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白昼最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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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郑冬至闭着眼,扶了扶额,看上去有些头疼。

小南见状赶紧将话多的小董赶出了单人病房,让他在外头等他家陆检。

病房内的空调打得正暖,病房外却是寒风瑟瑟,小董站在外头被冻得直发抖,他回头朝紧闭的病房瞪了一眼,不满地吐槽了几句,两手插在羽绒服兜里,气呼呼地走了。

他直接走出了医院,站在停车场入口处,抽着烟等陆尔白过来。

小董刚走,郑冬至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睁开眼,随意地瞥了一眼,虽然心里已经猜到是谁了,但是看到来电名后,她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生冷了。

见她不动,小南走了过去,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朝郑冬至问道:“是沈先生,要接吗?”

郑冬至漠然地望着前方,没有出声。

在D城会打她这个电话的除了那些推销人员就只有沈楷峰一个人,手机跟电话卡都是他买的,他享受着“包养”她的感觉,可对郑冬至来说,这感觉挺让人难以忍受的,然而她竟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

看她一副厌烦的样子,小南心领神会地将电话给挂断了,结果没多久,铃声又响了起来,依旧是沈楷峰打来的。

小南作势要关机,郑冬至伸手制止了她,从她的手里接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被接通,那头就传来了沈楷峰暴躁的咒骂声,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郑冬至一脸木然地听着,好像他痛骂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骂着骂着,沈楷峰突然朝她哭了起来,像个神经病,对着她恳求道:“冬至你只要回来认个错我就原谅你,你想画画,我就再给你置办个大一点的画廊,只要你跟我说句我错了。”

有些人就是有病,越是得不到的人他们就越想得到,对于郑冬至,沈楷峰就是这种病态心理。

郑冬至早就摸透了沈楷峰这个人,他的双商跟他的年龄完全呈反方向的增长,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选择他来接近沈谦。

只是沈谦这只老狐狸狡猾得很,似乎知道她跟沈楷峰交往不怀好意,从一开始就让儿子甩了她,这么多年都不愿见郑冬至,就连她跟沈楷峰订婚也没能逼他现身,哪怕她表现得再无辜也无济于事,想来想去,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若我不想道歉呢?我不觉得我哪里错了,如果是因为昨天我砸伤了你的头,那今天你喊来砸店的那些流氓也打伤了我的头,咱俩算扯清了。”郑冬至懒洋洋地说道。

“冬至,你受伤了?”沈楷峰惊呼道,语气变得慌乱起来:“伤得重不重?有没有去医院?都是我不好,我是太生气了才让人去砸店的,可我没让他们动你!谁把你伤了,回头我把那小子的手给剁下来给你赔礼道歉!冬至,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来看看你,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冬至……”

沈楷峰还没有说完,郑冬至就把电话给挂了,想着以沈楷峰的性子还会打来,她直接把手机卡取了出来,掰成了两半,连带着手机一起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

做完这些,她走下了病床,一边穿鞋,一边朝小南道:“你这就出去给我办下出院手续,我们离开这里。”

“可是医生说你得留院观察几天。”小南担忧道。

“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可是……”

“没什么可是,记住你的职责只是照顾我,其他的知道越少对你越好。”郑冬至穿好鞋子,直起身,厉声朝小南呵斥道。

小南愕然地望着她,噤了声,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精致的面孔。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活不长,照顾好我妹妹,她要死了,你也别活了。”

这是郑昼景把她扔给郑冬至时对她说的话,她一直记得郑昼景说那句话时的模样,那个男人明明长了一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可眼神却阴鸷得很,好像只要她不听话,他随身携带的那把瑞士军刀就会立刻划破她的喉咙。

可她并不害怕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她那会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了。

她是从乡下小地方出来的,老家很穷,下面有六个弟弟妹妹要养,她连初中都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了,遇到郑氏兄妹那一年她刚满十八岁,被人骗去了广州卖给了一家夜总会当小姐。那天她被打扮得很好看,因为经理要卖她的初夜。

她吓得一直哭,他们就打她,给她吃了药,关在包厢里。没多久,他们带了个穿金戴银的胖子进来,他们喊他李总。

李总身边还带了个打手,那李总一进来就要强暴她,她求他放过她,那李总无动于衷。

在她就要认命的时候,李总的打手突然打晕了他,将她救了出来,那个打手就是郑昼景。

他带着她逃出了夜总会,来到了一个小渔村,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郑冬至。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正在船屋外安静地看海,垂在身侧的右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见到她,郑冬至没问什么,郑昼景也没有多解释,直接把她扔给了郑冬至就走了。

那一走就是六年,自那之后小南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她从郑冬至嘴里得知郑昼景跑了,李总跟夜总会的人都在抓他,而她们也要离开了,她碰到沈楷峰了,他会带她们走。

小南她听完心里很难受,好几次夜晚她做梦,梦见郑昼景死了,她哭着从梦里醒来,发现郑冬至在旁边冷漠地看着她。

她把自己的梦说给了她听,郑冬至听完后脸上毫无波澜,只是平静地对她说我哥不会死的,因为他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小南不知道郑冬至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不得不跟郑冬至一样坚信着郑昼景还活着。

他活着,她才会一直有勇气去迎接每日初升的太阳。

遐想间,郑冬至把她的病历卡跟身份证还有钱包都给了小南,小南听话地拿着东西准备出门去办出院手续。

刚拉开门,正好撞见小董站在门外,他的身后站着陆尔白。

看到小南,小董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家老板醒了吗?你这是要去哪呀?”

小南没说话,直接绕过他朝护士站走去。

小董一头雾水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回头就看到郑冬至站在门口,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看着他身后的陆检。

可能是郑冬至的气场太强大,小董被震慑得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陆尔白身后。

陆尔白的眼眸一直紧紧地盯着郑冬至,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番后,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她额头的纱布上。

“都脑震荡了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陆尔白像个长辈一样,板着脸指责郑冬至道。

郑冬至本就心情不大好,听到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在问责自己,她的心情变得更差了,想到她从小董嘴里听到的话,她当即没好气地瞪了陆尔白一眼,讥诮道:“陆检对我可真是上心,难道就因为我是你妹妹吗?”

陆尔白被她恁得当场梗住,见她要出门,他挡在了门口,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你要去哪?”

“出院,我不喜欢这里。你不是自称我哥吗?你不该接我回家吗?”郑冬至回头挑衅地望着陆尔白。

陆尔白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发觉她是在生气,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小董。

触及到他的目光,小董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

陆尔白心里顿时一片明朗,他将郑冬至拉到自己身旁,对着小董道:“我给你们俩介绍一下,这位是董有灵,我的助手,大家都叫他小董。这位是郑冬至,小董你可以叫她嫂子。”

闻言小董惊愕地抬起了头,震惊地看着陆尔白,嘴巴张成了O型:“嫂……嫂子,陆检,你不是说她是你妹妹吗?”

小董还在垂死挣扎,他不信陆检就这么骗了他,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是妹妹啊!

可事实上,他当神一般敬佩的陆检不仅骗了他,还当着他的面开始自打起脸来:“不是,她是我爱人。”

不是所谓的女朋友,也不是纯粹的喜欢的人,而是爱人。

爱人这两个字,它代表着很深的羁绊。

小董立刻明白了陆尔白与郑冬至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刻,他顿时意识到因为自己一时多嘴,差点让陆检跟他的爱人感情出现问题,为此他内心很方。

他赶紧小声地对陆尔白道歉道:“对不起,陆检,我错了”。

陆尔白没有理会他,转过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严肃地问站在一旁沉默的郑冬至:“为什么那么急着想出院?”

