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天的幻想曲 2
秋天幻象 2 七月半的雷终究炸了
站在秋天听秋风细说秋天的故事……
不几日，七月半不觉又到了，这个十五，那轮月亮看起来特别的圆，也特别的大，近的似乎就挂在窗外的楝树桠上，好像搭个木梯即可摘下这个硕大的果子。
月朗星稀的夜，晚饭过后，秋风推着整个月亮，就独自悠然的爬上了房顶，幽深的夜空静谧而又冷清，让一向孤独的月亮更少了好些星星的陪伴。慧玲拉着坐在后门口的妈妈，指着树上的月亮边看边说，“姆妈！您看叻，好亮好亮滴白玉盘哈！还装满了一盘甜果子吧，真是漂亮噶，好馋人嘎，要是能摘下来，尝尝几好嘞！”
于是她迈出门槛，闭目仰头，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一缕月光，与之旋转共舞，一圈又一圈，她好像畅快的沐浴在这树桠上倾注的花洒下。
双手掬起一捧银色的月光，恍然，好似捧起一轮月亮，荡漾在掌心，长出好多棉花糖来，正想张嘴深深的吸上一口，“噢，好甜好香哈！姆妈，不信，你也张嘴尝尝看嚯！”这撒落在脸上的，手上的，身上的都泛着微甜的月光，更像是来自天上，闪着银色光泽的棉花糖雨，充满了甜蜜和醉人的酒香，飄溢着无与伦比的灵性……尤其在此时此刻，能和妈妈这样安静的，不被打扰的赏月，闻到那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的，心中也倍感踏实又安宁。
“嗯嗯——喔——”一旁的妈妈看着看着，却突然轻微蹙动了一下眉头，好像那盈盈的月光里，有电流穿过瞳孔，敲打着太阳穴，撬开了鼻息，喉咙，穿堂而过，直刺到了她的心口一样。一口气很快拥向嗓子眼，喉咙也似被堵上，心口不知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翻涌着，很想吐，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这也应该是妈妈劫后余生，捡回半条命的第一个月圆之日吧。
这个月半中元节，也是俗称的鬼节，大街小巷里，早前一周，或更早，就开始忙活开啦。买纸钱，和焚香，点蜡烛什么滴，一应俱全都备至齐整。一般，都得赶在15那天转钟以前，烧祭给过世的先人，聊表哀思和怀念，更为活着的后辈祈求平安康乐！祈福护佑子子孙孙们都能有好运和福气相伴。
人们纷纷不约而同的来到街角，屋檐处，在地上圈上一个月圆的形状，把思念和美好的祈祷都圈起来，点燃火烛，更希望燃起心中的祝愿
一同遥寄！更有诚心者，涉远墓园，焚香祈福，守望着青烟袅袅升起，把怀想思念一起祭典！或双手合什，甚或跪地磕头叩拜，以表至诚至善的心意。这也是清明节后，人们最为重视的，一个祭典先者的传统。据传到了凌晨12点就关闭了鬼门关，要焚香的都必须赶在这个点之前。否则，只能等到明年再来表达自己的孝心什么啦。
别家都在里外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慧玲他们家却又显得异常平静。不晓得是不是当家的人，整天都把自己的精力过多的放在扯皮，斗气，算计，防备对方头上等……且家常便饭的战火，三天两头就动不动烧起三丈高。所以，也忘了大多数人还一直遵循的传统吧。
总之，他们家很多时候就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另类，而且常常都显得与前街后院的邻里格格不入，虽然也在此安家了很多年，却又似乎一直游离于他们生活的社会圈子之外。不知是自恃清高，还是老把自己放在外来户的位置。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在都缺乏爱护和尊重，又怎么能赢得他人的尊重呢！或许就因为，他们这朵奇葩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家和万事兴一说吧。
躺了一天的妈妈，刚到后门外透口气，不多一会又觉着头疼不已，心里似翻江倒海一样，很不舒服，只好被慧玲扶着进屋先歇下。可刚闭上眼睛，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呜——哇——啊啊——啊——”忽然，一声由弱到强的超高抛物线，带着光速，火箭筒的味道，似一群羊在被宰杀时，发出异常尖利，且十分凄惨的呼叫声，闯进耳膜，冲破屋顶。像暴风雨前夕的雷电，近在咫尺的上演，然后直冲云霄，大有扫荡整个夜色的气势。硬生生似把夜空割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很多闪着寒光般的冰雨，刀剑，携同月光，再一并从天窗倾泻而下的砸过来……似有天崩地裂的态势！
