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如堕烟海⑤

卓亦弛听她开口，好奇的转过头，小手伸前，似是想要摸她脸蛋，莫玄炎低头让他摸了一下，再将双手握于掌心，道：“崇印方丈虽是得道高僧，为人行事却迂腐了些。”

晋无咎听她上来第一句话便直指崇印不是，不由回想起自己叫慧宁作“老巫婆”时，曾被卓凌寒厉声训斥，瞥眼果见他微微皱眉，忙道：“崇印方丈怎么了？”

莫玄炎看出卓凌寒不满，自觉无错，理直气壮道：

“我第一次闯塔失败，被沙弥带入‘方丈院’，崇印方丈说了我几句，

见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摇头让少林弟子送我离开，吩咐下山后替我解穴再归还兵刃，

当时那唐桑榆也在‘方丈院’中，闻言立即说要回铜砂，征得崇印方丈允许与我同行，

一路对我言语轻薄，待出得少室山地界，说出的话更加不堪入耳，幸好被丐帮弟子救下，

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我自知武功差得太远，第二次闯塔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崇印方丈客气得紧，

仍在‘方丈院’等我，对我‘阿弥陀佛’念过几句经文，他的道理粗浅，我全部能懂，

但我故意不接话茬，说来也巧，那唐桑榆又在身旁，再度毛遂自荐带我下山，

我说这人对我心怀不轨，还请解开我的穴道再准他相送，崇印方丈却说我夺剑心切，

怕一解开穴道，立时又要再上‘枢械塔’，告诫唐桑榆几句，仍把这份美差交了给他，

那唐桑榆脸皮之厚，堪比西安府的城墙，没口子的连连称是，下山后依然只字不提解穴，

说甚么盛情邀请我与他同去重庆府。”

晋无咎早知唐桑榆未能得逞，终忍不住问道：“猪头没欺负你罢？”

莫玄炎白他一眼，道：“我们独处两年，我是怎样的女子你不知道么？若唐桑榆曾对我动手动脚，我这次离开魔界，头一件事便去卸了他的双手，让他下半辈子只能改用‘铜砂腿’。”

卓凌寒道：“莫姑娘如此残人肢体，杀戮之气未免太重了些。”

莫玄炎看看晋无咎，又看看夏语冰，道：“卓帮主是无咎的大恩人，你说我甚么，我不便顶撞，但姐姐同为女子，想必明白我的感受。”

夏语冰道：“没错玄炎妹妹，我身为帮主夫人，理应顾全大局，但此事非同一般，若是教我撞上，也一定先解心头之恨再说，至于回到家中被凌寒哥哥责骂，那都是后话了。”

晋无咎听这话两不得罪，佩服夏语冰三言两语缓解尴尬，卓凌寒见爱妻圆场，不再追加指责。

莫玄炎道：“我两度闯塔，中间相隔四月，唐桑榆许是经过苦练，自认为稳操胜券，主动向丐帮弟子挑战，不想又一次半招惜败。”

夏语冰道：“以齐高身手，打败唐桑榆有如探囊取物，第一次交手自是随便玩玩，才教唐桑榆误以为差距只在毫厘之间。”

莫玄炎淡淡一笑，道：“齐高赶走唐桑榆，正要解穴，黑暗中突然杀出两个黑衣蒙面之人，其中一人与齐高对了一拳，与他缠斗在一起，另一人趁乱双手齐出，对准我的后背一指接着一指，那人手法华丽，认穴极准，我只躲开最初几指，一被点中，立时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晋无咎曾亲见她受伤委顿的模样，想到她被创痛折磨一年有余，又是怜惜又是愤怒，咬牙道：“我若查到这人身份，定饶不了他！”

莫玄炎道：“那人非‘鉴’即‘崇’，便是当真让你查到，你能打得过么？”

晋无咎大惊，道：“你是说，打伤你的人，是‘鉴’字辈九大高僧和‘崇’字辈四大高僧之一？你在‘方丈院’为何不问？”

莫玄炎道：“少林寺卧虎藏龙，‘崇’字辈可远不止我们看见的四位，‘鉴’字辈还有没有旁人，我倒答不上来，但‘崇’字辈高僧少说也有数十，散布在少林寺各院各塔，少林武学讲求循序渐进，料想‘祚’、‘衷’、‘正’三辈弟子达不到那样的功力。”

卓亦弛忽而回过头道：“姐姐疼么？”

他虽年幼，对吐血受伤似懂非懂，却也隐隐知道莫玄炎必然苦楚煎熬，伸出小手想要触摸她的小腹。

莫玄炎柔声道：“姐姐不疼啦，弛儿乖。”

卓亦弛手一触及立即缩回，莫玄炎自知体热，抱他时刻意离开身前数寸，赶紧握住他的五指放在嘴边轻吹，道：“可烫到弛儿了么？”