“我的脑CT报告没什么问题,就是暂时有些头晕而已,多休息就好了,没必要非得住院。”郑冬至撇过头,望着走廊里走来走去的病人傲娇地说道。

她自然是没有告诉陆尔白,自己那么急着想出院是担心沈楷峰很快就会翻遍一个一个医院地来找她,她暂时还不想见他。

“医生不是说让你留院观察几天吗?”陆尔白提醒她。

“医生都爱把事情夸大,巴不得每个人都重病住院,这样医院才好赚钱,我说我没事就没事,而且医院的消毒水味太难闻了,我以前闻得太多了,现在一闻就恶心……”

郑冬至急躁地说道,某些不好的记忆被唤醒,她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

陆尔白安静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不用问他也猜得到她消失的那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好,不然她也不会成为沈楷峰的未婚妻。至于那些年在她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她自己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触碰她的伤痛,他在等,等着她对他敞开心扉。

郑冬至的态度很坚决,所以最后只能是陆尔白妥协了。

“那就不住院了,先回家吧,回去后你要觉得哪里不舒服了,我们再来医院检查。”

郑冬至转头看向他,双眼微眯,嘴角扬起冷笑:“回家?回哪个家?陆尔白,我还有家吗?”

“有,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家。”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地说。

郑冬至沉默了。

2

待小南从护士站办完手续回来,陆尔白从钱包里掏了张银行卡交给了小董,让他陪着小南一起去缴费处把医药费给结了。

小南回头看了眼郑冬至,见她一脸坦然地坐在病床上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她伸手从陆尔白手里接过了卡,领着小董再度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了郑冬至跟陆尔白两个人,四周的空气又一次冷凝下来,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郑冬至半躺在床上,双手撑着被单,晃着两条细长的腿,眼眸低垂,望着脚下光洁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尔白安静地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仔细地打量着她。

几分钟后,郑冬至终于忍不住率先开了口,朝陆尔白问道:“你跟你同事说我是你爱人,爱人是妻子的意思,可我已经跟沈楷峰订婚了,你这么大肆宣扬我们之间的关系,别人若知道我是沈楷峰的未婚妻肯定要说你我闲话的,我是无所谓,可你是检察官,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想到她愁眉深锁老半天就是在想这个问题,陆尔白微微愣了一下,反问郑冬至:“你爱沈楷峰吗?”

郑冬至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就是废话。

你见过跟人订婚了还不给人家亲亲抱抱摸摸的吗?

她都是三十岁老阿姨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纯情小女生,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如果真遇到喜欢的人,早就扑过去了,哪还会守着第一次,还不都是为他陆尔白守着。

郑冬至心里虽这么想,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猜。”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陆尔白目光定定地望着似笑非笑的郑冬至说道。

郑冬至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细长的手指在他的大衣领上轻轻地撩拨着,仰起头,目光灼灼地微笑道:“昨晚我们都那样了,我爱谁你还不清楚吗?”

一想到昨晚的事,陆尔白就面红耳赤起来,他素来脸皮薄,哪经得起她这般撩拨。

“我答应了我妈今晚会回去看望她跟爷爷奶奶,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他们一直都盼望着我能成家,到时候我会跟他们提我俩结婚的事,我会给你我一个家。”陆尔白软了语气,郑重其事地说道。

郑冬至原本只是单纯地想戏弄下陆尔白,没想到他却当了真,听到他说要跟她结婚时,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不见了。

“陆尔白你疯了!你娶我做什么?我承认我依旧很喜欢你,可是喜欢不一定就要结婚。我们可以谈恋爱,不管是地下还是明面上的,我都可以配合你,但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三年前,你根本不了解这会站在你眼前的我是怎样的,就像我也不了解现在的你一样,两个陌生的人怎么结婚?”郑冬至不禁拔高了音调,一脸排斥地说道。

十三年前,她连做梦都想嫁给陆尔白,可十三年后,当陆尔白亲口说要娶她时,她却一点都不高兴。

过去的她任性刁难又不懂事,根本配不上陆尔白,而现在的她,更加配不上。

他是廉正高洁的检察官,干净得就像雨后天空里的云,而她,满身污秽,脏得快连她自己都看不清了。能在一起都已经是奢望了,何况还是厮守余生。

陆尔白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她,也不清楚她做过的事,他若知晓那一切的话,他还会想娶她吗?肯定不会。

“陆尔白……”郑冬至还想说点什么来打消陆尔白那天真的念头,眼前沉默的那个人却先开了口。

“我是人民公仆,我不会陪你搞地下情的,跟我在一起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结婚,你要觉得我们之间了解还不够的话,现在开始重新了解还来得及。”陆尔白态度坚决地说道,他的语气很强硬,让人难以拒绝。

可郑冬至从来就不是个爱乖乖听话的姑娘,听陆尔白这么一说,她当即两手一摊,无所谓道:“那我们就算了吧,你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等小南过来我跟她一起离开,世界这么大,我郑冬至要找个容身之处实在是太简单了,我们就当没有重逢过好了。”

她轻飘飘的话彻底激恼了陆尔白,隔了这么多年,人都是会变的,但陆尔白没有想过郑冬至会变得这般冷漠无情,过去的她即使骄纵蛮狠,但内心还是柔软的。就连最开始她跟郑昼景一起排斥他那会,她就算没少欺负他,可至少嘴巴上一直甜甜地叫着他“尔白哥哥”,哪像现在这般句句诛他心。

一气之下,陆尔白伸手拽住郑冬至细嫩的胳膊,耳根通红,忍着羞愤道:“那昨晚的事怎么算?”

“能怎么算?一夜情,很正常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怎么说都是女的吃亏,我都没让你负责,你总不能让我对你负责吧?”郑冬至无语道。

“你知不知道对国家检察官始乱终弃也算是一种违法行为。”

陆尔白咬着牙朝郑冬至威吓道,但这对郑冬至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

她照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双手握拳,朝他一伸,满不在乎道:“那你把我抓起来好了。”

“你……”陆尔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两个人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最终又是陆尔白让了步。

陆尔白松开了钳制郑冬至的手,无力道:“结婚的事可以以后再说,你先跟我回去,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沈楷峰如果再让人找你麻烦,你怎么办?今天还好有小董在,你伤得才算轻。以后呢,若我不在你身边,小董也不在,你指望外头那个小姑娘保护你吗?”

