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犹太的祭司与先知

对于闪米特各族人而言，亚述和巴比伦的衰落只不过是灾难的开始。在公元前7世纪，闪米特人几乎统治着世上所有的文明国度。这些被统治的国家包括庞大的亚述帝国和埃及，亚述、巴比伦、叙利亚的人们说着同一种语言，同属于闪米特族系。而且，闪米特人还掌控了全世界的商业往来。在腓尼基海岸，提尔、西顿这样的大城市逐步兴起。他们在西班牙、西西里岛和非洲的殖民地面积甚至超过了本国。迦太基城建立于公元前800年，在当时，这是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很多船只频繁往来于迦太基与不列颠群岛之间，有的船只甚至还远航到大西洋以外的海域，还可能到达过马德拉岛。在上面的篇章中，我们说到过海勒姆和所罗门一道开辟了阿拉伯和印度的商业之路，并且在红海合作建造船只。在尼科王时期，曾经有一支腓尼基远征船队，绕非洲航行了一整圈。

在当时，雅利安各民族还未经开化，希腊人开始着手在被他们自己摧毁的文明废墟上创建新的文明。而米提亚人，如同亚述碑文上所记载的那样，逐渐崛起为中亚的可怕部落。公元前800年，谁也不会料到，到了公元前3世纪，雅利安人将取代闪米特人，成为新的统治者，而闪米特人则变成亡国奴，背井离乡。在当时，除了在阿拉伯北部沙漠上的贝都因人仍然固守着游牧生活，坚守着萨尔贡一世和他的阿卡德人民出征苏美尔以前的古代闪米特的生活方式以外，其他各处的闪米特人都被征服了。但是阿拉伯的贝都因人永远没有被雅利安统治者征服。

在这风云变幻的500年里，闪米特文明遭到不断破坏与蹂躏。只有一个民族始终团结一致，固守着古老的民族传统，这就是被波斯人居鲁士遣送回耶路撒冷、重建自己家园的弱小的犹太民族。这个民族之所以能完成如此伟业，全凭他们自己在巴比伦编纂的那部关于他们自己文明的文献——《圣经》。与其说是犹太人写就了《圣经》，还不如说是《圣经》塑造了犹太人。因为贯穿《圣经》的，是一种与其他民族完全不同的精神，即一种激励人奋进和忍耐的精神。在2500年艰苦、冒险和被压迫的生活境遇中，他们注定要执着地体现犹太民族是靠着共同命运的意识才得以崛起的民族，这一信念，从他们被俘后返回耶路撒冷的那一时刻起就拥有了。

犹太精神的真谛在于，他们的神灵是无形的，但又无处不在。他们的神灵并不住在人间的寺庙里，而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世上其他民族都有自己的神，他们的神是居住在庙堂里的，并以塑像的形式加以体现，一旦神像被毁，庙堂倾覆，神也就化为乌有了。然而犹太人的神住在天国，是高于祭司和牺牲的一个新的概念。犹太人坚信亚伯拉罕神之所以选择他们做子民，是为了让他们重建耶路撒冷，并让耶路撒冷成为全世界的真理之都。这种意识渗透到了每一个犹太人的血液里。

这种精神在那个被推翻、被征服的时代里，吸引着一大批使用共同语言，有共同的习俗、习惯、嗜好和传统的巴比伦人、叙利亚人以及后来的腓尼基人加入进来，这样的现象其实不难解释。在提尔、西顿、迦太基以及西班牙的其他腓尼基人城市遭到灭亡以后，腓尼基人突然从历史上消失了。但同时，我们会发现：不仅在耶路撒冷，在西班牙、非洲、埃及、阿拉伯以及遥远的东方，但凡有腓尼基人到过的地方，那里就会出现犹太人的团体。他们全都是因为《圣经》，或者是因为阅读过《圣经》而聚集在一起的。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耶路撒冷就不过是犹太人名义上的首都，而他们实际意义的首都则是这部《圣经》中的精神。这是历史上的一种新现象，这种风气早在苏美尔人和埃及人开始用现代文字替代象形文字之时就已经播下了种子。犹太人的确是一个奇特的民族，他们没有国王，没有庙宇（后面我们还将讲到耶路撒冷在公元70年被毁的情形），使他们团结在一起的神秘因素不是别的，正是《圣经》中文字的力量，这也是信仰的力量。

犹太人这种精神上的团结，绝不是祭司或政治家们通过事先计划、设想和推行而形成的。随着犹太人的逐渐发展，人类历史的舞台上不仅出现了新的团体，而且还产生了一种新型的人。所罗门时代的希伯来人，表面上似乎与其他小民族一样弱小，那些小民族集合在宫殿和神庙的广场上，被富有心计的祭司所诱导，受统治者的野心所操纵。然而，读者们从《圣经》中可以看出来：这种新型的人，也就是所谓的“先知”，的确已经存在了。

希伯来人由分裂而产生的困苦越是深重，先知们的重要性也就愈加明显。那么，这些先知到底是由什么人组成的呢？

其实，先知中大部分人的出身背景都不相同，例如，先知伊齐基尔出身于祭司阶层，而先知阿摩斯则是身穿羊皮袄的牧羊人。不过在他们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的忠诚只献给真理之神，而且他们和民众直接进行对话。先知从不接受任何人的许可和任命。“现在，神的旨意已经降临到我身上了。”这就是他们的任命仪式。他们热衷于政治，所以时常鼓动民众反抗埃及，说它是“折断了的芦苇”，也时常鼓动民众反抗亚述和巴比伦。先知们无情地指责祭司的懒惰和国王的暴虐。有些先知致力于我们今天所说的“社会改革”。他们四处宣传：富人“正在压榨穷人”；奢侈的人在浪费孩子们的面包；富人与异族结交，学习异族的骄奢淫逸。而这一切全是上帝耶和华——亚伯拉罕之神所憎恶的，他必将降祸于这块土地。

这种宗教精神被记录和保存下来，并得以传承。但凡有犹太人出现的地方，先知也如影随形。他们每到一处，就在那里宣扬新的宗教精神。他们引导人们脱离祭司和神庙的掌控，摆脱政府与国王的压榨，宣扬人人平等，这就是先知在人类历史上的价值所在。在以赛亚（Isaiah）激昂的演讲里，先知的声音如同天籁梵音，大家将在唯一的真神的庇佑下，得到统一与和平，而犹太人的预言也在此到达巅峰。

当然，并不是所有先知都完全赞成以赛亚的观点，高明之士必然会从先知们的书中发现许多有关仇恨、偏见以及在如今看来仍极具危害性的语言。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应该承认：那些被羁押在巴比伦的希伯来先知们，为人类世界贡献出了一股新鲜的血液。这股鲜血不断涌入人们的心灵，激发着人们去反抗以往禁锢人类思想的物神崇拜的牺牲和奴隶式的愚忠，争取自由意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