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萍本是无根生
翌日天还没亮，同狱的汉子就被两个旺罗门的小厮带去审讯了。
他被带出去的时候没有做任何挣扎，小厮打开牢门进来拍了拍还在熟睡中的他的肩膀，他就起来跟着去了。
这一幕就好像是每天都要上演似的，就像早课一样。
虽然这一切小山哥还未曾经历过但他清楚地意识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那汉子被先前的小厮给架了回来，现在的他全身已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小山哥没有急着上问询他的伤势，因为接着他也被带出了监狱。
他不愿想像审讯室是什么样子，那些在书本上看到过的画面实在是太惊悚，太恐怖。
很快地，小山哥已跟着两名小厮出了牢门，走过一架锈迹斑斑的金属吊桥，转过几曲回廊来到一个鲜花盛开的大花园。
小山哥的脚步刚一迈进园子，那两名小厮便一句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现在花园里只有小山哥一个人了。
天啊!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没有退路，只能沿着铺满鹅软石的小径往前走。
走着，走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映入了眼帘。
溪水中一个肌肤胜雪的少女正在冲澡。
少女是背对着他的。
除了后背，脸蛋什么的都看不到。
尽管如此，小山哥还是背过身去了。
只听一个柔美的声音从溪水中传来：“草丛中有纸笔，麻烦大侠为我做画一幅，可好？”
小山哥的视线移到草丛中，那里确实有早已备好的纸笔。
“哦，是画背影，对吗？”小山哥说。
“是的。请大侠将您现在看到的一切都画下来吧。”少女说。
小山哥点头答应了。
半个时辰之后，这幅浸在溪水里的少女背影画完成了。
看着自己的作品，小山哥忍不住嘴角上扬，真是太棒了。
“这位美人姐姐，您要的画已经完成了。溪水冰凉不要生病了。”小山哥道。
少女侧过脸来：“我只因太热了才浸在水中的。”
小山哥这才认出，原来画里的少女就是昨夜来监狱给他送饭的姑娘。
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天，此地不但繁花似锦而且温暖无比，小山哥觉得奇怪。
不过更奇怪的还是眼前的少女。
少女将手臂轻轻扬起，溪畔树枝上的白色轻纱袍子便被她的真气给震到了手臂上。
她从溪水中燕子般急掠而起，那轻纱瞬间就穿到了她身上，速度之快也就是在眨眼之间而已。
她已站到了小山哥身前，看着他手中那幅属于她的作品。
这幅画小山哥自认为是惟妙惟肖地将自己眼中的她完美地展现了出来，且猜想她也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谁知，那少女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这幅画，半响后，她突然说：“我的背影有这么美吗？”
“当然有。”小山哥笃定地说。
“你看。”少女伸出手来指着前面山峰之后的另一个山头，说。
小山哥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那个山头通红通红的往外冒着沸腾的火焰，那是什么？
是书本里见过的火山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真的是一座火山。
“是的，你没有看错。知道这里为什么这样温暖了吧。”少女嫣然一笑。
看着她清新的笑容，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重要吗？”少女问。
“重要。”小山哥说。
少女一双望着他的明眸突然地黯淡了下来。
小山哥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
少女缓缓说道：“我练有一种功夫，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体内像是火山般地燃烧着。我受不了才躲到溪水里去的。我想离开这里，离开火山，于是我便对自己说在我十六岁生日那一天如果有外面的人来到旺罗门，他就要带我走。”
“昨天是你的生日？”小山哥问。
少女激动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要我带你走？”小山哥问。
“是的。”
小山哥笑了。
“你为什么不作答，反而笑？”少女问。
“你看我能走得出去吗？”小山哥一双眼睛盯着她。
小山哥又被那两个小厮带回了牢房。
同狱的汉子正侧身躺在石床上瞅着他。阳光透过窗子钻进来，映到小山哥英俊的脸庞上。
那汉子忍不住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风一山。”小山哥盘膝坐在石床上，望着他：“大哥你呢？我怎么称呼你？”
“认识我，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那汉子缓缓说道：“我是离素岛的人。”
“哦。”小山哥瞪大了眼睛，似是要将这黑道人物看个清楚一般：“大哥你是？”
“离素岛上官叶。”那汉子坦然道。
“阁下就是威震江湖的‘丧风剑’上官叶？”小山哥感觉能一睹‘丧风剑’的风采甚是高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上官叶将身子平躺，不再看他。
“上官大哥为何不考虑逃出去呢？”小山哥故意将声音放得极低，以免被看守的人听到。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每天受刑，那也只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风兄弟，你为何没有学功夫？”上官叶一双眸子凝视着屋顶。
“我是个账房先生。我爹说学好我们这一行挣饭吃是没问题的。”小山哥说。
“可我观你骨胳清奇很是与从众不同，若不练武，实是可惜。”上官叶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花板。
