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要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传到了筱洁的耳中。筱洁当即派遣小里将我召入慈宁宫,筱洁的眼睛红肿不堪,她定是哭过了,我虽然有些心疼,但也不得不这样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筱洁逼我的,为了保住浅缘,我没有其他办法。
“夫君,你当真要娶妻?”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微微抽动着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望着,泪水还是滚落到脸颊上,她是不相信我这辈子会娶别的女人。
我点点头:“臣确要娶易氏为妻!”
“那易浅缘不是死了吗?”筱洁急道。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上前几步木讷地跪在她面前,向她磕了一个头:“回太后,臣年逾四十,一直没有娶妻,实在孤苦。臣与易氏相识于十数年前,彼此知根知底,互通心意,故而想结为连理,共度余生。”
“若哀家不答应呢?”筱洁身形颤抖地走到我面前,咬牙道,“没有哀家的旨意,哀家倒是看看你能娶谁?”
“这一切都是拜太后所赐!”我理直气壮地看着她,“太后,您不要逼我,否则我就去找母后皇太后给我们二人赐婚,我想母后皇太后一定很愿意下这道赐婚懿旨。”
“你!”她瞪着我,继而难过的闭上眼睛,在小里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凤椅上,“好,你愿意娶谁就娶谁,这等小事就不必麻烦母后皇太后了!你给我滚,金婴,哀家再也不想看见你!”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走出慈宁门的一刹那,我和筱洁都泪如雨下,以祭奠我们逝去的美好的令人无限怀念的曾经。
那天筱洁发了疯一般,把慈宁宫所有的摆设都砸了,一个人躲在寝殿里哭了整整一夜。小里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如此失态,就连当年先帝去世她也不曾这样,看来筱洁真把金太医搁在心窝子里了。
当日我便出宫张罗婚礼事宜,一连好几日我和阿线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不曾想到,办婚礼如此琐碎。我看到府中满目鲜红,就想起了筱洁第一次侍寝的那一晚,她嫁我为妻,我却连一个婚礼都没给她。
穿一次嫁衣,当一次最美的新娘,是全天下女子所向往的。
虚弱的浅缘走了出来,她与我并排坐在府里的长廊下。她看我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金大哥,若你不愿,就算了!浅缘不想强人所难。我们这婚约本来就是假的,那日,我实在气急了,其实这几日我想明白了,皇太后要杀我本来就是误会,金大哥的心里从没有我......”
“好了,别说了!”我打断她,“我既然答应娶你,就一定不会食言,你易浅缘,将是我金婴的妻子!”
“金大哥!”她感动地扑到我怀里,而我也环住了她。
仙者没说错,我和浅缘确实有缘,兜兜转转我们马上就要结为夫妇。
对于我们的婚礼,最兴奋地莫过于皇上了,皇上赏赐了我们一尊送子观音,还派太监传口谕,说祝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不懂其中缘由的街坊邻居都对我们投以羡慕的目光,说我们被沐皇恩,连皇上都亲来送礼。
寿康宫内
央璐换好了衣裳,端坐在正殿,问道:“今日可是金太医大婚之日?”
“回太后,是今日!”小安子伏在她耳边道,“听说圣母皇太后一大早就出宫了。”
“是吗?”央璐一边转动着赤金护甲,一边诡异一笑,“那可热闹了,你去叫上皇帝,让他随哀家出宫看一场好戏!”
今日浅缘穿了一件极美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上装梳头,我穿着喜服走过去,透过镜子与她相视而笑:“浅缘,你今日真美。”
“你在笑话我。”浅缘低着头喃喃道,“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容颜衰败,哪里美了?”
“在金婴心里,浅缘未改分毫,永远是当年那个有侠义心肠的姑娘。”我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对浅缘说出这样的话,只怕又让她误会了。
喜娘把我赶走了,说我没拜堂就见新娘子不合规矩。
忽然阿线闯入,交给我一个精致的木盒,他说刚才有一个壮汉把这东西交给他就走了。我打开木匣一看,是一柄精致的玉如意,里面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竟是左大哥的笔迹。
金老弟,见字如面:浅缘际遇坎坷,希望余生你能护她周全,大哥希望你们夫妇今后能够事事如意,平安喜乐!左宗棠拜上!
阿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大哥,浅缘姐,没死是不是?你娶的新娘就是她?”
我示意阿线小点声,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叮嘱道:“你浅缘姐没死,阿线,你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告诉任何人,我要娶的易氏就是浅缘,你必须要时刻谨记,易氏和浅缘是两个人!”
阿线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他的浅缘姐没死,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大嫂,果真命运不可预料啊!
