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秋天的幻想曲 8
秋天幻象 8 南飞雁难回
夏寄江花伊渡，
破浪重烟轻护。
秋盼再相逢，
台下雁南飞去。
歌舞，歌舞，
何日泪和新谱。
一周前，方姨就代表居委会，和辖区一小洽谈好了，借用校园的操场，举办仲秋联谊晚会的事宜，万事俱备，只等开幕揭彩的这一天。
一晃又过了一星期，新月也日渐饱满圆润起来。这天下午一小的学生们一节课后就提前散了学。中饭过后，方姨他们几个居委会的负责人，带着早就拟订好的晚会方案，没有午休便提前过来，提交给教务处，等着学校的安排，并事先通知居委会的一波干事的能手，2点前到校布置会场。
学校也积极配合，一下课，教务处侯主任就召集小会，传达通知学校宣传队及负责人，还有广播室的相关人员等，都留下来加班，一道尽力协助居委会搞好这次联谊晚会，一起为搞活辖区的文化生活出一份力。
渐浓渐深的秋意，撒满校园和操场的每个角落。明媚的阳光把金灿灿的温暖，直接从天高云淡的蓝天倾撒下来。每当清风过处，已是黄肥绿瘦的秋叶，不约而同的“沙沙沙……唰唰唰……”的不断鼓起掌来。在时轻时急的热烈掌声中，又时不时有三五片落叶，凌空飞炫着，有如燕儿，有似蝶儿，拉起一阵风，或牵起一缕阳光热舞着恰恰，桑巴，明知下一秒会跌落凡尘，与泥为伍的片片秋叶，却依旧翩然似惊鸿一般，哪怕在最后一瞬，吾自以最精彩的姿态，与秋天从容而淡定的说一声再见。
教务处的小会一散场，安静的只有落叶舞动阳光的操场，即刻就喧嚣热闹了起来，三两只悠闲栖息在电线上的麻雀，正叽叽喳喳的相约来为秋风之舞伴奏的，再看看台上台下欢快忙碌的气氛，好像也没它们什么事啦，就一哄而散的飞走了。
大家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各司其责的穿梭和忙碌在舞台和操场之间。什么布置舞台，搭起高架梯，牵排线路，安装灯光，调试扩音设备的效果，以及舞台的仲秋月圆海报大背景的布置，还有台下观众的座位安排等等，都必须准时安排妥当。
一切差不多安排就绪后，教务处候主任对方姨说，“方主任，您看看怎么样，先请您验收，检查一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噢，应该都差不多准备停当啦！谢谢侯主任，您们也都辛苦了！十分感谢校方的大力配合啊！支持我们居委会的文娱活动！我代表居委会及街坊邻里的群众，真心对学校深表感谢呀！”方姨说着，诚心将手伸向侯主任。
“没事没事，这都是应该的嘛！辖区的事，不也是学校的事呢！方主任你们筹备了这么久，做了各方面细致的准备工作，真是不容易，你们才更辛苦啊！”两个主任会心的笑着，将手紧握在一起。
看看天边一抹酒红色的夕阳也笑盈盈俯瞰着大地。“哟，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天色也不早啦，7点准时揭幕开场，为了稳妥起见，要不让他们再调试一下音效音量等等，再把录音伴奏带也都播放一下，看看是否都流畅，还有这是节目的清单，劳烦侯主任再安排下报幕的人员，事先尽量熟悉一下，如何呢？要是再有什么不清楚的，我现在就可以详细的给说说流程。”
”好的，没问题，方主任您就尽管放心吧，广播室的柳佳，是我们学校五年级的优等生，她在广播室做了两年多的广播员，好像还就是你们居委会小丁的女儿，我已经通知她留下来，随时待命，听候您的调遣喔，现在就把她找来吧。”
“噢，那好那好，要不侯主任先帮忙通知下，让小丁把参加节目的所有人都安排到后台这边来，做好上台前化妆，换服装等的必要准备工作。我就抓紧时间，现在就去广播室找柳佳，直接跟她一起梳理下节目流程的详情好啦。”方姨秉持一贯的干练作风，边说边朝广播室走去。
夕阳继续向西斜倚着，用浅淡的金色勾勒出一道清晰蜿蜒的分水岭，似要用酒红渐紫的钧瓷，从天空的舞台完全谢幕离场之前，和盘托出那幽蓝幽蓝的星空。东边树梢间斑驳的隐约露出了，又渐如水滴状的月亮，是广寒宫中羞答答的嫦娥抛出的水袖，还在犹抱琶琶，似露不露自己那温柔的瓜子脸嚒？