完全都不敢相信，如此惊悚骇人的声音是从人的身上发出来的，而且就在身边，这么一个瘦弱的妈妈嘴里冒出了闪电霹雳一般的声浪。还是深海的巨型潜艇，遭遇了导弹鱼雷的围攻突袭？而引发的人工海啸呢！
此时，床上的妈妈异常扭曲恐怖的表情，整个脸惨白中，又呈青紫色。不知什么时候，仿佛被一群妖魔鬼怪围猎，脖子被套上钢索勒紧后，又被强行拖上半空的绞刑架，之后，四肢也分别套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马车上，即刻被行刑，要被五马分尸一样。后仰的头被死死顶在床头，似正在钻墙打孔的冲击电钻。双眼圆睁，向上翻动着白眼，眼珠子像被谁挖走了似的。张大的嘴巴，牙关紧咬，不断发出“咯吱咯吱”要崩碎牙齿的声响，又像带电的锉刀与锉刀硬磨时，可喷射出火光来一样。口里不断吐出一堆又一堆白色的泡沫，溢出嘴唇，蔓延到腮边，脖子，衣领，以及枕巾，床单上，像极了一团团刚翻炒出锅的棉花糖，可那绝对又不是棉花糖。痉挛中僵硬的四肢还在不断地抽搐着，似要把地都刨出几个大坑来。两手握紧了拳头，还想颓然的做着自卫和抗争状。整个人又像是被一群嗜血的恶鬼咬住了脖子，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这样持续了将近一二十分钟，慢慢的才稍微平复了一点点，四肢如铅，依然直挺挺的身体，僵硬歪斜着架在床头，怒目圆睁的眼睛上翻着，依旧只看到眼白，狰狞可怕的神情，好像仍在鬼门关口做着殊死搏斗……
六，七岁的慧玲开始吓得抱着头，捂住耳朵，退倒在墙角，连连尖叫着呼喊，“姆妈！——姆妈！——”只有从未见过的，恐怖的惊悚片回答她，让她一人独自观摩。她只有下意识，两手握拳，护住自己的胸口，捂住嘴巴，连眼泪好像都被吓到冰点，凝结在眼眶里，好些哆哆嗦嗦的泪珠，拥挤在眼底，差点把眼珠都要挤爆的样子。
看着妈妈痛苦的抽搐，她好像连自己的手脚，都跟着一起打着摆子一样的，不断战栗起来。想上前伸手帮妈妈一把，哪怕拉她一下，又挪不动打颤的双腿，瘫软的倒在床边的地上，眼睁睁看着妈妈又被看不见的魔手扔向了死亡线。
只能张嘴不停的喊，“姆妈！——姆妈！——”她却像完全听不到，不答应她，还是好不容易记起的人——这下又全都忘了哇！
前头堂屋里，正靠在椅子上喝茶的爷爷，端着茶杯，汲着一双拖鞋，闻声过来，“这——又是么回事啊？”
“不，不知道啊，爷爷——刚——刚还好好的和姆妈在后门口看月亮滴，突然——妈就说头疼，上床一哈子，就——这样了——姆妈——她不会——死滴吧！？”吓得蜷缩在床边的慧玲，完全还没缓过来，结结巴巴的答应爷爷，这会看到爷爷，眼泪才扑簌簌止不住的滚落下来，“——爷爷——救救姆妈吧！——”
“丫头，那你赶快出克找哈你爸爸，还有大鹏，把你姆妈送到医院克沙。”
“噢，好，好滴！”说着，她挂满一脸泪水，就赶紧起身跑出去。
“爸爸——大鹏——爸爸——”找了三条街，总算是找到了爸爸，他正埋头，在路灯下将军酣战他钟爱滴棋局来着。
“爸爸！赶快回克！姆妈又昏死过克了，爷爷叫我来喊你回克，赶紧把姆妈送医院克，快点沙！”
“嗯，又么样沙？真不省心哈！把这盘棋下完再克。”
“算了，算了，要不明天再来。”对阵滴却边说边推了棋盘。
“唉——这——好吧，那明天哈，记到噶！”爸爸看情形，只能收手。
他们总算又到了医院，“怎么，不会是又受伤啦吧！”值班的医生都已成老熟人了。
之后，做了一套相应的检查，又听到慧玲的一番讲述，才恍然大悟，“噢，这应该属于继发性癫痫，俗称羊角风，颅脑损伤后引起的并发症，或手术后遗症，这些也都是难以预料的结果。医生是人，也不是神啦。当初患者伤情相当严重，又失血过多，我们也都是全力以赴，做了最大的努力，能挽救病患的生命，我们也算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以她的这种情况，能够醒过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停顿了一下，医生接着说道，“既然，现在你们知道有这个并发症，那你们家属，以后就更要小心了，病人如果受到不良的精神刺激，情绪波动，就会诱发癫痫发作。再有，每当月满的时候，也要十分注意，月满则盈，月缺则亏。