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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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秘笈出城

第二天,为樊进宝送行的人有很多,除了明月,还有颜夫子、杜伯等人,他们早早就在王宫外候着,此时大雾正笼罩着怒涛之城,一丈开外都看不清楚,众人只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接着才看到樊进宝衣甲鲜明地骑马来到众人面前,他身后跟着几十名精悍武士,只见旗帜招展,鲜衣怒马,不愧是富庶古国,气势凌人。

明月上前为樊进宝捧酒一杯,樊进宝下马接过一饮而尽,明月又叮嘱了一番“路上小心在意。”之类的话,颜夫子等人也上了为樊进宝斟酒,说了一番促进巴楚邦交,不辜负大王使命之类的话,那樊进宝一一答应,然后翻身上马,就要前行。

这时潘隶上前问道:“此去楚国路途艰险,将军一路上要捡大路走,且不可走那偏僻小路,以防强盗出没,误了国家大事。”

樊进宝笑道:“大人多虑了,此事大王已有部署,别说那些强贼不能未卜先知,就是他们有通神的本事,也不会知道我们会走这一条路。”说罢便扬鞭催马,转眼之间,一队人马便消失在浓雾之中了。

待马蹄声也完全消失了,众人方各自散去。杜伯的马车在空旷的街上徐徐前行,行至大十字街口时,前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这个时辰街上空无一人,清脆的马蹄声分外明显,如此急促,显然是有急事,杜伯如是想。

那马转瞬间便冲破浓雾,在杜伯马车前停下,马上的骑士一跃而下,杜伯撩开窗帘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石仲。

石仲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也顾不得礼节了,嘴里只说道:“主公,巴王带人走了。”

杜伯一听,顿时感觉脑袋发蒙,对于一个在乎秩序的人来说,最害怕突如其来的变故,巴王选择这个时候悄然离去,让他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序了。

杜伯急忙问道:“带了多少人?”

“三百禁卫军,好像还有辛卯。”

“去哪儿了?”

“好像去南方了,但雾太大,他们走得非常急促,我们的人没有跟上。”

杜伯略一思索,叹道:“果然选的好日子,两处都难找,先回府,待雾散了,再派人去探查。”

浓雾在巳时便散了,阳光洒满了怒涛之城,街上的人潮又逐渐密集起来,没人知道几个时辰之内,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这里依旧是热闹非凡,依旧在享乐挥霍,只是少了几百人而已,对这座千年古城来说,几百人的离开就像泰山少了一捧土,扬子江少了一碗水,谁也无法察觉。但对某些人来说,这几百人的离开则是命运的改变,譬如明月,譬如雨山,或者还有更多的人。

明月登储君之位,现在巴王又出城巡边,朝政大权便由明月掌握,那些府中门客都大喜过望,纷纷前来为明月道贺,个个喜形于色,有的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有的则直接开始嘲笑雨山在朝堂上对明月效忠时的窘态。

有个门客学着雨山的样子,在明月身边跪下道:“臣弟愿誓死捍卫大哥的储君之位,以后有不尊储君者,按不遵白虎令者论处。”声音和动作都惟妙惟肖,惹得众人一片哈哈大笑。还有门客嚷道:“他的那些门客马上也会鸟兽散了,这怒涛之城又会多出很多要饭的了,哈哈。”众人喧哗声中,只有鲍驹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有门客见状,便问道:“鲍先生为何闷闷不乐?”

鲍驹道:“我所忧虑的正是二公子雨山,以我看来,他的行动没有收敛,反而是加大了。”

“哦?莫非你发现了什么端倪?”明月问道。

鲍驹道:“因为他今天没有出现,按道理,送别樊进宝一行,他应该在场的,他却偏偏没在,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可能是今天雾太大,我们都没看见呢?”一个门客说道。

“难道鲍先生就怕雨山怕成这样了?”其他门客也都不屑一顾。

也有人说道:“鲍先生是忌惮自己的同窗吧?”

