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幻雾之林
罗九和星玄一路飘飞赶至，空中有紫色的雾气笼罩，俯视其下，这里是一处原始又茂密的森林，林中高树参天，古树虬枝，藤蔓缠绕，藤枝垂地，有纵横交错如盘龙缠绕的地面根，附生着蕨、地衣、苔藓等植物，古树上的气根从树上垂下又攀附在附近的树上，缠绕在一起，好像张牙舞爪的样子，潮湿的地面上铺落一层落叶和腐木，林间漂浮着紫色的雾气，让人还未进林中，便感觉有一种幽深虚幻的迷蒙之感。
他们落在了林外，只是小文在哪里？刚才并未见到他的身影，连他令中所说的众魂也不在这里。
一团雾气从林中飘来，随着雾而来的还有一种闻之有些异样的香味，罗九抬袖掩住鼻子，目光所及之处，正见到文墨轩往林中深处飘去的身影，她向前迈上一步想要去喊他，而身边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正要回头看向星玄，却发现拉住自己手腕的只是一个枯藤，星玄却不在身边。
她大惊的看向周围，星玄竟不声不响的消失在她身边，与他相处时间长了，乍一不在身边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倒并不害怕，甩开枯藤只是顺着刚才文墨轩消失的方向追去。
只是好生怪异，为何在这座林子里，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她望向周围，可是四周除了风动的声音，再无其他的响声，她忍着不安在林中查找。
她的感觉没错，他们的一举一动的确在别人的窥视之中，熄颜正坐在这林子外围的一棵巨树的树枝上，手中捧着魔魇吹出的透明的梦魇泡泡，透着泡泡观察着这林内的一切，她不禁挑唇笑道：“在这座林中，你们会看到你们想看到的一切，而我也会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我们便好好在这座林子里玩玩吧”
魏安之站立在一旁的树上道：“仅靠这座林可以吗，他们可是神之魂，怎可轻易被这林子迷惑？”
“所以我才要将那文使者引来，他可是最好控制的魂，更何况我还在无谎城要了蓝色致幻的泉水，调制成香，让他们这些对气味敏感的人嗅到，自然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倒是期待你会如何利用你今日从他们身上看到的记忆”
熄颜未语，只笑着看眼前的景象。
罗九追着文墨轩而去，然后在一棵藤树边找到了他，“小文，这里可是有散落在外的魂灵？”
文墨轩兴奋的点点头，“的确，只不过这里的魂灵太多了，我不能全部将他们带走，你们又迟迟不来，未免他们留在此处日后阴气加重，怨气骤升，在阳间为祸，因而我把他们都......杀了”
他的剑上还沾着死魂的气息，滴答滴答的落着鬼魂的绿色血液，他眼中泛红带着杀魂的快感，诡异的笑着看着那把剑。
罗九凝眉道：“杀了？你是知道的，魂死之后便再不可存活在这世间了，为何要这么做？”
文墨轩满不在乎道：“杀了就是杀了，不过嫌麻烦尔”
罗九心神受到震动，满眼的不可置信，这等视性命为草芥的话竟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我竟不知你已然变成了今天这般弑杀成性的模样，以前那个善良、温柔，有着怜悯之心，见人自戕会上前劝阻，见海边有鱼在沙滩上会将鱼带回大海，甚至连雪花都不忍落脚的文墨轩去哪儿了？”
“那样的文墨轩不过是一个让人看不起，被人嘲笑胆小懦弱的无能之辈，我摆脱了他的影子难道不好吗？”
“那样的你并不是无能之辈，相反你更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雪织若不是你去勾魂，即便是我的话也不可能像你那般顺利的勾回”
“有多少个魂灵会像雪织那般，他们都是充满怨念、戾气、仇恨的恶灵，即便不属于阳世，也要不自量力的流恋于阳世，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让他们屈服、听话，前辈你不知道你在妖界的这一年里，我勾了多少魂，我想在你面前显示，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跟在你身后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文墨轩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罗九一时无法接受文墨轩这么巨大的转变，摇着他的肩膀道：“小文，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以为的变得强大就是可以随意虐杀生灵，那我宁愿你还是你原来的样子”
