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传送开始:
建议宇宙航道交通避开Sol︰3,又名地球。飞行员已收到警报:Sol︰3即将进入终极灭绝状态。地球封闭。
地球封闭。地球封闭……
全世界仿佛都是由浓稠夜色凝结而成的。
他们的小船正乘着浪,向着看不见的堤岸行驶。他们的头顶上是沉郁的墨黑色天穹,无星无月。小船之下的大海则像天空一样暗淡,船头划过水面,就仿佛利刃划裂漆黑的玻璃。
他们几乎是在无声无息地前进,只有小型舷外马达发出闷响。
“南岸的电网能探测到三十英里[1]之外的声呐回波。”当他们从敦刻尔克[2]启程的时候,一个穿着油亮黑雨衣的男人对他们这样说,“我们会保持安静,慢慢走。”
当然,那两个穿着油亮黑雨衣的男人都是地下组织的人,来送她走完这最后一程。这场曲曲折折的接力赛从奥尔良补给场旁的柯萨斯山秘密接头点开始,绕过巴黎陨石坑,然后一路北上,穿过皮卡第[3]和阿图瓦[4]烧焦的平原,直至佛兰德斯[5]和城墙高筑、遍布锐利铁网的英吉利海峡之岸。他们正像古时的走私贩一样,精通辨路的古老艺术,对各种通途了如指掌,甚至可以仅凭嗅觉和触觉在黑暗中坦然前行。靠着这份技巧,他们甚至能偶尔从死局中逃出生天。
浓稠的夜色裹挟着他们,空气中能嗅到一丝腥咸和海峡上微风的气息。他们在敦刻尔克等了两天,期望能等来一个雾天,可天气却偏偏与当下的季节相悖,一直是晴朗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搅乱了气候模式。
那个东西,她想,可要比全球变暖狡猾多了。
最后还是她决定立即启程。时间不多了。这一年都快过去了。那些健壮的雨衣男人纷纷点了点头,他们定会尽力护卫她到最后。毕竟那可是她啊。她身上承载着那么多的责任。在这一年中,她名声大噪,这份盛名甚至令她感到困扰。那些男人对她尊敬到了极点,几乎有些像是在把她当作传奇或圣徒一般膜拜。她知道,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赴死,但她希望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她坐在木板凳上,身子随着小船的晃动而起伏。她扣紧皮衣的扣子,尼龙背包沉甸甸地坠在身后。她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不管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她都必须做好准备。她深深呼吸,把目光投向正前方。海水的咸味在她的鼻腔里回荡。穿着黑雨衣的男人们缄默不语。
他们的起航点意义非凡:敦刻尔克。她的哥哥莱奥自幼年时期起就一直是《突击队》[6]漫画的忠实读者。因此,她深谙有关敦刻尔克的一切。现在,她就在这里,坐在一艘小船里,向家的方向航行,去迎接可怕的命运。她已经做好准备,要竭力对抗那位自以为早已大获全胜、看似无法击败的强大敌人。
她要做的太多了,要面对太多的困难。博士信任她,但她并不确定自己能否配得上这份信任。她的眼前浮现出他那温柔的棕色双眸。尽管流逝的岁月令他英俊的脸庞遍布皱纹,他的眼睛仍然是年轻的,恒久不变。她在他的眼中读出了无瑕的信任——对她的信任。
自那时起,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她过得绝不轻松,个中经历每每回忆起来都令她撕心裂肺。这十二个月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在默默承受中度过的。她只能忍。她的足迹曾遍布全球,她的双眼曾见过无数令她永生无法忘怀的场景:熊熊燃烧的日本群岛、化作废墟的纽约市、毒素侵染的里海、冰封的尼罗河,以及位于俄罗斯故土之上的一号船厂。这些她全都亲历过。她不知道,自己这趟苦难之旅,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这一年的时光沉甸甸地坠在她身上。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将那些时光信手丢弃、抹去、打散、擦掉,然后从头开始崭新的人生。
如果真的能够那样就好了。如果这一年从未发生过就好了。
可惜这却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过往的一年已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了,无可更改。早已有人替她做好了大部分选择,剩下的责任则要由她亲自肩负。
只有她才可以结束这一切。只有她才能够拯救世界。
可是她又要如何去拯救一个已经毁灭了的世界?
