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在挫折中奋战
一 蓑衣渡会战
(一)清军设防蓑衣渡
攻克全州后,洪秀全等研讨了未来的军事计划,并无固守防御全州之意,而是决定北进湖南,具体进军目标则是省城长沙。清湖广总督程矞采获悉,太平军在6月4日夜间撤出全州,沿湘江水陆北进,沿途“又大张伪示,欲直扑长沙,湖南民情浮动”(151)。和春于6月2日抵达全州城外。次日,州城失守。“即日移营城北,当贼要冲”。江忠源籍贯新宁,熟悉地形、交通,恐惧太平军进入湖南。他迅速行动,“先据桥头,堵其西窜新宁之陆路;并钉塞河边,断其北窜零陵之水路。请(和春)于河东扎营,以为合力攻剿之计”(152)。但遭拒绝。
江忠源精心筹划在蓑衣渡阻截太平军北进的会战计划。简又文曾到战场考察,写道:
蓑衣渡在州城之北,陆路十里,水路十二里,仍属全州治。由此水陆通行,直至五十里黄沙河即入湖南境。湘江东岸,间有禾田,渡口有丛林,大树参天。再东去数里即为湖南道州边界,其间重峦叠嶂,连亘南北,仅有山坳可通。至渡口西岸一带则有沙滩突出河面,故渡口河床特窄,东西相距约一百米达耳。过此则河身略向东转,再北流至黄沙河而入湘。江水不深而湍急异常,滩头甚多,行船须极谨慎也。(153)
不过,此时正值初夏,江水较大,不似简又文所述江水不深,渡口河床当不止100米。江忠源“伐树填河”(154),“又于江中预置桩杙,阻其驶窜。”(155)蓑衣渡至西岸的江面交通线遂被切断。楚勇驻扎西岸,和春在城北。江忠源“虑东岸虚穴,白当事(和春——引者)请分兵扼截,弗许;请躬率所部往,又弗许”(156)。和春要张国梁赴东岸防堵,该部一路迁延不前,不能落实。王拯哀叹:赛尚阿“一闻贼自桂林复窜,即令此勇由阳朔取道恭城、灌阳,以赴全州。此东岸之路也。计其自阳朔行至,是已一月期。而何不至?及贼走矣,而三日又至。此皆所不能晓”(157)。因此江东一直空虚无防。原因是诸将无所统纪,互相推诿。谁也没有胆量孤军营于东岸,阻挡太平军的兵锋。这样,无异为太平军留下一条进军的交通线。
(二)蓑衣渡会战史事考证
1.会战日期与战事经过
会战日期史学界颇有歧议。郭廷以《太平天国史事日志》称,会战发生在6月10日。(158)竟是撤出全州后的第六天。据程矞采、赛尚阿分别奏报,6月9日,太平军已抵永州城下,攻城未遂,而南折双牌。蓑衣渡之役显系9日之前。郭说大有讹错。简又文未写明日期,但从行文口气判断,在6月5日。可能他把握不定,未能明示时间。(159)郦纯经过考证后,指出:“按太平军于18日(农历——引者)早晨离全州北上,蓑衣渡距全州仅10里,则战事必当在18日(即公历6月5日)发生,而于19日(公历6月6日)结束。”(160)
赛尚阿据和春禀,奏陈会战经过说:
十八日(6月5日),探得该逆全数窜出州城,势欲由河顺流北窜。和春亲督各兵勇,用劈山炮向河流塞钉处所彻夜轰打,又密令弁兵潜烧贼船二只,该逆未能即窜。十九日(6日)黎明,仍令兵勇分路攻剿,贼船二百余只已在蓑衣渡江心,泊如营垒,两岸安设大炮。我兵一进,贼枪炮如雨。和春亲督兵勇四路奋攻,该逆亦死力拒敌,数时之久,贼匪情形,颇为迫蹙。(161)
