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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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后马特维·尼基蒂支也到了,于是庭丁,一个长颈项的、走路歪向一边、突出的下唇也歪向一边的瘦子,走进了陪审员室。

这个庭丁是一个诚实的人,受过大学教育,但不能长久地在任何一个地方做事,因为他有酒癖。三个月前,一个伯爵夫人,他妻子的保护人,替他找到了这份工作,他维持到现在,并且感到满意。

“那么,诸位先生,都到齐了吗?”他戴上夹鼻眼镜,从眼镜上边望着人说。

“好像是都到了。”快乐的商人说。

“我们来检查一下。”庭丁说,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单子,开始点名,时而从眼镜上边时而从眼镜里望望被点的人。

“政府顾问,IM尼基弗罗夫。”

“我。”那个熟悉一切法庭情形的威严的绅士说。

“退役上校伊凡·塞灭诺维支·伊发诺夫。”

“在这里。”穿退役军官制服的瘦子回答。

“第二同业联合的商人彼得·巴克拉邵夫。”

“有,”张大口笑着的好心的商人说,“准备好了!”

“禁卫军中尉德米特锐·聂黑流道夫公爵。”

“我。”聂黑流道夫回道。

庭丁特别恭敬愉快地向他鞠躬,从夹鼻眼镜上边看他,好像借此表示他与别人不同。

“尤锐·德米特锐耶维支·丹青考上尉,商人格锐高锐·耶非莫维支·库列邵夫。”等等。

除了两个人,都到了。

“现在请诸位先生出庭。”庭丁用快乐的手势指着门说。

大家走动了,在门口互相让着路,走到走廊,从走廊走进法庭。

法庭是一间大而长的房间。一端是高台,有三个踏级通到上边。在高台的当中有一个桌子,上面铺着镶暗绿色边的绿色桌布。在桌子后面有三把很高的橡木雕花靠背的椅子。在椅子背后挂着一个金框的色彩鲜明的皇帝全身像——他穿着将军制服,挂着勋绶,一条腿向后,手拿着军刀。右边角上挂着一个头戴荆冠的基督圣像的龛子,前面是个经台,在它右边还有检察官的台子。左边,对着这个台子,是一张书记官的桌子,而靠近听众的是雕花的橡木栅子,在栅子外边是尚无人坐的被告席。右边高台上有两排高靠背的陪审员的椅子,下边是律师的桌子。这一切是在法庭的前半部,法庭由木栅隔成了两部,后半部全是凳子,一排比一排高,一直到后边的墙那里。在后半部的前面凳子上坐着四个工厂女工或女仆模样的女人、两个做工的男人,他们显然是慑于法庭陈设的威严,因而畏怯地互相低语。

紧跟陪审员之后,庭丁用歪斜的步伐走到庭上,用大声音喊叫,他想用这个声音威吓在场的人:

“开庭了!”

大家站立起来,法官们走上法庭的高台:前面是有肌肉的有美丽颊须的庭长。然后是戴金边眼镜的愁闷的法官,他现在是更加愁闷了,因为正在坐堂之前他遇见了他的舅子,一个候补法官,他向他说,他刚才是在姊姊那里,姊姊向他说,今天没有饭吃了。

“因此,显然,我们要进小饭馆了。”舅子笑着说。

“这不是笑话。”愁闷的法官说,变得更愁闷了。

最后是第三个法官,就是那个马特维·尼基蒂支,他总是迟到——他是一个有胡须的人,有大大的向下突着的慈祥的眼睛。他患了胃加答儿,遵照医生的劝告,从这天早晨起,他开始一种新的疗法,这种新的疗法使他留在家里比寻常更久。现在,当他走上高台时,他带着专心思考的神情,因为他有了用一切可能方法去解决自己提出的问题的习惯。现在他认为,假若从门口走到椅子的脚步的数目,可以被三除尽,则新的疗法会治好他的胃加答儿,假若不能除尽,则不行。原是走二十六步就可以到的,但他放小了步子,正好用二十七步走到了椅子那里。

穿着金花边衣领制服的、走上高台的庭长和法官的仪容是很威严的。他们自己感觉到这一点,并且似乎被他们自己的庄严所窘,他们三个人都谦逊地垂下眼睛,迅速地坐到铺了绿布的桌子后边的雕花椅子上。桌上摆了一个有鹰的三角形器具,两个玻璃花瓶,好像是饮食店里装糖果的东西;摆了墨水瓶,墨水笔,清洁美丽的纸和各样新削的铅笔。

候补检察官和法官们一同走进来。他在腋下夹着公文包,也摇着胛膊,迅速地走到窗子下边自己的座位前,立刻专心于公文的阅读与翻看上,为了对于审案有所准备而利用着每一分钟。这个检察官就职不久,只起诉过四次。他很有雄心,并且毅然地决定了要做出一番事业,因此他认为在他所起诉的案子里都一定要达到判罪的地步。关于毒杀案的真相他知道了大概的情形,并且做了发言的计划,但他还需要若干事实。他现在正忙着从文件里抄写。

书记官坐在高台对面的一端,准备了一切需要宣读的文件,在看一篇被查禁的论文,这是他设法弄得而昨天读过的。他想和那个有胡须的、与他意见相同的法官提起这篇论文,但在谈话之前他想弄清楚它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