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战争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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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战新圩

第一节 相持战局的恶化

一 新圩—紫荆战场上的两军态势

(一)韦昌辉南进之机动

7月5日,太平军前卫部队乘夜由鹏化山隘突出,袭击刚刚集结的练勇,重新夺取了新圩这个战略要地,这距他们撤出该圩正好四个月。次日,前锋在思盘江北岸展开,势头直达安众。太平军重返新圩,又一次粉碎了清军围歼这支农民军队于中平的企图。敌人陷入混乱失据的状态,指挥系统运转不灵,无法制订一个有效的应变计划。由于乌兰泰、向荣对太平军战略的意图难以预测,只好咬住太平军尾巴,呆在东乡附近武装监视,相机采取一些堵截前路新圩地区的军事调动。当太平军击败清军进犯东乡后,向荣、乌兰泰会商作了新的部署。赛尚阿奏报:

又据向荣禀称,查贼匪情形似欲逃窜,浔州一带正需兵力堵御。商之乌兰泰,于十一日(7月9日)亲督黔兵三千驰往武宣,前赴桂平一带相机进剿。……现探得东乡贼匪已翻越紫荆山逃窜,其山鸟道羊肠,只容一人单走。该匪于山口安大炮以阻追兵。向荣现在逼近东乡扎营,堵其后路。现在李能臣、经文岱共带滇兵三千名,并东勇一千八百名已往浔州择要堵截。……又据杨彤如禀,韦逆窜踞新圩,欲由南渌窜扰。查南渌距浔州城二十余里,防堵紧要,平南一带亦甚吃紧,即派东省参将巴图带东兵五百驰往平南。武举韦允升带香山勇五百名,按察司经历郑泉等带东勇一百名,巡检吴虎林、把总邹崇福带郁林勇一百名,同赴南渌,会同提标兵二百名,及府县壮丁截剿。并饬巡检徐源带扒船二只,随同署浔州协福谦,在白额渡、弩滩一带巡查上下船只,扣留渡船。候补知府刘继祖督带张钊等水勇,赴大黄江口截堵,并署府经历杨润带同炮船赴石嘴,巡检刘蕃锡赴江口盘诘往来船只。……又有达洪阿带川兵二千名往浔策应。……奴才一面饬向荣于东乡后路留兵,杜其后窜;复派巴清德统带副将刘长清等率四川兵勇一千五百名,……间道由修仁、石墙、桐木而出,计五日即可至东乡等处。(1)

清军对太平军重返新圩军事反应迟钝,四天之后,乌兰泰才率军驰往浔州,堵截太平军的继续运动,他所辖各部行动缓慢,直至7月15日,方才基本调遣完毕,完成了新圩东南线的清军集结。可见,太平军重返新圩后,东线清军十分空虚,除了杨彤如坐镇浔州,指挥李孟群督同桂平团练防守思盘江南岸,水勇在江口圩、石嘴控制渡口外,东北思旺而至永安,或往平南基本无兵设防,太平军在7月5日—15日这10天内掌握着战场主动权,可以向南北两个方向运动发展,看来不会有大的军事阻力。史料记载,韦昌辉指挥新圩将士在南线作了若干运动,但结果并不理想。

7月8日,韦昌辉遣分队南进,兵锋直指南渌。太平军先击溃桂平团练,旋因武举韦允升率香山勇驰援,遂退回思盘江北岸。9日,韦昌辉督前卫军抢渡,但被团练击退。10日,太平军分队“又欲偷渡”,因左江道杨彤如督壮勇布防,未得渡越,当天没有发生大的武装冲突。(2)

简又文自称,“参考官书,及《桂平县志》与传说”,认为:7月10日,“李孟群、韦有声遂过江进攻莫村。太平军右军主将韦昌辉乘其未集,从新圩率精卒千余人,于夜间袭击之,战事颇烈,大败香勇。韦有声孔武有力,有‘铁牛’之称,恃勇猛进,中伏阵亡”(3)。《金田起义》也持这种说法。(4)

官书《方略》恰恰否定了县志所载,同时也推翻了简又文的结论,而且,《浔州府志》的两个访册说法不一,采之并存,本身就提出了这一史事的疑点。看来,释疑的关键在于弄清韦允升之死的日期与真相,府志提供了两说:一是六月十二日(7月10日),一是七月某日,公历则为8月某日。(5)

韦允升系广东香山武举,在鸦片战争时期,举办团练抗英有功,授广东候补千总。周天爵受命署广西巡抚,即点名奏调韦允升赴广西从军。徐广缙从中阻挠,片奏:“韦允升素习拳勇,道光二十一年(1841),夷务方兴,以团练义勇为名,冒领帑项,一味肥己。”(6)揭露这个冒领军饷、贪脏肥己的劣绅,不同意他去广西从征。周天爵怒气冲冲地抗议:“臣所调周涛、韦允升,不知何人毁之至于此。……臣自服官以来,一切举措有一毫不可对青天者,愿服上等之罪。而时务如此,人好谣诼如此。臣在烟瘴之乡,人挤又是如此。而事关人名节,不得不痛陈于我皇上之前。”(7)坚持调韦入桂,终为咸丰帝批准。7月5日,韦允升率香山勇500名抵武宣,由张敬修管带。(8)接着,奉命驰往南渌布防,参加了7月8日堵截太平军南进的战事。根据赛尚阿的奏报,他是在8月6日(农历七月十日),被太平军击毙,而不是7月10日毙命。赛尚阿原奏称:

(8月6日),我兵争先过河追杀,乌兰泰随即过河。……不料带香山勇之武举韦允升,带六七十名壮勇,并贵州兵一二十名,及放火箭之旗兵史茂唐等,奋勇已杀到新圩村口。从屋垣突出二贼,将韦允升之马砍倒。韦允升立起用大刀将二贼砍毙。贼复由垣内掷出火罐数十,将韦允升及追随之勇烧倒数人,伤十余人,众兵惊乱退回,该逆未敢来追。香山勇见韦允升阵亡,溃散。(9)

因此,我们不能把8月6日的战事纳入7月10日战史,加以论述。府志又说,这一天,达洪阿、乌兰泰等俱已在思盘江南岸列营,亦不符史实。彼时,达洪阿尚在桂林,14日才启程往前线;乌兰泰从武宣刚动身往浔州,前线只有桂平团练,香山勇未参加10日战事。其实,10日并未发生大战,太平军偷渡未成,团练不敢渡河进犯,双方隔河轰击而已。