赛尚阿的奏报明确指出,蓑衣渡会战不是6月5日,而是6日。5日,太平军水陆北进,发现江岸已经设防,水面交通已被塞断,西岸大炮昼夜滥轰,封锁江面,势难前进。为了决定对策,部署会战,停止了进军。夜间,太平军将200余只船横亘江面,泊如营垒,构成水面防线,沟通两岸。并在东西滩头,构筑据点,安设大炮,防御清军进犯。史实表明,5日双方并未展开会战,清军滥轰,及“潜烧贼船二只”不能认为是会战开始。看来,洪秀全等并没有惊惶失措,而是积极准备,构筑严密的水陆防御设施,迎接会战。6日,清军发动攻势,进犯西岸太平军阵地,遭到枪炮杀伤,攻势受到阻滞。双方相持数时,未分胜负,清军没有突破太平军的防线。6月7日,洪秀全等当机立断,决定放弃原来由湘江水陆北进的战略计划。一方面与清军继续相持,掩护主力撤出战场;另一方面焚烧船只,遗弃辎重,改由清军未设防的东岸关,经小路撤出,翻越华黄山隘,迂回进军永州。由于清军人多势众,太平军后卫部队节节后撤,一些船只、辎重被兵勇掳获,部分将士、妇女被杀戮。赛尚阿说:“且贼在全州大挫,既为河路钉桩,不能遂其顺江而下之志。察其焚弃舟船、辎重、妇女、银两逃走,情形似实较前穷蹙。”(162)可见,太平军在蓑衣渡会战后,有计划地改变了进军方向,弃水就陆,绕道北进。清军并未突破防线。太平军保存了主力,焚弃船只,轻装疾进。可惜,南王冯云山不幸在会战时中炮牺牲,太平天国丧失了一位远见卓识、谦诚团结的领袖,实是无法弥补的沉重损失。萧盛远是会战参加者,写道:“和镇即邀远襄理戎幕,随带兵赶至全州。贼已窜出,随跟踪追击,连获胜仗,并击毙贼首萧朝贵,贼众直窜楚南。”(163)这表明清军并未获得惊人的胜利,萧盛远误把阵亡的冯云山说成萧朝贵。赛尚阿亦如此入奏。(164)这证实冯云山牺牲在蓑衣渡会战。
2.江忠源蓑衣渡神话考伪
战后,江忠源及其党羽,大肆加工渲染,把蓑衣渡会战写成江忠源的空前胜利。左宗棠、郭嵩焘集诸家吹嘘之大成,写道:“公(江忠源——引者)令所部于全州下游蓑衣渡伐木作堰,连营两岸力扼之。贼党来斗,以捍贼护船,更番迭进,鏖战两昼夜,贼渠冯云山中炮死,悍贼毙者数千,辎重尽丧。公急请统领连营东岸,断贼旁窜,统领犹豫未决,贼果弃船,由东岸走道州。”(165)似乎江忠源简直是一位孤胆英雄,区区1200名楚勇,既要阻塞江面,又要抵御太平军攻势,还要进攻太平军,而且要掳船、杀戮数千人、抢劫辎重。这点兵力够用吗?在左宗棠笔下,江家军成了神物,和春等军成了木偶,江忠源一人独吞了功劳。这一仗经过经世派诸公吹嘘后,成了江忠源发迹的重要资本。
简又文不加周延的考证,描绘了蓑衣渡会战的整个过程。他说:
(太平军)不料一到蓑衣渡,突遇清军伏兵,太平军大败。清军非他,乃江忠源所统之楚勇是也。……此时伏军齐起,枪炮兼施,太平军舟师至渡口,阻于木堰,不得前进,船只辐辏,水流又急,秩序亦大乱,炮子火箭纷下,其何能当?于是船沉没者有之,被焚者有之,兵官溺死、烧死、轰死者无算。余众急驶舟泊东岸,尽弃辎重而狼狈逃命。在危急中,南王被畀上岸。西岸中伏之陆师,亦不敌,队伍大乱,一面力战,一面后退,仓皇夺舟渡过东岸,而全部溃乱不复成军矣。尤为不幸者,则南王冯云山畀至东岸,竟一瞑不起,先作国殇矣。两军已鏖战两昼夜,太平军遂遭遇空前之大败。幸而清军翼长和春亦师向荣之取巧避战的手段,不听江忠源献计,未派兵在东岸截击,否则两岸夹攻,太平军全部必被歼灭无遗,亦不幸中之大幸事也。(166)