“你怎么知道是沈楷峰干的?”郑冬至眯着眼道。

“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就是个检察官吗,瞧把你能的。”

陆尔白觉得郑冬至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再不改的话,指不定哪一天她就要因言辞不当被抓进监狱坐牢了。

“别乱开公职人员的玩笑,你不是想出院吗,东西收拾好了吗,等小董他们一来我们就走。”陆尔白黑着脸警告她。

“没什么可收拾的,我就空身一个人,除了我的画外,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是沈楷峰给我买的,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回他的公寓去拿,你要介意的话,那就都不要了。”见躲不过,郑冬至也服了软,顺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道。

陆尔白说的没错,她现在不可以被沈楷峰找到,不是因为她怕沈楷峰,而是因为时机未到。

只要陆尔白不再说那些有关结婚的傻话,她倒是很乐意跟他回去。毕竟她这次回D城的理由一半是为了再见他一面,把过去那么多年的遗憾都补足,因为很可能这是她人生中最后能跟他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了。虽然回到他的身边,她的目的并不单纯,不过,她对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陆尔白不是很喜欢她老是提沈楷峰过去包养她的事,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稍稍一默,答非所问道:“附近有个商场,一会我带你去那买几身换洗衣物还有日用品,你还需要什么,到那了自己挑。”

看出他在生气,郑冬至嘴角微扬,没有戳穿他。

跟沈楷峰在一起的几年里,郑冬至的确没怎么花过自己钱,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沈楷峰立刻就会买来送给她。虽然是这样,可郑冬至好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钱自然不缺,撇开她过去几年替郑林还掉的债,她的银行卡里还剩不少积蓄,要想买点东西肯定是够的。

但是她很清楚男人的小心思,怕自己拒绝后陆尔白更不高兴,所以听他说完,她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好啊”。

陆尔白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小董跟小南突然走进了病房。

出院手续都办好了,他们可以走了。

从医院大门口出来,陆尔白让小董打车送小南回她住的酒店,自己则带着郑冬至去了附近的万达广场。

到那后,郑冬至买了好几套新衣服,都是陆尔白付的钱。她自身条件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所以买衣服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买完衣服他们又去了日用品店买了些生活用品,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陆尔白身上挂满了纸袋子,他却毫无怨言。

倒是郑冬至看着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调侃他:“早知道把那个小董叫上了,还能帮我们拎东西,你说你一个高冷的大检察官,陪我买这买那的,太毁你人设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妻管严呢。”

陆尔白没有反驳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大小袋子,转过头来问郑冬至:“还需要买什么吗?”

“再买下去,你都要被我买破产了,检察官工资很高吗?我这么个花钱法,你承受得了吗?”郑冬至终于良心发现,帮陆尔白拿掉了几个纸袋子,戏谑地说道。

“养你够了。”陆尔白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闷头拎着东西朝电梯走了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可郑冬至还是听得很清楚。

她在原地愣了会,后笑着追了上去,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

同样的话,沈楷峰对她说过无数次,都没有陆尔白说一次让她来得心动。

郑冬至站在电梯里,目光透过身旁的人偷看着陆尔白清隽的侧脸,心想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人,就算时光已逝,青春不再,只要看他一眼,她的心就像从死海里苏醒了一样狂跳不止,连带着浑身血液都会沸腾起来。

她清楚地知道她爱陆尔白,即使他们分开这么多年毫无联系,可她就是知道她爱他。不管他们相隔多远,不管她在哪里,处于何种悲惨的境地,在那些破碎的梦里她还是会经常梦到他,漠然的他,悲伤的他,微笑的他……不同的表情,但都是他……陆尔白……

他一直活在她的记忆里,陪着她走过了那难熬的十三年。如今,她又一次见到了他,他就在她的身边,而她的爱情却进入了倒计时。

电梯到了一楼,一群人都走了出来,陆尔白拎着东西率先出了门,回头看她,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比以前老了。”郑冬至笑着遮掩道。

“你也不算算你走了多少年。”陆尔白低着头闷闷地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憋屈。

郑冬至高兴地一笑,跟着他走出了电梯,伸手紧紧地抱住了陆尔白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附和道:“也是,别说你老了,我也老了,真好,我们一起老了,要是能老成老太太跟老爷爷就好了,那样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听到她说“白头偕老”这四个字陆尔白以为她改变主意了,愿意跟他结婚了,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动了下,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到郑冬至突然转移话题道:“陆尔白,我逛累了,我们去你的宿舍吧。”

陆尔白的眼神又一次黯了下来,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带着郑冬至离开了商场,去了他的宿舍。

3

那个宿舍很小,前后才不过三十平,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很小的卫生间,一个陈旧的衣柜,一张一米长的书桌,没有厨房,想吃饭的话得去外面的公共食堂。这个地方,陆尔白一个人住倒无所谓,现在多了个人,就感觉少了很多东西,生活很不方便。

他说要带郑冬至回家,自然不是让她一起长住在这个狭窄的员工宿舍,他之所以撇开了小董,是让他去房产中心看房去了。

他虽不是什么有钱的富二代,但也工作好几年了,这些年他光顾着工作,都很少花钱,除了平时给苏慧打点生活费外,他的工资几乎是全多的,这么多年累积下来,加以投资生财,数目也比较客观,要在D市这种地级市买套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郑冬至倒没有像陆尔白那样考虑太多,她一进宿舍就轻车熟路地爬上了他的床,脱掉外套钻进了被窝倒头就睡,一副累极了模样。

她体制本就不怎么好,再加上脑袋又撞了一下,医生都建议她留院观察,她自己吵着要出来,现在又逛了这么久的街,身体自然是吃不消了。

陆尔白将空调打开,担心地走到床前,蹲下身,柔声问她:“你要不要先吃个午饭再睡?”

郑冬至闭着眼睛,嘴里咕哝地拒绝道:“不要了,我要睡了,你往被子上喷什么了,好香。”

说完,不等陆尔白回答,她轻轻地打起了鼾,看来是真的困了。

陆尔白呆坐在床前,脸有些微醺,他没有告诉她,他没往床上喷东西,就是换了下床单跟被套。

在床边守了郑冬至好一会,看她睡得香甜,也没有发烧跟哪里不舒服,陆尔白这才放下心来,拿着保温桶离开了宿舍,走之前,他轻轻地带上了门。

检察院宿舍食堂的伙食很好,陆尔白到那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阿姨们在收拾桌子,整个厅堂里就他一个客人。

他去打菜的窗户看了下,里面还剩了很多菜没有被撤走。他打了几个口味轻淡的菜,然后问阿姨:“这里有什么汤吗?”

阿姨本来想说没有,锅里还剩一只老母鸡,是她自己带过来的,借食堂的锅炖了准备带回家给小孙子补身子喝,但看陆尔白眉清目秀,一脸正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鬼使神差道:“还有鸡汤,香菇炖鸡很鲜,你要不要尝尝?”

“好的,给我来些,谢谢您了阿姨。”陆尔白礼貌地说道。

打饭阿姨被他叫得心花怒放,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掀起锅盖,大方地给陆尔白盛了满满一保温桶,就怕他不够吃似的,她把锅里能舀出来的鸡肉全都装进了那桶里。

陆尔白感激地拿着饭卡刷钱,阿姨一边花痴地看着他,一边随手打了个数字。

陆尔白看了眼刷卡机上的八块钱,眉头皱了皱:“阿姨,你是不是打错了。”

阿姨笑成了一朵花:“没错没错,我们食堂今天搞优惠,打菜免费送汤,你是新来的吧,我之前都没见过你啊,这检察院啥时候招了你这么一个帅小伙子,咋长这么好看的啊!多大了呀,有女朋友了吗?我有个外甥女今年刚大学毕业,做会计的,要不……”

“不好意思阿姨,我有女朋友了。”没等那阿姨继续说下去,陆尔白打断了她的话。

阿姨讶然地“啊”了声,尴尬道:“这样啊!不知道那家姑娘这么好福气找到你这么标致的对象。”