7月11日,1000余名太平军不再渡河南进,而是在北岸设伏,诱敌追击,欲在上蒌等村圩歼击清军,或可乘胜反攻,南渡追击。清军因杨彤如、张其瀚等援军集结,胆气稍壮,遂渡河进犯,太平军迅速撤退诱敌。但清军没有中计,勒兵回营,而以大捷上报,李孟群因此擢为知府。(10)

赛尚阿判断,“此股贼匪本系窥伺省城,既因两次扑营受挫,仍回东乡旧路。其意在窜扰浔州、平南等处,并渡江会合各股”(11)。同一个赛尚阿在同一天,又另片奏:“贼之鬼蜮百出,故作南奔,而实流涎修仁。”(12)这二纸附片提出了三个进军方向:1.南渡浔江,进军桂平;2.东进平南;3.北取修仁。这种自相矛盾的判断表明,赛尚阿对太平军进军意图茫无所知,他本人和向荣认为洪秀全等要北上,杨彤如等则禀称南进浔郡,又足以使赛尚阿动摇。而太平军当时还没有一个明确长远的战略方向,更助长了各种相互矛盾的猜测。

太平天国方面没有材料说明其战略方向,我们除了根据清方的估计之外,必须对太平军攻势的规模、全军的动态及战区的军事地理与物质条件加以综合考察,以检验清方推测的真实性。奏报载:韦昌辉南进军2000余人,为赛尚阿缮折之机要幕僚丁守存却称:“有云:韦正窜新圩,不过千人。”(13)看来,南渡思盘江的兵力也不过千人。从7月8日—11日战争进程看,太平军与团练并没有认真展开主力会战,只是相互炮击或小有冲突而已。从战争规模看,这些军事行动显然不属战略会战的范畴。当时,清军在思盘江、浔江之间的兵力只有团练、香山勇,合计不过2000人。如果洪秀全等真的决心南进,就不会以千人部队渡江,也不会慑于团练炮击而退却。相反,完全可以投入较多兵力,歼灭或击溃团练,控制两江之间地域,再图渡过浔江。比较符合史实及逻辑的判断是,太平军攻克新圩后,试图乘胜扩展战果,开拓基地,控制两江之间比较富庶的村圩,获取较多的军资粮食储备。而且能沿浔江构筑防线,实施江河防御,使清军在浔江北岸无立足之地,有利于长期防守。为了加强自己未来防御的战略地位,韦昌辉奉命多次南渡思盘江。当然,太平军在实现上述目的,控制浔江北岸之后,如果解决了船只、渡具困难,洪秀全等也可能南进浔郡。因此,南进行动只是一些规模有限的战术机动,不带有全军向南继续作战略转移的重要军事意图。杨彤如、张其瀚所禀不过是夸大敌情、庸人自扰。其实,太平军的南进失利后,随即放弃了控制两江之间地域的意图,部队驻守思盘江北岸,在紫荆—新圩基地重开又一轮防御战局。

(二)开启新一轮攻防战局

从清军态势与地理条件分析,太平军最有利的发展方向不是南路。很难想象,他们能够解决船只、渡具,越过滔滔浔江。而且,清军控制江面,正经由浔江增援南路。很快,经文岱、李能臣、张敬修等兵勇4000人驰抵浔州。看来,太平军比较理想的运动方向是东北,江口圩一带是团练,易被歼击,再由此北上克思旺,既可北进永安、桂林,又能东进平南、藤县,沿途清军皆无大的集结。此时,清军主力在武宣、桂平一线调集,无力增援北路,太平军乘虚运动,将会取得较大的军事效益,也利于解决军资补给困难。

令人惋惜的是,洪秀全等缺乏运动发展的战略决心,不想投入较多的力量实施机动。因此,在地理和军事态势上都陷入不利地位。南进失利,又不思北上,终至回复单纯防御的窠臼。

洪秀全等扎驻东乡、紫荆、新圩地区,清军从容将兵力调至新圩前线,至7月15日,又一次完成了对太平军的包围态势。清军分为两大集团:向荣以武宣莫村为营地。后太平军撤出东乡,转移紫荆山内,向荣又移营东乡,所部兵力7000余人,由后路进犯紫荆山区,防堵太平军出山向西或西北运动。乌兰泰负责前路,兵力1万余人。主力沿思盘江南岸密集布防,竟达6000人。南渌一带2000人,江口圩约1000人,鹏化山区隘口2000名黔兵,壮勇、团练1000余人。清军总兵力约2万人,比太平军多1倍,而且新兵络绎驰援,力量对比更居优势。

清军素质疲弱,赛尚阿寄希望于新增调的3500名川兵,以取代楚兵为前线的突击力量,此外,湖北兵2000名正在调集之中。赛尚阿妄图以数量的优势弥补质量的劣势,为此决定多募壮勇,凑集团练,对太平军基地构成壁垒连营的封锁线。清军的包围封锁使农民军队很难得到补给,紫荆—新圩地区面积较大,地形复杂,太平军熟悉战场。紫荆山区险峻多隘,易守难攻;新圩地区村圩错落,水田棋布,丛林颇多,亦难展开兵力进攻,而且道路纷歧,防不胜防。清军前后两路崇山阻隔,不易联络,难以合围,遂形成两个打击重心,严重影响了进攻的军事效益。再说,清军既要发动攻势,就必须集结重兵部署在正面。于是其他方向势必兵寡,留下空隙或薄弱地段,这正是太平军寻求转移的理想方向。可见,清军数量增多,仍然不能根本改变前线的军事态势,既难以发动进攻,围歼太平军;又不能合围,困死太平军。太平军处境尽管险恶,但仍然有力量坚持战斗,以图生存,也有可能突围转移,挺进敌人内线运动发展,挫败敌人新的围剿部署。