“只剩两分钟了。”一个雨衣男人悄声说。
她的身子绷紧了,马达发出一声闷响。
“我什么都没看到。”另一个男人嘶声说,“这里什么也没有。”
“等一下。”她说,“他们会来的。他们必须得来。”
小船在黑暗中摇曳,挂着空挡的马达发出咕噜一声。
“如果他们不现身,”之前的男人说,“那我们就必须返回。你听明白了吗?我们必须掉头回去。我们绝不能在这里多作耽搁,就算是为了你也不行。”
她点了点头。
“马修,事情不会变成那样的。”她说,“你曾经对我抱有信念。请再相信我一次。”
他也迟疑着点了点头。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都能看出他脸上挂着狐疑的表情。
说实话,就连她都无法相信自己。
黑暗中忽然闪现了一盏蓝白色的灯,小小的一盏灯,却十分清亮。这令她再度想起了旧日,想起了那些走私者。那是一盏卤钨灯,闪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宛如前方那不可见的沙滩上闪烁着一颗小小的冷星。
“那里!”她说。
灯开始轻柔地摇晃,像钟摆一样。
马修的同伴站在船头,依样向对面晃了晃自己的灯:实打实的两下。
他们迎着汹涌的波浪继续前进,逐渐靠岸,舷外马达不断地震动着。她感到船腹在鹅卵石上隆隆地拖动刮擦。两个男人依然穿着雨衣,他们下到水里,顶着落潮将船两侧固定好。她也站起身,跳下了船。冰冷的水舔吮着她的腿。
她回头望向那两个依然在试图操控小船的男人,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她多么希望她能再看一次他们的脸庞。
“修正这一切吧。”马修说,他的身影被黑暗所笼罩。
“我会的。”
“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男人说。
“但愿能够在上帝插手之前,就把这个麻烦解决掉。”她说,“谢谢你们,我——”
他们没有再答话。两个人都忙着将小船拖回水中,以便赶紧掉头返回法国。
她迎着那盏小灯跑上沙滩,湿透的靴子踩着潮乎乎的沙子和鹅卵石。曾几何时,这里也是人们的游乐场,他们在这里搭建沙堡、畅享99号冰淇淋[7]、把手绢缠在头上遮阳、架起沙滩椅和色彩鲜艳的挡风棚。
她努力不去想那美好的一幕。她转过身,最后一次对那些穿着雨衣的男人郑重道别。然而,他们都全神贯注地推动小船驶向波涛翻滚的大海,甚至无暇对她挥手致意。
有个年轻人正在前滩上等着她,浪潮堪堪掠过他的足尖。他手里提着一盏卤钨灯。他长得颇为英俊,身材高挑,黑发,留着胡子,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军服。他凝视着她,表情肃穆,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站在他面前,微微喘息着。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汤姆。”他说,“汤姆·米利根。你的名字就不必多问了——著名的玛莎·琼斯。你上一次来英国是什么时候?”
“三百六十五天之前。”玛莎说,“这一年很长。”
一年之前
丹·阿布尼特
第一节
靠时空调制器旅行很痛苦。非常痛苦。玛莎倒在草坪上,她滚来滚去,大口喘息。她的静脉窦剧痛,血涌上喉咙,内脏痛得像被拳击手当沙包殴打过一样。杰克·哈克尼斯上校的时空穿梭绝对应该位列“最糟糕的旅行方式”前五名。
一刻之前,她正站在“勇敢者号”——法师的空中运输基地——锃亮的甲板上。而现在,她平躺在潮湿的草坪上,感觉神志正在渐渐恢复,一幕幕记忆在眼前浮现。他们失败了。他们失去了一切。法师步步棋高一着。电台里播放的尽是绝望、震惊和混乱;杰克至少死过一次;玛莎的家人被抓走囚禁;而博士……
博士……
玛莎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她强忍泪水。她绝不能哭。哭泣又有什么用呢?那只是弱者的表现罢了,而博士之所以把这一切托付给她,正因为相信她绝非弱者。
博士……
法师使用光速起子的某个功能让博士迅速衰老,变得干瘪枯瘦。对她而言,那才是最可怕的一幕:亲眼看见那位她敬爱的、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转瞬老态龙钟。然而他的眼睛——那双温柔的眼睛——却残酷地保留了青春的模样。他的眼神紧锁在她身上,迷茫又绝望,仿佛为自己不得不囿于这衰老脆弱的躯壳之中震惊心痛,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在群星间自由来去、于绝境中谈笑自若。
法师狂喜雀跃,鼓掌庆贺。那位曾被称作博士的老人则向玛莎的方向倾过身来,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了几个字。玛莎想,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忘掉他说的话。
“我们阻止不了他,”刚刚复活的杰克喘息着说,“快走!”
