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伤逝

长风回来的时候，莞如正举着新沸的热水往杯中倒，红衣展落间，雾气迅捷的从杯中涌起，凝固了她的眉睫，她侧目望知了长风，声调平平缓缓的叫住他。

“你回来了。”

提着剑背身而对的长风脚步一顿，复转过身来站立在她面前，眉眼不再低垂的掩饰，直插入莞如身影里，锐利如箭，他应了一声“是”后便不肯再多说一字。

莞如竟也不再追问，拿起一个杯子来，熟练的用热水烫了，加上茶叶，放上水，茶香细细碎碎的从杯口冒出来，亲近又醉人。

“喝杯茶来。”

她将茶杯放在另一侧，借着热腾腾的雾气，抬眸浅唤长风的名字。

长风的目光从那绿色旋绕的杯水中转开，委婉又刚硬的拒绝道：“影子不配与主子同坐，长风不敢坏了规矩。”

莞如欣然的笑，话语里夹杂了几分讥嘲，却并不显得刻薄:“你不敢与我同坐，却敢爱慕上你的明曦主子，岂不可笑！”

冷风缭乱吹醒了神志，所有有关明曦的语句，都会引起长风足够的警惕。他抬起绝寒的眼睛，对望着莞如那双狡猾的明眸，一字一字的质问道。

“主子想要什么？”

莞如的回答融合在她唇齿的笑中，模模糊糊的恍如眼前这杯好茶。

“给你讲个故事。”

细瓷花纹上描摹着青绿山水，杯中的茶与水融流的恰到好处。她细长的指节徐徐旋转着茶杯，墨色山水便慢慢的在她指间露出残缺的部分。

“我要讲很久的，你确定要站着听么？”

长风略一犹豫，还是坐在了那杯茶前，目光沉定在浑浊的水中，热气缭绕扑面而来，恍如回忆的潮湿。

他不太敢抬眼望对面的女人，究竟是为了那可想见的故事的残酷，还是因同为蝼蚁的自怜自艾，长风的心里，其实也不甚清楚。

月牙檐里，谁都有故事可说，可谁都不喜欢多说。

在很多年前遥远寒冷的北国境内，有千千万万户人家，单拎出哪一家来，都是千篇一律的无趣。

这里的所有人皆只知勤勤恳恳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天由命的经营着自己虽不甚富足却安稳幸福的小家，那个作为故事中心的小姑娘便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从她的父母相继离开之后，她那好心的叔父与婶婶便收留了她，待她如同自己的子女，填补了她缺失的关怀，也铸造了她欣欣向往的未来。

春草烂漫的时候，姑娘常常会偷偷的和弟弟妹妹们一起跑出家门，在蓝绿之中赤脚奔驰，白色的粗布衣裳素洁如练，兜了满怀春风，一袖花香。随着她自在轻盈的在天地间长大，父母所哺育给她的美貌逐渐褪去稚嫩，露出异常于旁人的明艳来。

邻乡别镇的青年纷纷慕名而来，叔父和婶婶再三推阻，只为能寻找到一个她欢喜的人，那时节，他们一群姐弟妹最大的爱好就是聚众偷躲在窗后，猜测这次大人们又会用怎样拙劣的借口打发那些难缠的媒人，凡是猜对的人，都会在明日的游戏中挑选自己想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