天上正交替上演着西边斜阳，东边月的戏码，而地上好似一泉眼的操场，也挑亮了华灯初放，360度橘色的灯光与银色的月光交相辉映，包围着数尺大的半圆形舞台。
台下乌泱泱似沸锅煮饺子，满满当当，座无虚席的男女老少，还有不少后座以外的看客，又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几个半圆，正好和舞台画成一个大大的圆，与夜空渐圆的月亮，上下呼应。
方姨盯着腕上的手表，倒计时，一到7点，
她就叮嘱柳佳准时上台。
只见唇红齿白，满脸微笑的柳佳，身穿一条素净的白色连衣裙，脖子上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迎着凉风，飞起的红三角，也带着掌声的节奏，一起走向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大家晚上好！首先有请居委会方主任为大家致祝辞！”
方姨随即走上台来，“欢迎！热烈欢迎各位的赏光！中秋佳节即将到来，在这普天同庆，阖家团圆的大好时节，在此先提前恭祝大家节日快乐！下面我宣布仲秋联谊晚会正式开始，请大家一起慢慢欣赏精彩的节目。”
“第一个节目诗朗诵，苏轼的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由……”
“丁姨，佳佳姐好漂亮哈！我们的节目底是什么时候才上啊？”
“莫慌，莫慌，耐心等待哈，我们的双人舞可是压轴滴节目哟。”
“啊，这晚哈，丁姨，那不是还够冇有么？”慧玲歪着小脑袋，借机往台下的人群中，左右扫描，希望能搜罗那双眼睛，可网撒下去，来回三圈，却不见任何踪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好不失落的，一屁股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怎么没来吗？不过燕子姐好像也没看到啊，等等看，也许呆会会来吧！”端起水杯，她在肚里安慰着自己。
喝口水，再小坐一会，她起身探头，台上的诗朗诵抑扬顿挫的吟诵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
听着听着，天上的月亮被几片稀薄的流云左右护航着，正悠悠然向舞台这边走来，看起来也更圆更亮了……可此时失望的慧玲，怎么看那天上挂着的却像是一滴大大的泪珠，会是孤独的嫦娥抛洒的泪珠嚒？流云们簇拥着替她擦把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台下有洗耳倾听的，有交头接耳的，有陪着小孩来凑热闹的……柳佳踩着窸窸窣窣的掌声再次走向舞台，“第二个节目，快板书……”
很快又到了第三个节目，相声——
第四个节目二重唱军港之夜——
每换一个节目，慧玲就起来，下意识在喧闹的人群中，试图发现那个身影，但一次次又失落的她不得不再次坐下来，不断揉捏手里的水杯，倒水，喝水，上厕所……“看样子，今晚振华哥是不会来了，唉！”她正低头在心里嘀咕着。
“慧玲，莫急躁哈，水也不要喝的太多哟，等会上节目又要上厕所，那就麻烦啦！”丁姨看到一旁焦躁不安的慧玲，叮嘱了她一句。
“噢，丁姨，好的。”深深吸一口气，她再次坐下来，心里自我安慰着，“不来嚒，有什么大不了的，台下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呢，这好的节目，不来看滴，只有他自己划不来，我也没掉块皮，少块肉嚒，安生等到上节目吧，加油！……”
月亮照旧不断倾撒出白月光，许许多多带着棉花糖的白月光，在舞台的上方，满天飞舞着，落在聚光灯上，落在麦克风上，落在睫毛上，鼻尖上，沿着瞳孔，一直渗透到心里，依然有微甜在轻漾——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