“她叫郑冬至。”陆尔白突然地介绍道,想到她,他的嘴角挂着轻浅的笑。

陆尔白难得笑,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食堂阿姨不由得看傻了眼,愣了会,点头道:“这名字真好听,她一定是个好姑娘,阿姨在这先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会的。”陆尔白感谢道,端着饭菜,拎着保温桶离开了食堂。

等他回到宿舍,郑冬至还在睡。陆尔白没有喊醒她,他将饭菜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桌子旁有个电磁炉,就算菜冷了,一会也可以加热。

忙完这些,他坐到了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看了会卷宗。约莫半个小时后,小董突然在微信上发了他很多精装修过的二手房照片给他。按他的要求,小董找的都是些没怎么住过的婚房,方便购买后可以直接居住。

陆尔白快速地过了一遍,选了一套装修风格比较简单大气的婚房,房主是对刚结婚的小夫妻,两个人常年都在国外工作,因为工作需要,他们准备移民,所以这套婚房都没住过就要售卖。

陆尔白将这套房的图片单独圈了出来发给了小董,让他直接去找中介买这套房,可以的话,他希望尽早签约。

小董本就在房产中心,得令后,立刻找了中介说了购买事宜,在微信上跟陆尔白说了价格的事,问道:“陆检,那人问你首付准备付几成?他说这套房子房东要求至少付五成。”

陆尔白敲了下键盘,回了两个字:“全款。”

小董在那头惊呆了下巴,这套房虽然是才123平,但是因为装修很好,所在地段很好,又是学区房,所以卖得很贵,全款得两百四十多万,陆检竟然付全款,这么有钱吗?

迟疑了会,小董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发信息问陆尔白道:“陆检,你这么有钱,不会是贪污了吧?”

陆尔白正拿着茶杯喝茶,看到他这句话,被茶水呛了下,轻咳了一声,没有回。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是郑冬至醒了。

陆尔白合上电脑,转过身,看着她:“饿了吗?我去给你热点饭菜。”

郑冬至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几点了,你吃了吗?”

陆尔白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淡淡道:“快两点了,还没有,等你一起吃。”

郑冬至“哦”了声,将头埋进被窝里,脸颊因为缺氧有些潮红。

陆尔白盯着她桃花色的小脸失神地看了一会,忽然回过神来,起身拿着饭菜去了电磁炉那边。一顿忙活后,很快宿舍里就被饭菜的香气所包围住。

郑冬至闻着有点饿,她吸了下鼻子,下了床,身上裹着件羽绒服,光着脚朝陆尔白走了过去,蹲在他的身旁,咽着口水问:“这些都是你做的?闻起来好香。宿舍不是没有厨房吗?你是怎么做的?”

“不是我做的,这边有食堂。”陆尔白拿铲子翻着炉中的番茄炒蛋,目光微微一瞥,落在她光着的小脚上,眉头又一次皱起:“你怎么又光脚,快去穿鞋,别冻着了。”

“我不冷,都打空调了。”郑冬至蹲着依旧没动。

陆尔白无奈,只好将自己脚上的鞋脱了给她。

郑冬至看着一阵高兴,双脚快速地藏进了那双被他捂得暖暖的棉拖里,抬眼紧紧地盯着他看,笑吟吟道:“陆尔白,你对我真好。”

陆尔白被她说得一阵脸红,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将番茄炒蛋装进盘内,忙完他又去橱柜里那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汤盆出来,打开保温桶,开始倒鸡汤。

郑冬至又围了过来,惊喜道:“你们这食堂伙食真好,瞧这鸡汤,鲜黄鲜黄的,一定特补。”

说完,她馋样十足地舔了舔舌头。

“那你一会多喝点。”

“嗯嗯。”郑冬至猛点头,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他也在看她,他的眼神很是温柔。

四目相对的瞬间,好像过去的十三年并不存在一样,他们并没有分开过。陆尔白还是那个纯白内敛的少年,郑冬至还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姑娘,一个只会胡闹,一个只会无条件地宠着。

郑冬至内心喟叹一声,若时间能就此停止就好了。

4

看来是真的饿了,郑冬至吃的不少,一碗鸡汤喝完,陆尔白又给她加了一碗,她拿着勺子大口的吃着,陆尔白安静地看着她。

明明是很简单的饭菜,但被她吃得感觉格外的香。

“你怎么都不吃?”见他没怎么动筷子,郑冬至鼓着腮帮子边嚼东西边问他道。

她的嘴上沾上了饭粒,陆尔白拿了张餐巾纸伸手过去给她擦了下嘴角道:“我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呢,都这么晚呢,你不会是因为等我饿过头了吧?”

“可能吧。”陆尔白说道,放下了手中的纸巾。

郑冬至听着有些过意不去,陆尔白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起身去接,是苏慧打来的,询问他晚上几点回去,她跟陆爷爷他们好等着他一道吃晚饭。

这两年陆奶奶的身体不大好,苏慧为了方便照顾她,就把两个老人都接到了自己的住处。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还是当年陆琪留给她的,虽然不大,只有70多平,但也能隔出两个房间来。自从陆尔白出去念大学后,他的房间就一直空着,陆奶奶他们过来后正好住在那。

听到母亲的询问,陆尔白朝郑冬至看了一眼。

听出是谁的电话后,郑冬至脸上的表情没了先前的欢快,她敛了笑容,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吃着眼前的饭菜。

陆尔白迟疑了会,回苏慧道:“六七点吧,爷爷奶奶他们若饿的话,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等我。”

“那你真的会回来吗?”生怕他变故似的,苏慧再次向他求证道。

“会的。”

得到了陆尔白的保证苏慧才放了心,询问儿子晚上想吃点什么,没等陆尔白回她,她自己先激动地说了好几个菜,陆尔白一一说好。

说到最后,苏慧突然问陆尔白:“那冬至呢?她跟你一道回来吗?”

陆尔白又看了郑冬至一眼,见她背对着自己,他顿了下,道:“妈,这个以后再说。”

苏慧有些失望地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跟母亲通完电话,陆尔白再度回到了小餐桌那,盘腿坐了下来。

郑冬至已经吃完了,正漫不经心的拿着汤勺舀着自己碗里没喝完的鸡汤。

“是苏阿姨吗?”沉默半晌,郑冬至漫不经心地问道。

陆尔白嗯了声,停下筷子,看着她直接问道:“晚上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你想我回去吗?”郑冬至抬眼盯着他反问道。

“我不逼你。”

“想让我去就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人都是你的了,你想干嘛就干嘛啊!”郑冬至玩笑似的用胳膊肘撞了陆尔白一下,继续说道,“这么久没回来了,去见见大家也好。你爷爷奶奶还好吗?苏阿姨呢?”

陆尔白认真地察看着她的脸色,难得多言道:“爷爷当兵出身,身子骨一直很硬朗,就是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方便,我妈还是老样子,快到更年期了,偶尔有点神经质,但他们都很想你。我跟我妈很少打电话,每次通话她都会问起你,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郑叔叔走后,我妈一直一个人,我奶奶说她经常半夜对着你爸的灵位哭,希望他在天上保佑你们兄妹俩早日平安归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妈她其实很关心你跟郑昼景。”

“我知道,苏阿姨的确对我们挺好的,当初她带着你离开,是因为我爸不想拖累你们,故意赶走她的。”郑冬至点点头道,可能是想到了郑林,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陆尔白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过去的事别再想了,以后你有我,我会帮你找到昼景的。”

听到他提郑昼景,郑冬至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连你都没有他的消息吗?”