“先生说得不错,我们需要继续监视他们的动向,现在我掌印理政,更不可掉以轻心。”见明月开口说话,所有人便不敢再喧哗了。

雨山今天的确没有去送别樊进宝,没人知道这是为何。只有两个守城的卫士知道,今天一大早,有一辆普通的楠木马车在浓雾中不紧不慢地出城而去,大道上倒有人看到那马车走得忽快忽慢,偶尔会停下来,间或又突然拐到岔路上去,这马车走得如此怪异,显示驾车人的本领非同一般。但他又不是为了炫技,因为这路上几乎没有人影。

显然,他是在防止有人跟踪。

那马车行使了约莫两个时辰,晨雾渐渐散去,一片湖光山色便突然出现在前面,只见有一座别致的小院临湖而建,屋后都是高山密林,前面的湖泊水域广阔,一只画舫停在岸边,小院围墙高大,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两扇朱红大门紧闭,门口无任何陈设,走近了才看到门头上架了一块牌子,有四个古文字:“帝辛庄园”。此处离怒涛之城并不遥远,但院子修得蹊跷,路绕远不取近,墙高屋走低,一湖清水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流到哪里去,这里四季树常掩,不见有人影。

马车刚行使到大门前,那朱红大门突然打开,显然是在专门等待着,所以马车都没有丝毫停顿便直接驶入了院子。

院子里别有一番天地,只见亭台楼阁极度精巧,奇花异草满园,假山水榭相得益彰,一看就是名家擘画的,更扎眼的是这里停了五辆非常华丽的马车,甚至“华丽”一词也不足以形容它们,应该说是奢靡。五辆马车都是包金镀银,名贵乌木雕刻,帐幔是上等的蜀锦所制,马匹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就这一辆马车,已抵得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全部身家了。而这辆楠木马车驶进来后便停在旁边,看上去则显得非常寒碜,若论价值恐怕连对方一个车轱辘都抵不上。

这时有几个穿着体面的仆从,一看到楠木马车进来,则显得非常恭敬,颔首侍立两旁,接着只见车帘撩开,一个青年公子走下车来,是雨山。

雨山在一个仆从的引领下,七拐八绕地走到一间堂屋前,只见五个衣着考究的人正等在那里。

扬子江水拍打着城墙的基石,波涛带走岁月,留下一城的繁华与烟火。有人喜欢城市的热闹,有人喜欢山野的幽静,作为商人来说,肯定都喜欢城市的热闹而不喜欢山野的幽静,如果他喜欢幽静,那他肯定不是个纯粹的商人。

但这个时代偏偏是个充满各种可能的时代,就有喜欢幽静的商人,并且还不是一般的商人,他们是天下最著名的商人。他们正在这处幽静院子里等待雨山,他们是天下闻名的巴国“五马”:童无欺、范江海、吕琦、邓遗清和白亮。

天下少有人看到这五人齐聚在一起,如果碰巧见到,那一定有个感觉:财神正在开会。因为他们的财富加起来比天下任何一个国库都富有,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商号遍及天下,几乎控制了天下所有的大宗商品的买卖,包括盐、铁、布匹、药材、皮革、粮食、木材、马匹、漆器,甚至人口买卖。

五人见到雨山非常恭敬,都不敢落座,待雨山坐下后说道:“各位请坐吧!”五人才拱手道:“多谢公子!”然后才坐下。

众人坐定后,便有仆从捧上茶水,雨山轻呷一口,就立刻感到清香沁脾,便知道这是最顶级的雪峰绿茶。这时,童无欺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有幸请公子前来,是我等的荣幸,当今天下局势波诡云谲,我们做买卖的不知这态势将如何演变,所以今天请公子来我等指点指点,让我等能趋利避害,这买卖也就能做得顺利些了。”

童无欺刚说完,吕琦便开口道:“上半年我的药材皮革多有积压,开支过大,盼公子体谅我的辛劳,今年的食盐能配货三成给我,在下感激不尽。”

雨山听罢发出了一阵轻笑,说道:“老吕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你一人就拿走三成,让别人喝西北风么,恐怕其他诸位不能答应吧?”同行是冤家,其他人闻言都附和道:“公子英明,这样的确不公平。”

这时楚国商人范江海道:“老吕的开支都用在招揽过多随扈,在达官贵人身上花费过巨,何不将就节省些。”

“没有我的花费过巨,在座各位的货物如何能平安通达各国,难道你们的药材、布匹、马匹可以一件不少地通过赵国么?你们的商号可以在一直平安无事么?这不都需要赵国丞相李兑大人的关照?”吕琦说话的语气十分傲慢,根本不把其他人的意见放在眼里。

吕琦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好反驳,彼此面面相觑,只有齐国商人白亮呵呵一笑,掰着自己拇指上价值连城的紫玉指环,开口道:“难道吕先生的药材皮革只在赵国卖吗?我齐国大将军孙大人可不止一次关照过吕先生的买卖吧。”