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
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
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
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
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
又忍不住回想
……
……
悠长深远的歌声突然飘来，打断了慧玲的思绪，她身旁的音频刚好循环到这首张信哲的白月光。
下一个节目魔术表演，请大家欣赏——
“差不多快到你们了，我来看看喔，还有一个小合唱，一个武术表演，一个小组韵律操，就该你们上场喽，现在尽量放松心情，默念一下歌词就好啦，慧玲，一起加油噢！”方姨看着一直在蹙眉发呆着，有些心神不宁的慧玲，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握拳给她打气说道。
“嗯嗯，好咧，方姨！”她也冲方姨握握小拳头。
下面再请大家欣赏今晚的压轴重头戏，双人歌舞表演——雁南飞，且看远方草原飞来的一对鸿雁……
听到柳佳的报幕，慧玲立即起身，整理一下衣裙。为了和这个舞蹈统一协调，方姨早就四处打听，才在辽源片区的辽源二小，借到一套慧玲能穿的蒙古族服装，玫红的长裙，滚上浅蓝色的镶边，深蓝色的包扣，腰佩一深红色的缎带，最提气的是头戴一黑滚边的，彩珠红缨的圆毡帽，再下搭一黑色深筒马靴，她走上舞台的那一刻，还真的仿佛看到了草原上含苞待放的一朵马兰花蕾！
身旁的丁姨则是一套天蓝与鹅黄搭配的蒙古舞服饰，正好一高一矮形同母子双雁，意欲展翅齐飞，她们从舞台的右后方进场，丁姨在前面领飞，慧玲双手牵起左右裙摆，莲步紧随，绕场一圈至舞台中央。这边提前进场的还有二胡，琵琶，扬琴，长笛的伴奏，均已落坐在正后方，那一轮圆月的背景海报前，仿佛坐在月亮上，把音符随月光倾撒下来，慧玲跟着丁姨并排向着正后方，右手轻抚前胸，低头，做单膝半屈，先行向伴奏的乐队行礼，示意他们开始演奏，前奏响起，丁姨半蹲下来，和慧玲深情对视，轻抚着慧玲的脸颊，如同大雁为小雁梳理羽毛，或预备远飞之前，整理行囊，一边还叮咛小雁一定要紧紧跟随，风雨同行，不要走散。
只要听到音乐响起，慧玲她就会忘记一切，把整个身心沉浸乐曲中，好像她就是为歌而生，为舞而狂，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在悠扬又缠绵的旋律中，压腕，抖肩，上下甩巾，绕巾，摆巾踏步，拍手叉腰，如同从辽阔的草原上扬鞭打马驰骋而来的千里驹。
又时而翻身跳跃，时而腾空蜷身，时而凌空踢腿，时而甩绸蹲踩，时而左右旋转，双臂抡绸，一红一蓝，一大一小……恰似凌空不断飞旋的鸿雁，穿越大江大河，穿越高山峡谷，无惧雷电风雨，只到遇见彩虹，落户她们目的地——南方，虽然是新雁，也有大雁妈妈的保护伞，一路同行……
最后以一个托举的造型亮相，在聚光下，为之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与歌声融合，与伴奏同步，仿佛真的看到一对母子双雁，历经千难万险，穿越彩虹，从月亮飞落到了眼前——
台下掌声雷鸣，台上热泪盈眶的慧玲，和仍然喘着气的丁姨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丁姨拉起慧玲的手，分别扬起红绸，甩开长裙，俯身谢幕，一遍，两遍，三遍……
台下依旧掌声不断，前排的侯主任惊喜之余，一边鼓掌，一边对旁边校宣传队的田老师说，“嗯，不错不错，清亮悦耳的童声，边歌边舞，满场旋转，还基本不带喘滴，难得的一个好苗子啊！这小丫将后来可以做你们得力的后备军呀！好人选一个，是吧！”田老师也跟着笑眯眯的点头鼓掌，流露出难掩的欣赏，表示赞许。