玛莎绝望地看了她的父母和妹妹最后一眼,启动了杰克给她的时空调制器。她从未在战斗中当过逃兵,但她能识时务,明白他们那时已经一败涂地,毫无转圜之机。这感觉很糟,像是她抛弃了所有人一样,但她心里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她的避退不仅仅是为了父母、妹妹或杰克,甚至博士。她是为了全人类。这的确是唯一的选择。只要她有一丝机会实现博士对她的嘱托,她就必须全力以赴。
玛莎按下了时空调制器,然后随着咣的一声,她已经回到了陆地,在草坪上痛得扭动呻吟不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眼前正是伦敦城,人脸金属球犹如一场狂暴的流星雨,疯狂地向着城市飞掠而来。它们是受邀而来的法师新盟友,足球大小,通体金属,唱着歌儿在云层中穿梭来去,声音有如孩童一般轻盈快乐、无忧无虑。它们已经亮出了身上的锋刃和其他武器。六十亿赛博金属球,在法师铁一般不可违逆的指令之下,正吟唱着血腥与邪恶的童谣降临地球,准备大杀四方。
毁灭。十分之一。十个人里就有一个要死。
玛莎仰头看着一簇簇金属球掠过天空。它们窃窃私语、吃吃发笑,飞行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电,不时对着地面发出破坏力巨大的射线。人们在一片恐慌之中尖叫闪躲,寻找遮蔽物,一旦接触到射线,就顷刻化为灰烬。伦敦的天际线淹没在万千团爆炸的火光之中,就连玛莎旁边的公园也被一簇簇从天空坠下的火苗点燃了。
玛莎伫立着,震惊于法师这场浩大的、毁灭性的献礼[8]。地球将死。这是人脸金属球的大屠杀。她知道,不仅伦敦,此时此刻,这样的惨剧正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上演。人类正在被宰杀、威吓、征服。短短几分钟内,玛莎的种族就已经变成了瑟瑟发抖的奴隶。
她绝不能哭。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望向宛如乌云压顶般的人脸金属球。
“我会回来的。”她说。
第二节
阿丽莎正在奔跑。她年仅九岁。刚刚,她亲眼见到一只飞翔的金属球将她的查理阿姨化为灰烬;当格兰特叔叔对着金属球狂吼、想用棒球棍将它击开的时候,他也遭到了一样的毒手。
这一天,阿丽莎恰好被留在叔叔和阿姨家代为照看。母亲进城购物了,而父亲正在伊拉克,只有方便的时候才能给她寄信。阿丽莎喜欢和查理阿姨待在一起。阿姨是个极具幽默感的人,而且还很随和——即便阿丽莎还没写完作业,阿姨也允许她玩游戏机。
阿丽莎并不能完全理解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只飞翔的金属球使阿姨凭空消失了,这一幕简直太过荒谬。她环顾四周,总觉得下一刻查理阿姨就会突然大笑着出现,对她说:“我不见了吗?才不会呢,阿丽莎宝贝儿。刚才只是在变魔法罢了。”
阿丽莎知道,如果父亲没能从伊拉克回来,那一定是因为某个切切实实存在的原因,比如子弹或者炸药。但是,从未有人告诉她,只要遇见这种唱着歌儿的金属球,人类也可以像一捧煤灰般四散消失——就那样不见了!
金属球转动着,微微倾斜,像是正在寻找她一样。锋刃偶尔伸出外壳,又缩了回去。
阿丽莎静静地等着,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金属球的射线。但是金属球转了一圈,又径直从厨房的窗户飞出去了。
然后阿丽莎便开始了逃亡。她已经连续逃了整整两个星期。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车辆。就连天空,在少了那些往返于斯坦斯特德[9]与盖特维克[10]的飞机之后,都泛出一种美丽的清澈。她饿了,就从小卖部里偷巧克力和过期三明治;许多人都不在了,她夜里就睡在他们留下的、没关大门的空屋里。
偶尔,有些金属球还会从她头顶掠过,吃吃地笑着。挤满武装士兵的军车也会时不时地隆隆驶过。尽管那些车令她想起父亲,但她还是尽量保持距离。
她调遍了所有的频道,电视上还是什么都没有。电台也同样是一片沉默,只有静电声嘀嘀地流淌。街边的别墅废弃之后,狗还被拴在后花园里,它们因为饥饿和思念主人而不停地狂吠。
第十四天,在阿丽莎吃着从塑料盒里拿出来的金枪鱼三明治时,她注意到草坪和花坛里已经开始生出杂草。
她想,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妈妈进城购物,究竟还需要多长时间?
绝不能踏足卡特福德[11]。联合镇压军已经在南环路[12]上拉起了铁丝网防线。在穿过佩卡姆[13]的大路两旁,尽是机关枪和沙袋垒。
玛莎正在德特福德[14]的一间屋子里,透过她从富勒姆[15]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偷来的望远镜观察着镇压部队:那些人看上去都是军人,男多女少,都穿着黑色的战斗服,手扛MP5冲锋枪,腰系格洛克手枪。整装待发,货真价实。法师在招募军队这件事上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不知法师给这些人付多少钱?怎么付钱?用什么付钱?
