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
乾隆的祖父康熙一生打了很多胜仗,是名副其实的“功夫皇帝”,但他推崇仁政,主张不得已才使用武力,而且用兵是为了去兵,作战是为了去战。或许是受到祖父影响,乾隆早在皇子时期便流露出相同的思想倾向,所谓“军行十万壮男儿,各各归家勤耕穑”,即位后他更是屡次发出“佳兵不祥”的谕诫,不愿轻动干戈。
乾隆初年,整个王朝基本呈现出四方无事,偃武止戈的局面,战争极少,直到乾隆十年即1745年,才爆发了瞻对之役。
瞻对位于四川西部雅砻江上游的群山之中,乃藏族聚居地,分为上下中三个瞻对,称为“三瞻”,各二十余寨。瞻对是内地通往西藏的要道,战略地位相当重要,清军入关后,朝廷为了争取当地人的支持,对原有的土司、土舍(土司的属官)制度概予承认,即便雍正朝推行改土归流,也没有对他们造成影响。
瞻对民风彪悍,一些势力强大的土司长期拒向政府交纳贡赋,这倒也罢了,最麻烦的是当地以劫掠为荣,劫夺之风极为盛行,甚至还有赖此为生者,称为“夹坝”。
雍正八年,因瞻对“纠党行劫”,雍正派土汉兵一万两千人前往征剿,情况一度有所好转,但自乾隆初年起,瞻对抢劫川藏商旅的活动死灰复燃,而且更加频繁和猖獗,连过路人和驻藏官兵都不能幸免。1744年,一队换防返川的驻藏官兵在经过瞻对时,遭下瞻对的土司滚班所放“夹坝”肆意劫掠,所携骆驼、军器、行李被抢得一干二净。
由于沿途安全得不到保障,此后政府不得不专门拨出部队,为赴藏上任的驻藏大臣傅清提供护送保护。乾隆批示让四川方面追究赃盗,要求对土司“示之以威而革其心”,并说如果此事得不到解决,“将来川省无宁岁矣”。
瞻对四面环山,地形险恶,攻击不易,四川方面接旨后也未敢贸然用兵。鉴于官兵被抢地点属里塘土司管辖,四川巡抚纪山首先檄饬里塘土司,想通过他们与瞻对交涉,但这一办法未能成功,瞻对土司只肯交出赃物数件,而拒绝查献“夹坝”首恶。软的不行,川陕总督庆复就来硬的,调动土汉兵八千进迫瞻对,试图胁迫土司们交出凶犯,结果对方仍然不予理会。
庆复、纪山无计可施,只得正式请求朝廷发兵征讨。乾隆一开始并不想大动干戈,就怕兵连祸结,劳师糜饷,可是眼看交涉和示威都无效,事情已成僵局,又不能坐视不理——瞻对劫官兵抢武器,最后弄得连堂堂封疆大吏都无安全感,“尚须拨兵护送,甚不成体统”。这已不单单是打了朝廷的脸,实际也让川藏交通陷于半瘫痪状态,严重影响到了中央政府对当地和西藏的管辖治理。
为了促使皇帝下决心征讨,庆复、纪山都强调瞻对终属弹丸之地,无力抗拒大军,朝廷只需派少数兵力进剿,就能在最短时间内令其畏威慑服,从而以较小代价获得最佳战果。乾隆被说得怦然心动,但也不忘小心翼翼地加以告诫:“看来有不得不如此之势,然而部署时还是要周密妥当,以期一劳永逸。”
1745年5月29日,乾隆批准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指令派遣汉土官兵一万两千进剿瞻对,同时为之调拨军需银米五十万。
除去雍正遗留的苗疆平叛,瞻对之役是乾隆执政以来第一次决策用兵。他登基后虽然尽量避战争而远之,但从未放弃祖辈赖以打天下的军事技能,只要一有空隙,就会在宫门外练习骑射。曾多年随侍其左右的大臣赵翼证实“上(乾隆)最善射”,以他亲眼所见,乾隆每次都会以三轮作为他练习射箭的标准,每一轮发三箭,一共九箭,常见的情况是其中六七箭都能准确射中靶心。
清代笔记也记载,有一年秋天,乾隆当众习射,发二十箭,十九箭都射中了靶心。侍从诸臣无不为之心悦诚服,有人用诗将这一情景记录下来,乾隆很是高兴,当即应其韵作诗,并命将诗作刻于墙壁之上。
雍正在位时因害怕政敌在京城捣乱,轻易不敢离开北京,也没有举行过木兰秋狝。乾隆则以皇祖为榜样,待内部政权稍一稳定,便举行了木兰秋狝,并使之成为每年的常规。木兰秋狝寓习武于打猎,本质上是八旗军的实战训练,即乾隆所谓的“整饬戎兵”,这一活动和乾隆自身从不荒疏骑射一样,都说明了他对武功的高度重视。
当年康熙曾经在南方平原上与吴三桂等三藩搏战,曾经挥师渡海,越过远洋波涛统一台湾,也曾经在黑龙江的冰天雪地中迫使俄罗斯止步,甚至还亲自挂帅领兵,在草原上与准噶尔骑兵相驰逐。这些都是乾隆从小到大耳熟能详的丰功伟绩,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有和皇祖一样建功立业的冲动,按照他最初的想法,瞻对地窄人寡,大军一到,必不堪一击,取胜难度肯定无法和康熙那时相比,但也正好可以先拿它来做个开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