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万物皆有时——早期教育的时机和动机
万物皆有时，每个动机都会有时机……
人类的生活总在不断地变化：时间的变化、季节的变换和观点的改变。鲁道夫·斯坦纳提出的华德福教育以自然、大地的节奏和生命的循环为核心。在这样的教育里，儿童可以自由地游戏，没有成年人的干扰。这一特殊的教育运动为儿童打下了坚固的基础，并于2000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得到大力推广。
华德福教育展现出的诸多原则，得到了众多早教工作者的认同：他们来自英国的公立教育系统、蒙特梭利幼儿园、民办幼儿园、游戏小组，或者其他的非主流教育机构。“自由地学习”意味着什么？“万物皆有时——让一切都发生在其应该发生的时间”这个观念很重要，需要好好地理解。“万物皆有时”来自《传道书》，我用这几个字做标题，因为它们捕捉到了教育的精髓：耐心。不是被动的等待，是主动的耐心，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我曾经写道：让孩子在五岁准备好上学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在三岁做三岁应该做的事，在四岁做四岁应该做的事。匆匆忙忙地让孩子去适应政策所引导的童年会给孩子带来不切实际的压力，同时也压迫着家长和老师。所以，我重申“万物皆有时”的重要性。
那么，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应该思考哪些共同的主题呢？在该书中，琳·欧德菲尔德用很多案例分析来说明和解释这些主题：对童年的尊重、节奏和重复、安全感、连续性，以及分享对教育的理解。
读者会发现这些主题的内在联系。作为一名教师和研究英国早期教育的工作者，我必须对这些主题进行反思。
对童年的尊重
尊重儿童及其童年已经成为一项积极的事业，它不仅是一种价值取向，更需要时时刻刻的行动。孩子有需要就满足他们的需要，更重要的是，给他们“成为自己”的机会。这些都是我们为了表示对童年的尊重所必须做到的。该书中的许多范例体现出华德福教育对三岁以下儿童的护理和教育的原则，以及让孩子进行不被打扰的探索性游戏等。早教课程应尊重儿童，将儿童视为有能力的学习者，这一切都取决于富有责任心的、头脑清楚的成年人，他们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回应孩子。早期教育中，尊重童年就意味着实践有了理论依据；孩子需要与对自己有充分了解的成年人一起玩耍和学习。
节奏和重复
日益受到重视的“情商”，有时被称作“情感素养”，主张给予儿童充足的支持和滋养，让他们在各个方面表现出自己的文化素养——身体，精神，大脑。这并不是过早地“强制灌输”各种知识技能，而是提供环境，重视和培养多种方式的思想和情感的沟通。情感素养首先要认识自己，然后了解别人。在华德福幼儿园中，感知能力与自我存在的安全感通过每天的节奏和日常活动的重复不断得到加强。
节奏和重复是很多成年人体验世界的一部分。比如，宗教的神圣仪式为我们的崇拜提供了具体形式。通过虔诚的冥想、朗诵、祈祷、忏悔、禁食、庆典和纪念仪式，我们和心灵相通。我们在这些古老的仪式中找到安全感，这种虔诚忠诚的安全感是每个人生活的一部分。
从很多成年人对“常规”的依赖中，我们可以理解节奏和重复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很多成年人的一天开始于简单而重要的一刻，也许在起床前听一段特定的广播节目，起床后烧水煮早饭，放猫咪出去，等等。假如这种重要的“常规”被意外打破，比如闹钟坏了，一天的节奏将混乱不堪。因而，对于儿童来说，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更加重要，他们通过和其他人的互动游戏接受新的挑战，通过重复的活动获得安全感。
安全感