文墨轩嗤笑道：“前辈，没想到你是这般心胸狭窄的人，你看到我如今变得强大了，勾魂业绩也在一点点的逼近你，你是不是见不得我的好，所以才要批判我，打击我，你这是嫉妒”
罗九被他极度的不可理喻和偏执弄的心神有些烦躁，心底压着的一股怒气，翻涌着从心底涌现上来，“够了，你这些歪理邪说我已经听够了，一个小小的文墨轩我还不放在眼里，就凭你的勾魂业绩也想追上我，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他哼笑了一声，“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看不起我，想让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做个胆小鬼，既然如此的话咱们不妨比试一番见真章，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文墨轩了”
说着他便持剑来攻，罗九被他逼得忍无可忍，也想教训他一番，那家伙虽然长进了不少，能与她交手上几个回合，但还是存在差距，她把他逼到一棵滕树的附近，没发现自己出手已经变得越来越凌厉，就在他持剑想要格开她刺来的剑时，剑被罗九弹飞了，罗九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延冰剑刺入他的胸膛。
当看着他的胸口有绿色的血液流出的时候，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剑，这是......她做的吗？她抖着手松开了手中的剑，跑过去抱住他滑落的身体。
她没有想过要杀他，只是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的叫人心情烦躁，想要让他闭嘴，不知怎么竟搞成了这个样子。
她抱着他的身体，手上沾满他的血，自己也浑身战栗，他的身体是那样的冷，从内散发出来的寒气，她看着自己插在他心脏上的那把延冰剑，这剑造成的伤口会让身体失温，她想要让他暖和点，但她的温度却暖不了他逐渐冷去的身体。
对了，她还有火，她支起一个火结界想要让他变得暖和些，只是身体冷到了极点，遇火只会加速他的死亡，文墨轩身体急剧的颤抖着，嘴角有血液淬出，他咯咯的笑着，“你终究还是......看不起我”
他的头偏在了一边，眼睛却不肯闭上，罗九见他的身体从脚至头一点点的消散，她伸手想抓住，却一丝一缕也抓不住，直到她看到只有延冰剑孤零零的插在地上，她知道，他死了，是被她杀死的，再也不会复生了。
她突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胃里翻涌着恶心，喉间涌出腥甜的味道，眼前一片漆黑的栽倒在旁边的藤树根上，失去了意识。
在林外透过林间看着这一切的熄颜道：“魔魇，她已经晕过去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提取出她的记忆”
罗九亲手杀了文墨轩不过是她看到幻像，然后幻像加渚在己身，便真以为自己杀了他，从而心智崩溃，任他们操控。
魔魇憨笑道：“好的，我最喜欢看别人的记忆了”
接着他便倒在一旁立即入睡了起来，从鼻孔中呼出了一个蓝色的泡泡，那泡泡飘至幻雾之林中，将罗九包裹在其内，此时罗九脑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透在熄颜手中的泡泡上。
初时从地府五殿中醒来，然后勾了第一个人界女魂，每日除了勾魂去五殿回鬼村睡觉便无其他之事......，而两百年后的一天星玄来了，日复一日的生活只是在重复着而已，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一个每逢打架只袖手旁观，偶尔会说上两句话的人......再后来她又遇到了一些新的人。
五千年都是这么平淡的过着，直到她杀了一只大鼋开始到人界转世，一切变得有些许不同了。
那些在人界、妖界的记忆，并不是她忘记了，只是记忆埋在深处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虽然她自己想不起来，但是熄颜可以看到。
为人时与亲人相处的温暖，被人欺负的愤怒，去到游乐世界的欢喜，惨烈死亡的悲痛，临死前眼前走近她那双黑色带着鎏金云纹的靴子，还有消失的一对玄铁刀剑......
为妖时有小川的照顾，周围村民的喜爱，为救小川而牺牲自己，还有那令他打不出喷嚏的红苹果，那个喂她苹果样貌平平无奇的贾府下人......