陆尔白摇了摇头。

郑冬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将手从陆尔白的手中抽了出来,神情冷凝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六年前,他因为救小南得罪了人,丢下我们跑路了。之后我就跟他失去了联系。这些年,他都没有出现过,就连王婶去世,他也没有露面,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王婶不在了?”陆尔白诧愕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沉痛。

“她得了肝癌,两年前的七月走的,临走前她还放不下我跟我哥。她不喜欢我跟沈楷峰在一起,当年我在珠海卖画碰到了沈楷峰,他要带我走,王婶不同意,我不顾她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跟着沈楷峰离开了广东。自那之后,王婶就与我断了联系。我放心不下她,一直让人跟着她,跟我分开后,她没有回老家找她的儿女,而是依旧一个人一边拼命打工,一边四处寻找我哥,好像我们是她的亲生的孩子一样。那几年的日子很凄苦,不是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可以熬的,她被查出患肝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就算我给她找再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也没能救活她,她走的时候很痛苦。有时候我真的有点想不通,老天爷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我爸跟王婶这么好的人,都不得善终呢?反而很多恶人,干了坏事,照旧活得好好的。”

郑冬至一脸木然地说完,看向了陆尔白:“陆尔白,警察会比老天爷公正吗?”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算侥幸能逃过一时,可逃不了一世,所有恶人都会得到他应得的惩罚,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过付出相应的代价。冬至,正义会迟到,可是,它早晚会来。”

“是吗?”郑冬至低笑一声,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外面还是湿漉漉的一片,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立了几只出来放风的小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每个人吗?”郑冬至突然呢喃道,眼里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她侧对着他,陆尔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是重重地应了声:“对,每个人。”

“真好。”

吃完饭,陆尔白收拾餐桌,郑冬至要帮他的忙,被他拦了下来。她脑震荡还没好,陆尔白让她去床上休息,郑冬至摇头拒绝了,乖乖地在旁边看着他洗碗。

他的动作还是跟过去一样麻利,那纤细的十指像有魔法似的,在碗边过一圈,一只碗就洗干净了。清水在他的指缝间穿过,他的手在水中泡久了有点苍白,可是怪好看的。

郑冬至在旁痴痴地看着,回想起过去在陆爷爷家看陆尔白洗碗的样子,她不由得笑出声,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陆尔白,谁拥有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陆尔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抬眼看向她,声音有些沙哑:“那你觉得你的福气好吗?”

他看她的眼神很是炙热,郑冬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她还是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只顾着笑说:“我觉得我的福挺薄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小就家破人亡,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之徒,所以这世是来还债的。”

陆尔白望着她沉默了下来。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再度响起,陆尔白快速地回过神来,把手擦干净,离开卫生间去接电话。

检察院的刘检通知他明天去沈谦公司,他们已经跟沈谦那边约好时间进行审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沈谦表现得很是积极,他愿意无条件配合检察院的行动。

隐约听到沈谦的名字,郑冬至朝陆尔白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旁,装作一副无聊的样子摆弄着他放在桌角的黑色小礼盒。

陆尔白简短地回了几声,挂了电话,转过头看着低头玩盒子的郑冬至道:“打开看看。”

“给我的?”郑冬至眼角微挑,看着他。

“嗯,是生日礼物,昨天忘记给你了,迟来的生日快乐。”

“谢谢。”郑冬至笑了笑,细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盒子上面的丝带,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彩金项链,项链上面挂着个玫瑰型吊坠。

郑冬至微微愣住。

见她许久不出声,陆尔白有点担忧地问道:“不喜欢?”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郑冬至憋着笑看他。

“真话吧。”

“款式好土!”郑冬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陆尔白的脸红了起来,他本就不是个浪漫的人,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买礼物,他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听人说女孩子都喜欢金银首饰,他刚到D城就去了金店,接待他的女店员说这条项链在他们店卖的很好,说玫瑰吊坠寓意着爱情坚贞,他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看到玫瑰就想到了她,直接掏钱买下了这条项链,哪知道她会不喜欢。

也是,她这样的姑娘,一定不会喜欢那种很多人都戴的东西。

“不喜欢就别戴了,下次我再给你买好点,要不你自己挑吧,我手笨。”

陆尔白伸手要将盒子抢过来,结果手被郑冬至用力地拍了一下。

他怔怔地睁大眼睛,听到她不满地朝自己道:“都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抢回去的道理,虽然这项链很土,但也要看谁戴的呀,我是谁,我是郑冬至,我这么好看,不该是戴什么都很美的吗?”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就郑冬至说的出口。虽然这种狂妄的态度并不讨喜,可陆尔白总算在她身上找到了些过去熟悉的影子,他的内心竟然有一丝丝欣慰。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见他僵立在一边不说话,郑冬至放下手中的项链盒,转身绕到他的身前,正对着他,故作凶狠道。

陆尔白垂眼望着她,温柔地一笑:“你说的都对。”

没想到他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竟然也会说违心话,郑冬至愣了一下,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陆尔白的目光微凛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俯下头,加深了这个吻。

5

听说陆尔白要回来,苏慧一早就去了菜市场买了很多菜,挂完电话,她就去了厨房忙活。

陆奶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想要帮苏慧打下手。苏慧看了眼婆婆蹒跚的身影摇了摇头,让陆奶奶去大厅看电视,她一个人就可以。

陆奶奶悻悻地离开厨房,没有去大厅,而是拿了根拐杖直接出了门去找老伴。

陆爷爷正在小区的凉亭里跟邻居李大爷下棋,陆奶奶走到那,敲了敲拐杖,喊陆爷爷过去。

陆爷爷正下得起劲不愿意离座,陆奶奶气得只好拄着拐杖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弯下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晚上尔白回来了。”

陆爷爷虽过七十,但身体好得很,听力也是一级棒,听到孙子要回来的消息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反倒是生气地哼了声,啐骂道:“他倒还知道回来,你问问他回家的路还记得吗?”

了解老伴的臭脾气,陆奶奶也没有跟他一般见识,补充道:“我听到苏慧跟他打电话,问他郑家丫头跟不跟他一道回来,冬至好像是找着了,正跟我们尔白在一块,说不准今晚也会过来。我看了下家里水果没多少了,苏慧又忙着做饭没工夫去买,就想着咱俩都闲着,要不……”

陆奶奶还没有说完,陆爷爷突然把手中的棋子一扔,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外走。

一旁的李大爷满脸茫然地朝陆爷爷喊道:“老陆,这棋还没下完呢,你去哪啊?”

