的演说家,但是当阐发治国理念时,他仍然会带出犀利的语风:“诸位代表先生,请不要激动。这位令人尊敬的汉密尔顿先生,显然太沉迷于中央集权,而完全忘掉了更广泛的自由和民主政治的可贵和重要性!是的,我们承认在外交上,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确实更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中央政府的强大绝不能束缚各邦的自由和民主权力。我们同样承认现今的各邦确实存在着弊端和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是这更多的是因为我们的十三邦合众国还太年经,我们在逐步调整和完善各邦邦权的基础上,完全可以逐步解决我们当前面临的所有问题。我必须着重提醒诸位的是:我们的最高目标是给人们以更多的民主和自由,防止某些人在企图削弱邦权的同时,把过于强大的中央政府变成实施暴政的机构!”
杰斐逊的这最后一句结语,受到了他的拥趸们——邦权主义者的鼓掌欢呼,当然也极大地刺激了汉密尔顿派——中央集权主义者的怒火,后者群起反击:
“你们这些漠视权力的空洞的‘自由民主派’!你们期望的是合众国的无政府状态!”
“你们高呼‘自由’的口号,却把秩序抛在脑后!”
“当前的最高目标是加强统一,建立更有效率的政权机构!”
“你们迟早会毁了我们的合众国!”
……
但是邦权主义者们不甘示弱,对中央集权主义者加以讥讽,甚至把后者称为“保皇党”:
“你们是一批保皇主义的汉密尔顿主义者!”
“汉密尔顿的信徒们:你们只会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瞎跑!”
“你们渴求的是帝王的皇冠和诸侯的爵位!”
……
汉密尔顿尽管气恼,但还是强压怒火,起身高声道:“请醉心于邦权或分权的先生们注意:早在1767年,我们著名的政治思想家迪金森就已提出:这个新生的共和国应当实行联邦制。这位令人敬仰的前辈可绝不是专制主义者。中央集权,集中和强化中央政府的权威,绝不等于专制!”
杰斐逊则把亨利·大卫·梭罗的警句“最好的政府是管得最少的”改造了一下,起身高声答道:“管得最少的政府,才是最好的政府!这个问题让历史来答复吧!”
乔治·华盛顿显然倾向于汉密尔顿的主张,这倒并非因为后者曾是他这位总司令的参谋部中校兼侍从武官和机要秘书,而是因为华盛顿在指挥战争的实践中,由于权力缺失而吃足了苦头。因此他也参加了讨论,喃喃地说:“当年大陆会议缺少权力,正是独立战争被迫拖延的原因。我在指挥作战过程中所遇到的一半以上的困难,以及军队所遭到的几乎所有的困难,都源于权力的缺失!”
马萨诸塞邦的代表格里也说:“我们所经历的苦难,都是源于民主过于泛滥!”
也有代表怒道:“自由,自由,多少罪行假你而行!”
但是邦权代表们绝不示弱,指责对方是醉心于“选举的君主制”“高度集权的君主主义者”。
这时,富兰克林起身,走向主席台,把一个大纸卷交给主席。汤姆森主席向大会展开纸卷,那是一幅富兰克林画的漫画:一条蛇被断成了十三段,象征合众国被分裂成十三个邦,画的下方题着一行字:“合则共荣,分则各亡!”
华盛顿也起身说道:“但愿我们合而不分,荣而不亡!”
这两位德高望重的“美国革命的圣人”撂下这幅画和这句话,便一起慢慢地步出了议会大厅。
整个会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代表似乎都在思考和反省……
以上集权派与邦权派在这次邦联会议上的纷争,还仅仅是初试锋芒,用杰斐逊的话说:他与汉密尔顿“就像两只公鸡,天天在为这些问题而斗”。实际上,他们貌似对立的主张,其实是互补的,民主与集中,本来就是一对翅膀,相互不可或缺。因此,这两派的激烈交锋,到1787年的“制宪会议”达到高潮之后,便趋向对立统一,终于制定了《联邦宪法》。后来杰斐逊说他与汉密尔顿“我们都是共和派,我们都是联邦派”。两派不斗了,合成一派了。
如果说杰斐逊是民主党的创始人,那么汉密尔顿则是共和党的肇始者。这两党在今天的美国国会却一直斗个没完。这种争斗,能否争出一个促进全球和平与发展主题的两党一致的美国方案,世人将拭目以待!
三 财政部总监的苦恼
邦联的财政部总监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账本、簿册和各式各样的单据、报告。罗伯特·莫里斯总监正被来自全国和各邦的账目和他个人的商业活动的账目,以及他的一家私人银行的账目,搞得焦头烂额。
他向他的朋友、商业活动的伙伴约翰·霍尔克大倒苦水:“说实在的,约翰,我已经全力以赴,但是任何一项财政措施都搁浅了!各邦有各邦的打算,障碍重重,困难重重!”