二 7·25会战

(一)双方攻防部署

经过10多天的策划与准备,清军蠢蠢欲动,7月25日,乌兰泰、向荣联合发动了第一次大规模的会攻。

清军决定在上午巳刻进兵。乌兰泰担任主攻,其兵力部署是:(1)经文岱、张敬修部兵勇2000名,“由马鞍岭、鸡公岭扎营处进攻新圩、莫村东面”;(2)李能臣、王锦绣带兵1500名,“由新罗塘、瓮窑扎营处进攻新圩之东南面”;(3)“上瑶十八村团练一千余人进至罗旺,过河直扑新圩进攻”,这是东北路;(4)新圩南面护甲,由重纶、周凤歧部800人扎住,任务是放号炮、火箭,是牵制与佯攻部队;(5)乌兰泰、秦定三率2000人担任主攻,由西路进犯新圩。第一线进攻兵力达6800人。再看第二线防堵兵力,李瑞、王梦麟部2000人“严堵古城坳、鹏化隘口,以防贼窜”。思盘江南岸大营、南渌、弩滩防守兵力2000余人,江口圩水勇1000人,总计5000人(护甲之第一线兵力400人撤防大营)。(14)

再看太平军防御部署情况。赛尚阿奏报载称:

查逆匪前股分驻新圩、安众、莫村、盘龙一带,韦正、胡以洸、萧朝贵、杨秀清在内;后股并大众男妇皆在紫荆山内花雷、茶地、大坪村等处,洪秀全、冯云山在内。其后路双髻山顶,有贼扼要屯聚。最后猪仔峡,有贼守险,并有屯粮,其间山势陡险,该匪于各要口挖断路径,垒石架木,设栅堵守。山内各贼时往新圩一带,或出或入,踪迹无定。即紫荆山外分踞各贼,已不下四五千之多。(15)

太平军亦分两个集团。杨秀清指挥新圩军事,大营扎于莫村。萧朝贵、韦昌辉、胡以晃等督兵作战,主力沿思盘江、蔡村江之间布防,立营于各村圩,防御清军正面,各村圩构筑工事,形成大小据点。村圩之间,互相沟通,竹林树丛皆宜设伏。而且利用河渠纵横、水田棋布的地理条件,以村圩为依托,用火力封锁泥泞难行的田埂。这样,清军大部队势必被地理因素分割成小部队,陷入争夺逐个村圩的游击和运动战,兵力与火力优势难以施展,运动速度缓慢,攻势将受阻滞。新圩直街横巷,下有沟濠,中有壁垒,屋上密排鸟枪,构成立体火力网。精锐部队集中圩内,随时可以突击来犯之敌。据清方估计,新圩战区太平军兵力有8000之众,纵深配置在各据点守御,这使清军的进攻节节遭到堵截和消耗,以致寸步难进。而且,紫荆山区与新圩彼此援应。会战前,太平军已获悉情报,立即调遣山内大军,“已不下四五千之多”,配置在黄金岭、金田、盘龙一带,作为强大预备队,既可增援正面新圩战场,又能切断清军退却线,或者袭击敌军大营与后方。迫使乌兰泰不敢冒然深入,也不能在思盘江北岸扎营,清军攻势受到来自紫荆山太平军的有力牵制,翼侧和后方的威胁限制了乌兰泰正面的进攻力量与规模。

洪秀全驻营茶地,与冯云山指挥紫荆山区的军事,主力分布在茶地、花雷、大坪等村,便于东出增援新圩。山区西境天险双髻山配置部队守卫,将“各要口挖断路径,垒石架木,设栅堵守”。山上构筑炮台,安设擂石滚木。山前猪仔峡险道,“两山并峙,中通一线,十分陡险”(16),太平军用巨石塞路筑垒,设置炮台。堡垒顶部及两山备有擂石,扎营守御。于是,以双髻山、猪仔峡为主体,一个扼险雄踞的要塞体系阻挡了向荣数千大军,使太平军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后方,可以安置家属,储备军资,屯驻预备队,牵制大批清军。部队可以进出山区,调整换防,成为主战场新圩的后方依托。可是,从军事地理上看,任何天险都是相对的,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天险,指挥员只能小心谨慎地利用天险为战争服务,掩护自己,抵御敌人,关键因素仍然是部队的防御能力。任何天险都不免有缺陷,翼侧安全往往难以保障。双髻、猪仔要塞的翼侧漫长,山隘诸多,存在着清军迂回的可能性。从太平军部署看,洪秀全等对天险存在着迷信和盲目乐观的思想,要塞翼侧与后方,未纵深配置重兵,显得空虚单薄,防御体系出现严重的军事弱点。而太平军完全有实力克服这一弱点,可惜,洪秀全等未能认识,一直未作弥补,终于使向荣得到可乘之机。

从清军的进攻计划和军事实践看,向荣在后路只是牵制性的进攻,“拨兵赴山放炮,以撤山内贼势”,使山区太平军受到牵制,不能放手调集兵力支援新圩会战。他只派出千余名兵壮,进至双髻山前炮击一番,实际并未收到大的牵制效果。前路是主战场,乌兰泰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对莫村、新圩实施多面向心攻击,妄图攻占新圩基地,歼灭太平军主力,或驱其入紫荆山。乌兰泰第一线进攻部队,兵分四路,在力量对比上,清军并不比太平军强大,其进攻战役目的与兵力发生严重矛盾。乌兰泰没有力量配置强有力的预备队,以替换受到阻滞,引起伤亡、疲劳和弹药缺乏的进攻部队,继续维持进攻的势头。而且又没有力量去对付太平军人数较多的预备队。四路分兵,力量零散,缺乏重点。清军翼侧、后方极不安全,思盘、南渌防御单弱,不堪一击。如果紫荆山区预备队真的大举进袭,清军将会丢失巢穴,陷于全面败溃。

(二)攻防会战进程

再看具体战况。

乌兰泰“原拟由思盘进兵,嗣查明护甲地方积沙壅聚,可以浅涉,其地即莫村贼巢后面,绕出其背,正可以其不备”。遂在护甲过河。(17)中午,乌军向莫村进攻,“东勇在左,提标兵在右,黔兵居中”。进入太平军防线时,发现进攻线上,“俱系稻田,水深尺许”,行进速度缓慢。太平军实施炮击,乌军回击,不敢前进。太平军以小部队连续多路游击诱敌。乌兰泰更加疑惧,“仍严整队伍,探而后进”,慢慢爬行。太平军又变化战术,将小部队汇成大队退回,“忽聚忽散”,“村内伏贼,亦忽出忽入。”乌兰泰顿兵不进,催秦定三由护甲督预备队策应,又令广东兵“专防村内伏贼”,还在制高点上构筑炮兵阵地,准备发动攻击。秦定三军至,奉命隐蔽在竹林后为预备队,同时向莫村北边及大莫村东南施放火箭、大炮。太平军立即“分为数十小队,俱用小炮分扑”清军,南边又有一支五六百人的机动部队由竹林欲抄清军侧后。乌兰泰令兵勇以连环枪封锁进攻线,各小队太平军“仍直扑我军”,试图与迂回部队夹击乌军。但秦定三由南林杀出,截击太平军迂回部队,出于太平军意外,只好放弃迂回计划,撤军回防。秦定三追击。正面各小队太平军见此亦撤,乌军追杀,但水田之中无法冲锋,而太平军熟悉道路,由田埂小路退至大莫村,乌军毫无所获。

