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雪祭
时值大年初一，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万木凋零。
“师傅，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好，姑娘，一个人小心点，别太晚出来，这里难打车。”
“谢谢师傅，新年快乐。”
陈允朝离去的计程车挥了挥手。
一转身眺望，皆是冷冷清清的坟地，连个鸟的影子都没有。
这大冬天还是春节大年初一的，谁会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山顶陵园来吹冷风祭拜，不怕被冻死吗。
就有陈允这种傻子。
陈允沿着南北方向的道路而行，迎面而来的北风犹如刀子一般冷冽，割得皮肤生疼，道旁荒草没膝，满目荒凉。
满满的坟墓，只有她一个人。
问她怕不怕？最怕这种东西的陈允当然怕，但只要父母在，就不怕。
从叶玲和陈序下葬之后，由于地方太偏僻，这是陈允第一次来看他们。
第一次来，也是一个人。
当陈允走到父母坟前，愣了一下。
周围很干净，只有几根刚长出来的杂草，也没有多少灰尘，像是不久前才有人来打理过。
虽满是疑虑，但更多的是感激，感激每个还念着父母的人。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过了那么久才来看你们。”
陈允还是重复做了一次清扫，不然下一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将包里准备好的点心食物摆上，这些都是他们平时爱吃的，她都带来了。
“爸，妈，吃饭。”
多想再次和你们围在一桌，吃着母亲煮的团圆饭。
叶玲曾经毕竟是个慈善团体的人，爱护环境，不爱烧纸钱，她就没带烧香的东西。
“爸，妈，你们走了，我真的好孤单。”
“哥找到了，可是…成为了植物人，但昨天沐医生说哥有醒来的迹象，爸妈，你们一定要保佑老哥。”
“家也没了。”
“现在是琴家在帮我，修每个月都会往卡里打钱，但我没怎么用，用的都是以前积攒下来的钱，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我会找工作的，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一直依赖琴家。”
“你们总担心我因为内敛的性子找不到朋友，但现在我也并不是全然孤身一人。”
“我有叶笙娅，有顾以初还有白雨玥，她们是我现在最重要的姐妹，不知道混过江湖的你们会不会喜欢她们那种风范呢。”
“花姐和邓哥都找到你们了，我还觉得挺对不起你们的，我似乎已经开始步了你们的后尘。”
陈允说着便笑了出来：“江湖上蛇龙混杂，爸妈，没想到你们的故事那么精彩，见到那么多你们的手下，一个个忠心耿耿，都让我觉得热血沸腾。”
“爸妈，谢谢你们为了给我们建造一个幸福平安的家，放弃了所有心血，明明你们正值风华茂盛的时期，可还是放弃了整个江湖。”
“我真的好想你们……”
陈允还是没忍住，喉咙一阵哽。
“想和你们围在一桌吃团圆饭，想和你们一起看爸爸最喜欢的武宇辰演的动作电影，想和你们一起想着晚上吃什么…”
“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说好要全家人一起去旅游一次，说好要一起看武宇辰最新出的电影，现在都快要下映了啊…”
“想和你们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你们能不能回来啊……”
“……别丢下我。”
-
不知道哭了多久，冷风阵阵袭来，感觉眼泪都是冰的。
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天空灰乌乌的，看不到太阳的踪影，整片天笼罩着一层黑暗，像是在筹划一场大雪。
陈允是一个人来的，也没告诉琴泽修，是该早点回去了。
不告诉琴泽修只是因为他肯定会坚持陪她来，而她有太多的话想对父母说，若是有人在身旁她肯定说不出来，觉得别扭。
何况今天大年初一，林秦回来了，琴家人都聚在琴泽修家里，她在那里显得多余，就自己跑出来了。
陈允收拾了一下，已经是六点了。
冬天的天色总是暗得很快，现在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山下远处的路灯已经忽明忽灭地亮起来。
突然回想起今早的计程车师傅说过，因为这里是山顶上，周围也偏僻，很难打到车，过了六点基本就没人了，何况今天是年初一，必须四点半前就出来打车。
陈允打开手机的打车程序，信号差，打不了车。