玛莎确定的仅有一件事:她不想与他的私人军队正面相逢。那些人是真正的铁血杀手,杀人不眨眼,忠实地维护着军事管制。
她决定从他们中间偷偷溜过去。她那枚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可以起到很好的掩护作用。那是博士用塔迪斯的钥匙为她专门制作的,那个时候,她正和博士、杰克一起躲在废弃的仓库里吃着鱼和薯片。简单来说,那枚钥匙能够屏蔽别人的感官。它并不会使她隐形,只是会使她变得……不起眼。钥匙在重新改良后会释放出感官屏蔽磁场,只要她带着钥匙,就可以任意出入任何想去的地方。人们理论上仍能够看见她,却不会再注意到她。屏蔽磁场能够让她与环境背景融为一体。
几条街开外的地方传来急促而连贯的开火声,玛莎悚然一惊。看来,镇压部队已经在附近开工了。尽管有钥匙保护,玛莎还是将她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背包,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需要找一个新的藏身地。
躲起来会让她感觉更安全一些。
“嗨,那是什么?”格里芬问。
拉菲尔蒂将MP5冲锋枪甩到肩膀上,转头望向格里芬指着的地方。
一辆高级路虎刚刚冲进了这条街,两名骑着宝马自行车的联合镇压军成员从两翼护佑着它。路虎一身漆黑的涂装,门上镶嵌着联合镇压军的徽记。
“看来上面又要有什么幺蛾子了。”拉菲尔蒂回答道。
“波文,该收尾了!”格里芬喊道,“把活儿做得干净漂亮点!”
“遵命,长官!”波文回复。
这支小队正在将一批异端塞进后盖敞开的坦克运输车里,准备将他们统统流放到布罗姆利[16]新建的劳改营。那些所谓的异端看上去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个个畏畏缩缩,双手抱头。士兵即便是挪动身体、调整武器,都能把他们惊得差点跳起来。有些人在哭,还有一个出于紧张,一直在不断地用手指敲击自己的大腿——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滚进车里去!”波文吼道,“我话不说第二遍!”
报刊亭前,六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躺在人行道上,染血的被单遮住尸体。格里芬坚信,下马威是非常必要的。这些渣滓必须好好看清如今掌权的人是谁。这个世界已经在瞬间天翻地覆。
路虎停靠了。两翼的护卫也停下了车,脚撑在地上。当格里芬拖着拉菲尔蒂走向路虎的时候,他听见自行车上的无线电发出杂乱无章的嘀嘀声。
一个女人从路虎里跳了下来,穿着和格里芬小队如出一辙的黑色战斗服。她身材颀长,容貌俊秀,金色的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我要找联合镇压军的格里芬长官。”她说。
“我就是,女士。”
女人看向他,两人相对行了军礼。
“我是德克斯特副官。”她继续道。
“女士,我知道您是谁。”格里芬说,“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人更喜欢留在‘勇敢者号’上呢,现在就连您也准备一起来干点儿脏活了吗?”
“像我这样的人?”副官哼了一声。
格里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这话也不是随口乱说的。您需要我做点儿什么?”
副官掏出一只密封的口袋,交给格里芬。他撕开口袋,里面是最新的指令。
“高难度搜查任务,格里芬长官。”她说,“一位α级别的异端有很大可能正潜伏在这一带。法师大人命令我们抓住她。既然你的小队负责这片辖区,这个好差事就交给你们了。”
“走了狗屎运。”拉菲尔蒂嘟囔道。
“玛莎·琼斯。”格里芬读出了纸上的名字,“玛莎·琼斯是谁?”
“博士已知的一位同党。”女人说,“她靠空间传送从‘勇敢者号’上偷偷溜了出来,从第零天起,就一直在不断逃亡。”
“她带着武器吗?”格里芬问。
“大概没有。”
“危险系数高吗?”
“也不高。说实话,法师大人并不觉得她是个多大的威胁——不过他对于一切和博士有关的东西一向都格外警惕,想要斩草除根。”
“不好意思,女士,但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姓琼斯的女人会在这片地区?”拉菲尔蒂问。
“一切都写在报告里。”副官道,“正如我所说,她利用空间传送系统从‘勇敢者号’上偷跑了。船上的探测器准确定位了她的目的地:汉德克洛斯公园。”
格里芬哼了一声,“公园在二十英里开外,而且她已经落地两个星期了。她现在跑到哪里都有可能。”
“她就在这里。”副官说,“有不少人向我们禀报,她曾在这里与异端们一起行动。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挨家挨户扫荡。”
她转过身,仿佛要离开了,却又忽然停下脚步。
“她会伪装自己。”她补上了一句。
“伪装?什么样的伪装?”格里芬问,“就像戴上假胡子和眼镜那样吗?”
“她随身带着一个感官屏蔽器。”副官说。
“那是什么?”