情感上的安全感产生于节奏和重复，但孩子同样需要我们保护他们免受身体的伤害。在2001年7月的一份周报上，我发现了四篇文章，每篇都用了半页的篇幅讲述我们这个世界变得多么可怕：在萨拉热窝，孩子们在被贫化铀污染的子弹坑里玩耍；在伦敦的一所公寓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受到凌辱、殴打之后被杀害；麻疹、腮腺炎、风疹疫苗在英国引起了争议，因为其可能导致孤独症；在菲律宾，一个六岁的男孩遭到绑架。电视新闻和报纸上经常报道这些问题，以至于我们变得麻木，不再感到恐怖。对健康安全的威胁随处可见：疯牛病、转基因食品、移动电话、免疫接种、交通污染、海洋和河流的污染，等等。
儿童一直都需要保护，但是过去的一个世纪给他们的健康幸福带来了新的威胁。罗伯特·欧文于19世纪初在新拉纳克建立了第一所婴幼儿学校，为工人子弟设立了温暖的避风港。学校不仅满足了他们身体的需要，也满足了他们智力发展的需求，而且保证孩子有玩耍的地方。 20世纪20年代的麦克米伦姐妹开办了“新鲜空气”幼儿园，保证孩子健康的同时也致力于促进他们的学习能力。新鲜的空气、可口的食物和清洁的环境保证了这些来自不列颠群岛贫民区孩子的健康。很多孩子因为贫穷遭受着佝偻病和营养不良的折磨。
可以说，苏珊·伊萨克推动了人们对儿童教育的思考，包括他们在游戏中表现出的巨大的模仿力和想象力。她给我们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1924年到1927年之间，在她的啤酒屋小学，通过仔细观察孩子的游戏，她认识到游戏对孩子的重要性。为孩子提供游戏的条件，同时防范游戏带来的风险，一直是20世纪备受争议的话题。尼克·丁博根在其1976年所写的文章“顽皮的重要性”中描述了孩子的父母那一代人曾经喜欢的户外游戏：没有人看管，做泥巴馅饼，到处自由地探索。他指出，现在的幼儿园用一小托盘的泥土制造出“泥巴地”，用饮水槽代替水坑和小河。当这些孩子成为父母后，不会玩耍的他们如何为自己的孩子创造玩耍的机会——真正的玩耍的机会。对于幼教工作者来说，这些问题非常重要，如何为孩子创造自由游戏的机会，同时保护他们，确保他们身心的安全。
连续性
在大多数孩子的生活里，家和学校是两个关键的地方。在这两个地方的体验的连续性对于幼儿来说特别重要，所以教师和家长之间的沟通对于孩子的情感和智力健康尤为重要。这是出于尊重和信息交流的需要。教育者有义务将他们的思想和教学活动与家长分享，而家长也有责任将孩子的需要、焦虑和兴奋点与教师分享。这并不是说家长要“美言”孩子的故事，但是所有和孩子有关的成人都应该知晓孩子的“状态”。这样，孩子的安全感可以得到保护和维持，学习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持续进行。
分享对教育的理解
在英国，在世界各地，早期教育的方式丰富多样。最重要的并不是识别出最好的教育方式，而是通过对各种教育方式的理解，分享其教育准则，适合孩子的教育方式才可以得到成长的机会。比如，意大利北部的瑞吉欧·艾米利亚的早期教育理念有着很大的国际影响力。他的教育理念的基础是：孩子的权利，以及孩子交流和探索方法的多样性——这在艾米利亚的著作《一百种语言》（The Hundred Languages）中有所提到。艾米利亚的教育方式引发了许多研究和探讨，但并不能说，这就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每个国家都统一采用这种教育方式的话，那将是对儿童的不尊重，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正如马丁·伍德赫德曾巧妙表达的一样，教育的品质受到文化的限制和认同。重要的并不是教育思想和实践活动的传送和输入，而是分享对各种教育方式的理解。
所有的早期教育工作者都应该了解教育的宗旨，基本实践活动和早期教育方法的指导思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为我们的工作和实践活动，也为接受早期教育的孩子们做出选择。分享对教育的理解并不意味着完全效仿一种教育形式，比如我提出的关于发展早期读写能力的教育方法和斯坦纳的幼教思想不相符合，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我学习斯坦纳的思考和行为方式，也不妨碍华德福教育工作者了解其他早教工作者的主要思想。分享对教育的理解不是简单地“克隆”一种教育模式，而是借鉴最健康的教育思想模式。对教育的共同理解，比如蒙特梭利、福禄贝尔、伊萨克等得到广泛提倡的早教模式，虽然表现形式不同，却都有着共同的根源：游戏的重要性、观察的重要性以及积极耐心的重要性。