这是简又文站在蓑衣渡古战场上的丰富想象,恐怕不尽是史实。明明是太平军发现清军截江后立即停止前进,构筑防线,与清军相持,并未发生简又文所说的“突遇清军伏兵,太平军大败”的战事,更没有“伏军齐起,……太平军舟师至渡口,……不得前进”,因而“秩序大乱”,“死者无算”。太平军由东岸陆路绕道进军永州,明明是洪秀全等有计划地改变进军路线,却被说成“狼狈逃命”、“溃乱不复成军”。这些话连赛尚阿奏报也不敢说,他只是说太平军“情形似实较前穷蹙”。赛尚阿奏报虽然已有若干水分,但属当时第一手战报,相对而言,接近史实。
(四)蓑衣渡会战后果辨析
简又文接着评价会战后果。他不仅同意《湘军记》所说的“蓑衣渡一战为保全湖南首功”(167),而且进一步引伸说:“而余更谓此一役实为太平军失败之起点也。”稽其根据有三端:一则南王殉国,关系天国安危盛衰;二则精锐俱歼,湘南扩军,滥收天地会游民,纪律渐弛,战斗力趋弱;三则由湘江直扑长沙遭到挫折,导致湘南盘桓,长沙不克,贻误和影响了以后战局。(168)
我们觉得,南王身亡实是天国一大损失,而死于此役实属偶然。首先,按照简又文考证,南王在全州中炮重伤,已经垂危。那么,再根据他推理的逻辑,南王之死应为全州攻城之役的结果,不能记在蓑衣渡之役的账上。退一步说,南王牺牲也不是决定天国兴亡的重要因素。史实表明,南王牺牲后,太平军席卷江南,攻克南京,形势发展很好。后来衰亡,根子不在南王之死,而是多种主客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靠南王一个人力量是难以扭转乾坤的。其二,湘南扩军,洪秀全等并未滥收,军纪仍然严格。太平军前期极少有扰害人民的现象。滥收主要发生在后期,与蓑衣渡之役毫无联系。事实表明,湘南的将士勇敢善战,清军畏惧,为革命建树重大功勋。简又文根据清方歪曲史实的记载,把湘南将士视为促使太平天国失败的离心因素。我们的结论恰恰相反,湘南扩军是太平军获得初期胜利的重要措施。湖南太平军是这支农民军队的强大主力军之一,也是太平天国兴盛的重要力量依据,决不是导致失败的因素。简又文第三条论据有些合理因素,太平军由湘江直扑长沙遭到挫折,是蓑衣渡失利的严重后果,对以后战局发展产生不利影响。但是,这一挫折的根源主要在于全州的耽搁,蓑衣渡败绩正是太平军丧失战机的产物。
我们并不否认蓑衣渡挫败的严重后果,但不同意这是太平军失败之起点的论断。这一仗使初期战局产生了严重曲折,但并未改变太平军英勇奋战、不屈不挠开创新战局的总体战争发展进程。南王牺牲损失巨大,尤其在天京事变时,人们更怀念这位谦虚忠诚的领袖,认为他要在世一定会调节矛盾,不致出现内讧。但这毕竟是我们的主观假设。其实,谁又能担保诸王会听从冯云山的调解呢,而且谁又能保证冯云山一定能经得起胜利考验呢?黄巢、李自成军中曾不乏冯云山之类的知识分子,但并不能扭转领导集团内部封建化的趋势,李岩的悲剧证明了这一点。
二 从永州南折道州
(一)太平军进攻永州受挫