这时一直坐着品茶的童无欺放下了杯子,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说道:“上半年各位恐怕都不敢称富足。”童无欺年过五旬,大家尊称他为老大,在这些人中,他的实力虽然未必第一,却是这些商贾中的老前辈,因此大家都对他极为尊重,一开口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连雨山也注意在听了。

“上半年天下并没有大仗在打,各国基本相安无事,所以各位的生意也就清淡了。”童无欺环视一周,对大家的反应颇为自得,咳嗽两声继续说道:“盐虽然有百倍之利,巴王也曾关照我等,但毕竟数量有限,又是寻常百姓所需,岂能无限哄抬?老夫建议各位还是要在兵事二字上做文章啊。”说完,又提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范江海道:“童老大的意思是要主动点一把火,战火一起,自然有商机可寻。”

白亮道:“现在天下各国久战思安,齐国早无战意,魏赵两国刚立盟约,韩国新君刚即位,要打仗恐怕也只有在西秦身上打主意。”

范江海道:“秦国虽有我们的买卖,但我们行动都会受其限制,目前还没有我们的人,这把火恐怕不容易烧起来。”

童无欺道:“这把火就我们几个跑买卖的如何能烧起来,只有公子驾临,才能有扭转乾坤的妙计。”

范江海立刻跟着拍雨山马屁,说道:“我们的困难公子早就清楚了,今天来就是给我等排忧解难的,有了公子的调度策划,这火自然不会小的,咱们积压的铁和马匹将不愁销路的。”

童无欺对雨山拱手道:“我们的命运都全在于公子的筹划安排,请公子给我等指点指点。”

二公见“五马”对自己如此恭敬,便有些骄矜,他看了一眼童无欺五人,说道:“你们的目的本公子早已知晓,商贾唯利是图,我的指点也是要你们买卖更红火而已。”

童无欺听罢哈哈一笑,一脸卑微地说道:“公子少年英才,我等的小算盘那能在公子面前弄鬼,五马以后就是公子的五马,但有驱使我等敢不效命。”

这边吕琦也跟着拱手道:“当下巴楚局势微妙,是战是和,还请公子明示。”

“看似是和,其实要战。”雨山顿了顿,说道:“巴国上下当然希望能和,目前般墨秘笈已往楚国去了,但大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雨山轻轻咳嗽一声,故意拖长语调后说道:“虽然现在这怒涛之城是风平浪静,其实父王一直在备战,不过他是精神上的备战,这是我多年来从没见过的,父王可不是耽于享乐的君主,你们千万不要被他的寿宴排场蒙蔽了,如果你们还想赚钱的话。”

“公子高明,公子所论也正是吕某猜测的,那楚国有了秘笈就会更加有恃无恐,现在谁还相信大国誓言那些屁话,可惜巴国的相国颜夫子等人还一厢情愿对楚国抱有幻想。”吕琦兴致很高,似乎都想去巴国朝堂高谈阔论了。

范江海道:“可是如果秘笈给了楚国,那楚国就没有进攻巴国的借口了,巴王虽然在备战,但也不会主动攻打楚国,这仗还打得起来么?”

雨山撇了一眼范江海,轻蔑地说道:“范先生看来很悲观,不过本公子早料到你们在渴求一场大仗,所以我早就给你们布置好了,你们只管把赌注都压上就行了。”

童无欺听了这话,便在座位上直了直腰,说道:“既然公子都这么讲了,那我们大家心里就有底了,我们现在就各自准备了。”

雨山起身道:“此地风光甚好,你们五位就在此多多玩赏,本公子不能久留此地,就先告辞了。”

五大商贾起身拱手道:“恭送公子。””

吕琦陪同雨山走出来,雨山突然说道:“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上次因为误会伤了你的女人,本公子心中一直愧疚。”

吕琦忙打躬作揖道:“公子客气了,俗话说女人如衣裳,我吕琦别的没有,女人还是不缺的,我刚刚又花钱买了三个姑娘,那孟三娘我早就忘掉了。”

雨山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吕先生不愧是豪杰之辈,拿得起放得下,做事大气豪爽,本公子佩服。”

吕琦道:“公子谬奖,请公子有路走好。”

雨山有坐上了那辆寒碜的楠木车,华子夜一摆缰绳,马车徐徐驶出小院,几个转弯后便上了一条大道,此时的人与车也越来越多,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辆普通的马车里坐着的居然是巴国的一个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