童年的结构
我喜欢去这样的学校，那里有漂亮的花园，有树林，还有鲜花，花园的中央有个大大的池塘，那里的水很清凉，海豚在水里游泳……
这是六岁的玛莎梦想中的学校。学校应该是这样一个地方：那里存在和发生的一切都呈现出自然之美，蕴含着宁静、优雅和美妙。如果玛莎遇到英国皇家督学克里斯蒂安·希勒的话，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段有趣的对话，关于学校应该是什么样的，孩子们应该在学校里做什么。 1946年，希勒用几大特征描绘了一个“好”学校的标准，他写道：
● 学校设有初级教育，不是为下一个阶段做准备，而是完成儿童发展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
● 学校以满足这个阶段为目标，但不应通过一定的标准得以实现，而是提供丰富的实践活动，让孩子在每个成长阶段得以健康地发展；
● 孩子通过语言、运动、音乐、绘画和手工表达他们的力量，也就是说，像艺术家那样表达自己；
● 孩子通过语言、观察、计算和肢体的使用来发展他们的力量，也就是说，像工人那样锻炼自己；
● 孩子要适应集体生活，以获得最大的优势；
● 孩子的实践活动取决于他们对运动和休息的需求，而他们在实践活动中的收获则取决于他们所付出的时间。
以上是我挑选出的希勒所认为的“好”学校的六大特征。作为皇家督学，希勒认为教育的基础是“成人所理解的”儿童的需求和能力，因此，他认为童年的时光应该是这样的：积极参与各种活动，乐于探索陌生的世界，同时受到成年人的保护。
21世纪初期，很多孩子的童年是按照成人定义的模式生活。华德福教育有着对童年的独特解读，追求创造性的生活和学习体验，以培养意志力的发展。所有的活动、课程、态度、组织、实践和责任都围绕着这一核心思想而进行。滋养孩子，滋养孩子的情感和认知，滋养孩子的身、心、灵，从而创造一种既挑战又保护孩子及其童年的早期教育模式。
自由的遗赠
1983年，卡尔·罗杰斯的名著《学习的自由》（Freedom to Learn）再版。在引言中，罗杰斯写道：
我相信，我们的教育系统无法满足我们这个社会的需求。我说过，我们的学校总体上来说是最传统、最保守、最僵化的官僚机构，永远拒绝改变。我坚持这样的观点，但这并不是教育界的整体现状。小众的学校得到了发展，他们有开放的课堂，为学生提供很多独立学习的机会——热衷于教育的教师和家长们进行了多种多样的近乎冒险的尝试。我推出此书的主要目的就是鼓励这些新的教育形式，他们带来新的希望，我们应该推动它们的发展。
当然，华德福教育并不是一种“新教育”，它已经牢牢扎根于20世纪初的教育史中，但当我们审视和分享华德福的教学传统和实践活动时，其教学方法呈现给我们一个新的重大发现。和别的教学方法不同，华德福的方法思路清晰而又脚踏实地。卡尔·罗杰斯的书开篇引用了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话：
现代教育还没有完全扼杀儿童探究的好奇心，这简直就是个奇迹；儿童犹如娇弱的幼苗，除了外界的刺激（必须的养分）外，它需要自由的成长空间；否则的话，毫无疑问，它会走向堕落毁灭。
通过历史的馈赠、国际上的争论以及过去和现在的先驱们的不懈努力，那些致力于在早期阶段就将最好的一切提供给孩子的人，还在继续对课程设置和教育者的责任进行着讨论。如果我们从早期教育的历史中学到了什么的话，如华德福教育、蒙特梭利教育、学前早教机构、公立幼儿园、学前班、私立学校等等，不管何种教育方式，我们学到的一定是：成功的早期教育取决于健康的人际关系的发展。这种关系指的是：和别人一起学习，或者从别人那里学习，这些“别人”包括我们学习群体中的人，也包括更大范围的当地的、本国的以及国际的人。信息的传播和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和交流（虽然有时候是“虚拟的”）使全球各地的早教工作者都可以和同人交流合作。历史的车轮已经驶入21世纪，我们没有理由无视他人的工作。通过彼此分享，我们继承了历史馈赠的自由，还有学习的自由、合作的自由、理解的自由和创造不同的自由。
万物皆有时……
卡西·奈特布朗博士
（谢菲尔德大学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