太平军“逾刻复出”,“贼众较前愈多,先放大炮,后分数十小股扑来”,清军两路合并,“施放连环枪炮打回。北林伏贼突出二股,直扑我兵阵脚”,亦为击退。太平军“迟刻又聚成大队放大炮,复分为小队扑来,前后七次,俱经打败,末次大溃”。乌军追入大莫村之北,太平军隐入各村圩,乌军前锋进抵古城村南大楼前,已经消折了锐气,没有力量继续前进。古城村太平军在房屋上狙击清军。时已酉正,“我兵枪炮子药用完,其地周围水田,北边连村即是新圩”。也只是可望而不可即,乌兰泰空手而归,未能达到战役目的。

李能臣、王锦绣“由白鸠、石角一带前进”,渡河逼近千村,数千太平军蜂拥出击,清军伏地放炮,双方相持两个时辰。未刻,太平军撤回千村,李能臣炮击,组织进犯。太平军又撤至三里村,清军再追,又在三里村相拒两个时辰,酉刻黄昏,李能臣摸到新圩东南,精疲力竭,只好撤走。

经文岱、张敬修军至古埽村,被古秀河阻隔顿兵,太平军“数百人对河拒敌,兵勇齐放枪炮,击毙多名,贼即退去”,清军临时扎浮桥过河,距新圩4里,遂在蔗田设伏,经文岱督兵诱敌,直抵新圩东面半里,太平军出击中伏,小有损伤。另有常禄、色钦额进攻马王河、赵村,与扼守马王桥太平军小有冲突,太平军失利,撤回新圩,赵村被清军焚毁,太平军顽强拒守,黄昏退入新圩。这一路清军又在新圩东线无功而返。(18)

(三)会战评议

四路进攻的闹剧落得个冷冷清清的结局。各路清军与太平军并没有大的直接搏战,都是滥施枪炮,虚报炮击战果,太平军力量并未受大的损失。不过,清军进攻战术有了提高,注意设伏,配置小型预备队,并严密监视太平军的伏兵。乌兰泰竟每行一里,鸣金小住,侦探再进,害怕中伏抄尾。因此,太平军难以捕捉消灭敌人的有利战机。会战基本在新圩外围展开,清军盘桓缓进,太平军逐村守御、游击,逐渐后撤,收缩兵力,伺机出击,乌兰泰竟有七次遭到反击。这样,太平军保存了实力,准备充足力量守卫新圩,同时,消耗了清军锐气,终于使其不敢冒险进犯要塞,未能达到预计战役目的。从这一点上说,乌兰泰的围剿被粉碎了,但清军没有遭到大的挫败和损失,相反,破坏了新圩外围的村圩和阵地,太平军的物资遭到一定损失。清军虽然未能攻下新圩,但毕竟攻入太平军防区,这使一再溃败的兵勇精神上稍生振奋,士气有所提高。太平军的退却,敌人深入基地,而且未遭重大损失,这在起义以来实为罕见,无疑对将士心理上带来不利的影响。

导致这一会战后果的主要原因是:1.清军开始逐渐熟悉与适应太平军在防御会战中的战术规律,而且有了较多的兵力,能够克服冒险轻进、忽视接应的战术弱点,并采取了相应的战术措施对付太平军的设伏、抄截等战术特长。因此,太平军难以寻找敌军弱点,展开有力反击,取得较大战果。2.太平军战役指挥被动呆板,只重于节节设防,游击阻滞,在自己基地内与敌人作有限的运动周旋。没有着眼于整个战场,忽视了清军翼侧、后方的空虚,金田等地配置的强大预备队未投入使用,对清军只起了心理上的威慑作用,而没有发挥战斗力,形成了兵力浪费,丧失了有利战机。

会战之后,太平军士气不佳。张其瀚说:“二十七日受伤各匪回巢后,死亡相继,或以棺装,或以布缠,或以蓆裹,草草坎埋。其散处各村之匪或零星窜回山内,防备我兵,侦探甚密。……是此次大胜之后,贼徒窘促情状显然。唯是紫荆山内,如花雷、茶地、大坪等处,伏藏尚多。前路新圩未即攻破,而后路双髻、猪仔等峡尤为陡峻。”(19)张其瀚未免太乐观了,太平军虽小有损伤,一些村圩遭到破坏,但主力完整未挫,将士们抓紧时间,修复工事,重建据点,准备迎击乌兰泰新的进犯。

(四)向荣对紫荆山后路的侦察行动

值得注意的是向荣的动向。这位奸诈善谋的悍将在,25日佯攻牵制之后,于次日策划了正面侦察行动。“二十八日(7月26日),向荣亲督兵壮,移逼山脚,至屯应村扎营。差人上山攀藤附葛,沿上山巅。”“陈瑞芝带潮勇数百,入山探路。初一日(7月28日)丑刻进山,并带锹锄,以备填路,潮勇在前,官兵随之。蜿蜒十余里,即有贼拒守棚卡。潮勇乘黑猝至开炮,贼匪纷纷上奔,兵勇……抛掷药罐,连烧贼棚五处,砍倒木栅五座,填平坑堑数处,直探至猪仔峡。”太平军“先将大石塞路,匪党数百从石壁上放大炮抵拒,并滚擂石击下。潮勇冒石直抢石壁,枪毙贼匪数人,潮勇有被石打伤者,相持三时许,我兵仰攻,人力难施,且天气暑热,兵壮从夜半扒越辛劳,令即撤回,另觅路径,以图进剿”(20)。向荣在失败后放弃了正面仰攻的错误战术,开始考虑翼侧迂回偷袭的新战术,这正是太平军防御部署中的薄弱环节,因此,后路虽然阻挡了向荣的小规模攻势,但危机在潜伏着。令人不安的是,正由于后路小胜,太平军增长了麻痹轻敌、迷信天险的心理,更易遭向荣暗算。