小山哥暗忖，上官大哥怎会知晓我的骨胳筋络？一定是昨晚在我熟睡之时，来跟前看过了。
这里真是怪人怪事多。
小山哥也躺了下来，他将双臂枕在脑袋后面，今夜零晨那白衣少女还会来，她应该会要求我带她走的。
为何自己一踏入江湖所见所闻都离不开黑道呢？
也许江湖中邪恶势力本就多吧。
那白衣少女既然住在这里，那她是旺罗门的人，这毫无疑问了。
小山哥是想着加入名门正派做个侠义之士的。
可是眼前所牵扯得全是黑道。
那白衣少女所修炼的阴毒功夫不知会不会滥杀无辜呢？
小山哥心里是忌讳的，他不想看着别人乱杀好人，当然自己也要防备魔功侵体。
当他还在无边无际的思绪中游荡时，一只调皮的蜘蛛从牢房一角垂了下来。
那是一只褐色蜘蛛，身上布满了黑色条纹。在映进来的淡淡阳光下，它的后背就像是一副铠甲，将它的健壮，它的美，完全地衬托了出来。
现在这只蜘蛛正沿着自己织得网，慢慢向下移动着，这只网仿佛就是它的全世界，它一点儿也不寂寞，可不是吗，自己整日整日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又怎会寂寞？
蜘蛛的世界是那张网。
而他呢？小山哥的心，小山哥的人都属于江湖。
他下定了决心，他是江湖人。
可他是寂寞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不起眼的浮萍似的，随着一股从山巅倾泻而下的溪水翻滚，飘零，无声无息，毫无尽头，不知何时才能停靠。
而他一度是那样爱着山巅，葫芦镇就是他的山巅，那里有桃子。
漫天飞雪，隔着成片成片，大朵大朵的雪花，他仿佛看到身披红色斗篷的小桃正瑟瑟发抖地站在‘忘石桥’头等一个不知归路的浪子……
就在这时，‘唰’的一下，一道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形暗器射入了方才那蜘蛛的后背，当下它就被钉在了黢黑黢黑的墙壁上。
小山哥蓦地坐直了身子，他不再看那只蜘蛛，他的目光移向了上官叶：“为什么？为什么弄死它？”
“只因，不想你有妇人之仁！”这时上官叶已不再是躺着的了，他瞬间坐到了小山哥床上，他的身后，接着‘啪！’的一下，小山哥的穴道已被他点上。
旺罗门阴森森的监狱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小山哥盘膝坐在石床上，他感到上官叶抵到自己背脊上的双掌火辣辣地散发着热量。
小山哥不懂武功，他不知上官大哥在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定是在运功。
此刻小山哥的身体也起了变化，他整个人从后背到头顶都仿佛有一团燃烧着的烈火窜来窜去。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火，它的燃烧令他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都通透无比，畅通至极。
他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内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上官大哥要输内力给我？
这是为什么？
我不能接受，不能！这是小山哥的第一反应。
他一心只想堂堂正正地加入名门正派，关于魔教他是不愿想的。
可他反抗不了，他的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牢房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这当然不是看守小厮的声音，这是与与众不同的声音，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黑尊使者。
上官叶当然也听到了声响，下一刻他便解了小山哥的穴道又掠回了自己的石床，面朝里侧躺着。
接下来就是铁门敞开的声音，小山哥果然看到了黑尊使者。
他正高高大大地立在小山哥眼前，小山哥因刚刚那股奇异的内力初进体内，现在头还昏昏的，未等他将眼睛完全睁开，下一瞬他已如一只待宰的小鸡一般被黑尊使者亲手拎了出去。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小山哥思忖着。
眨眼间，他已经飞入了旺罗门的密室之中。当然是黑尊使者将他夹在腋下带他掠入的，此刻小山哥正趴在地上，地面虽是冰冷冰冷的，可怎么也比不上黑尊使者的眼神冷酷。
小山哥缓缓站起，他在黑尊使者的面前将脊梁挺得直直的，完全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谁知，黑尊使者开口道：“坐下吧。”语毕，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接着他的视线就调向了旁边的一张空椅子。
“好。”小山哥丝毫不客气，当即坐了下来。
黑尊使者与他隔桌相坐了。
小山哥方才将这间密室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密室四壁都是光光滑滑的一尘不染的灰色石墙，上面一扇窗子都没有。
密室总共一间，里面没有过多的陈列，只有雕花木桌一张，同花色的高背木椅两把，另外显眼得要属这里唯一的一面书橱。那书橱很高直到屋顶，当然也很宽。巨大的书橱已被各式各样的书本塞得满满的，没有一点缝隙，正如这四处无风可透的灰色石壁一样。
“以后你就待在这里。”黑尊使者的语气那样平缓，完全没有黑道大魔头的威严。
“不用。”小山哥当即说出了这两个字。
以为黑尊使者会发怒，谁知，他却说：“为何不用？”
小山哥一双大大的眼睛转了几圈，笑嘻嘻地道：“这里没有床。”
“你小子想要的真不少。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黑尊使者道。
“这当然是你私人的地方。你带我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还是直说吧。”小山哥说。
黑尊使者目光鹰一般地移向了书柜：“你看到了吧，这上面有藏书九千九百九十九本。你若是能在三日内一字不差的背出其中的任意三十本，我就放你出去。”
小山哥说：“若是背得更多呢？”
黑尊使者笑了：“当然也要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