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那个冯小刚看上的女人
97年,火车开进北京路过广渠门时,范学宜看到迎春花开了,她想:花开的地方一定有好运,我要留下来。这就是她与北京的开始。
现在的范学宜,是诗人,画家等多重身份的圈内名人了,你一定以为她是个大神大咖,出身不凡披着五彩祥云驾到而来。
其实她更像风一样的女子,从山间采着花儿款款走来。
苦难的童年岁月里,她从记事起就在漫山遍野中寻找疯癫乱跑的母亲。记忆里的她时常背着年幼的弟弟穿过树林,跨过草丛去喊妈妈回家。
幼小的她曾溺水差点被淹死,被打捞上来时,精神涣散的她本能地爬起来向家的方向跑去。房间屋后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原来妈妈上吊了,被救下后,妈妈没死,人却精神失常了。
从那以后母亲经常乱跑,寒来暑往,秋去冬来,她说没有一个孩子的童年是四季都在山坡田野的自然界度过的,然而她就是这样与天地,花草,林木,河流,作伴,边找妈妈,边采野菜,直到11岁才顶替了弟弟的名额走进学校读书。
生长在天地自然间,她深感自己对自然有超凡的领悟能力。她会在夏夜等待一朵夜来香的花开声响,也能识别蟾蜍乱叫带来的换季。
寻母的路上,自然给予了她心灵搭建好一个通道。她读着普希金的诗集,在家乡的山山水水里学到了最早的美学,得到了最可贵的艺术启蒙,她的诗情画意全都由此而来。
高中毕业后她当上了宣传干事,那时我的父亲和婆婆与她同在宣传系统工作,一些培训会上与她结缘相识,旧照片合影里她青春灵动模样酷似王祖贤那样的美人。
据说当时的宣传系统里她也是文采斐然惊艳不凡,但是迫于养家糊口还债的重任,她后来离开了宣传部,当起了啤酒推销员,后来又承包了饮料厂。一个车皮340箱的饮料,她和弟弟用稚嫩的肩膀一箱箱卸下来再亲自去上门推送。
当钱足矣赚得令旁人钦羡去当大老板时,有人劝她去另外开辟新厂。她拒绝后,把钱都留给了家人。
母亲的病差不多治好了,她把弟弟送到了大连外国语学院读书,把家里的破房子内外重修,自己带着1400元踏上去北京的火车:终于可以为梦想而活了。
在北京所有北漂的困难,因为童年那些苦难的磨砺都仿佛云淡风轻了。她相信宿命也相信预言:北京的花开就是好的开始。
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属于诗的,然而在北京第一件事却不得不是卖家具,而且居然月月是销售冠军。店长看好她要她去新店当店长时,她拿着钱离开去读书了。
98年她在画家赵无极的画展上感动的不能挪步,她觉得诗和画是那么相通,没有受过任何专业培训的她决定拿起画笔。
她一边四处看展览,一边通读美术史,一边与住地下室结识的那些穷困画家交流学习。学着,画着,久而久之竟然在自悟中茅塞顿开,99年她办的第一场画展就卖掉了17幅画。虽然这场办展览当时让她拮据的只剩下100元。
她无私地帮助那些穷困潦倒的画家就像小时候在山间寻找母亲时顺路采走一颗野菜那样自然。她听从内心也顺从生命本意:在画里写诗。
一下子,她成了画家圈里绮丽独特的人,她不仅会写诗,也会卖画。
你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当你为了拼搏在这个世界处心积虑的奔波时,有人却宿命般地听从内心的声音而活,并且一直活得很美好。
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么宿命般幸运,她在798成立了自己的画廊,成了圈内有名的画家经纪人。
她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画廊里写诗。十年间她把自己的画廊经营的风生水起,也出版了好几本诗集,这时幸运之神又悄悄降临。