为了准备新的会剿,达洪阿、巴清德率川兵驰赴前线,分别与乌兰泰、向荣会合,清军力量继续增强。赛尚阿担心北路兵力薄弱,“此地内通瑶山,北走大樟。可以回窜;东北由鹏化、花洲,可入平南”“现饬向荣分拨兵勇,并派天津镇长瑞等带湖北兵一千,往守大樟。李瑞、王梦麟,带兵一千八百,并平南练勇二千,在古城坳一带,严杜鹏化、花洲之路”“并派侍卫开隆阿,主事余春照,并浙江秀水令江忠源,率带练勇,前往乌兰泰营,帮同办理。又派候选知州冯玉衡往张敬修营,帮同办理”(21)。这样,既加强了进攻力量,又注意严密防堵,还充实了前路的指挥参谋机构。

三 8·6会战

(一)乌军内部矛盾与8·6进攻计划

7月25日会战后,清军士气回升,乌兰泰骄悍气盛,跃跃欲试,策划新的攻势。向荣担忧,正面压力太大,太平军会突围转移,并判断西北大樟一路将可能是进军方向。他一面报告赛尚阿添兵防堵,一面飞咨正在行军的达洪阿,请他改道不赴新圩,而折向大樟防堵。达洪阿断然拒绝,赛尚阿即派长瑞率湖北兵1000名前往。与达洪阿在台湾抗英斗争中有过一段交情的姚莹开始了挑唆贬向活动,看来,这与江忠源在乌兰泰军营播弄是非有关。姚莹致函达洪阿:“今早来书,果持定见,不听其(指向荣——引者)言,仍行前进,佩与慰俱,中堂深以尊见为是。……细看乌、向二位,似乎乌之为人尚为忠实,近日中堂遣派探察贼情之浙江秀水县江忠源,其人甚有见识,现在乌都统处。倘二弟见之,不妨咨访采纳,必能有益也。”(22)姚莹在替达洪阿、乌兰泰、江忠源拉关系,希望彼此通力合作。可是,达洪阿大摆老资格,不仅不卖向荣的账,也不给乌兰泰面子。7月26日,他率军抵达思盘,“乌以愚弟帖遣弁诣达军,达怒毁其帖,詈其差弁”。乌兰泰与他会商,建议立即乘太平军工事尚未修复发动攻势,直捣新圩。达洪阿“乃以礼节微嫌,致迁延十余日,而贼巢固,贼党众矣”。丁守存慨叹:“粤西军务屡失机宜,此到军后之第一次也。”(23)姚莹立即做弥合矛盾的工作,函劝达洪阿说:“乘此机会,先破新圩,切勿别□谋他策。”(24)达洪阿资望较深,名噪一时,当然不甘当乌兰泰的配角,还是坚持不合作态度。这一挑战使乌兰泰伤透脑筋,只好折节求全,让达洪阿分享指挥权。岂知达都统软硬不吃,他要指挥全军,清军内部矛盾又出现新的动向。这一矛盾需要调整,前路清军10天没有军事活动,后路向荣也停止正面进攻,战场上呈现暂时沉寂的局面。太平军乘此间歇,重新修复新圩外围的炮台、堡垒、濠墙,加强防御体系,以便在新的会战中取得有利地位。

8月6日,达洪阿、乌兰泰发动新的攻势,并未通知向荣策应,只在前路单干。清军的进攻计划和兵力部署是:

达洪阿、乌兰泰……定于初十日(8月6日)卯刻进兵,预期知会李能臣、王锦绣带兵勇一千七八百名,由新罗塘等处,攻新圩东南;经文岱等同张敬修带兵勇二千余名,由马岭等处,攻新圩正东;李瑞、王梦麟拨兵八百,于新圩之东北,截擒逃匪,兼助声势;重纶带同湖北、贵州将弁,赴护甲放号炮、火箭,隔河作势;周凤歧、巴图带兵,并率各营余丁,执锹过思盘一带,作为疑兵,并备扎营;达洪阿过思盘渡,走安乐塘,攻莫村之北,新圩之西南;乌兰泰同总兵秦定三过思盘渡,攻新圩西北,并堵紫荆山口,兼防金田伏贼。约定听护甲放炮三声、火箭一枝为号。(25)

(二)会战进程

达洪阿率2000名兵勇由思盘渡河,火箭、炮兵为前敌,枪、矛兵督后,壮勇为预备队,由左路进攻。渡河后,烧毁一处村庄,并令英秀控制思盘渡口。军至莫村二三里,达洪阿指挥炮火掩护,“且战且进,直抵贼寨河边”。太平军排列阵式拒抵,清军畏惧不前。达洪阿令各种火器连环施放,自辰至未,猛轰三个时辰。太平军退回莫村,在要塞内拒守。清军滥施火箭,还是不敢攻击。正值大雨,撤兵回营,伤亡千总张文魁等官兵62名。达洪阿初战即折了锐气,吃了太平军的亏。

乌兰泰、秦定三部约2000人行至古冬,发现紫荆山口外隐蔽大批太平军,只好分兵由秦定三赴山口堵截。乌兰泰则“由水田进至大河桥村,见林间三队贼匪千余,开炮迎拒”,清军立即火力掩护,“随打随进。”太平军即顿兵不进,而后撤至河两岸防御,并在东南林内放炮牵制清军。乌兰泰不敢再进,滥施枪炮。太平军由新圩北渡口渡河,隐藏西岸木寨中轰击清军。乌兰泰令火力轰打木寨,太平军弃寨渡河撤走,诱敌追击。乌兰泰中计,下令追击,各军渡河,韦允升一马当先,冲近新圩村口,瞬被太平军击毙,香山勇立溃,乌军随即奔窜,渡河而东。乌兰泰害怕太平军乘胜反攻,连忙组织火力封锁渡口,并在东岸齐集部队。幸得大雨倾盆,得以率溃兵回营。秦定三在紫荆山口,不过“开放枪炮两三刻”,太平军退入山内诱敌,秦定三没有上当,下雨撤回。