突然，观众席里，不知又有谁打头冒出，“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呼声……
慧玲转身欲退场，看到后面的方姨在对她大声的说，“你看大家都这么热情，慧玲，你就随便再唱一首吧！那天听你唱的儿歌——虫儿飞也行呀！正好又有伴奏的乐队嘛，效果一定蛮好滴！快唱首哟！”
眼里还挂着泪花的慧玲，冲方姨，和乐队点点头，又唱起，“黑黑的天空低垂……虫儿飞，花儿睡，一双有一对才美……也不管东南西北”
清脆甜美的歌声透过麦克风，穿越聚光灯，在舞台的上空飞扬，那轻柔优美的旋律，穿梭在月光之间，夜空中静静倾撒的月光越炒越热，似棉花糖在半空飘散——
当她唱到最后一句时，在掌声后，她透过盈满泪光的眼，似乎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期盼的身影，和那双眼睛，立在台上的她，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那泪水在两颊不停流淌着，画出两道平行线，隔着鼻梁这座高山，左右分割，却无法牵手，好似长江与黄河，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入渤海，一个入东海，也是遥遥相望，却无缘交集。
此时，他们一个台上，一个台下，隔着人群，隔着掌声，隔着千万缕月光，灯光，在他们之间划出的千万道鸿沟，更是无法逾越的江湖相忘着。相望中，能确认的只有眼神，水滴般的月亮是唯一的见证——
其实，振华早就得知今天的晚会，他也一直悄悄的在关注着，偶尔故意经过居委会，远远望见慧玲她们在排练的歌舞，有时他还会顺便拿出速写本来画上两幅，好像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今天下午他就一直在阳台画画，傍晚时分，就听到学校的喇叭响起来，估计晚会快开始了，他收起画架，就径直去了学校，自备一折叠小板凳，在操场的一角，人少的路灯下，他一直远远的盯着喧闹的人群，和灯光交错的舞台，那边的一切动向他都尽收眼底，好似姜太公静坐于岸边的月亮之外垂钓，不急不躁的慢慢赏月，再只等鱼儿咬钩。每当看到节目精彩之处，他的画笔也在纸上不断飞舞着，一个晚会下来，他的速写本几乎都翻了近大半。特别是慧玲她们的雁南飞，差不多把每个造型和慧玲的一颦一笑，全都留在了他的画稿上，直到喝彩的人群要求加演，慧玲继续动情的唱起虫儿飞，由动到静的收尾，他不自觉的起身走近舞台，走近那条红裙子，红毡帽。眼看着慧玲好像从头到脚都变成了一个发光体，随着清澈的歌声，飘起来一团红色的光，被聚光灯的橘黄，和月光的银色，慢慢拉起来，越来越高，似要飞向月亮……
斑驳的夜色在说什么
谁能告诉我如何选择
每当我想起分离时刻
悲伤就逆流成河
你给的温暖属于谁呢
谁又会在乎我是谁呢
每当我想起你的选择
悲伤就逆流成河
失去了你也是种获得
一个人孤单未尝不可
每当我深夜辗转反侧
悲伤就逆流成河
逆流中翻涌出很多很多五色的，五味的棉花糖，在空中漫飞——
演出结束后，慧玲他们一家五口，按爷爷的计划，就搬家过了江，没有任何告别，就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尚未启封的青梅竹马。
中秋节过后振华就接到参军报到的通知，送行的也只有他的家人，带上画笔他又开始了另一个军旅生涯，只有一摞摞的画稿留在了心里——
也只有棉花糖活在童真里，活在回忆里，永远不会老去……
夏去秋来残梦久，
落叶凋零，
几许秋风旧。
追忆往昔留美酒，
芙蓉清影花颜瘦。
相望湖边斜看柳，
鸿雁南飞，
怎盼归期又？
独唱歌中心事皱，
中秋圆月无红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