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1.4

两辆客车驶入旧多拉观测站前的空地，两侧储物舱舱门升起，每只呜取出自己的后置推箱，咬住前把手，轮子在耐旱植物上碾出一条条印记。

顶层控制室中的从元观望着地面，这些年，大批呜获得实习证明后迈向他处，培训基地大抵如此。占收入大头的培训费流往各个机构，可数的经费只能维持运转和雇员支出。三年前，从元撤销了财务部，简单的工作交给自己就行，一个月用不了几个小时，还能减少一些支出。

门后控制室中轮班的团队用三天耗尽了原本一个月的经费。两天前，电网里的朋友还提醒过从元用电量激增的事。现在，他看着富足的公有账户和数不清的联系单位，有些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从元，看什么呢？”漠林推门而入，站到窗幕前，低头，“他们啊，多拉那边过来的，新的那个。”

“这里的呜已经够多了。”从元的脸贴着玻璃，窗外的污渍不知沉积了多少年。

“其实不算多，听说过极北高原那个观测站吗？”漠林问。

“来这的学生说过，好像一年都回了几次家，有些呜问我该不该去那里。”客车启动，缓缓转向，从元找了个垫子卧下，“我说，喜欢这个行业就去，不喜欢就找个呜多的地方等退休。”

“嗯，各行各业都差不多，说到退休，你快30了吧，伴侣确定了吗？”

“我才29，还早呢。”从元打了哈欠，“极北那个出事了。”

“设计上没考虑到这种情况，他们用的是最新的180纳米制程的芯片，据说还打算换上60纳米的。”

“挺好的啊。”从元感觉没什么问题，反倒有些羡慕。

“你学天体物理的不懂，设计时没考虑到防护高能电子，那些贵得要死的芯片都报废了。”

“新多拉也是这个情况？”

“要好一些，不过也差不多，现在低纬度的天文观测站都在全力抢修。对了，你知道他们放弃极北的原因是什么吗？设计上没有目视接口，全显示屏成像。”

“目视也没什么用，盯着看挺累的，我喜欢拿胶卷记下来，就是成本有些高。”

“他们距离最近的城市一千三百公里呢，卫星集体失联，也就那样了。你对最新的技术了解多少。”漠林突然问。

“不太清楚，应该能方便一些吧。”

“你该学习了。愿意的话，过几天有个采访，他们可能会问一些很刁钻的问题。”

“不愿意，麻烦。”从元眯缝着眼，“采访做什么。”

“大规模停电对北方民众的生活影响很大，出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不仅要向公众道歉，还要向你道歉。满足民意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这就是给予我权力的原因，尽管我觉得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从元说。

“这样双方都满意，好了，他们上来了，我去接待下。”

“采访我不接受，不过我是该学些新东西了。”从元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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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棘跃入路荆的窝，坠落的力量另窝的一角悬空。

“路荆，到时间了。”

沉睡的路荆条件性弹起，抛物线指向窗台的水盆，水不多，但足以打湿毛发。

冷水令路荆清醒，甚至有些头疼，扭头看向时钟，距离车到站还有一个小时。

“你看时间了吗，我想在熬夜前多睡会。”路荆抖了抖身子，挪向暖风机。

“你好，我叫沙寒。”一只姜黄色的呜从拐角探出头，轻声说。

“哥，你不会介意一起去吧，我付车费。”路棘触了触路荆的鼻子。

“随便。”路荆闻了闻沙寒的气味，跟那天回来时的陌生气味一致。

略早于晚高峰的班车并不拥挤，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车窗照在灰白色的皮毛上，高楼的阴影涌动。

“荆，你说，毕业后的生活是不是就会固定下来。”路棘如往常般看着窗外。

“应该吧，我可能会找个观测站常驻几年，或在市内的研究所找个工作。”

“我打算明年开始辅修信息技术，延后一年毕业，然后换个行业，实在不行转金融。”

“跟爸妈说了吗？”路荆问。

“没，公休前找个时间把信带过去，我可能得请个假。”

“下周六七我没课，我帮你把信带过去，要回去拿点东西，还有些事。你有什么要拿的。”

“应该没有，记起来了跟你说。”

下车时，临近黄昏的阳光灼热着毛发，午后的高温是路荆不愿早来的原因，阴影挡不住混着沙砾的热风，习惯性的梳理毛发时，总会感到不适。

远星逐渐落下，沙漠干燥的热浪缓缓褪去。三只呜离开树荫，路棘架起柴火，沙寒竖起画架，路荆在望远镜前等待银河升起。

“她喜欢画天空？”路荆看着收拢脚掌的沙寒，问路棘。

“只是一个爱好，你不也喜欢把天空画下来，星空。天暗了，你怎么还不看。”

“你怎么不点火。”路荆低下头，“陪你的伴侣去吧，我可能找到那些星星的位置了。它们还没升起来。”

银河的一侧，不起眼的角落，又有一点持续了亿年的光逝去。

这一次，路荆正记录着那片星空。停滞的笔尖使墨渗入下一层空白的纸页，沿着纤维散逸，就像那个遥远的，也许正在扩散的黑暗世界。

与此同时，璀璨的银河浮现于一旁深蓝的画纸上，画中底部的篝火燃起烟尘，驱散笼罩画者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