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言(《使女的故事》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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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在学校里的地位降至史上最低。我已成了行走的禁忌:因为我们家的使女死了,女生们都相信这是厄运的象征。她们都很迷信。维达拉学校里有两套信仰:官方的由嬷嬷们教导我们,信仰上帝以及女性特有的信念;非官方的由女生们用游戏和歌唱的方式口耳相传。

高年级女生有好多数针数的顺口溜,比如:正一针,反两针,给你一个好先生;正两针,反一针,他被杀死了就再给你一个。低年级女生还小,对她们来说丈夫还不算真切的人,顶多就是家具,所以尽可替换更新,就像在我小时候玩的娃娃屋里那样。

高年级女生最喜欢的唱歌游戏叫作“高高吊”。歌是这样唱的:

吊在高墙上的人是谁呀?咿呀咿呀呦!

是个使女,她叫什么来着?咿呀咿呀呦!

她以前叫作(在此填入我们当中某人的名字),但现在不是了。咿呀咿呀呦!

她的肚皮里有个小宝宝(在此我们会拍拍自己扁平的小肚子)。咿呀咿呀呦!

大家一起唱的时候,会有两个女孩高高举起手,别的女孩从下面钻过去:一杀掉,二亲亲,三宝宝,四失踪,五活着,六死掉,数到七,逮住你,红灯红灯红灯!

第七个女孩就会被那两个负责数数的女孩用手臂圈住,绕一圈,再在她头上拍一记。现在,这个女孩就算“死了”,可以挑选下一任的两个行刑者。我现在意识到了,这个游戏听上去既邪恶又轻浮,但孩子们不管,能玩什么就玩什么。

嬷嬷们可能认为这个游戏蕴含了某种有益的警示和威胁。然而,为什么“一杀人”呢?为什么谋杀必须在亲吻之前呢?为什么不能稍微正常一点:先亲再杀呢?那时候,我常常暗自琢磨这种问题,但从没找出任何答案。

上学时段里我们还可以做别的游戏。比如玩蛇梯棋——如果你的棋子落在“祷告者”那格里,就能升上“生命树”的梯子,但如果你落在“罪人”那格,就要掉到“撒旦蛇”身上。我们还有涂色书,给店铺里的招牌涂颜色——新鲜出炉:面包和鱼——这也算寓教于乐吧。我们也给书中人物的衣服涂颜色——夫人们是蓝色,经济太太们是条纹色,使女们是红色。有一次,贝卡把维达拉嬷嬷涂成了使女的绯红色,没少为此挨批。

高年级女生更喜欢用交头接耳的悄悄话传播迷信,而非唱儿歌、做游戏。她们都很当真的。比如这个:

要是你的使女死在你床上,

她的血就会沾染在你头上。

要是你的使女的宝宝死了,

你这辈子就只有泪水和哀叹。

要是你的使女死于难产,

你走到哪儿都甩不掉那诅咒。

奥芙凯尔死于难产,所以,我在别的女孩眼里就是被诅咒了;不过,因为我的弟弟小马克活下来了,身心健全,所以我又被认为是特别有福气的。女生们不会公开给我脸色看,但会避开我。赫尔达看到我走近时会斜着眼睛往天花板上瞅;贝卡会转过身去,但吃午饭的时候,只要没人看到,她会把自己的那份分一点给我。舒拉蜜离我远远的,也不知道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新生儿的嫉妒,或两者兼有。

在家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宝宝身上,他也确实扯着嗓子索要关怀。他的嗓门真大啊。虽然宝拉很享受拥有孩子带来的优越感——而且还是个男孩——但她本质上并不是慈母型的女人。她会把小马克抱出来,在朋友们面前显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宝拉就觉得够了,就把他递给奶妈:一个丰满、忧郁的使女,不久前还被叫作奥芙塔克尔,现在当然是奥芙凯尔了。

小马克不吃不睡也不用被显摆的时间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马大们都特别喜欢他。她们喜欢给他洗浴,大惊小怪地称赞他的小手指、小脚趾、小酒窝和小小的男性器官,他撒尿时从那儿喷出的小喷泉还真是让人惊讶。多么强壮的小男人!

她们指望我也加入崇拜的行列,但当我没有显示出足够的热忱时,她们就叫我别再生闷气,因为我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宝宝了,那时候我就会开心了。我非常怀疑这种说法——不是怀疑自己能生孩子,而是怀疑我会开心。我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躲开厨房里的欢声笑语,独自深思这世界是何其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