见手心并无异样，心下稍安。

夏语冰道：“弛儿乖，爹爹妈妈有事与姐姐商议，你自己在旁边玩，不许走出妈妈视线哟。”

卓亦弛道：“好。”

在莫玄炎脸上亲得一下，自顾自玩耍去了。

卓凌寒座位正对莫玄炎，先前恰有卓亦弛挡在胸前，爱子既走，又将视线避开。

莫玄炎道：“那人武功未必在我之上，轻功更不如我，我若周身完好，就算打不过，逃跑不是问题，可惜我在‘枢械塔’中手上几处麻穴被点，当时脚下虽能移动，上下难以协调，那人下手极重，只存心留我一条性命。”

晋无咎咬牙道：“这和尚如此可恶，你只是个女子，他竟下得去手！”

莫玄炎道：“非但如此，那人似乎深知盘龙内功底细，接连一二十指，招招不离‘足太阳膀胱经’，一心封住我的经脉。”

晋无咎收她一语点拨，想起一事，道：

“我在‘枢械塔’接鉴藏大师‘般若禅掌’时，便感觉到‘般若禅掌’专伤经脉，实在霸道非凡，这件事会不会和鉴藏大师有关？”

莫玄炎道：“‘枢械塔’顶层九位大师个个擅长少林掌法，据说更有合力而为的阵法，只不过我们武功低微，九位大师无需成阵，单只每人两掌，已将你击退了。”

卓凌寒忍不住道：“无咎你接了九位大师每人两掌？”

晋无咎点头道：“我见强抢不成，想要言语相激，便点了玄炎穴道，提出以小哥哥传授的‘降龙十八掌’接下少林十八掌，但我自知代表丐帮，从头到尾对少林僧人不敢失礼，还请小哥哥放心。”

将少林寺情形简单说了。

卓凌寒点点头，道：“你不自量力，原该受些教训，对方毕竟是‘鉴’字辈高僧，纵有容让，你能接下十六掌，也已很不容易。”

晋无咎道：“谢小哥哥夸奖。”

夏语冰无奈一笑，道：“凌寒哥哥你胡乱打岔，将话题扯得远啦。”

卓凌寒道：“正是，不知后来怎样？”

莫玄炎续道：“伤我那恶僧用的却是指法，与鉴藏大师手法大有不同。”

卓凌寒道：

“师父他老人家和少林渊源颇深，曾和崇印方丈多有交流，也曾对我讲述少林武学一二，少林指法以‘铁指禅劲’为基础内功，有达摩院专研‘澄静指’、‘摩诃指诀’、‘去烦恼指’、‘多罗叶指’、‘无相劫指’、‘拈花指’、‘大智无定指’，更有被誉为‘少林第一指’的‘一指禅功’，而崇印方丈自己，除‘铜砂掌’外，真正一生精研实为其中‘无相劫指’，莫姑娘可还记得那人手法招式？若是记得，他日演示给师父看过，许能假以揪出此人。”

莫玄炎道：“那人在我背后出手，我看不见，便是看见，三年过去也已忘了。”

稍稍一顿，莫玄炎又道：“有劳卓帮主费心，我为少林指法所伤，又为少林内功所救，无咎意外练成‘易筋经’，以少林绝学一生护我，这笔买卖我不吃亏，也没想过要找那人报仇。”

夏语冰赞道：“玄炎妹妹可以放下这段仇恨，真是心胸豁达，这一点姐姐可不如你了。”

晋无咎道：“是啊，适才我便想说，玄炎从未杀过一人，‘五行剑’中惟一没有杀过人的便是‘句芒’，玄炎想找猪头算帐，也是因为猪头实在太坏，可他偏偏是崇印方丈的弟子，我怕小哥哥生气，这才没说。”

卓凌寒道：“如此，是在下错怪莫姑娘，还请多多见谅。”

莫玄炎道：“卓帮主言重。”

二人相互客套几句，见夏语冰颦蹙沉吟，一语不发，卓凌寒道：“冰儿，你在想甚么？”

夏语冰摇头道：“没甚么，我们就是过来探望一下，现下非但问清无咎习练‘易筋经’的因果始末，又听玄炎妹妹说完少林寺这两个神秘僧人，无咎定然累得紧了，我们也别扰他休息，反正来到卓府便如回到家中，往后有得是时间可以叙旧。”

卓凌寒道：“我今日过来，有件事想询问莫姑娘，既然你这么说，晚些再问倒也无妨。”

晋无咎道：“这么巧，我也有件事在心里憋了许久，一直想要请教小姐姐。”

夏语冰看看二男，抿嘴一笑，道：“凌寒哥哥要问甚么我很清楚，无咎的问题我却猜不出来，既然如此，凌寒哥哥你带玄炎妹妹在院里随便走走，无咎行动不便，我留在这里洗耳恭听，你看怎样？”

卓凌寒道：“也好，莫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