“超市,买水果。”陆爷爷伸手往后摇了摇,头也不甩地直往前走。

“这人也不等等我!”陆奶奶不满地数落了句,拄着拐杖焦急地跟了上去。

陪郑冬至吃完饭,陆尔白继续工作,郑冬至从陆尔白的书架上拿了一本速写本出来,问陆尔白要了一支黑色签字笔,坐在一旁无聊地开始画画。

签字笔不像铅笔画的不好可以擦,一旦下笔就定局了。

郑冬至已经很久没画过素描画了,突然画起来倒也觉得新鲜。她对着陆尔白专心地勾勒着他工作时的模样,不到一会的功夫,就把他的轮廓画了个大半。

陆尔白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上的工作,没有发觉她在画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尔白都看了好几个卷宗了,小董又在微信上发了消息给他,告诉他中介那边把合约都弄好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去签约。

陆尔白回头看了眼郑冬至,发觉他在看她,郑冬至惊慌地整个人扑在画上不给他看。

陆尔白也没有追究,直接问道:“一会要不要陪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郑冬至合上速写本,好奇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

郑冬至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让陆尔白等她一会,手忙脚乱地起身收拾好手里的东西,钻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她走后,陆尔白随手翻开了她刚拿的速写本,上面是一个男生的侧脸,轮廓眼神都很像他,她的画工比当年她送他第一幅画时精湛了许多,看得出来,她这么多年没少磨炼画技。

指尖在那副画上轻轻地捋过,陆尔白合上本子,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了本16K的牛皮日记本出来,将那副画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藏进了日记本里。

往后翻,能看到这本日记本里还藏着一幅画,那副画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折痕深得都快要将纸割裂,底下的署名已经褪色,可以想象得出它被主人翻看过多少次。

郑冬至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脸上重新化好了妆。

陆尔白已经收拾妥当,拎着个公文包在等她。

郑冬至不好意思地走到他面前,咧着嘴忐忑地问:“我要不要把衣服也换了,穿这身出去会不会有点不得体?我们是要去见你的同事吗?还是说现在就回你家吃饭?”

“都不是,不用换,就这样挺好的。”

“好吧。”郑冬至走到他的身旁,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陆尔白没有挣开,带着她离开了宿舍,开车去了“皇家花园”。

还未到12栋楼楼下,他就看到了远远等候在那的小董跟房产中介。

陆尔白停好车,带着郑冬至下了车,小董跟中介立刻迎了上来。

“陆先生您好!我姓崔,您可以叫我小崔,您看中的这套房子资料我们都给您整理好了,现在就可以签约,您需要再看看房吗?”中介一脸热情地朝陆尔白自我介绍道。

陆尔白对着他点点头,然后转头看郑冬至:“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要买房吗?”郑冬至惊讶道,“不会是给我买的吧?”

“给我们。”陆尔白纠正道。

郑冬至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看来他是铁了心的打算要跟她结婚了。

没等她拒绝,陆尔白已经让中介带路。

房子在十五楼,正属于中间楼层,这个价格能买到,也算他们运气好。

虽然嘴上说的不想跟陆尔白结婚,不是很想他给自己买房,但实际上,中介一打开门,郑冬至就第一个冲了进去,很是认真地把那套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透。

这的确是套不错的新房,看得出来前主人很有品味,装修风格都很具艺术气息,很符合郑冬至的喜好,竟然连她这么挑剔的人都找不到有什么瑕疵。

见她只看不说话,陆尔白探寻地朝她问道:“喜欢吗?”

郑冬至点了点头,回头看他:“这套很贵吧?”

“还好。”

“还好是多少?”

“两百多万。”

“你出钱还是我出钱?”

“你说呢?”陆尔白乜着眼看她。

郑冬至撅了噘嘴,思考了会,认真道:“你不让我出钱的话,我就不住了。”

知道她在别扭什么,陆尔白凛了神色,将她拉到了偏僻的角落,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这房子本来就不是送你的,你得成为陆太太才算你的,现在买了你只是暂住,反正你现在也不想跟我结婚,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就当过去我寄住你家一样,你现在住我房子也是应该的。”

他的话说得无懈可击,郑冬至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见他俩一直在讲悄悄话,小董八卦地朝他们看了好几次,中介也嬉皮笑脸地催着陆尔白签约,郑冬至便住了嘴,不再说了。

陆尔白他们签约的时候,郑冬至就站在阳台上看风景,这套房子真的选得很好,楼层适中,南北通透,风景很美,是个很理想的家庭住所。

若余生能跟陆尔白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房子里一起度过,那一定会很幸福吧,倘若日后再生个健康漂亮的宝宝,那人生应该算很完美了。

可惜,这样的幸福永远不可能属于她。

6

签完合约,打完钱,房子就算买完了。

陆尔白在房产证独写了郑冬至一个人的名字还有她的身份证号,郑冬至在阳台透气没有看到,反倒是小董就在旁边看到陆尔白签完字后,忍不住暗自为陆尔白抱不平起来。

人人都说陆检聪明,是人是鬼他一看一个准,怎么到这小姐姐身上,他就成了糊涂虫了呢?

自从陆尔白告诉小董郑冬至是他爱人之后,小董就私下查过郑冬至,她明明跟沈楷峰去年刚在法国订婚,现今关系还不清不楚的,就连她的画廊还是沈楷峰给她出钱办的,陆尔白这么风姿绰约的人,怎么就看上她这样的女人呢?难不成是因为陆检禁欲太久,一直不见谈恋爱,恋爱经验匮乏,所以只看脸?

小董的内心就像放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他满脑子问号,但又不敢直接问陆尔白,因而只能心里呕着气,表面上对郑冬至客客气气的,背地里又咬着牙较劲,妖精,我倒要看看你何时现原形!

买完房,从皇家花园出来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

小董搓了搓手,硬着头皮问陆尔白:“陆检,我们这会是回宿舍还是去找个地方吃饭?还是说你又不要我跟了?”

生怕陆尔白回答的是第三点,他又特意强调道:“陆检,来D城之前,陈检说让我形影不离地保护你的安全,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铁定吃不了兜着走。林检的死还不知道是不是意外,我觉得我还是跟着你比较好。”

陆尔白觑了他一眼:“去开车,到我家吃饭。”

“你家?”小董一脸茫然,往后指了指他们刚走出来的小区,傻眼道:“你家不是刚买吗?”

“我妈做了菜等我们回去,你一道去也好方便照应我们。”

听到“我们”两个字,小董朝一旁的郑冬至看了眼,不情愿地撅起了嘴,从陆尔白手里接过车钥匙,泱泱地跑去开车了。

路上气氛莫名的压抑,郑冬至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上车她就一直对着车窗神游太虚。

陆尔白坐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询问,他以为她是因为要去见苏慧他们才会这般心事重重。

走了半路,小董实在是憋不住了,理所当然他成了活跃气氛的那个人。

“陆检,吃完饭,我们干什么?”

“我要回趟院里,你送冬至回皇家花园,路上买些生活用品带过去,以后你跟在她身边保护她。”陆尔白耐心地回道。

小董听完,激动得差点把方向盘给拧下来,他正要发表意见,郑冬至先出了声:“我不需要他的保护,还是让他跟你吧,你工作危险,多个人照应你也好。”

“不用担心我,小董在不在我身边,关系不大。如果那些人要真对我不利,目标也只是我一个,我若真出了事,那小董在我身边只会是多一个人遇险,他还是跟你好一点。”

虽不是武警出身,但陆尔白的身手在他们检察院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只是枪弹无眼,就算你拳脚功夫再厉害,有时候也不如一粒子弹要人命快。陆尔白的上司派小董跟他也是想多个人保护他,不过陆尔白素来独来独往惯了,之前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受过几次伤。

陆尔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小董自然也不敢再反对。他是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是他进入警校后教官第一堂课就教他们的东西。

见陆尔白决心已定,小董又不吭声,郑冬至转头看向了车窗外,望着车窗上的倒影,突然低声道:“陆尔白,你是怕我跑了吗?”