还有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男子，他的脸总是在逆光中看不清楚，那人话语虽冷冰冰的，但却无时无刻都在乎着她，熄颜知道那人必定是以前的凌夜。
这些记忆已经足够了，不过她还需要星玄与紫玉的记忆，有了这些，她便可令他们陷入到她的圈套里去。
另一侧的泡泡上映现出文墨轩的景象，熄颜只是随意的瞥了两眼，他只是引他们来的幌子，他在林中如何她并不关心。
只是余光里看到那个人魂化成的勾魂使满脸惊慌的在林中乱跑乱撞，他看到的景象是他回到了彩绣国秀安县文氏棺材铺，虽然刚刚还在林中，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回到了家里，但还是很高兴的推开了大门。
令他惊讶的是，这一次除了那些不认识他的人，认识他的人也能看见他，他高兴的前去与他们打招呼，告诉他们自己回来看他们了。
妹妹墨竹带着小玉儿正在店内忙活，他走过去却见妹妹一点也不惊讶他回来，只是问他，“客官可有什么要买的，我们这里大到棺材，小到香烛、纸钱、祭祀果品，甚至出殡、跪拜、哭丧都应有尽有，客官心觉如何？”
文墨轩凝眉看她，“墨竹，你怎么了，我是你哥哥文墨轩啊，我好不容易回家看你们，这种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文墨竹也奇怪的看着他，“客官我看你面生的很，不像是我们县上的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还说是我的哥哥，我们文家十八代单传，只生女不生男，所有女孩都冠文姓以继承家业，我家只我一个，从未有过哥哥一说”
文墨轩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墨竹，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一定是怨我早早的便死了，家里的店就留你一个女子来支撑，你在气我对不对，哥哥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文墨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这人为何偏要把她认作妹妹，身边跟着的小玉儿见母亲被人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文墨轩蹲下身道：“小玉儿，我是舅舅啊，还记不记得之前每年的中元节我都会回来看你，我们约定好了秘密，不让他们知道”
文墨竹闻听一把将他推在地上，“好啊，那里来的人贩子，竟然私下跟踪还敢诱骗我家小玉儿，想把她拐走，今日定要抓你去见官”
然后她高声喊道：“江华，相公，快出来，咱家小玉儿要被人拐走了”
江华在后堂闻听，拿着一个扫帚出来，朝着文墨轩身上落下，文墨轩边躲边道：“江华，你个没良心的，从前我们在一个学堂读书，还住同一个寝房，你喜欢墨竹，还给我倒洗脚水，带饭食讨好我这个大舅子，难道你都忘了”
“哪来的满口胡言乱语的人，我在学堂的寝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怎会给什么人打洗脚水送饭，再说了我是那样没骨气的人吗？”
江华凑近文墨竹耳边低声道：“最近有一伙骗子，踩好了点，把人家的信息了解清楚了，就开始下手了，这个估计是个打前站的人，咱们可得小心些”
文墨竹道：“的确，这等人定是不能让他跑了，咱们得把他抓住报官，好把他身后的人抓出来”
这时后堂的文父文母听到店里有吵闹声，从后堂进来，文墨轩怀着忐忑的心情道：“爹娘，我是小轩啊，你们看看我”
文母道：“这哪儿来的混小子，张嘴就管人喊爹喊娘，叫你自己爹娘知道了得多伤心”
江华道：“岳丈岳母，这人对我家情况知道的这么详细一定不安好心，你们回后堂去，看我把他拉去见官”
文墨轩这回是彻底失了望，心里好像丢失了一块，抚育他长大二十年的爹娘把他当做陌生人，自己看着长大十八年的妹妹把他当成人贩子，连好朋友江华也要来赶他，这个家中一丝他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这比什么都令人难受，如果这样的话，为何只记得这些事的人是他？如果他也忘了他们的话，他会不会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这想法刚浮现在脑海里，有关于家人的一切记忆就开始慢慢消失，他看着小玉儿，可是却想不起她的名字，他扶着自己的头，感觉极度的痛苦，头疼欲裂，好似有人拿着小锤子在脑内击打，他看着眼前渐渐变得陌生的人，口中胡乱的言语着“不，不......”
他转身跑出了店铺中，刚刚只是无心之言，他不想忘记他们，他不能看到他们就在自己眼前这般消失，即便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也好，这样他们的关系便没有断......
他不知仓惶恐惧的跑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从秀安县又回到了那片林中，心中的恐惧未停，只是不断的念着家人们的名字，生怕忘记。
熄颜看着泡泡中的景象轻蔑道：“毕竟是人魂，太过脆弱，都不用我做什么便已经这么不堪忍受了”
她不再关注他，而是看着关于星玄的景象。
在这林中他是难得能保持清醒的人，不过没关系，这林中弥漫着无谎城蓝色泉水调制的香气，还有着茂密的藤蔓枝条和魔魇操控的幻术，即便以他神魂的法力也抵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