我和浅缘刚刚拜完天地,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圣母皇太后驾到。
浅缘掀开喜帕冷笑道:“她还是来了!”
我们一行人都走出屋外跪迎筱洁,筱洁身着皇太后朝服,化着浓郁的妆容,在小里的搀扶下,来到我们面前。她死死盯着一身红衣的浅缘,亲自扶她起来:“金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样好看的嫁衣,哀家还没穿过呢。”
我害怕筱洁伤害浅缘,下意识地将浅缘拉到身后。岂料筱洁见我那么护着她,便大声道:“来人,给哀家上酒,让哀家也沾一沾这里的喜气!”
不经意间,前来观礼的宾客都被小里清退了。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我与浅缘,阿线,和筱洁主仆二人。
筱洁亲自打开小里呈上来的木匣,里面是一对晶莹透亮的玉镯,她执着玉镯说道:“这对羊脂玉镯还是当年哀家入宫前母家陪送的,今日哀家就送给金夫人,祝愿金夫人与金太医百年好合!”
“太后厚爱,内子承受不起!”我跪下拒绝道。
岂料筱洁终于忍不住了,拿起那对玉镯砸了个粉碎,阿线登时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妹妹这是干嘛?”
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身便服的央璐牵着载淳便走了进来。筱洁见此情形一脸铁青地向央璐略施一礼。我们再次跪下向这一批不速之客行礼问安,央璐带载淳来观礼,其心昭然若揭。
这样一来时局越来越混乱了,浅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一切还有我。
“呦呦呦,金大人待夫人果真亲厚啊!”央璐调侃道,又转向筱洁,一脸嫌弃,“妹妹,金大人夫妇有恩于大清,你怎能如此扫兴呢?”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只是一时手滑而已。”筱洁沉声道。
我愧疚地看着筱洁,让她亲眼目睹我与别人皆为夫妻,对她而言,甚为残忍。她见我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皇上跑到筱洁跟前,指着她泛红的眼眶:“皇额娘怎么哭了。”
“皇额娘没哭!”她揉了揉眼眶,“皇额娘被红烛迷了眼睛罢了!”
载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血红色的,他将玉佩塞到浅缘手中:“金夫人,朕听皇额娘说,若不是你护送着金大人到京城见皇叔,朕只怕没有今日,朕祝福你和金太医可以长长久久。”
浅缘手握玉佩诚恳地跪在皇上面前:“臣妇谢皇上恩典,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然房顶上出现一批黑衣人,他们皆执着长剑,一边从房顶上跳下来,一边高喊道:“老妖婆,狗皇帝,拿命来!”
一名刺客的剑锋迅速地朝筱洁刺去,我一把推开她,那把剑便刺入我的胸膛,我顿时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筱洁不顾一切地抱着我,呼唤我的名字。还看见被浅缘护在身后的载淳那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
我醒来之时,已经是三天后了。浅缘和阿线都守护在我的身边,我吃力地坐起来,迫切道:“圣母皇太后可安好?”
浅缘内心是崩溃的,就算她救了我又如何,就算她是我的妻子又如何,我的心里第一的位置永远放着我的筱洁。
“大哥,两宫皇太后和皇上都安然无恙!”阿线扶我起来,“左大人及时赶到,诛杀了那些刺客。”
“那些刺客是什么人?”我问。
“不过是民间组织罢了!”阿线说。
“那日左大哥也来了?”
浅缘让阿线先下去,并关上了房门,她嫌弃地看着我:“圣母皇太后在你心中那么重要?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苦笑一声,心想,这是我欠她的,总要一点点还清,等有一日彻底还清了,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见我没回答,便给我掖了掖被子,皱着柳叶细眉,摇头道:“这下你可把皇上给得罪了。”
“浅缘此话何意?”
“当日你被刺伤,圣母皇太后那样失态地抱着你,还动情地呼唤着你的名字!这一切,可尽收皇上眼底,你说说,若你是皇上,你会如何?”
“是啊!她到底是皇太后!”我长叹一口气,疲惫地按了按失神的双眸。原先本以为我娶了浅缘,可以打消皇上的疑虑,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金大哥,我感觉,刺客好像跟母后皇太后有关!”
“不用好像,就是她!不然刺客为何只攻向筱洁和皇上?而她却站在一旁看热闹。”我负气地敲打着床帮,“她到底还是向筱洁下手了。
“你是说这是皇太后一石二鸟之计。如果刺杀成功她就是唯一的皇太后,如果失败就像现在这样让皇上对你恨之入骨,对她言听计从!”
我点点头,央璐这一招可真恶毒!
