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中的婚礼
1951 年11 月11 日,瓢泼大雨从早上一直下到晚上,没有一点止息的意思。香港风水师说,这是好彩头,所谓“有云才生雨,龙行才会布云,结婚有龙潜至,是大 喜”。
香港中环,毕打街。富丽堂皇的香港大酒店里,一对新人正在举行婚 礼。
这是一场西式婚礼,有证婚人,有戒童、花童,吃西式大餐,还有舞池乐队。大厅里摆了十几桌酒 宴。
香港大酒店是香港开埠以后建造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楼高六层,是当时港岛最高的建筑物,许多香港富裕人家的婚庆宴请,都愿意选择这家具有欧陆风情的酒店。而今晚的这对新人,便是翔千和淑 圻。
他们站在大厅门口,迎接着冒雨而来的亲朋好友。翔千有点儿紧张,只是表面上故作镇静:一百多位宾客,唐家面上竟只有八叔一个人!一条边境线,把家里人硬生生地拦在了罗湖另一 边!
翔千穿着一套深色西装,脚下是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刚刚理过的发上打了些蜡,梳得纹丝不乱。身边的淑圻一袭白色婚纱,捧着粉红色玫瑰,满脸绯红,神情喜悦。两位新人是坐着公交车赶到酒店的,这雨实在太大了,淑圻一早就去店里做了头发,还没有到家就湿掉了,因为要做新娘子,头发淋湿了不好看,没办法,她只好下午再去店里吹一吹,可是在来酒店的路上还是被雨水打湿 了。婚礼开始了。在庄严的结婚进行曲中,淑圻挽着父亲尤寅照的胳膊走向翔千,新郎缓缓为新娘揭开面纱,两人拥抱、亲吻,许下终生相守的山盟海誓,接过结婚证书盖上私章,继而交换戒 指。
结婚仪式完毕后,众人陆续进入餐厅。稍稍喝了几口啤酒,夹了几筷开胃小菜后,舞曲响起来了。司仪提高了声音:“香港大酒店有全港最好的舞池,下面有请新郎新娘跳第一支舞——first dance,以谢诸位来 宾。”
司仪话音未落,翔千头上的汗已冒出来了。虽然留学多年,学了不少西方上流社会的礼仪,唯独跳舞是他最为发怵的。在举行同学派对时,也曾有女孩主动走到他面前,愿意一边跳一边教他,可翔千这方面似乎少了一根筋,再怎么教也学不 会。
乐队奏起了蓝色多瑙河圆舞曲,这支由奥地利“圆舞曲之王”小约翰·施特劳斯谱写的曲子,有着轻松明快的节奏、跳跃起伏的旋律,是20 世纪50 年代西式婚礼上常用的三拍子圆舞 曲。
踏着欢快的节奏,大家离开座位围了过 来。
“这下糟糕了,在舞池里,我都不知道脚往哪儿放。”翔千轻轻对淑圻说——他只有向她“讨救兵”了。
淑圻一愣,她知道翔千不喜欢跳舞,却不知道他连应付一下都有困难。否则,花几个小时突击一下,掌握一些交谊舞的基本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现在一切都是“马后炮”了,怎么办?从翔千求助的眼神里,她看到了慌张、无奈。自认识翔千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两手相握,她能感觉到翔千的掌心已经沁出汗 来。
“不要慌,我来想办法。”淑圻一边安慰翔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突然, 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找八叔救 场。”
真是“说到曹操, 曹操就到”,淑圻话才出口,但见八叔正笑呵呵地朝自己走 来。
在这之前,淑圻并不知道八叔是否会跳舞,但她根据八叔开朗的性格和时髦的做派,断定八叔应该会跳三步四步,也一定乐意出马解内侄之困。果然,当八叔知道翔千难处之后,欣欣然站上舞池,朗声说道:“众位亲朋好友,今日是翔千与淑圻大喜之日,按我们无锡人的风俗,男方是要派迎亲彩轿来接新娘子的。如今是西式婚礼,不讲究这一套了,但我还是想代表唐氏家族,代表新郎倌,邀请新娘子跳一支舞,表示我们唐家人对这门亲事的满心的欢喜,表示我们对新媳妇的欢 迎!”
八叔的话引来了众人的掌声,他随后走到淑圻面前,欠了欠身,邀请她进入舞池。追光灯下,两个人翩翩起舞。八叔的舞姿庄重典雅,舞步娴熟规范,颇有绅士风度;淑圻则跳得活泼爽朗、热情奔放,给人以朝气蓬勃的感 觉。
这天晚上,翔千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放松,他尽情地享受着两情相悦带来的满足感。他本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但在婚庆大典上却不想约束自己,他开怀畅饮,对所有劝酒的人来者不拒。他明白,在童话般的婚礼背后,是人生的重大转折,是男儿更多的责任与担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