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之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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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楼歌姬

狄判佐夤夜苦觅无果,仍不死心,亲自率众衙役沿着那条大江搜寻到黎明破晓,不见结果,他们委实挨不住了,便去县衙喊来轮值差官撒将出去,继续循着颖江下游寻人。照理说那凶手自悬崖坠下定然难逃一死,总该有浮尸一具。然而,从后半夜直至翌日晌午,也不见其踪迹。这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不觉时过午后,狄仁杰正趴在案牍库的书案上睡着。守门差役伍六匆匆赶过来,叫醒狄仁杰,并递上一张红纸:“大人,有人送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你给瞧瞧。”狄仁杰揉揉眼睛,接过去看了,便问:“是谁送来的?”伍六挠头道:“不知道。这张纸自己贴在衙门口上,我见了就给拿来。”

狄仁杰道:“你好好回想一下,这纸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伍六沉吟道:“早上时候还没有,大概、大概就在刚才没多久。”狄仁杰道:“那你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没有?”伍六摇摇头。公孙羽从旁插话道:“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

狄仁杰道:“应该不会……你们看,这上面就一个名字,梅尚香。”公孙羽登时狐疑道:“这个名字倒也有趣,瞧着好像有些眼熟。”县丞秦无用凑上前一看,蓦然失声道:“咦,这个名字可不就是半月前淹死的一位青楼姑娘么?”

公孙羽这才恍然道:“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这好像还真是她。”秦无用道:“她的后事不都处理了么,怎么还有事?”公孙羽淡淡道:“这个谁知道,兴许是她的家人跟咱们开了个玩笑。”

那狄仁杰在一旁思索,这时候终于开口:“当时定案她确是淹死的,难道她……”公孙羽道:“少爷,你想到什么了?”狄仁杰若有所思,喃喃道:“不对不对……她这个案子好像真有些不对……现在想来,她跟其他青楼姑娘有些不同呀……”

秦无用奇道:“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女子不是淹死的?”狄仁杰道:“是淹死没错,可她身上的伤有些特别……会不会是他杀?”秦无用道:“当时不都判了她自尽的么?”

公孙羽忽道:“嘿嘿,你们看啊,这梅尚香是个青楼姑娘。那死的人,曹烨霖、高濮,还有孙善汝,这一帮公子哥爱去青楼、爱狎妓,偏偏死的也都是青楼女子,你们说,这凑不凑巧……”狄仁杰猛然惊醒:“且住,你再说一遍。”

公孙羽愣了愣,不知所措道:“少、少爷,我说错了么?”狄仁杰道:“你是说梅尚香跟曹烨霖、高濮他们的死有关联?”公孙羽随口回答:“兴许是吧。”

狄仁杰重新勘验那张红纸,细细道来:“这字迹娟秀工整,俨然出自姑娘之手。这纸上还留有一股淡淡的胭脂香粉味,有些浓重刺鼻。应是青楼姑娘专用的无疑了。还有就是这一股墨汁味道,隐隐有些奇怪,貌似以前我也曾用过。如若所料不差,应当出自平斋堂。再有,这红纸分明就是墨客与青楼姑娘互往的信笺,我居然一时没能想到,真是糊涂……”

秦无用当即脱口而出:“是美仙院!”狄仁杰颔首道:“不错!梅尚香先时便是美仙院的一名歌姬。”伍六终于明白过来,道:“这么说来,送信的是美仙院的人?”公孙羽道:“这下都连到一起了,依我看,兴许这梅尚香的死并不一般。”狄仁杰招呼道:“走吧,我们去一趟美仙院瞧瞧吧。”说罢,领着几个贴身官差出门。

且说那美仙院,在这陈留县城里也是号称吃喝嫖赌一条龙,那绝对名不虚传。这家青楼就开在新街满春楼对面,里面古色古香的雕花自与别处不同,各种物器也很珍贵。这房屋以金丝楠木作梁,乳白玉璧为灯,串珍珠成帘幕。大厅中央还供有一枚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昼夜如斯熠熠生辉,恍若满月般皎洁。这屋中在三步五步之内,饰着不计其数的彩色纸花,只见得满室百花争艳,一朵朵、一丛丛,当真是美不胜收。