陆尔白没有回答,车内的气氛再度僵冷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小董专心开着车,一路朝苏慧所住的小区驶去。

冬夜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不过才五点多,天就黑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夹雪,颗粒般大小的冰雹不停歇地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嘈杂的声响。可能是天气太过恶劣了,马路上除了私家车驶过,都看不到几个人影,许是都躲在家里取暖呢。

六点不到一点,他们的车就驶进了苏慧住的“幸福花苑”,小董把车停在了苏慧的公寓楼下,陆尔白领着他跟郑冬至一起走进了楼道。

上楼之前,陆尔白给苏慧打了个电话,说他们到了,所以等他们到家的时候,苏慧跟陆爷爷他们早已等候在了门口。

苏慧很多年没见过儿子了,见到陆尔白时,她情绪很是激动,牙齿咬着唇连话都不会说了,目光触及到站在陆尔白身后沉默的郑冬至,她的眼睛睁大了些,眼眸一片湿润,她脚步踉跄地走出门,来到郑冬至面前,双手颤抖地握住了郑冬至的手,哽咽道:“冬至,你终于回来了。”

跟苏慧相比,郑冬至的反应很是平淡,她一脸镇定地望着苏慧,将手从苏慧的掌中抽出,嘴角扬起抹微笑来:“好久不见,苏阿姨。”

听到她还像以前那样称呼自己,苏慧的眼泪一时没忍住掉了下来,她慌忙地伸手擦了下眼睛,高兴地“哎”了声,让开道来,殷勤地招呼大家:“都别杵在门口了快进来。”

苏慧一边说一边先推着儿子进屋,陆尔白手里拎着两盒补品,一进屋就放在了玄关那,朝站在门口局促又尴尬的陆爷爷跟陆奶奶道:“爷爷奶奶这些是给你们的,冬至说这壮骨粉对腿脚好,奶奶你多吃点。”

他特意提了郑冬至的好,郑冬至在后头红了红脸,跟着进了屋,朝二老叫了声:“陆爷爷陆奶奶好。”

陆奶奶就见过郑冬至一次,后来听说了她家的事,是打心眼里心疼这孩子,这次看到郑冬至,内心的情绪怎么也压抑不住,她本就是个感性的人,听到冬至喊她奶奶,欢喜地伸手紧紧抱住了郑冬至,说:“乖孩子,你真是受苦了,奶奶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郑冬至只觉得鼻子一酸,久违的家的温柔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受,她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摆放的郑林的灵位台,上面的黑白照片里郑林正憨厚地望着她笑,那笑容像尖刀一样刺痛着她的心,她死死地咬紧牙关,眼泪没忍住流了下来。

几个女人在门口哭作了一团,陆尔白在旁沉默地看着,不明所以的小董一脸局促地站在一旁,将手里拎着的两箱水果轻轻放在了地上。

最后还是陆爷爷发了话,他瞪着眼厉声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孩子们都回来了,那是值得高兴的事,有什么好哭的。”

“对对对,快来吃饭。”苏慧吸了下鼻子,笑着附和道。

菜已经摆上桌,洗了手,大家围坐在一起。在场的诸位除了小董外都不是话多的人,可这种场合,小董只不过是个蹭饭的,哪敢开口说话,所以四周的气氛很快就僵硬了下来。大家都沉默地埋头吃饭,苏慧给陆尔白跟郑冬至各自加了个鸡腿,两个人也只是简单地说了声谢谢后就无话了。

饭吃了一半,苏慧端了排骨汤上来,拿着小碗给每个人都舀了一碗。

舀到郑冬至了,苏慧把碗里的几天递给她,努力地想要缓和她们之间尴尬的关系道:“以前我看王婶老给你跟昼景炖排骨汤,说你俩爱喝,我这手艺肯定比不上王婶,你先尝尝,好不好喝?”

提到王婶,郑冬至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她低着头“嗯”了声,又说了句:“谢谢”。

见她反应冷淡,苏慧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跟郑冬至搭话道:“王婶呢,她跟你一道回来了吗?好多年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还有小景,他人呢?还在外头吗?这几年我陆续听人说你爸之前欠的钱都被人还了差不多了,包括那些高利贷也没再找你们了,我想肯定是你跟小景赚了钱还的,你这次能回来,说明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你跟小景定是有了出息,你爸若还活着,看到你们这么争气,一定很高兴……”

“叮”的一声,郑冬至手中的汤勺落进了汤碗里,里面的汤汁溅了出来,烫了她一手。

那排骨汤是苏慧刚从炖锅里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凉一下,很是烫嘴,这会洒在郑冬至右手上,她的手背上瞬间红了起来。

苏慧见状,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握住郑冬至被烫伤的右手,一边往上吹气,一边急声道:“冬至你还好吧?你快起来,去卫生间用冷水冲冲……”

她正说着,觉得手中握着的那只手软得有些不大正常,她惊诧地抬眼看向郑冬至:“冬至,你的手?”

“我去下卫生间。”郑冬至快速地将右手从苏慧的掌心抽出,离开了座位。

陆尔白跟着她一道起了身,拽住了她的手道:“我带你过去。”

一路拉着郑冬至到了卫生间,陆尔白打开了水龙头,用冷水冲着郑冬至那只被烫红的手背。

冬夜的冷水浇在皮肤上很是刺骨,就连陆尔白都忍不住瑟缩了下,可郑冬至的脸上却毫无反应。

陆尔白紧蹙眉头:“你右手怎么了?”

郑冬至“啊”了声,含糊道:“不就刚才烫了一下吗,这会用水冲下好多了,回头上个药就好了。”

“你确定?”陆尔白用力地在郑冬至被烫伤的手背上按了一下,冷着脸道:“疼吗?”

意识到他在问什么,郑冬至连忙叫了声疼。

陆尔白用力地抓着她的右手,突然愠怒道:“别装了,你的右手一点痛感都没有,你给我说个清楚,你右手到底怎么了!”

苏慧本就担心郑冬至的伤势,正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听到陆尔白的声音后,心不由得咯噔了下,准备推门而入,就听到郑冬至平静地回了陆尔白两个字:“废了。”

陆尔白已经猜到了答案,可听到郑冬至亲口承认时,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之前他看到她用左手画画,他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她笑着回他,说天才都用左手的,左手画画跟右手画画画出来的感觉很不同,像她这样的新派画家自然也是惯用左手的。

陆尔白不懂艺术,所以信了她的胡说八道。吃饭的时候,看她右手拿筷子吃的很慢,以为她只是挑食,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手受伤了。

到底是多重的伤,才会让一只手完全失去感知能力,她又为何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陆尔白松开了手,目光沉暗地盯着郑冬至的右手,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受的伤,因为那问题毫无意义,过去的十三年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在她受伤痛苦的时候,他都不在,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他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他没有能早一点找到她?

