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星见离宫
多年前秘密皇储永琏的早夭,曾让乾隆及皇后富察氏痛彻心扉,失去爱子的富察氏健康状况则大不如前,虽得乾隆爱宠,但很久都没有能够再怀孕,直到生下永琮。
永琮是富察氏的第二个儿子,在皇子中排第七,永琮和他的哥哥永琏一样聪明、漂亮,深得乾隆的喜爱,他和富察氏的家庭生活也因此再次焕发出光彩和活力。两人秋天同去塞外行围,乾隆兴之所至,对富察氏谈起关外旧俗,说当年祖先创业艰辛,衣袖的边缘能用鹿尾巴毛做点装饰,就已经很奢侈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金钱银线。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富察氏回宫后竟然特意搜寻鹿尾巴毛,并用其镶边,做了一个小荷包送给皇帝,以示和他一起不忘满洲本色。乾隆极为欣喜,后来终生都把这个小荷包带在身上。
在马邦兵败后不久,永琮因出痘突然夭折。出痘是用种痘法来防治天花的一种医学手段,清初天花曾肆虐于皇宫,顺治就死于天花,康熙本人也差点为此送命,于是从康熙朝起,皇子种痘防天花便作为制度被正式确立下来。
出痘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当年乾隆的二伯、废太子允礽出痘时,正值平定三藩之乱的紧张时刻,但康熙为护理太子,竟然连续十二天没有批阅奏章。永琮出痘时,乾隆当然也是该做的措施一样不少,指望能够为他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最终这个孩子还是成了不幸者。
1748年1月29日,当天是除夕,就在千家万户庆祝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候,皇宫内却是一片死寂,尚不满两周岁的永琮永远闭上了眼睛。乾隆悲恸不已,伤心之余,他向诸王大臣们透露,其实他心中早已将永琮列为皇储,只是没有像永琏那样写入密旨而已。
永琏的丧仪享受的是皇太子规格,永琮未被正式列为秘密皇储,又是幼儿,无法与永琏相提并论,况且清代夭折的皇子很多,也从未是皇后所生,就追封为太子的先例,但乾隆仍以抚慰皇后为由,破例赐永琮为“悼敏皇子”,命礼部从优办理一切丧仪,并要求规格必须超过其他皇子。
永琏、永琮两个嫡子的相继夭折,对乾隆的精神打击异常沉重。他自认即位以来敬天勤民,并未有得罪天地祖宗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对他如此无情,他开始怀疑是否是因自己坚持要立嫡子为储君,违背了嫡子不能继统的“家法”,所以才遭到祖宗谴责,致有此难。
在宣布处理永琮丧事的上谕中,乾隆认为自己要对此负责:“我朝自定鼎中原以来,历代皇帝都非正嫡继统,似此竟成家法,而朕怀有私心,必欲以嫡子继统,做先人所没有做过的事情,获先人所不能获得的福分,这是朕的过错!”
乾隆已经够伤心痛苦了,但作为永琏、永琮的亲生母亲,时年已经三十六岁、中年丧子的富察氏比他更甚,“乃诞育佳儿,再遭夭折,殊难为怀”。永琏早夭时,富察氏尚能故作坚强,对乾隆进行安慰,永琮一死,她的精神支柱完全坍塌,从此便一病不起。
乾隆原有一个仿效祖父康熙,东巡齐鲁的计划,一年前就已昭示全国。永琮夭亡后,距离拟议中的东巡起銮已仅有一个月的时间,在不出事的情况下,富察氏肯定要随驾,现在出了事,已准备一年之久的东巡既不能随意取消,乾隆自己也有心带富察氏出京散散心,以缓解丧子之痛,但见她体质孱弱,形销骨立,又怕她路上吃不消,一时颇难决断。恰在此时,钦天监奏陈:“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有眚。”
在中国古星象学中,离宫是指天空的六颗星星,“客星见离宫”是说一颗新星出现在了这六颗星中间,在钦天监的占星家们看来,此为异常天象,他们占卜的结果是“中宫有眚”,也就是预示着中宫皇后将面临灾祸。
雍正朝时看重祥瑞,乾隆不像他老子那样迷信,对祥瑞一类的东西嗤之以鼻,所以钦天监才敢具实以报,但乾隆听了心里同样七上八下。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情绪,他只好把“中宫有眚”解释为“皇后新丧爱子”,希望噩运能够不从永琏、永琮延伸到他们的母亲身上。
让乾隆感到既高兴又庆幸的是,十几天后,据钦天监报告,那个来历不明的“客星”已完全消失无踪,与此同时,在御医们的悉心调理下,富察氏的病情也日见起色,给人感觉,似乎不久就能痊愈。
人在饱受摧残后,对命运之神往往都会更生敬畏之心。身体有所好转的富察氏非常虔诚地告诉乾隆,她在病中时常梦见碧霞元君在召唤她,而她已经许下心愿,病好后一定要亲自到泰山还愿。
碧霞元君是传说中泰山的神女,民间俗称“泰山奶奶”,据说还主生儿育女,富察氏接连痛失爱子,在病中时常梦见神女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泰山顶上有供奉碧霞元君的碧霞宫,瞻礼碧霞宫本来也在东巡日程中,这让乾隆终于打定主意带富察氏随行东巡,不但如此,他还决定自己也要到碧霞宫拈香,以便为皇后祈福。
1748年3月2日,是钦天监遵旨择定的良辰吉日,乾隆携富察氏从京师启銮,踏上了东巡之旅。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恨,他把身边这个心爱的女人带向了远方,却再也没有能够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