嫖客一旦进门,怕是再难转身离开。伴随阵阵体香飘飘,隐约有数道妙影争相交错,女子环肥燕瘦,风情万种,一如孔雀开屏娇艳夺目。细看之下,这些妙龄女子个个妩媚动人,眼底藏春。嫣然一笑时,难免会勾心勾魄。

后花园隔着很近,那里是赌坊,一幢豪华楼房。每天都是人声鼎沸,看得出这里所有赌徒都很欢快,再混合着醇厚的酒香,还有过往穿插姑娘身上的胭脂粉。即使赌客看到官差,也是见怪不怪,那简直雷打不动。但见那些庄家在卖命吆喝,其他玩家也是大嗓门喊叫,赌桌上牌九摩擦,筹码敲击。在这种地方只要有钱,小日子过得绝对舒心。有词为证:

“望楼日日车流水,看红妆招摇,达贵怎堪数。教官人红裙折扇,歌姬琵琶两部。残红轩阁,闺室游戏多富贾,且续了勾栏曲,有谁唱得清商乐府?非我良人不解风流。试向花坊,自点箫笙瑟鼓,弹一曲旧辞,传唱千古。”

门口一名管事女婢见了狄仁杰等人上门,上前笑着招呼:“哟,各位官老爷,你们也上来玩儿呀!”陆七老于世故,由他出面交涉:“你就是美仙院管事的?我们今天是来执行公务的——这位是狄判佐,有话要问你。”那女婢赶忙屈身施礼,笑吟吟道:“不知官老爷你要问什么。”

狄仁杰见对方笑得古怪,不禁白脸微红,清了清嗓子问:“前些日子你们这儿死了一个叫梅尚香的姑娘,你可还有印象?”那女婢忙道:“记得记得,那阿香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不想她一时想不开投江而亡,奴家又怎敢忘了……”说着用绣帕假意拭泪。

狄仁杰劝慰道:“你别害怕,我们今日来,只是想核实一下情况,她是自杀的么?”那女婢道:“回官老爷,她真是投江死的呢。”狄仁杰又问:“那梅尚香生前跟谁最为要好?”那女婢一愣,转即摇摇头:“这个、奴家可就不知啦。”狄仁杰显然不信,皱皱眉毛,他自然深知青楼中人处事油滑,不会轻易如实相告。

幸得公孙羽见事机灵,当下凑近低声道:“少爷,要不我先去打听打听?”狄仁杰暗暗点点头。公孙羽朝众同伴笑笑,当即亟亟进屋而去。

曹三见这个后生如此殷勤,十分惊讶道:“他、他进去干什么?”不待狄仁杰回答,那陆七笑着揶揄道:“既然来了,他自然要进去松快松快,否则白来了不是?”其余衙差听了,跟着笑起来。

那女婢何等聪慧,不由问道:“各位官老爷,要不你们也进来玩玩?”曹三原以为狄仁杰要拒绝,不料狄仁杰却这样说:“也好,我等平日事务繁忙,不妨进来讨杯茶喝。你且带路吧。”那女婢笑着招呼:“好嘞,诸位请进请进!”当即引众人进门去。可这才刚一进门,顿时就围上来七八个美艳姑娘,叽叽喳喳的夸赞狄仁杰这些官差是如何如何的英俊不凡、风流倜傥,言辞之中多是奉承谄媚,并争相拥着狄仁杰等人进到一间客房里头。

狄仁杰这人喜静,面临如此喧闹氛围,总觉得十分不自在,兼而这些女子肆意揉捏抚摸,当真有如蚁附蛇行,浑身都不自在,便推开了众女,对那管事女婢说:“姐姐,你快将这些姑娘都请了出去。你这里若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不妨端上来一些罢。”那管事女婢掩嘴笑笑,挥挥手袖,一并遣走了众姑娘。

狄仁杰递上碎银子,道:“姐姐,我等这些差人公务繁忙,素来喜欢清静,你且出去忙罢。”管事女婢含笑接过银子,施礼道:“那奴婢便不打扰诸位了。”说完带上门走了。

足足有一顿饭功夫,那公孙羽这才寻了过来,忍不住抱怨:“敢情你们在这里呢!”狄仁杰道:“你既回来了,那便说说情况罢。”公孙羽禀报:“少爷,我打听到了。死者梅尚香生前有个女伴,也是这里的一名歌姬,名叫汪美玉。”