全州攻城的延宕与蓑衣渡的挫折,使太平军丧失了最好的战机和最迅捷的进军路线,船只、辎重损失殆尽。但将士们并没有颓唐泄气。洪秀全等虽然改变了进军路线,但仍然坚持北进湖南的战略方向。清军早在太平军刚抵全州时,立即在永州部署防务。提督鲍起豹主持军事,道员张其仁协守,总兵孙应照将黄沙河400人调回州城,收缩防线,集中兵力保卫湘南门户。太平军6月7日撤出蓑衣渡战场,由华黄山区的小路绕越疾进,8日,抵达“距湖南永州府三十里之水西桥”(169)。6月9日,太平军“窜至永州城外”(170),一路进军神速,皆走山径间道,沿途没有清军设防堵截,因为,“有土匪导之入”,天地会众当了向导。(171)
当时,“潇江大发,幸城中守吏撤去江面船只,焚烧对岸民居数百余间”(172)。提督鲍起豹“预撤浮桥”,在西城严密设防。(173)太平军缺乏船只,“以大水不得渡,乃捉队屯河西”,“列阵愚溪桥”,隔河相持。(174)突击队“焚柳公庙,谋汓河。城上军以枪炮击却之”。太平军决定设法强渡潇江,“刊山木为泭,掠上游船,载炮来攻”。清军“凭河严御”,以猛烈炮火封锁水面,太平军“卒不得渡”。洪秀全等决定放弃攻城,在天地会向导下,由隘道南取道州。6月10日,前卫军进至零陵双牌镇。(175)同时,和春“行抵黄田铺”,探得太平军后卫军仍在“永州城外河西屯扎”(176),牵制永州清军,并分散和春注意力,掩护前卫军潜师袭取道州。这时,适逢天雨,和春遂在黄田铺驻营不进。(177)
(二)洪秀全等决策转攻道州
进取道州并非洪秀全等既定计划,而是迫于客观态势临事作出的决策,应属战术机动的范畴。王拯说:“贼以蓑衣渡大创之余,前行既不得逞,后复不能有所驻足,不得已而旁窜道州”(178)。基本反映了洪秀全等军事意图的变化。
当和春抵全州军营后,前湖南提督余万清即率兵“自广西回防零陵双牌”。但他胆怯畏敌,躲避太平军兵锋,迅即放弃双牌,“预遁道州”(179),只剩残兵200人。而从永州至道州交通线,百里之间,“双牌、濂涛湾等处极险,要隘上系悬岩,下即深河,路仅一线。……别无分路,真一夫当关之地”(180)。但余万清统统放弃,“未尝以一士出击”。鲍起豹等以守住永州为不世之功,“不敢以一兵发追”(181)。和春6月11日获悉双牌已失,“业经议定,分为两路:一由宁远驰赴道州堵截,一由双排跟踪尾追”(182)。计划虽精,无奈缓不济急。太平军“从容逾险而取州城。和镇等兵及贼,而道州又已俨然贼国”(183)。
考察结果表明,太平军南折道州带有一定的军事冒险性,其成功原因在于清军畏怯避敌与天地会的热忱帮助。尽管冒险,却是较好的抉择,它使太平军在两次挫折及连续的山间行军之后,获得了休整和补给的机会,对未来的战略运动和发展关系甚大。而且,洪秀全、杨秀清等决定改变原来进军路线,却并不表明他们完全放弃运动战略和进取长沙之战略目标。他们必须等待时机,在整补之后图谋新的发展。一旦条件和时机成熟,洪秀全等又会再度实施进军长沙的计划。
不可否认,攻克道州后,有些领导人对运动战略产生了怀疑和失望情绪。防御保险、运动危险的消极保守思想有所滋长,单纯防御战略复萌,领导集团内部又产生新的战略歧见,对未来战局也发生一定影响。
(三)湘南形势分析
1.湘南清军防务空虚,将士普遍畏敌避战