李能臣、王锦绣进攻大樟村,与2000余名太平军冲突,陡然大风大雨,太平军转至小樟村,清军随据大樟,雨后进犯小樟,太平军游击一番后,又撤至千村周旋,继撤往大墩岭,清军追击。王锦绣督黔兵攻至新圩村外,逢雨收兵。

经文岱、张敬修从古埽过河,亦遇小股太平军游击,边战边撤,清军追至新圩村外,隔河相持,太平军以四座土炮台为依托,封锁河面。经文岱只好改变路线,“复由右攻,赵村前马王桥边,亦有土炮台三座”,攻势迟滞,申初大雨,空手而回。(26)

(三)会战评议

清军这次进攻,与7月25日攻势战术基本相似,攻击兵力近9000人,比上次增加2200人。各路清军攻势不力,消极敷衍;太平军逐村防守游击,渐撤新圩,一如前次战术。李能臣逐村追击,没有接仗;经文岱等在马王桥遭炮击,勒军不前;达洪阿滥轰新圩,并未交战;秦定三监视紫荆山口,毫无动作。乌兰泰比较认真,在新圩北渡口与太平军炮战,接着,清军被诱,过河追击,遭太平军火力杀伤,悍目韦允升毙命,全军溃退。各路清军正在新圩周围集结时,天降大雨,遂乘此撤回。这次进攻没有大的成果。丁守存对各将禀报非常怀疑,他明知:“闻新圩于初九日(应为初十日——引者)进兵,武举韦允升失利被害,贼仍坚踞新圩。”但为了欺瞒咸丰帝,只好以“据报尚属胜仗”拟折。(27)由于没有展开主力会战,只是彼此炮战,双方损失不大,清军仍未达到战役目的,战场上两军对峙的相持态势没有改变。战后,乌兰泰埋怨达洪阿见危不救。当韦允升毙命,清军势危奔溃时,达洪阿“按兵不复渡河,乌进兵攻贼,达亦不接应”(28)。这位旗营宿将另搞一套,不按原定计划切断新圩—莫村交通线,坐视乌兰泰孤军挨打。因此,清军的分进合击战役计划不能落实,各路人马进而不击,攻势不如前次扎实有力。

太平军还是被动呆板,避免与清军交战,偏重保存实力。清军进至外围村圩,太平军也很少有力阻击,而是迅速撤退,收缩兵力至新圩,清军撤回时,太平军亦未骚扰、追击。除了击毙韦允升,没有明显战果。

(四)太平军面临精神和物质困境

士气不振、畏敌不前是太平军不战渐撤的重要原因之一。战后第三天,8月9日,萧朝贵在莫村代天兄发言,严厉批评一些将士,“各为私,不公草,不忠草”。是夜,杨秀清赶赴茶地,借天父下凡,教导将士,要同心协力,向前诛妖,真心放胆理天事。批评紫荆山口将士不战而撤,指出“有众小,不遵天命,场场行事,多有不同心”,今后不得违背军令,不准丧胆畏敌。次晨,这位天父代言人,又勉励将士不要烦愁,不能胆怯,要相信死生天定,不由自己,号召他们“有志顶天忠报国”,奋勇杀敌立功。(29)从杨、萧两天里的三次谕令,可以看出太平军中确实存在着严重的精神素质下降的倾向,一些将士不堪忍受艰苦环境,看到清军不断增多,数路围剿,恐惧畏敌情绪逐渐滋长。因而在会战中,发生不遵命令,避战后撤的恶劣行径,影响了会战的进程和结果,给洪秀全等的战役指挥带来了严重困难。其实,这种士气下降的趋势久已潜伏,当中平困顿,返旆新圩时,就开始产生。李进富供称:“黄老二、黄世隆向说,现在又无盐食,总在六月初旬有月亮时,总要窜回。……现在只存火药数百。……当初众人信他说拜了上帝,可消灾难(能)登天堂。拜了之后,因有众属在他手,不敢逃出。小的并没妻子,因出来没有生路,也只好随他。”“小的知道跟错他们了,盐也没得食,钱也没得使,他们头子尽自己快活。”(30)像李进富类似的情绪在军中传染。这种趋势如不纠正遏止,势必导致军心涣散,部队解体,战局逆转。为此,领导集团迅速采取措施,杨、萧三次批评、教导与劝勉,试图运用宗教力量与天父、天兄的神圣权威,稳住军心,回升士气,争取战局好转。这次会战的严重后果之一是,新圩外围村圩再次遭到清军的残酷破坏,太平军生存直接受到清军威胁,艰苦的岁月开始了。

四 双髻山、猪仔峡要塞的陷落

(一)向荣进攻计划与实施

1.进攻计划

7月28日后,向荣停止了正面进攻,着力于侦察调查,探出双髻山、猪仔峡要塞设防的空隙与弱点,寻找翼侧迂回的机会,因此后路战场一直沉寂。8月10日,向荣完成了侦察和迂回的准备,遂咨会乌兰泰,请求他在前路发动牵制性攻势,掩护后路迂回夺取要塞的战役行动。11日,向、乌发动两路会攻。其战役计划和兵力配置情况是:

向荣与巴清德先将山内路径、贼情探明,将两营兵勇分路于十五日(8月11日)寅刻进剿。先期密派兵勇,攀藤附葛,由间道翻山扒岭,乘夜至猪仔峡、双髻山等处各隘口,绕贼上路合击。分派总兵刘长清带川兵四百名,由崇响翻山攻猪仔峡。参将巴彦布等分带汉屯川兵、义勇、仁勇共一千二百余名,攻冷田、黄茅岭。署总兵松安等分带皖、楚兵八百名,攻猪仔峡中路。其余各要隘分派弁兵,潮勇攻击。巴清德统领京营员弁及汉屯兵勇,向荣督饬楚、皖将备弁兵,直由中路进攻。(31)

2.实施过程

《浔州府志》叙述了清军由翼侧迂回、后路偷袭的准备和实施过程。该志说:

贼踞新圩,以紫荆山为后路屏蔽,分党守双髻山,以御西北之师。山险峻,贼扼猪崽峡,我军不能上。时,刘季三偕乡人黄廷龙、陈步高,带乡勇从征,问于其父,得猎道,由双髻山西北越岭至田泗山,可绕贼后。乃言于提督向荣,从之。又以某军自东乡平隘夹攻其南。至日雾大作,向军挥兵登山,潜至鹞婆石,拊猪崽峡之背,乘高轰击,贼遂溃,逃窜新圩。向军整队出三江,逾岭至风门坳,营于某岭。(32)