狄仁杰满意道:“很好。曹三、陆七叔,劳烦两位教管事的去将人喊来,我有话要问。”那二人立马去办,他们喊来一个青楼管事,以执行公务为由,指名要见那汪美玉。那青楼管事怕得罪官差,将话回复青楼老板。青楼老板却不出面,只要那管事依了狄仁杰,将汪美玉寻来,在暗中好生叮嘱了几句要紧话,这才领至狄仁杰的房内。

房里众衙役一见来人都惊呆了,只见这王美玉着一件绿丝袍,头绾简雅倭堕髻,银钗斜插,两条碧绦绕臂,面若夹桃,纤腰窈窕,好一位姽婳佳人:

“城东一女二八年岁,昔日入青楼,目今选花魁。瓜子脸、翠羽眉,春水眼眸清波流盼,笑靥几多妩媚。芍花瓣、素玫瑰,怎赛过她红唇皓齿白?纵是浓妆修抹,还掩清雅尊贵。如此绝妙佳人,江南江北不易寻来。

这般花容月貌,真真无愧美仙院花魁之选,满室皆是惊叹之色。唯独狄仁杰正襟危坐,不被美色诱惑,开口便问:“你就是汪美玉?”那汪姑娘先道一个万福,回话:“正是小女子。”狄仁杰挥挥手,指着前边的凳子说:“你请坐。”汪美玉依言坐下来。狄仁杰笑道:“听闻你与那梅尚香梅姑娘有姐妹之谊,她的一些事,县衙还想作进一步了解,不知汪姑娘能否告知一二?”

汪美玉思索片刻,答道:“她死的时候,曾来找我说了一些话。”狄仁杰哦了一声,问道:“那她是遇着什么伤心事了?”汪美玉道:“阿香找我诉苦,说是希望能够早日脱离青楼这片苦海。她喜欢上外头的一个男人,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才投江死的……”

狄仁杰闻言,目光觑见杵在汪美玉身后那个管事暗暗点头,他便笑了,追问道:“难不成这个男人也是一个负心汉?”汪美玉摇头道:“那我倒不曾见过他,他并不曾来美仙院。”狄仁杰一时间不知如何发问,忽见汪美玉身上的那块翡翠佩玉,当即惊奇道:“汪姑娘,你身上这块玉佩,可否借我瞧瞧?”

汪美玉对这玉佩异常珍惜,当下迟疑道:“这、这个、不……”不料她身后那个管事咳嗽了一声。她这才不舍的取下,递到狄仁杰手中。狄仁杰不禁瞥了那人一眼,不忘朝汪美玉道了一声“多谢”,旋即端详手上这块翡翠玉佩,随口问道:“汪姑娘,你这块玉佩可有什么来历?”

汪美玉垂着头,娇羞回话:“这是我们青楼姑娘的定情信物。”狄仁杰哦了一声,突然问出一句:“那梅尚香梅姑娘可是跟高濮高公子相识?”汪美玉奇道:“哪个高公子?”狄仁杰道:“就是通宝银庄少东家高濮。”汪美玉闻言,摇头道:“阿香与高公子并不相识。”

狄仁杰瞅了一眼那个管事,自怀里取出同样一块玉佩来,问道:“那你可识得这块玉佩?”这简直跟汪美玉那块一模一样。只是两块佩玉上头的小字不同。若不细看,还真不易发觉。

汪美玉却一眼就看了出来,惊叫道:“这是阿香的!”狄仁杰故作惊讶:“你何以如此肯定?”汪美玉道:“大人你看,小女子这块刻着‘美’字,而阿香那块刻着‘香’字,这是我们两个姑娘在很多年前一起请来玉匠专门定制的。别人不识,我却认得出。”

公孙羽在旁插话:“这倒有趣了,这块玉不是……”狄仁杰慌忙打断话舌:“好了,今日暂时先问到这里,若是日后还有疑问,再来向你请教。”说完还瞪了公孙羽一眼。那公孙羽也是个机灵鬼,自知先险些失言,便红着脸跟在狄仁杰身后。

狄仁杰与众衙役从美仙院出来。县丞秦无用不解道:“小狄,你为何不细加盘问?依本官看来那汪美玉定然知道一些内情。”狄仁杰摇头道:“秦叔叔,此事十分蹊跷,在美仙院恐怕问不出什么线索。”公孙羽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发问:“少爷,那梅尚香和高谱是什么关系?他怎会有梅尚香的定情信物?”