“我没法准确地解释。简单来说,就是你会很难注意到她。你的视线会自动转开,你的感官会捕捉不到她的存在。因此你必须要警觉。只要你的直觉发现哪里不对劲儿,就要好好注意——那一定是她。”
倘若是过去听到这些话,格里芬一定会当场笑起来。感官屏蔽器?对他来说,这就好像是天方夜谭。然而,在经历了过去两周的事情之后,格里芬眼中的世界早已不一样了。
“女士,这项工作听上去应该交给人脸金属球去做才对。”他说。
“人脸金属球读取不到她。”副官说,“我们必须利用人类感官来搜索。”
“你说是就是吧,女士。”
“这项任务绝不简单,但是你一定会找到她的——只要你真的想找到她。法师大人已经描述得非常具体了。来,格里芬,咱们单独去转一转。”
格里芬跟着她,走到了离路虎和自行车都更远一些的地方。在他们身后,波文正在痛骂那些异端走得太慢。在暖阳之下,副官身上有种好闻的清香。格里芬喜欢漂亮女人身上的香味,即便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漂亮女人也一样。他拥有一身被英国空军特别部队训练出来的好肌肉,身高几乎达到了惊人的两米,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就像座铁塔一样彻底遮住了她。
“恕我直言,格里芬长官——”副官轻声道。
“您尽管说吧。”
“琼斯确实是机缘巧合才落入你的辖区,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很高兴能由你来负责这项任务。法师大人认为你的技巧和能力对我们有特别的帮助。他亲自看过你的档案,格里芬。他对你产生了兴趣。他认为你正是最适合这项任务的人。”
“女士,我很荣幸。”格里芬说。
“格里芬,你会得到奖赏的。行业协会很快就要有个空位子了。倘若你能成功完成这次任务,我将亲自举荐你。你再也不用干这些脏活了。你将成为指挥链里极其重要的一环。不仅如此,法师大人也会亲自过问你的情况。每个人都是这样一步步晋升上去的。”
“遵命,女士,我立刻开工。”格里芬笑了。那道在阿富汗赫尔曼德省留下的伤疤横穿他的脸颊和嘴唇,令他的笑容显得一点儿也不友善。
副官点了点头,“这项新任务拥有最高优先级。你需要把辖区内的其他任务都转手给一名下属,然后去组建一支猎杀小队。”
“这么说,您想要我杀掉她?”
“格里芬,是法师大人想要她,就这样。她可是个硬茬子。你不会被她的美貌迷惑吧?”
格里芬低头看了看任务报告。
“她确实长得不赖,”他承认道,“但您尽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因此而动摇。法师大人只雇佣专业的人。”
“很好。”她说着,递给格里芬一部手机,“通信录里的第一个号码可以直接联系到‘勇敢者号’上的我。保持联系,随时汇报。我将尽力为你的任务提供支持和后援。”
格里芬又看了看手机。
“看来法师大人确实很重视这个女人。”他说。
“一点没错。”她同意道。
格里芬让波文留下来处理那些哆哆嗦嗦、涕泪横流的异端,然后挑选了一支精锐小队:鲍勃·拉菲尔蒂——他在赫尔曼德的老战友;洛·巴克尔,一位前伞兵,他一直很赏识巴克尔那种绝不退缩的劲头;肖恩·简克斯,另一名曾在卢旺达[17]和费卢杰[18]服役的前伞兵;“托费[19]”戈登·布梅纳尔,一位在巴士拉港[20]驻扎过二十个月的皇家海军士兵;还有“杨克[21]”詹姆斯·汉德利,前美国海军陆战队中士,曾在美国情报局供职。格里芬并不算是很了解汉德利的背景。第零日那天,当汉德利的顶头上司、美国总统温特尔在“勇敢者号”上被人脸金属球刺杀之后,他就主动倒戈投靠了法师,迅速成为法师麾下的军官。在格里芬看来,如果汉德利没有两把刷子,他是绝不可能混进情报局的;而且,远在格里芬第一次见到汉德利的时候,就被他那双杀手一般的眼睛打动了。那双眼睛冰冷、灰暗,仿佛一块阴湿的石板。一个有着那样眼神的男人绝不会是个草包。
小队借了一辆联合镇压军的悍马。
“玛莎·琼斯。”格里芬举起手中的照片说道。
“不赖。”汉德利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她可真是赏心悦目啊,老大。”拉菲尔蒂说。
“你们注意点儿。”格里芬警告道。他把照片角度偏了偏,这样他的手下就无法直视玛莎的脸了,“这样还看得见她吗?”
“老大,她正对着我的时候,我看得比较清楚。”简克斯说。
“那么从现在起,你们都得习惯看不清楚她的感觉。我们的任务就是这样的,这位大美妞儿手里有个感官屏蔽器,能够制造障眼法。你们看不到她的。”
格里芬的下属们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把笑话讲完一样。
“不,我是认真的,”格里芬说,“她会融入环境之中。甚至于,她就算站在你们身边,你们也注意不到她。”
士兵们纷纷嗤笑起来。
“都闭嘴!”格里芬呵斥道,“我挑选你们加入小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你们每个人都足够敏锐,足够聪明,凭借着这些优势,你们才得以存活至今。如果有任何异常,你们通常都感觉得到。这就是我最看重的一点,知道吗?对,这个姓琼斯的丫头很难找,但假如我们真的找到了她——不管是死是活——那么听好了,法师大人一定会喜出望外的。拉菲,你想不想在地中海拥有自己的小岛?”