赛尚阿详细奏报了向荣攻夺要塞的战役实施过程。清军抵达猪仔峡前,发动正面进攻,太平军在“正面山峡内设伏阻截,木石并发,枪炮叠施,山路险窄”,清军遭到伤亡。巴清德催令兵勇以强大火力封锁峡口两旁太平军火力点,并发动牵制性攻势,“不准退缩”。接着,正面“奋力直攻峡穴”,太平军不支后退,清军逼进峡口。“复有贼匪枪炮、木石并力抵拒。”在向荣、巴清德胁迫下,清军只好“戮力迎上,……抢得猪仔峡要口”,取得了第一阶段战斗的胜利。

双髻山太平军“见我兵占据隘口,枪炮木石,如雨齐发”,清军畏缩不前。巴清德传令:“俟贼枪炮放过,我兵即齐心迎击,前进者重赏,后退者立诛。”同时,派火器兵施放火箭,将太平军的“望楼焚烧,并击着火药一桶”,太平军的指挥失灵,营内烈焰腾起,惊惶不安,斗志大受干扰。正在严重时刻,清军“川、楚之兵时已绕出贼后”,与猪仔峡的清军,“上下夹攻,毙贼甚多”,太平军溃逃,清军抢上山顶,据双髻顶等处。时已午刻,战至四时之久,夺得双髻山要塞,结束了第二阶段的战斗。

接着,向荣、巴清德组织追击。太平军“熟悉山径,由小路南窜”,清军扩大战果,追出30余里。“时探前路,林菁深密,恐有埋伏”,且炎天酷暑中,作战一天,天色已晚,是以收兵,是为第三阶段战斗。(33)

丁守存据禀写道:“刘长清以川兵先登,贼众惊溃,我兵直上夺之,移营峡口。……奇功也。”(34)刘长清当即赏换花翎。

3.简著所载订正

根据奏报、《从军日记》可知,向荣攻陷双髻山、猪仔峡要塞的时间是8月11日(农历七月十五日)。简又文弄错了这次战役的时间,他说:“向(荣)则督巴清德、长瑞、刘长清(均后援军)、陈瑞芝(带勇)、陶昌培(降贼),及武宣团练统领、武生刘孟三、季三兄弟等仍任后路,猛攻紫荆。向荣于先期得乡团练季三等为向导,于二十八日(8月24日)潜师由山僻间道而上,占据猪崽峡、双髻山两隘口。”(35)奏折清楚载明,向荣、巴清德督攻正面中路,陶昌培、杨瑞乾等攻冷田、黄茅岭。刘长清由崇响绕越要塞翼侧攻猪仔峡后路。长瑞尚在大樟,未参加这一战役。潮勇则攻击其他隘口,起牵制作用。简又文所说,乃是向荣8月24日由紫荆山移营,进抵风门坳的史事,显然混淆了前后时间及史实,应予澄清。

4.战事评议

向荣得逞的原因,在于利用了太平军迷信天险、翼侧疏忽、要塞后方空虚的弱点。向荣的进攻战术是把正面仰攻与翼侧迂回结合起来。先乘夜色密派兵勇,由双髻山西北猎道,越岭至田泗山,绕至要塞后方。又令刘长清率川兵由南路崇响,越平隘山夹攻。这样两路精干部队急速秘密分别由双髻山南北两翼迂回至山后,太平军居然未加设防,致使迂回清军未遭抵抗,即顺利立足山后。同时,向荣、巴清德重兵由正面强攻,遭到猪仔峡守军的有力抵御,巴清德令兵勇以猛烈火力压住两翼,掩护正面突破,终于突入峡口,旋遭双髻山守军炮火、木石的攻击,清军不能在峡口立足。巴清德悬赏募敢死者冲锋,毫无效果。但刘长清等两路迂回清军由山后发起突然攻击,出于守军意外。刘长清乘势首先登上双髻山顶,要塞遂告沦陷,太平军由南面小路撤出战场。天险要塞的陷落,作为相对安全后方的紫荆山区暴露在清军进攻矛头之前。

(二)太平军反攻失利

丁守存记载,洪秀全等根本没有估计或预防清军翼侧迂回的可能性。清军攻陷要塞之后,“其贼中大头目,均伏花雷、茶地等处,方且坦然高卧,自谓无患”(36)。并未及时采取有力的反攻行动,乘敌人立足未稳,夺回要塞。迟至夜间,才开始组织反击。“十五日夜间,贼来扑营,安徽兵营未扎稳,为贼冲开。余营接应,始将贼击回,安徽游击袁贵奋勇于月黑中追贼,深入险地,为贼所执,骂贼不屈,遍体麟伤而死。”(37)据赛尚阿奏,“巴清德、向荣十五日攻破双髻,……当即撤回界顶。……即将楚兵千名,并皖兵五百名扎营界顶。又恐其乘夜来争,当即赶筑营垒,以备不虞。是夜丑刻,巴清德等在界脚果闻枪炮之声,知为贼匪劫营,即派兵壮及潮勇等驰往接应。探报贼匪千余人分三路围攻营盘,经松安、和春、博春等督率弁兵,开炮击毙贼匪多人。该匪意在力争猪仔峡,死战不去。皖兵适当其冲,营垒未能扎定,势力较单,即移至楚兵一处,并力抵敌。正在吃紧之际,适潮勇赶到,鼓勇直前,开放连环鸟枪。……该匪不敢恋战,纷纷弃械,抱头鼠窜,兵勇追杀”(38)。分析此战,太平军组织夜袭,欲图夺回天险,是完全正确的。但只出动1000余人,没有第二线预备队。清军守界顶兵力为1500人,向荣、巴清德扎驻界脚,随时策应增援,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太平军英勇劫营,冲破皖营,松安率部溃逃至楚兵营内。太平军乘胜冲击楚营,扩大战果,力争界顶,楚兵势危。而潮勇等奉命驰援,太平军无兵打援,乃功败垂成。可见,洪秀全等在反击夺险的战术上又犯了错误,他们明知清军实力,更清楚争夺天险的战略价值,但却大题小做,以区区千余兵力完成如此重大军事任务,是力不能逮的。如果派出2000人劫营,1000人打援策应,结局将迥然不同。由于这一失误,向荣控制了入山门户,取得进犯山区的有利军事地位。而太平军丧失了一直依恃为屏蔽的天险,后路陷入极其不利的态势。紫荆山区守军较少,家属、辎重屯集,洪秀全的总部也指望天险的防护。原来是新圩战场的后方依托,如今成了清军重兵压境的前线。向荣、巴清德的8000人大军原来被堵在山外,寸步难进,并未对战局构成重大军事影响,也不能直接威胁主战场新圩的安全,太平军基本处在一面作战的有利地位,可以集中调遣山内外有生力量,抗御乌兰泰的进犯。如今军情发生变化,太平军陷入两面作战的被动地位,向荣所部开始在战场上直接威胁和进犯无险可恃的太平军,双方相持的局面势必发生不利于太平军的改变。