除了那只右手外,她的身上还有多少他看不见的伤痕。

他这会有多心疼郑冬至,就有多恼恨自己。

十三年,他都可以侦破一起陈年旧案,可以把一个犯罪团伙连根挖起,却找不回他心爱的女孩。不是郑冬至藏得太好,是他太过无能。

陆尔白用力地攥紧拳头。

看到他的指甲嵌进肉里都快掐出血来了,郑冬至连忙拉住他的手生气道:“陆尔白你快给我松手,家里都已经有一个残废了,你难道还想把自己搞残吗?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我对残缺的东西没多大好感,你把自己搞伤了,回头还……”

郑冬至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尔白突然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细腰,将她往上提了提,俯下头,用力地吻住了她翕张的嘴唇。

这是不同以往的陆尔白,他的吻带着焦灼的气息。郑冬至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与害怕,她疼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亲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放开了她,头贴在她的脖颈,落下一串细细的吻。

郑冬至伸手轻轻地拍打着他发颤的脊背,低声安抚道:“都过去了,陆尔白。”

“都过去了。”

7

在卫生间的柜子里陆尔白找到了个医药箱,他从里面拿了烫伤膏跟纱布出来,给郑冬至那只被烫伤的右手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处理完一切,他才领着她重新回到了客厅。

苏慧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到他俩出来,她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担忧地朝郑冬至问道:“冬至,你手伤得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郑冬至瞥了眼身旁的陆尔白,然后举起自己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右手,微笑道:“没什么大碍,陆尔白已经给我包扎过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奶奶发白的脸色缓和了些,拉开身旁的椅子示意郑冬至坐:“那咱们就继续吃饭吧。”

“菜冷了,我去热一下。”苏慧随手端了两个炒菜离开了餐桌,陆奶奶要帮她,被陆尔白给拦下了。

“奶奶你腿脚不便还是坐着别动了,我来吧。”陆尔白淡淡地说道。

陆奶奶听话地应了声,乖乖地坐在原地没动。

没多久,苏慧他们把菜都热完了又全端上了桌,可经这么一闹,大家的胃口好像都没先前好了。

郑冬至手不方便,都没怎么动筷子,苏慧跟陆尔白心里都藏着事,吃饭也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陆爷爷跟陆奶奶隐隐看出了小辈们有事瞒着他们,但又不好多嘴询问。

数来数去,在场吃的最多也就小董一个人了,也难为他了,作为个局外人,他除了埋头苦吃也不知道能做点啥来缓解尴尬了。

一顿饭吃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苏慧端着碗筷去厨房清洗,陆尔白帮她,郑冬至跟小董留在大厅里陪着陆爷爷陆奶奶看电视。

苏慧问儿子:“你跟冬至还好吗?”

陆尔白正在用洗洁精洗筷子,闻言,手指顿了下道:“挺好的。”

苏慧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尔白,妈说过了对你跟冬至的感情不再做任何意见了,不管你俩在不在一起,妈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以前是我心胸太窄看不开,总想让你找个正经工作的姑娘,早点成家生个孩子。现在冬至回来了,你想跟她结婚的话,妈也不反对。只是物质上妈给不了你们什么,妈能做的只是不拖累你俩。”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回头我跟奶奶他们看看日历,挑个好日子,你去跟冬至求个婚,咱们早点把婚事办了,我也好对你郑叔叔有个交代。冬至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咱们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还有昼景那边,你多费点心,比起冬至我更担心他,这孩子脾气硬,在外跟人相处不知道怎么样。以前有王婶守着,我还能放点心,现在……”

“妈,王婶她……”陆尔白突然抬头朝苏慧道,他还没有说完,苏慧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她若还在的话,不可能让冬至一个人回来的。尔白,妈不傻,妈心里都明白。你难得回来,那些伤心的事咱们就不说了。你明天还得工作,先带冬至回去吧,有空的话再来看看我们就行了。”

苏慧下了逐客令,陆尔白没再多留。

从厨房出来,跟爷爷奶奶告了个别后,陆尔白带着郑冬至跟小董离开了幸福花苑。

“陆检,现在就要送你回院里吗?”车驶出小区大门,小董小心翼翼地问陆尔白。

陆尔白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刘检在微信上发了张图片过来,上面是一辆黑色的奥迪。

陆尔白皱了下眉,还没有回复,刘检很快又发了文字过来:“单位给你配了辆车,车钥匙放在你办公桌的抽屉里,陆检看着还满意不?”

单位配的东西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对陆尔白来说能用就行。

手指快速地按着键盘,陆尔白回了两个字过去:“谢谢。”

发完没等刘检回复,陆尔白抬头朝小董道:“在前面的公车站放我下来,我打车过去,附近有个万达广场,你带冬至过去买点东西,新房子那边缺什么就买什么。”

说完他又看向郑冬至:“今晚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一个人住怕的话,可以让你店里的那个助理来陪你。”

郑冬至望着他,摇了摇头:“没事,不管多晚,我都等你回来。”

陆尔白顿了下,哑声说了句“好”。

到了公车站,陆尔白下了车,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准备坐进去。

小董慌张地朝他嚷嚷:“陆检,等你忙完了打给我,我来接你。”

陆尔白对他挥了挥手,说:“不用了,刘检那边给我派了辆车,你照顾好冬至就行。”

小董“哦”了声,一脸幽怨地看着陆尔白上了出租车。

院里明明派他来给陆尔白打下手的,怎么无端端地他就成了郑冬至的保镖了呢!这样下去,他何时才能跟着陆检建功立业,升官啊!

想归想,最后小董还是听话地开车载着郑冬至去了万达广场,买完东西后,他又送郑冬至去陆尔白的宿舍拿了一些物品,最后才回到了陆尔白新买的公寓,帮她一起把新家收拾了下。

等一切都安置妥帖,小董拿手机给陆尔白拍了个收工小视频,在得到陆尔白的允许后,他才松了口气,跟郑冬至道完别,走了。

小董一走,偌大的公寓就只剩下了郑冬至一个人。她独自忙活了一会,然后从购物袋里找了个帽子跟围巾出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离开了公寓。

陆尔白选的这套房子地段确实很好,就在市中心。

郑冬至从小区一出来就上了辆黄绿色的出租车,到了附近的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将早就准备好的电话卡插了进去。

手机信号一连上,郑冬至先登陆了自己的微信号,给小南发了自己的新住址,让她抽时间把她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吩咐完小南,她离开了手机店,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拨通了个陌生号码,没多久电话就被接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说话者似乎已经上了年纪。

“冬至,是你吗?”

“是我,李叔,沈谦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沈楷峰离家出走了,他跟沈谦大吵了一架,看样子这次您给沈楷峰下的药不轻,他的态度很坚决,非要沈谦答应他娶你入门。”

“是么。”郑冬至表示怀疑地冷笑了声,“那沈谦怎么说?”

“他的态度有些松动,说会考虑。”

“考虑说明他还没有放下戒备,那老狐狸贼得很。你确定我要的那些资料都在沈谦家的保险柜里吗?那保险柜是不是只有用沈谦的指纹才能打开。”

“我确定。我跟了沈谦十几年了,这些年他走到哪我跟到哪,他的事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冬至,当年我投资失败,如果没有你爸救济我,我早就轻生了,你爸的恩情我一直记得,李叔我骗谁都不会骗你的。”

“那就好,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给我继续盯紧沈谦。”

“冬至,你现在在哪里?沈楷峰说你不见了,他找了你一整天,你没事吧?”

“放心,我很安全,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安全过。让沈楷峰继续找吧,他越急,沈家的门就越好进。”

“你没事就好。”

“没其他什么事我先挂了,过几天我再联系你。”

“明白。”

挂掉电话,郑冬至把手机卡抠了出来,扔到了一旁的下水道,随后她又重新走进了手机店,拿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张新卡。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很晚了。

等郑冬至回到皇家花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从电梯里出来,郑冬至从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钥匙刚插进锁里,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陆尔白从屋内走了出来。

郑冬至被吓得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陆尔白目光幽深地盯着她问道。

郑冬至脸色发白地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