“谢了,老大!”拉菲尔蒂大笑出声。
“托费,想当非洲国王吗?”
“非我不可的话,那我也能勉强接受。”
“那么杨克,想当美国总统吗?”
汉德利笑了,“当总统吗?我肯定比之前那四任小丑加起来都要强得多。”
“这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意义,是法师大人的私人请求。”格里芬轻声道,“他是世界之主,而他恰恰把这项任务交到了我们手里。这项任务重逾一切,可不是开玩笑的。”
士兵们低吼着表示赞同。
“洛?”格里芬叫道。
洛·巴克尔启动了发动机,悍马载着整支小队横冲直撞而去。
“老大,我们从哪里开始找?”拉菲尔蒂问。
“我喜欢你的耳环。”阿丽莎说。
“什么?”玛莎猛地停下脚步。
“我喜欢你的耳环。我妈妈也有几对长得差不多的耳环。”
玛莎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天色渐暗,随着夜幕降临,她们四周空旷的街道和废弃的房子显得愈发空落落的。
“你能看见我?”玛莎微笑着问她。
阿丽莎盯着玛莎,好像玛莎刚刚说出了什么只有大人才会说的怪话。
“当然能了。我为什么会看不见你?”
“是这样的,我……”玛莎才说了两句,又马上打断了自己的话,“你真要吃那玩意儿吗?”
阿丽莎看了看她手里那个从街角便利店偷来的鸡蛋沙拉三明治,上面已经满是绿霉,“大概不吃了,看上去有点恶心。”
“你叫什么名字?”玛莎问。
“阿丽莎。”
玛莎弯下腰正对着小女孩,柔声问道:“你真的能看见我吗?”
“现在看不见了。”阿丽莎皱着眉头说,“为什么呢?你刚刚还在那儿,我都看见你的耳环了,它们很漂亮,一闪一闪的。”
玛莎摘掉钥匙,放进兜里。
“现在好点了吗?”她问。
“嗯!现在我什么都能看到了。你叫什么名字?”
“玛莎。”
“你好,玛莎!我是阿丽莎。”
“你好,阿丽莎。”
“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阿丽莎问,“你就好像……噗地一下!”
“是这样的……”玛莎开始解释。她下意识地想用“感官屏蔽器”这个词,但她明白这对小女孩来说委实太过难懂了。
“真希望我妈妈也可以噗地一下突然出现。”阿丽莎说,“我总是盼着她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可是我觉得,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不,阿丽莎,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觉得她已经变成灰了。”阿丽莎说。
玛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一定不能在小女孩的面前哭出来。
“谢谢你,阿丽莎。”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注意到了我的耳环。我应该把它们取下来的。”
就在玛莎开始小心地将耳针从耳洞里抽出来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大型引擎转动的声音。她猝然抬起头。一辆联合镇压军的悍马刚刚拐进了这条街。她连忙重新戴好钥匙,然后抓住了阿丽莎的手。
“阿丽莎?”
“怎么了,玛莎?”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离开,现在就开始逃跑。”
“我愿意。”阿丽莎说。
第三节
“看到那个了吗?”拉菲尔蒂问道,“右边五十码[22]开外的地方,有东西晃了一下。”
“老大,我也看见了。”简克斯对格里芬说,“看上去像个小女孩。她从那些房子里穿过去了。”
“她看上去不像是孤身一人。”拉菲尔蒂说。
“那你看到第二个人了吗?”格里芬问。
“没有。”拉菲尔提说,“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
格里芬点了点头。他在悍马主控面板自带的电脑上察看了一下战术记录。根据守望者的报告,附近正有一群抗议者在活动。
但是拉菲尔蒂的表情依然很不对劲儿。
“老大,我确实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拉菲尔蒂说,“只是在她离开之后,我才猛然发现,她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追!”格里芬命令道。
巴克尔猛踩一脚刹车,小队成员跳下了车,安全锁咔一声锁住了。士兵们就像游移于沉沉暮色之间的暗影,穿梭在废弃的车辆之间。格里芬猛地跨步向前。他看到半个鸡蛋沙拉三明治从塑料盒里漏出来,掉在人行道上。格里芬举起手,快速下达了一系列动作指令。士兵们立刻四散开来。巴克尔沿着一条房屋间的小巷走了进去,肩上扛着MP5冲锋枪。
格里芬就跟在他后面,心想,他们莫非真的撞上了这样的大运?