狄仁杰笑道:“既然汪姑娘跟咱们重提梅尚香一事,那我想她定是有所打算。”陆七、赵四十分不解道:“她还有什么打算?”狄仁杰看向不远处,并示意道:“你们看到那个茶棚没有?陆平、赵四叔,劳烦你们两个留下,见着汪姑娘出门,你们便暗中跟她回住处,再来通知我。”那二人奉了命令,去那茶棚坐下。那地方视野开阔,能清楚瞅见进进出出美仙院的人。

当下,狄仁杰率众返回县衙。幸亏衙役马忠恰好换岗出来,见着狄仁杰言明了县衙里的情况:

今日死者家属,曹家、高家、孙家都曾来大闹衙署。杜仲秋县令亲自在大堂接待,这些人老半天还赖着不肯走。死者家属全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但要给县衙施压,还在谴责城内治安。杜县令为减轻下属的负担,一人大包大揽,适当时还稍稍透露一些内幕消息以安人心,省得死者家属继续无理取闹、没完没了。杜县令声称这个案子已查出一些端倪来,凶手是同一个变态杀手,专杀有钱公子,并且衙役已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一旦凶手露面,必然插翅也难逃。絮絮叨叨苦劝了整整一个下午,这才送瘟神一般将人送走。

狄仁杰听完这番话,为避免麻烦,此后往返县衙一律都走后门。这次他从美仙院回来,第一时间去了案牍库翻出梅尚香的资料卷底,查到住址以后,又领了几个衙役匆匆赶了过去。

又将是一天,只见日暮渐渐垂西,可天色还十分明亮。狄仁杰等人骑马去了城北贫民窟。那里有一条河沟。两岸多是黑瓦青砖的民房,每家每户都用石块垒砌。梅家在一间小弄之中,甬道狭窄,众衙役只得牵马走进去。先是一截古旧走廊,前后左右都是屋宅,里边住满了人,平时绳上挂满了衣物。最里那厢院落,东西北三面是破房,唯有南边筑起一堵泥墙。这个院落有一畦园圃,种着葱姜蒜,还有芹菜、小青菜。几家门口还摆置花草,都是廉价之物,在此也难有起色。这地方每家每户都挨得近。有人窥见差官上门,大人小孩全躲在屋里不出声。

陆七问道:“大人,这些房子哪间才是梅尚香的?”狄仁杰翻书苦笑道:“这册子上记着第二十三户。可这里也没个记号。”张小骞毛遂自荐道:“大人,要不我去找个人问问。”狄仁杰道:“也好,你去罢。”

张小骞举止粗暴,随意挑了一户人家砰砰砰敲门。登时从里内传来一个粗犷声响,没好气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瘪三白日里来撞门!”当众人以为是粗鲁男人之时,不料开门以后却发现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丑恶胖妇,见来人蓦然胆怯:“官、官老爷,你、你们来找谁?”张小骞发问道:“梅尚香梅姑娘住在哪一间?”那丑妇战战兢兢的从里出来,手指东边第一间,有些畏怯道:“回官老爷,就是那里……”

狄仁杰上前,恭敬道:“阿嬷,我想问你,梅姑娘家可有人住着?”丑妇摆手道:“没啦没啦,起初只有尚香一人,现在没人啦!”张小骞挥挥手,示意丑妇回去。

公孙羽谓狄仁杰道:“少爷,那我们进去罢。”伍六抢着道:“我去开锁!”说罢站在门前鼓捣了一阵,便轻松取下门锁。狄仁杰率众衙役进门,细细叮嘱道:“大家仔细搜寻,切莫损坏房里的物件!”接下来,众人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寻觅了老半天,倒并未发现可疑之物。

狄仁杰走进里屋,盯着那张床,伸手掀开被褥底子,不料这木床果然另有古怪。床板有四方缝隙,显然藏有暗门。他小心掀开了那个四方木板,里面很暗,看光亮似乎置着几两银子。狄仁杰便教取蜡烛,借着灯火凑近前看,里面落满灰尘,不止银两,还有一层印迹,惊喜道:“你们瞧这里的痕迹!”