(三)乌军进犯新圩受挫

同一天,乌兰泰、达洪阿为了配合向荣进攻要塞的战役行动,出兵在前路发动攻势,旨在牵制新圩太平军增援紫荆山区。乌兰泰与达洪阿制订了进攻计划。进攻目标是新圩,进攻时间是午刻。乌兰泰、达洪阿“各统兵至古冬会齐”,担任主攻任务,兵力约3000人,“秦定三、巴图带兵由古冬往北,赴紫荆山口,堵截来路,顺包新圩之尾。”任务是监视紫荆山太平军动向,并担任主攻方向的预备队,兵力当有1000余人。李能臣进攻新圩东南路,兵力1000余人;经文岱、张敬修部兵勇1500人进攻新圩东路。总兵力7000余人。

午刻,战幕揭开。乌兰泰、达洪阿兵分两路,由古冬小心徐进。太平军已经备战,严阵以待。“遥见新圩楼房及望楼,俱有贼匪摇旗。望楼以北林内,有大黄旗十余杆,每旗之下有十余贼,望楼下亦有五六十贼。北面蔡村后,即新圩北渡口,贼匪加筑木寨,庙后望楼下亦筑土围,而楼上无人,五木寨内仅有黄旗一杆摇动”,指挥各部进退。达洪阿督军炮击东面望楼,施放火箭,太平军毫无动静。乌兰泰、达洪阿两军渡过小河,开炮轰击新圩外围工事,太平军全部隐伏不出。达洪阿部清军直抵蔡村江西岸,连放大炮,太平军还是沉默等待,而由木寨中开炮还击,清军不敢过江。乌兰泰督兵向西,进攻西北望楼,将过小河,望楼下与五寨之中,立起大黄旗十数杆,每寨有四五百太平军,封锁小河。乌军沿河相持,互相炮击一个时辰。太平军“将木寨加高,死拒不退”。西头村有百余人的太平军小分队,欲渡河抄截乌军,乌兰泰令湖北兵堵截,达洪阿在蔡村江西岸没捞到便宜,即与乌兰泰会合,清军渡河欲进。东头村太平军大炮延伸射击,达洪阿部川兵遭到伤亡,溃退不已。太平军乘势出击,达洪阿拚命抵御。西头村的太平军同时过河,乘乱进攻乌兰泰军,湖北兵力御,稳定了战线。清军连忙撤军,太平军大举追击,缠住不放。秦定三率预备队支援,接应乌兰泰、达洪阿回营,伤亡官兵65名。

李能臣兵抵千村,趦趄不进,太平军固守不出,双方相持。清军在竹林内设伏,多次诱敌,太平军终于出队千余人,遭到伏击,退回千村。“复分两股由竹林内抄来”,欲反击清军伏兵。清军分头截击,太平军放弃千村,退至大墩岭,开炮拒守。李能臣进踞千村,焚烧房屋,与太平军相持于大墩岭,双方小有接触。天晚月出,清军撤退,太平军追击不舍,李能臣只好勒兵应战,终于脱身。

经文岱、张敬修兵至下窑,由古埽渡河,太平军出队百余游击,清军边战边进,直至新圩河边。太平军隔河封锁,清军“未能渡河,即扎河岸,相持对敌”(39)

经杨秀清、萧朝贵批评教育,太平军士气有所回升,防御战打得较前主动灵活。为了指挥进退,太平军建筑望楼,以大黄旗为信号。新圩外线,增筑5座木寨,屯兵设炮。望楼、木寨外,沿河构筑土围墙垣,将士掩蔽其后,以减弱清军火力优势。这些新建的防御工事大大加强了新圩的军事地位,更有利于粉碎敌人新的攻势。11日,清军分进合击新圩,以策应向荣攻取要塞的行动。达洪阿自命不凡,拥兵渡过思盘江之后,太平军撤入防区,与清军炮战。达洪阿部遭东头村中太平军炮火轰击,造成伤亡。丁守存承认:“达都统向以台湾之役卓有名称,乃勇而寡谋,毫无赏罚纪律。凡进战必穿黄褂张盖,匹马独出,不顾士卒,每中贼伏,屡濒于险。”(40)清军仓皇逃溃,西头村太平军渡江抄截,形势危急,幸胡俸伸率湖北兵接应,达洪阿、乌兰泰得以脱身。太平军即渡江追击,清军不能抵御,经秦定三增援,逃窜回营,不用说吃了败仗。李能臣、经文岱两路遭到节节游击抵抗,攻势阻滞,天晚收兵。看来,这一天新圩战争以太平军的胜利结束。达洪阿及川兵吃了败仗,气焰陡降。这位宿将拒不出战,“新圩再挫之后,以火药不敷,咨抚军,扎粮台,催火药三万斤,到齐然后出队。……(每战用火药,合计枪炮不过数百斤,多索者率折赀耳。)”(41)他还是个贪污犯。赛尚阿对他无可奈何,乌兰泰更一筹莫展,前路军事碰到人为阻碍,有利于太平军的继续相持。

可是,新圩的胜利远远不能弥补后路要塞的失陷。从战略上看,清军处于咄咄逼人的军事优势,新圩的小挫并没有损害有生力量。对太平军说来,新圩外围第三次遭到洗劫,要塞处在敌人频仍攻击之中,很不安全。更为严重的是,后路太平军反攻天险失利,局势恶化,更使新圩的继续防守增加困难,整个战局趋于不利,洪秀全等面临新的考验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