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简咸华两县诸子^[1]

赤县官曹拥材杰^[2]，软裘快马当冰雪^[3]。长安苦寒谁独悲^[4]，杜陵野老骨欲折^[5]。南山豆苗早荒秽^[6]，青门瓜地新冻裂^[7]。乡里儿童项领成^[8]，朝廷故旧礼数绝^[9]。自然弃掷与时异，况乃疏顽临事拙^[10]。饥卧动即向一旬，弊衣何啻联百结^[11]。君不见空墙日色晚，此老无声泪垂血^[12]。

[1] 这首诗当是天宝十载（751）冬作。时诗人困居长安，又值苦寒，冻饿交逼，故旧礼绝，满腔悲愤，一肚牢骚，遂成一篇不平之鸣。投简：即投赠。咸：咸宁，即万年县。《元和郡县图志·关内道一·京兆府上》：“万年县……天宝七年，改为咸宁，乾元元年复为万年县。”华：华原县，亦属京兆府。诸子，或即两县吏曹。

[2] 赤县：唐代分县为七等，京都所治为赤县，京之旁邑为畿县。咸宁为赤县，华原为畿县。官曹：官署。材杰：同“才杰”，谓才智超人。拥：有拥挤意。

[3] 软裘：即轻裘，亦即狐裘。软裘快马，亦即“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秋兴八首》其三）之意。当：通“挡”。

[4] 苦寒：犹云严寒。

[5] 杜陵：地名。《元和郡县图志·关内道一·京兆府上》：“杜陵，在（万年）县东南二十里，汉宣帝陵也。”杜甫尝居此，故每自称“杜陵野老”或“杜陵布衣”。

[6] 南山：汉杨恽《报孙会宗书》：“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

[7] 青门瓜：亦名东陵瓜。《三辅黄图·都城十二门》：“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门霸城门，民见门色青，名曰青城门，或 曰青门。门外旧出佳瓜。广陵人邵平，为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种瓜青门外，瓜美，故时人谓之东陵瓜。”

[8] 乡里儿童：指小官僚。梁萧统《陶渊明传》：“岁终，会郡遣督邮至县，吏请曰：‘应束带见之。’渊明叹曰：‘我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项领：脖子肥大。《诗·小雅·节南山》：“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毛传：“项，大也。”郑玄笺：“四牡者，人君所乘驾，今但养大其领，不肯为用。喻大臣自恣，王不能使也。”项领成：谓脖子挺硬，目中无人，喻倨傲。

[9] 故旧：故交，亲友。礼数：犹礼节。礼数绝：谓断绝来往。

[10] 自然：理之当然。疏顽：疏懒愚钝。临事拙：遇事拙于应付。二句谓己不合时宜，故理应被弃掷，况疏懒愚拙不善应酬，因而贫病如此。

[11] 动：常，每。向：近。言常常饿饭旬日。弊衣：破旧之衣。何啻（chì赤）：犹岂止。百结：形容衣弊之状。《北堂书钞》卷一百二十九引王隐《晋书》：“董威辇（京）至洛阳，止宿白社中，于市得残碎缯，辄结以为衣，号曰百结衣。”而杜甫衣服褴褛又甚于董京。其《进雕赋表》云：“惟臣衣不盖体，尝寄食于人，奔走不暇，只恐转死沟壑，安敢望仕进乎？”可为此句注脚。

[12] 君：指咸、华两县诸子。空墙：犹言家徒四壁。此老：甫自谓。无声：吞声。诗人饥寒交迫，无可诉说，只有默然泣血而已，想见其生活之艰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