阿丽莎的体力不错,没有掉队的迹象。她和玛莎手拉着手,穿过一个由私人仓库合围起来的水泥院子,然后又跑过一片隐藏在三个公寓街区之间的公共草坪。那里,无人打理的荒草疯狂地生长,簇拥着一架秋千和一只小型旋转木马。
玛莎的心一阵狂跳。身为博士的旅行搭档,她也算是常常经历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但现在的状况却截然不同。眼前的危机真实得令人战栗。身边没有了博士,此刻便不再有人为她加油鼓劲、振奋士气,也不再有人时时为她解释身边的神秘现象。她感到恐惧。在她们身后,有许多持枪的男人正逐步逼近。
对于博士交代的这项任务,玛莎已经开始感到绝望。距离第零日已有两个星期,而她几乎还没开始工作。她甚至仍然滞留在伦敦南部。她确实试着接触过部分生还者了,但她的努力却是徒劳的——那些人的心里塞满了迫在眉睫的问题,比如寻找吃喝和睡觉的地方,根本没有余力关注她。玛莎几乎可以确定,至少有一批人曾向联合镇压军队告过密,出卖了她的行踪,希望借此求得他们的赦免。
走遍全球。告知天下真相。这是个荒谬的、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她只不过是一人之军罢了。她所具备的技能并不包括城市生存和隐蔽行踪。她确实在尽力学习了,但这无法阻止她犯一些低级错误。她迟早会做出什么足以害死自己的蠢事——比如,戴着耳环。闪亮的耳环。尽管那个小女孩看不到她本人,却能看到她的耳环。真是愚蠢,愚蠢至极。
玛莎的体能不错,但并不足以应付眼下东躲西藏的生活。她总在艰苦的地方勉强歇脚,睡得很不踏实,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绝大部分时间她都感到极度疲劳。即便她能够入睡,也往往是在噩梦中辗转。噩梦中充斥着人脸金属球、法师的冷笑,还有博士失望的眼神。
她们跑进了一间公寓的门厅。玛莎拉着阿丽莎,按住她紧贴在墙上,然后把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阿丽莎点了点头,双眼瞪大。
玛莎偷偷望向外面。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余晖里,公共草坪上空无一人。她听到一只饿狗不知在哪里哀号起来。几盏随意摆放、由自动感应器控制的路灯,已经亮起了昏黄的微光。
一个男人出现了,浑身黑衣,带着武器。他显然是一位镇压军特工。他缓步走到开阔的地方,然后停在了秋千架旁边。他端着自动武器扫了一圈,然后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个男人随即出现了,紧接着又来了第四个人。他们迅速呈扇形散开。最先出现的男人把脚蹬在秋千的轮胎座椅上,踩着它前后晃动,弄得铁链嘎吱作响。
玛莎知道她可以找到某个更加隐秘的地方躲好,然后让感官屏蔽器继续保护她。然而,她此时必须照顾好身边的小女孩。阿丽莎身上没有感官屏蔽器,更没有不惧枪弹的钢铁之躯。玛莎不能抛弃她。
何况,在某种程度上,阿丽莎已经被抛弃了,以最糟糕的方式。玛莎不知道阿丽莎独自一人等了她母亲多久。或许整整两个星期以来,这个小女孩都是独自一人在生活。
想到这里,滚烫的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玛莎深吸了一口气。她不会哭的。她绝对不能哭。
她不知自己是想为阿丽莎、为博士、为全世界而哭,还是为她自己的无用与软弱而哭。博士从一开始起就不该信任她。他为什么要把如此艰巨的重任托付给她呢?她几乎都要痛恨他了。
那位站在秋千旁的联合镇压军特工忽然转过身来,仿佛他察觉到了她的呼吸或是嗅到了她的泪水。他又做了个手势,指着她们藏身的方向。其余的男人在他身边收紧了阵型,然后所有人一起冲着这片公寓区跑了过来。现在,他们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六人之多。
“起来。”玛莎贴着阿丽莎的耳朵轻轻说。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跑上一级水泥台阶,来到高楼的第一层。面前逼仄积灰的楼梯一直蜿蜒向上,但在她们左手边却有一道隐隐透出天光的拱门。那道门正通向上层花园。
玛莎紧紧抓住阿丽莎的手,领她一起穿过拱门,走进花园。阿丽莎脚下的运动鞋无声无息,但玛莎的鞋跟却踩出了清脆的响声。愚蠢,愚蠢至极!她停下脚步,脱掉鞋子,只穿着袜子和阿丽莎一起向隔壁街区狂奔。
她们跑不到目的地了。上层花园遍布凸起的花坛和滑板坡道,她们绝不可能在后面的男人追上来之前径直穿过花园。玛莎拉着阿丽莎,两人一起躲在了一排垃圾桶后面。
玛莎心想,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我做的最多的事情,不就是躲躲藏藏吗?