罗伯特·莫里斯是宾夕法尼亚邦费城的富商,也是当时美国最富有、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独立战争期间,他与大陆军军需司令蒂莫西·皮克林上校合作,采取新的后勤供应方法,并且依靠他个人的信誉,从国内借贷到1150万美元,改善了战时经济。战后,1780年,“大陆会议”任命他打理财政。1781年,“邦联议会”成立了外交部、财政部、陆军部、海军部、邮政管理局五个部门,莫里斯被正式任命为财政部总监。该年年底,他为邦联筹集资金,帮助“邦联议会”建立了北美第一家银行——北美银行,同时他仍继续从事个人的商贸业务。现在他正为这个财经烂摊子愁眉不展,向霍尔克诉苦。
37岁的霍尔克衣着讲究,一派绅士风度,他对老朋友的苦衷抱着一副超然的态度:“我早已看出来了,邦联现在的财政难题,暂时毫无办法,至少暂时是这样。”
“怎么没有办法?”莫里斯激动起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这是我早已提交的一揽子财政解困计划,你听听它有什么不妥?它哪一项不是对症下药?”他简明扼要地念起来,“第一,修改《邦联条例》。第二,给邦联政府以25年的关税征收权,对各邦进口货物征收进口税——这一项罗得岛就首先反对。第三,邦联政府收入首先只用于偿还国债本息。第四,要求各邦以25年为期,向邦联政府拨款清偿国债。这一条遭到几个邦的否定。第五,把各邦现行的按土地价值摊派的款额,改变为按自由民人口比例摊派款项——这一条南北各邦分歧极大。第六,裁减各邦政府开支,征收直接税等。但是,毫无用处!每一条各邦都难以达成一致,两年多以来,整个计划寸步难行!”他气馁地扔下计划书。
霍尔克咯咯咯笑出声来:“这项计划可谓雄心勃勃。可是,财政部总监先生,您很精明,但是太天真。换了我是某邦的邦长,我也不会同意执行。”
“为什么?请问为什么?”
“很简单,”霍尔克掏出白手帕擦擦嘴角,“因为我也需要钱!每一个邦都入不敷出,每一个邦的钱袋都空空如也,只能各人自扫门前雪。”
莫里斯表示反对:“但是,如果首先不给心脏注入强心剂,你的四肢以及每一个指头都得完蛋!”
“是的,道理是对的。”霍尔克一针见血地指出,“但是你,我亲爱的朋友,你不是心脏科医生。这颗‘心脏’必须靠政治家们来修复,而政治家们还只顾在无休无止地争论国家的体制!”
莫里斯只好承认事实确实如此。
“再说,财政部总监先生,”霍尔克补充道,“你的手掌也不够大。当官而手中没有相应的权力,这个官儿有名无实!而现在你的双手能够拎起多少分量?”
莫里斯有气无力地说:“所以我打算辞职,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好啦,我的朋友,我可没有让你知难而退。”
“唉,让我们把该死的权力搁在一边!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们自己的事儿吧。”莫里斯转换了话题。
约翰·霍尔克之所以除了商业头脑还有一定的政治头脑,是因为这位出生在英国的法国人,曾是法国驻北美海军的代表,以及驻宾夕法尼亚邦、特拉华邦、新泽西邦和纽约邦的总领事。但是,他由于在美国从事大量商业投机的不法活动暴露了,终于被法国政府解除了公职。于是他便留在了美国,开始了与莫里斯的商业合作,两人关系十分密切,他俩的业务遍及烟草、面粉、谷物等领域,其中当然带有很大程度的投机性质。而这,就是莫里斯所说的他们“自己的事儿”。
霍尔克思索着说:“罗伯特,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业务在国内市场已很难打开局面,但我们总不能裹足不前,我们为什么不把目光投向海外?”
“这一回是轮到你太天真了,约翰。”莫里斯耸耸肩膀,“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到,我们的欧洲朋友们如何掐着我们的咽喉?”
“当然看到了。但是,”霍尔克扬起一只手掌,“请注意,这手掌尽管丰厚结实,但它的手指之间永远是有缝隙的,一个小水滴就能从指缝中溜过去——当然我指的不是走私。”
“好的,你的水滴已经溜过去了,但是怎么样呢?它能溜到哪里?”
“世界之大,还怕有货难销?”
“很遗憾,约翰,对于我们美国而言,这个世界并不大!”莫里斯双手比画着说,“在这个世界的西方,有英国、法国、荷兰、西班牙等,市场确实很大,但是它们的战舰和大炮正对准了我们!在东方,有古老而幅员辽阔的印度,但那里早已插满了英国东印度公司、法国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东印度公司等的旗帜,你休想插进一面小小的星条旗!当然还有俄罗斯,那个冰天雪地的、贫穷落后的农业国,你能指望它什么?至于中国……这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帝国,除了几百年前马可·波罗到过那里,没有人知道那个国家是什么样,我们甚至不知道那里的人长得是否同我们一样。它对于我们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神秘的未知世界,任何人都不会到那里去冒险!”
“你扯得太远了,罗伯特。”霍尔克很有把握地说,“我之所以提出外贸的问题,是有我的盘算的:我在法国和英国有几个很靠得住的朋友,他们绝对有办法运进并消化我们的货物。”
莫里斯苦笑着摇头:“这一回是阁下您的手掌太小了。英国、法国的巨大手掌完全可以把您可爱的小手捏得粉碎!”
“这么说我们无路可走?”霍尔克也开始丧气起来。
“我想是的,至少——用你的话说——暂时是这样!当然啰,对于我们的国家和你我的公司而言,如果现在能有一个新开拓的海外市场,能开辟一条新的外贸通道,那该多么令人神往!但是……唉,你就想入非非吧。”
这对贸易伙伴在浓浓的雪茄烟雾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