清军将帅并没有充分利用太平军的严重困难,相反,他们都患有恐惧症。湖广总督程矞采“防堵经年,于沿边险要,一未闻其所布置”(184)。太平军进入湖南,他借口回防省城,边奏边溜,6月12日动身,“自衡州疾还长沙,知府陶恩培请留,不许。鲍起豹闻督去衡州,亦谋去。永州知府徐嘉端固请留,始允”(185)。程矞采6月15日抵长沙,立即疏请调赛尚阿驰湖南督师,他躲在后方保命。6月20日,程矞采惊悉道州为太平军攻克,害怕追究,又匆忙返回衡州。他的心理状态是,“但求贼不由我所防堵之路而入,则我为无罪矣”。居然自保于衡州府城,置前线战局于不顾。(186)赛尚阿呆在桂林,也想从战争中脱身,不愿赴湖南督师。湖北巡抚龚裕称病辞职,企图溜号。咸丰帝严旨程矞采速赴前线节制各军,徐广缙接办广西军务,赛尚阿立驰湖南,与程矞采同办湖南军务,龚裕被革职,勒令留营效力。
徐广缙迟迟不赴广西,向荣在桂林小病大养。和春率追兵入湘,但与湖南防军互不相统,实在难以驾驭前线诸军。饷源也空前紧张起来,原来只是广西向咸丰帝请兵请饷,如今两湖告急。咸丰帝应接不暇,从四川等省调集9000名清军前往两湖增援,拨内帑银50万两给湖南,户部库银30万两解湖北,以支撑日益扩大的战局。
2.天地会纷起响应太平军进取湘南
湖南全省阶级斗争空前激烈,而湘南已经出现了武装斗争的革命形势。湖南是天地会与白莲教两大秘密会社交汇地区,天地会与斋教成为活跃在全省的主要会社。宜章丐妇王萧氏与广东杨得魁、刘上元等创立沙钵会,1851年9月5日,在宜章思仁坳起事,杀毙清军;斋教首领朱幅隆等聚集六七百信徒,在湘粤边境图谋起义;天地会首领朱九涛、李丹、张添佐,在衡州聚义;洪大全弟弟焦三、妻许香桂在郴桂地区活动,要为洪大全报仇。王拯说:
楚边诸郡邑向为邪匪聚集之区。道光二十七八年间,李沅发、李嘉耀等,皆由楚入粤,而诵习符咒、持斋结合之徒尤众。元年衡州拿获之左家发,即称与逆全声息相通。本年郴州会匪戕官,乱机屡作。……(太平军入湘后),楚边群匪斩木揭竿起而应者,东安、宁远所在皆然,虽或即时扑灭,而千百为群,去而归贼者,实已不一而足。(187)
湘南地区天地会纷纷起事响应,千百为群地参加太平军,这为农民军队在湖南的立足与发展提供了实力基础与群众条件。而且,“……楚南地方自道光十一年辛卯,越戊申、巳酉至咸丰四年甲寅,屈指二十四年,虫蝗水旱,大荒三载,灾连不绝,流离失所者居多”(188)。农民失去土地和生活出路,群起涌入太平军营,把温饱和解放的希望寄托在这支农民队伍上。湖南蓬勃发展的革命形势为太平军提供了广阔的军事活动舞台。
(四)太平军未战轻取道州
道州位于湘粤桂三省边境,是湘南地区军事要冲。州城建于洪武二年,有东、南、西、北、小西五门,后历加修缮。道光二十五年(1845)大修并扩建一次,“城宽五里零九十六步,高二丈七尺,厚一丈三尺五寸,垛口一千五百个,四门城楼大小各二座,城上炮台十五座,望楼十二座,女墙砌有新砖,城门钉以铁皮,城洞安以垒石”。护城壕池宽深皆为1丈。看来,与全州城规模仿佛,但新加修益,更为坚固难攻。(189)潇水流经州城东南,“济川桥,旧名大浮桥,在南门外,跨潇水上,南北四十余丈,以铁链二条横镇之”。