当《夜宴》的音乐总监谭盾正在上海筹备“禅宗少林音乐大典”时,有人推荐给他一本诗集《童年河》。
禅宗的诗意自然促使他翻到诗集的序篇时,感到这诗序像一篇乐章。谭盾找到了《童年河》的作者范学宜,邀请她为《夜宴》写主题歌。
她早就在童年寻母的自然通道里成了天然的诗人,她让剧本和自己的想象对接,仅仅用了6分钟就写出了最好的《夜宴》歌词。
这从诗人想象而来的词,深深打动了冯小刚。
后来《天大地大》的导演邀请她为这部抗日剧主题曲写词,两个多月她居然忙忘了。临交工前导演打电话催促,她蒙起被子钻到床底下,想想人生无非就是爱恨情仇,20分钟后,一首完整像样的词给导演交了差。
这就是她,相信感觉,信仰自然的状态。她说童年母亲疯掉时说的那些疯言疯语,常常令她觉得是美妙动人的诗篇,母爱是她一切创作的源泉。
“忙完了事情去找我妈妈,我今天做得很好,我要让她感到高兴。”找妈妈,这是她从童年到青年时期的习惯了。
当时她正迷恋明朝徐渭的水墨画,她感到水墨画与诗词是那么相近,她想把诗与画融合在一起。
还未下笔尝试,然而这时母亲却突然离世了。她感到整个世界轰然崩塌了。
一辈子饱尝艰辛的母亲是她的创作源泉,母亲走了,她无法释怀也接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痛。
“办完丧事,我每天裁纸,裁完画,画完裁,6个小时,7个小时,8个小时。中国画的借物抒情,我突然间就在这个过程里理解的……”
她在水墨之间肆意宣泄着悲痛,把长长的思念与远山,花朵,夕阳,孩童,跃然纸上,那是对母亲的无限感恩与追忆……
母亲下葬后,她要给母亲办个仪式,内容就是把自己画的45张水墨画展览出来,展览的名字叫《谁带走了我的天空》。
她想这样去纪念一生都用力去追逐的母爱,结果感动了太多的看客,从她的画里他们看到了故事,一场展览她的母爱系列全部被意外买走。
从此她在中国画的发展上一发不可收拾。
母亲的爱无论在写诗还是画画上似乎都在影响着她的命运。当我在2011年初夏走进她的那间画廊时,扑面而来的墨香和画中人物的情感交融写意让我感受到了她的一切故事绝非是美化过的。
她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的藤椅上,缓缓动人地诉说这样的过往,高挺的鼻梁和凸出的眉骨让同乡的我居然深觉她有一股浓烈的波西米亚风情,像儿时读的三毛那样随性而朴素,天然而美好。
很多做艺术的女人喜欢身着汉服或长袍,以彰显自己的超凡脱俗气质淡雅,但我总觉得90%的人很像是装出来的淡雅,实际上拜金媚俗目中无人。但是她,眼神里写满了童真,就像那本《童年河》,说话时闪着光,追随着感觉,不掩饰也不做作。
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太多的人会容易在喧嚣与尘埃之中被晕染地爱上浓墨重彩,爱上物质带来的安全感。而她内心涌动的诗情画意却催促她在自然的生命里疯长,我觉得她本性向真,没有被城市的繁华流俗所熏染,反而城市的喧哗被她那份天然所点缀的在某个瞬间无声无息了一般。
结婚后我和先生去798闲逛,路过她的画廊时和给她看场的姐姐,姐夫攀谈起来。她的画展越来越棒,很多名人都来光顾,有周杰伦这样的明星也有安南这样的国际政客,她本人也不断的往返于欧洲与北京之间,匆匆忙忙。
看到家乡人,她的姐姐姐夫激动地拿出《童年河》赠予我们,怀孕的我看到那些路过心上的句子,瞬间湿了眼眶:
现在的她依然未婚,画廊依然还在798的老地方。而她本人却经常在山间,溪流,在草木之间,细细听风,作画。
她说母亲给的影响足以承受一生的孤独,而她已经活出了自己最喜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