“这一次多亏了左大哥啊!”我心有余悸地看着浅缘。
浅缘拉着我的手,平和地看向我,淡淡道:“夫君放心,昨日我已和阿线向左大人道了谢。”
养心殿中,载淳画了一张我的画像,放在案上,用匕首刺了无数个洞,这一次,他怕是恨毒我了。
太监小华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跪下道:“万岁爷,您都一日水米未进,多少用一些,不然伤了龙体,奴才怎么跟两宫皇太后交代啊?”
“朕活的这般耻辱,还不如死了!”载淳像一具行尸走肉瘫软在龙椅上,双目圆睁,及其悲愤。
小华听了这话瑟瑟发抖,打翻了饭菜,惶恐道:“万岁爷何出此言啊?”
“朕的皇额娘跟别人那般情深意重?”载淳死命地捶打着胸口,“他们到底将先帝置于何地?皇额娘她是皇阿玛的妃子啊!她们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把朕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皇上息怒!”小华的声音都在颤抖,“如今圣母皇太后大权在握,连摄政王和母后皇太后都得忌惮三分,皇上不可与她作对啊!奴才劝您还是忍一忍吧!”
“你让朕如何忍?”载淳一甩手掀翻了桌上的砚台,四溅的墨水染了小华一脸,他的后槽牙被咬得咯咯作响,“等朕亲了政,定要将那金婴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这五年我和浅缘的感情日渐升华,虽然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但我感觉我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载淳渐渐长大,而筱洁总是拖着不肯让他亲政,我问过她数次,她都说载淳还太小,等他大婚之后再亲政。
这五年里,载淳总是找我麻烦,要不是筱洁护着我,我怕是活不到现在。我知道是我和筱洁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因此无论他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他!
我为了避免与他起冲突,减少了入宫的次数。每次都是筱洁再三召我,我才迫不得已与她相见。
同治十年六月二十七日深夜,在书房看书的我忽然感到不能呼吸了。浅缘见我直挺挺地倒下,赶紧唤来阿线将我扶起来。
浅缘请来了大夫,大夫说我并无大碍。直到二十八日子时我的症状方才缓解。
我想起来了,这个时代的我出生了。历史上的爱新觉罗载湉出生于同治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子时。我让浅缘阿线都离开,我想一个人静静。那晚,我梦见了仙者,仙者提醒我,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可我还没改变大清的历史,还没除掉慈禧,现在离开,岂不是白来一场。
仙者笑而不语,消失在我的梦见中。
第二日我发了疯般闯入养心殿,本想质问筱洁,什么时候才能跟我离开。走到门口听小里说,醇亲王来了,说福晋刚刚诞下一位公子,筱洁高兴地不得了。
整整二十年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我阿玛。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位朝气蓬勃的少年,转眼间,他已经一位成熟的中年男子。我躲在殿外,探出头欣慰地看着阿玛,此时阿玛因为我的降生十分欢愉,眉眼都是笑意。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伤,是我让阿玛额娘伤情一辈子,我是个不孝子!
筱洁见我来了,就让阿玛退下,等阿玛走后,我才慢慢走入慈宁宫。
筱洁吩咐小里退下,并关上了门窗,我走到她面前,回头望了望阿玛站过的背影。
“既然想见阿玛,为何不见?”她问。
“我是金婴,与爱新觉罗奕譞毫不相干!”我收回视线,望向在凤椅上端坐着的筱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与我记忆中的老妖婆的样子越来越相似。“皇上,是不是该大婚亲政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神情平和地看着我:“皇上还小,不急!”
“皇上已经满十六岁了!”我眼神与她对峙着,强调道,“世祖和圣祖十四岁就亲政了。筱洁,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了?”
“怎会啊!”筱洁心虚地走到殿下,挽着我的手臂,“这几日我就打算给皇帝选个皇后,等皇帝大婚之后,我就把大清交给他,就跟夫君走。”
“筱洁,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的话!”我用力捏着她的手,“若你再欺骗我,我......”
“夫君,我不会再食言的!”筱洁反握住我的手,“不过在我们走之前,你必须休掉易浅缘!”
“只要你跟我走,一切都好说!”
选秀大典很快就开始了,但央璐和筱洁在确立中宫皇后的人选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央璐看上了三等承恩公户部尚书崇绮之女阿鲁特氏,也是她的姑表外甥女。而筱洁却一眼相中,员外郎凤秀之女富察氏。
阿鲁特氏容貌秀丽,颇通诗书,知性懂礼,比平庸的富察氏优秀太多。筱洁和富察氏又没有什么关系,只怕此举就是跟央璐唱反调。
寿康宫里,两位皇太后都穿着朝服端坐在正殿。两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瞪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