她想了一下，其实上来的路也不远，之前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嘛，不如走下去可能比较容易打车。
于是她逆着风，朝下山的路走去。
路边的枯草被寒风吹得起伏不定，道旁有序排列着几株古树，老干虬耸入云端，树削随风摇曳，呼啸声犹如野兽的咆哮，令人惊恐不已。
冷，冻得手脚几乎都麻了的冷。
因为怕山上会更冷，大冬天的也没见人来祭拜，更显得荒凉，陈允就穿了很多保暖的东西，围巾还是手套都戴上了，还是觉得冷。
没走几步陈允就有点受不了这冷风便停了下来，但发现停下来更冷了，又继续走着，来回几次，终于因为腿麻迈不出脚步摔了。
地面更冷，陈允连忙爬起来，不疼，因为浑身都是麻的，像打了麻药一样。
很难受，但已经走到半路了，只能咬牙继续走下去。
突然，眼前飘落似棉花一样白花花软绵绵的东西，一抬头，才发现下雪了。
感觉今年的冬天很漫长，这个时间都该换季了吧，可还是一样的冷，甚至下了雪。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
陈允只能加快了脚步。
又摔了。
这一次，她爬不起来了。
孤独、无奈、无助，在这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但她不敢哭，一哭，眼泪滑落估计都得在脸上结冰了吧。
跌坐在路边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尝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只能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但发现因为太冷关机了。
陈允放进了衣服里让它暖一下，缓了一下才成功站起来，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头顶上和身后就是坟山，已经快接近山脚了。
陈允拿出手机，尝试打车，发现还是没信号，连电话都打不了。
又是一阵希望破灭。
都怪自己，明明早上的计程车师傅都提醒过，可她还是拖得太晚了。
想找琴泽修也没办法了。
咬碎牙都得走下去。
脑袋已经感觉到昏沉沉的了，整个人也都麻了，几乎没什么感觉，就是麻木地走着，还好雪下得不大，但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就在陈允感到绝望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一辆熟悉的车影，它甚至是急刹下来的。
琴泽修下车第一句话就是：“你疯了吗！”
陈允没来得及说话，他上来就拉着她往车上走，然后往副驾驶一推，但没怎么使劲儿，她只是浑身都僵硬的没怎么感觉得到。
感觉琴泽修怒气还挺大。
这一次，又恰恰是他。
他上了车，第一件事就是将暖气开大，然后就侧过身捂着她的脸：“冷不冷？你从山上走下来的？”
他眉头紧锁，手指磨蹭了一下她的唇：“唇都泛白了！”
…太近了。
他又牵起她的手，隔着手套他都感受得到手指的冰冷：“你这得冻伤……”
陈允什么话也没说，也说不出来，他就转身从后座拿出个保温瓶，马上倒出了还冒着热腾腾的烟的姜茶：“喝点。”
捂着暖暖的杯盖，一股暖意同时也涌上心头。
问陈允为什么会喜欢上琴泽修？这就是理由。
从认识琴泽修起，就再也看不见别的男人的好了。
喝完了姜茶，琴泽修才驶下了山，他的车速平时就够快的了，这走山路，他还飚得比平时都快，明显他心情不好。
听林慎宇说过，琴泽修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开快车发泄，听说他还会赛车，只是她没见识过。
陈允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一直到身体的麻木感褪去，她才开口说：“别开太快。”
叶玲和陈序就是因为车祸去世的。
琴泽修放缓了车速。
“你哭过？”他沉声问。
转头看去，他一手支在车窗上，一手开着车，目光定在前方路上，语气听着有些漫不经心，却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嗯。”陈允看向了窗外。
一时又沉默了下老，陈允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不由开口：“下雪了啊。”
上一场雪还在圣诞节时呢。
大家都说，下雪是很浪漫的事情。
怎么就在墓地这种地方下了呢。
陈允不知自己怀抱着怎样的情绪，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点都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