公孙羽推测:“这痕迹应该是之前放置书本或着信笺之类的物件。”狄仁杰道:“不错,但依我看来,这应该是信笺。”公孙羽道:“少爷,你何以如此肯定?”

狄仁杰解释道:“你们可还记得汪美玉曾说过,梅尚香生前有一个对象。适才那个阿嬷也说了,是梅尚香一人独居于此。那他们二人时常的联络方式只能靠信笺传讯。至于那些隐秘情话,梅尚香一个姑娘家必会妥善珍藏起来。”陆七接话:“如今这些信笺都凭空消失了,这又说明什么?”

公孙羽抢答:“这说明那个神秘的对象抢先咱们一步,将这些信笺尽数都取走了!”狄仁杰拍掌道:“不错,这屋里藏信笺的地方,没人比那个神秘对象更为清楚了。”公孙羽这才恍悟道:“这么看来,梅尚香之死若是跟曹烨霖、高谱他们这些相继被杀的人有关,那一切都相对合理了。这些案子全是那个带鬼面具的人在杀人报复!”

狄仁杰默然忏悔道:“看来这些都怪我……”陆七奇道:“大人,你这话又怎么说?”狄仁杰苦笑道:“当初梅尚香投江溺亡,我以为像之前那些青楼女子一样不堪忍受痛苦,才选择轻生……没想到、没想到原来这命案根本没有那么简单,要是我早先调查清楚梅尚香的死因经过,兴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遇害了……”

林有荣从旁劝说:“大人,梅尚香之死兴许只是一个意外,兴许是咱们想多了。”狄仁杰苦笑道:“但愿如此罢。”公孙羽道:“为今之计,若想知道神秘对象是谁,只能先去查清梅尚香的死因。”狄仁杰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随即令众衙差将这间屋子贴上封条。

回至衙署已是酉正,狄仁杰未见陆平、赵四来报讯,便遣散众衙役去用晚膳。他独自进书房整理思路,这才刚坐下,突然有人敲门。狄仁杰道:“进来。”那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原来是慕容雪拎来食盒,见心上人坐在案前一筹莫展,便宽慰道:“查案本就艰难,你这般过度费思伤神可不行的。”说着打开食盒,满室饭香扑鼻而来,她从里边端出四个小菜加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瓶好酒。

狄仁杰心情不好,拿起饭碗,自言自语:“这鬼面人实在过分,甚至还敢明目张胆的在我眼皮底下行凶杀人。他究竟会是谁?会是梅姑娘的对象,还是另有其人?我好像哪里还没想明白,这些案子的诸多疑点也没能解开……”慕容雪见状,说道:“可惜施公子不在,不然他准能帮到你。”狄仁杰扒着饭,不由失笑道:“他能帮到我什么,他胆子那么小,呵呵呵……”

慕容雪道:“你看你,度量就这么小,他可不是这样的人。”狄仁杰笑着摆手:“呵呵,我开玩笑呢。不知道他们兄妹俩现在是否安好。他走了,我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慕容雪闻言,不禁悻悻道:“是呀,施小姐不在你身边嘛,你自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狄仁杰埋头回应:“又来了不是,我说的是施夜白,你怎么又提他的妹妹。”慕容雪盯住狄仁杰沉默不言,过一会儿怼了一句:“口是心非!”

狄仁杰只得讪讪道:“好啦好啦,我不提就是了,你怎么心眼那么小。”慕容雪登时不悦道:“你还吃不吃?”狄仁杰拍拍肚子,笑笑道:“吃饱了,你收拾了罢。”慕容雪轻骂了一句“懒鬼”,默默清理了桌案上的残渣剩饭,自个儿出了门。

须臾,敲门声又起。狄仁杰道:“你又落下了什么?”不想进来的是陆平,来报说:“大人,汪姑娘已经回到家啦!”狄仁杰迫不及待道:“很好,我们赶紧过去!”