那只哀号的狗离她们也很近。或许是嗅到了她们身上的气息,它叫得更加狂躁了。玛莎和阿丽莎一动不动地缩在那些臭气四溢的垃圾桶后面。
男人们现身了,在花园里呈扇形散开,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他们以手势进行交流,在一番点头摇头之后,开始分头寻找。
玛莎确信他们终会找到她,然后杀了她。更糟的是,这个小女孩仅仅只是偶然看见了玛莎的耳环,就被卷入了这一切,现在甚至会被连累而死。即使再多死一名成年女性和一个小女孩,那也不过是为过去两周里恶劣的死亡名单再添上一笔罢了。她们也会变成那无人问津的名单上毫无意义的两个名字。
玛莎深深吸了口气。令她惊讶的是,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竟然格外集中。她绝不允许这样的罪孽发生在自己眼前,因为博士对她怀抱信念。他相信她。
“你待在这里。”她对阿丽莎悄声道。
“你要去哪里?”阿丽莎惊恐地说。面前的女人是两周以来唯一一个注意到她的成年人,她绝不能就这样离开玛莎。
“我立刻回来,”玛莎继续耳语,“但我需要你待在这里躲好。你能做到吗?”
阿丽莎点了点头,然后说:“不要走。”
“你可以帮我照看好鞋子吗?”玛莎说,“还有耳环。”
阿丽莎再次点了点头。玛莎将她的鞋和耳环都交给了小女孩。阿丽莎将闪闪发亮的耳环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一定要待在这里。”玛莎坚定地重申。
她站起了身。那些联合镇压军的特工已经在花园各处分散开了,玛莎可以闻到他们身上的汗味和枪支的油味。她再次检查了一下钥匙,然后从垃圾桶后面走了出来。
“老大,这里有人。”布梅纳尔说。
“我知道。”格里芬说着端起了枪,在原地打着转,“一定要保持警惕。”
玛莎蹑足向前,小心翼翼地从那两个警戒的男人中间穿了过去。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她。
她又从另一个男人背后悄悄溜过。其他的士兵都称呼这个男人为“老大”。他是所有人里最魁梧的,一道醒目的伤疤横贯他的脸颊。如果她能成功逃过他的眼睛并一路走到花园另一头,她就可以制造一些噪音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就能把他们从藏在垃圾桶后的小女孩身边引开。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
“你闻见了吗?”简克斯说。
“闻见什么?”拉菲尔蒂问。
“香水。那绝对是香水,还是那种性感女孩款的。”简克斯说。
格里芬摇了摇头。
“我也闻见了。”布梅纳尔说。
格里芬眯起了眼睛,“她就在这里!”
玛莎僵住了。她此刻就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遮蔽物。他们一定会看见她的。
刀疤脸男人缓缓转身。就在此时,紧邻的街区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走!”格里芬大叫,士兵们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玛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回阿丽莎身边。小女孩依然紧紧抓着玛莎的鞋。
“我们快走!”玛莎牵起了阿丽莎的手。
格里芬的队伍沿着高楼的台阶疾奔而上。“去二楼!”格里芬吼道。
他们开始砸开每扇紧闭的门,枪口四处扫荡着。在他们踹开第四扇门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门后有个影子在晃动。简克斯和汉德利冲在前面开路,在自动开火的凌厉攻势之下,门框迸裂,屋内的家具变得支离破碎。
“停火!停火!”格里芬叫道。
“只是一条狗!”拉菲尔蒂脱口而出。
的确,他们看到的影子,不过是条被困在公寓里的饿狗。它刚刚不知怎么把DVD机撞翻了,继而又打碎了阳台的玻璃。刚刚那一波猛烈的开火并没有伤到它。它哀叫着,瑟瑟发抖,蜷缩在布满弹孔的沙发后面,身上落满了碎布和玻璃碴。
“该死,我以为我们一定能拿下她的。”格里芬喃喃道。他在狗的身边单膝跪下,揉了揉狗的脑袋,“好了,没事了,乖孩子。没事了。”
他一边安抚着那只受惊的动物,一边将格洛克手枪塞回了枪套里。
开火的声音在花园里回荡。玛莎和阿丽莎沿着她们来时的方向狂奔,穿过那条停靠着悍马的街道,冲入另一个住宅区后面的小巷。她们一口气跑过五个街区,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
玛莎选中了一所大门敞开的地下室公寓房。她们冲下街侧的楼梯,闯进房间里,大口喘息着。玛莎锁紧了门,挂好防盗链。她对阿丽莎微笑着眨眨眼。在眼下的处境中,想要强挤笑容来哄一哄面前的小女孩,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这里,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她说。
阿丽莎点了点头,但是明显看得出她依然很害怕。玛莎开始在公寓里四处寻找食物,或是任何可能会对她们有用的东西。
“我知道你很害怕,”玛莎说,“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能撑过去。”
“真的吗?”阿丽莎问。这孤独而恐慌的两个星期令她根本无法相信事情还会有转机。
玛莎意识到面前的小女孩有多么不安。她紧挨着阿丽莎在沙发上坐下,握住了小女孩的手。
“这样吧,阿丽莎,”玛莎柔声说,“你想听我讲故事吗?”
“想。”阿丽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