因月球对地球此时的磁场干扰波会更加强烈，而大脑内也会接受到不同的磁场感应，大脑的中枢神经元或会异常放电，而产生紊乱，这类外因或许也会导致发病，影响发病频率，这虽有些不可抗的因素。但内因还是更为重要的，那就是尽量让病人精神放松，保持愉悦平和的心情，这个请家属一定要切记，如果导致癫痫频发，轻则，消耗病人精力，体力，需要十天半月来恢复，也都因人而异。稍微护理不当，疏忽，也容易致发病时，咬破舌头等，引起口腔溃疡，再严重则会致脊髓强直神经受损，引起偏瘫，或最坏是发病时意识丧失，呼吸暂停，致使脑缺氧，乃至脑死亡，再也醒不过来，又成植物人。所以，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有这样的病人，家属就等于背上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了！虽然也有相应的药物可加以控制，减少发病几率。暂且不说长期服药，残留在体内药物的毒副作用，会引起身体机能的其他健康问题。最主要是它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这个可怕的雷，会纠缠病人，包括家属，你们以后方方面面的生活。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多加注意为妙。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做，完全就看你们家属的啦。知道吗！今天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回家了。”
站在爸爸身边的慧玲听到这，知道妈妈还活着，算是松了一口气。再抬头再看看爸爸，一脸漠然，沉默不语的样子。似乎这些苦辣咸淡跟他也并没多大关系。低头看看慧玲盯着他，那双欲责问的眼睛，就拉着她走出了医生办公室，边走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人命由天，不由人哈，么办咧？人现在不是还活到沙，有么事好怕滴咧！医生滴话呀，也只能听一半，留一半啰，不然，赫都被嚇死了，是吧！”
低头跟在一边的慧玲，很想责怪这个完全没心没肺的爹，“你到底是么样当爸爸的嘎！不想当这个爸爸，那生我们搞么事咧？害人，害性命噶！难怪妈妈会骂你，白披了张人皮！造孽哇！”张开的嘴，却又没有勇气，也毫无底气说出一个不字来。也不想一想啊，这些不都拜你所赐，亏你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不负责任，怎么不问问，配不配我们喊你一声爸爸啊！
只因爹太不好当嚒
，做人难，做人累，做爹更难，更累，就可以一路坑嘛，坑完大滴，坑小滴，坑了一个，又一个嚒！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稀巴烂，还怨天尤人。只顾自己舒服快活，整天将军都比命要紧噶！医生说的雷，不会炸到你吗？所以，疼不在你身上，不就不觉得哈！还是心被打了麻药嚒，才这么麻木不仁？
第二天，他们从医院回家，有关妈妈又得了怪病的事，不胫而走，甚嚣尘上，一晚上，这一坏消息，就传的满天飞扬。
遇到街坊的眼神都怪异，而躲闪，大家都像看怪物，看稀奇似滴，又像躲瘟神一般，还是看，这打哪来滴一波外星来客嚒？一双双好奇探究的眼神，都带着针和刺，一起向她们扎过来，扎在心口，说不出的疼滋味，萦绕心头。
慧玲搀扶着走不动的妈妈，却不得不穿过这些眼神中，无形的枪林弹雨……
现实悲苦凄凉，我自依然站着迎接，笑着面对。这就是慧玲心中，不服输的妈妈，永远不会轻易倒下，轻言放弃的妈妈！
大家心目中的可怜人，却是慧玲眼中和心里的真英雄。她用自己柔弱中的顽强，很好的书写着这两个字，其中的核心与实质。
什么叫以柔克刚，妈妈以自己柔性的坚强，对潜藏在体内，赖在脑中的雷一直说no，只到油灯燃尽的那一刻。
雷炸开了，不是烟花绽放，更不是棉花糖出炉，可怎么找到甜的味道，苦中作乐，还真的全在自己啦！
只要有勇气，就算跌倒n次，也照样擦把眼泪，擦干血迹，站立风中，绝不认怂，这就是柔弱中带刚的妈妈，没人觉得她了不起，只有她的孩子们才知道一二。光是就她敢单打独斗，与雷对垒，一次次打到魑魅魍魉，那瘦弱的妈妈，也是足够孩子们去仰视她的。
不被看好的真英雄或许就是这样诞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