这时分夜色悄至。只见那朦胧银月浮现中天,照着粼粼江面。这城南小路两旁多是青草树木,生得蓊蓊郁郁,偶有微风吹拂,树枝摇曳,落下一层层参差斑驳的魅影来。

狄仁杰、陆平二人骑马从这条路匆匆赶赴汪家。待人一敲门,里面便有一个小丫鬟来开门,冲门口这些人问道:“你们找谁?”狄仁杰上前说道:“我们来找这家的主人汪美玉汪姑娘,还容小姐姐劳烦进去通禀一声。”那小丫鬟淡淡道:“那你们稍待片刻。”便狐疑的关上门。

须臾,那门又教人打开了。这次是汪美玉亲自出面迎接:“几位官爷,这大晚上你们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狄仁杰彬彬施礼道:“汪姑娘,在下这么晚了还来搅扰,多有得罪。”汪美玉闻言,笑道:“你是白天的那位大人?那赶紧进来说话罢。”狄仁杰这才与陆平、赵四往门里去。

汪美玉将人携至客厅大堂请坐。狄仁杰一看客座上准备好了热茶,不由笑道:“看来汪姑娘知道我要来。”汪美玉唯唯告罪道:“大人,青楼里说话多有不便,还请你见谅。”狄仁杰颔首道:“青楼确实耳目众多。好在我能来你家面询,你有什么心里话,不妨悉数告知于我。”

汪美玉道:“回大人,当晚曹府公子亲自前来美仙院,要请歌姬去曹府歌舞,原本小女子要与阿香同去。可当天小女子身子有恙。阿香只好一人前去,没想到阿香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后来才听说她是投江死了……”陆平插话道:“曹府公子莫非是曹烨霖?”

汪美玉点头道:“正是他。”狄仁杰问道:“当晚去美仙院接人,除了曹公子,还有谁?”汪美玉答:“还有一个车夫,叫丁老伯。”赵四惊讶道:“车夫丁贵?”

汪美玉默默点头。狄仁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说道:“汪姑娘,你现在跟我说了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汪美玉十分哀伤道:“大人,据小女子所知,阿香早已心有所属,决不会投江自杀的……”狄仁杰饶有兴致道:“听你之意,那梅尚香之死是他人所为?”汪美玉一时踌躇道:“这个、小女子却不敢妄自猜测。”

狄仁杰道:“好罢,那你且来说说梅尚香的心上人。”汪美玉细细回忆:“阿香的心上人么……哦,我记起来!曾有一次她向我提过,再有一年时间,那人便凑够三百两银子替她赎身了。”陆平、赵四闻言,纷纷惊叹道:“三百两银子?老鸨子的胃口真是不小哇!”即如狄仁杰也是摇头道:“三百两银子,寻常人家可拿不出来。”

汪美玉道:“是的呢,可那人好像有什么祖传宝贝教阿香当掉了,统共二百多两银子,都存在阿香那里……”狄仁杰接口:“如此说来,那人确实很爱梅姑娘……”赵四道:“大人,既然梅尚香之死与曹烨霖有关,那车夫丁贵十有八九也是个知情人。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抓人罢。”狄仁杰遂起身行礼道:“汪姑娘,多谢你告知此事。我们还会仔细详查,今晚便先行告辞了。”当即领人离开了汪家。

狄仁杰回县衙寻出记名薄,查到车夫丁贵的住址,便连夜遣人前去召唤。那丁贵也是刚刚睡下,然而县衙传唤,又不得不来,见了狄仁杰问道:“大人,不知这么晚了,传小人来所为何事?”狄仁杰歉然道:“丁叔,真是对不住啊,深夜寻你来是有事相询,当日你与你家公子前去美仙院是不是接出来一个歌姬?”

丁贵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如此。”狄仁杰问道:“那歌姬你可认识?”丁贵如实回答:“小人认识,那便是前些时候投江自尽的姑娘,好像叫什么梅来着。”狄仁杰道:“那你们回府以后,府里可还有其他宾客?我指的是一些外人,譬如高濮高公子、孙善汝孙公子他们。”

丁贵细细思忖:“好像是有,不过这时间长了,我得好好回想回想才行……”正说着,突然大堂外进来二班头赵岭仓促回报:“大人,不好了,又有命案了!”狄仁杰大惊道:“什么回事!”赵岭道:“钟家钟稷郴死了!”狄仁杰愣了一愣,旋即谓丁贵道:“丁叔,今晚事态紧急,要不你先回去仔细想想,明儿我再差人要一个结果?”丁贵当即欣然答应。狄仁杰再顾不得人,喊上一班差役匆匆出了县衙,直奔命案现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