往南,有南关渡,“在州南门外营水前,汇濂、波右交,为宁(远)蓝(山)官道”,旱季设有浮桥,“春夏水涨必需放桥”。城西有云龙桥,“即西关桥,在大西门外州学左,跨濂、沱二水将会合之处,为江(华)永(明)大道”。州城西北,“有永济浮桥,在斜陂渡,为永州大路,西北乡众水汇流之处”。西南往江华大路有岑江渡,“行人络绎不绝,虽有官渡,岸远水深,济渡艰难”(190)。可见,进军道州必须渡越若干险要津渡;若要攻城,亦受潇、濂、营诸水阻隔。道州又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山城,山峦环城。城西有元山、虞山、凤凰山、梯云山、五老山,城北有宜山、莫氏山,城东有雁塔山、担山、东山,隔潇水为州城屏障。这些奇险起伏的群山,拱卫着道州城垣。城内斌山、玉成山、南山,与城外诸峰遥相属望,俯瞰动静。道州实为易守难攻的坚城。(191)可是,太平军居然一仗未打,几乎兵不血刃就取得州城。
前湖南提督余万清弃守双牌要隘,6月8日逃窜道州,所部与守军合计仅只500人,力量甚为单弱。余万清知道太平军声势浩大,无法守御。11日,太平军越过双牌,他急忙飞禀程矞采:“据称逆匪狓猖,下游吃重,应即带兵赶赴衡州,兼护长沙省会,并添调宜章、临武、桂阳各营官兵,为迎头截剿之计。”但为程矞采拒绝,(192)其实,这正是逃窜的信号。6月12日辰刻,太平军进至庄水塘,“离城仅四十里。余万清即以带兵堵剿为词,意欲遁去”(193)。署知州王揆一“立意固守,已将城门垒闭”,妄图负隅抵抗,以待援军。(194)因此他拒绝了余万清的主张,“催促上城,随同余万清巡查四门”。太平军运动神速,“旋由西北一带而来。城西门本系游击瞿我谦派兵防守,其时只有甫经调到之千总唐得升在彼”。王揆一“飞请余万清督御”,指挥西城战事。(195)他自己则躲到东门避敌,准备后路。余万清也早有成算,“私将所垒西门撤开,带兵数百,如鱼窜鸟飞,由江华奔去”。太平军“已到西门城下,见门未闭,蜂拥直入”。王揆一见大势已去,即伪作“投河自尽”,旋被救起。(196)他“又欲自刎,亦被将刀夺弃”,作了一番拙劣的表演。(197)瞿我谦、唐得升也逃出城外,制造伤情蒙混追查。(198)
余万清“逃至江华,犹不足兴,反绕道带兵六百余名逃至蓝山”。沿途声称:“赴衡见制军,有要紧公干”。滥要夫马。署桂阳知州李启诏“即致信嘉禾,不准应付”。余万清则“自行掳抢民船,由小河逃去矣”(199)。
咸丰帝获悉太平军攻克道州,严旨追究。经程矞采、赛尚阿会审,诸犯对质后,处分是:余万清斩监候,王揆一充军新疆,瞿我谦、唐得升革职。(200)不过,每人都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道州的攻克是太平军自6月4日以来取得的一次重要胜利。将士们连遭挫折,曲折转战,倍受艰苦,亟欲寻求一块有险可恃的基地以资休整补给。道州是易守难攻的坚城,遂使太平军获得可贵的喘息之机。而且,未来的战略计划需要研究调整,兵员亦待扩充,道州的盘桓成为太平军初期战略演变中的重要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