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南北朝系列(全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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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后赵风云

石勒的皇帝生涯

公元330年2月,在群臣的拥戴下,石勒改称大赵天王,不久又正式称帝。

从奴隶到皇帝,从至贱无比到至高无上,如此传奇的人生经历,不仅前无古人,而且肯定也是后无来者;不仅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独一无二!

石勒也颇有些志得意满。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段著名的对话。

在一次接待外国使臣的酒席上,他问中书令徐光:我可以和自古以来的哪一位君主相比?

蹲过一次大狱后的徐光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棱角,他连忙回答:陛下的英明神武超过了汉高祖刘邦和魏武帝曹操,自从三皇五帝以来没人能和您比。

石勒却微微一笑:你的话过了,人岂能没有自知之明。我要是遇上汉高祖,当北面而事之,与韩信、彭越并肩;若遇到光武帝刘秀,当与之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如日月之光一样皎白明亮,绝不能像曹操、司马懿父子那样,靠欺负孤儿寡妇以奸计取天下!

石勒对自己的评价是否准确,我们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他在皇帝的位子上干得相当出色,军事上的才能自不必说,内政上他也颇有建树。

在经济方面,他遣使巡行州郡,劝课农桑,在他当政的10余年间,饱经战乱摧残的北方经济逐步得到了恢复。

在法律方面,后赵刚建立的时候,他就命法曹令史贯志编制《辛亥制度》,以纠正之前律令繁冗的弊病。

在教育方面,他很早就设立了太学,后来又创办了10余所小学,他自己也经常亲临各所学校,考察学生的学业,对品学兼优者予以赏赐。

为了有效选拔人才,石勒命百官和各州郡每年都要举荐秀才、至孝、廉清、贤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还首创了通过考试经书来厘定秀才、孝廉的制度。

后来他又在州郡设立学官,每郡都设置博士祭酒两人,学生150人,经过3次考试后才准许入仕。

石勒虽然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却也非常好学,经常让儒生读书给他听,尤其爱听史书。

不过,他不是听故事,是把那些历史上发生的事当成类似MBA的案例题来分析的。

有一次听人讲《汉书》,当听到“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之后为王”时,他大吃一惊:这个法子可是要坏事的啊!那后来刘邦怎么还能得到天下呢?

接下来听到“由于张良劝阻,这一政策没有实行时”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怪不得呢,这才对嘛。

石勒还非常善于纳谏。

有一次他外出打猎,主簿程琅劝谏他不要去,并举了三国时孙策遇刺的例子。

石勒不听,没想到这次真的出了事,他骑的马撞树而死,人也几乎丧命,回来后他立刻对程琅大加赏赐,加封其为关内侯,还亲自向他道歉:不用忠臣之言,吾之过也。

有了程琅这个表率,其他大臣也都纷纷进谏,按照史书的说法就是自此之后“朝臣谒见,忠言竞进矣”。

不仅如此,在视察各州郡的时候,石勒还让各地的地方官诏告臣民:诸所欲言,靡有隐讳,使知区区之朝虚渴谠言也有什么要说的,千万不要隐讳不说,要知道朝廷非常渴望直言啊。

总而言之,晚年的石勒颇有明君的气象。

不过,每一块玉都有瑕疵,除非不是天然的;每一个人都有缺点,除非不是真实的。

石勒当然也有他的问题。

我个人觉得,他最大的失误是他极力推行的大羯人主义民族政策。

当时的后赵帝国,实行胡汉分治,即以汉官管理汉人百姓,另置大单于管理“胡人”,还设专人处理“胡人”的诉讼事务。

出身于“胡人”,且是“胡人”中地位最低的羯人,石勒自幼就饱受白眼,深受歧视,如今咸鱼翻身成了一国之君,我的地盘我做主,当然要大力抬高羯人的地位。

他要求称羯人为国人国家的主人,并且严禁说“胡”这个字,凡是带有“胡”字的东西全都改名,比如胡饼改成麻饼,胡豆(蚕豆)改成国豆,胡瓜改成黄瓜……

毫无疑问,作为国人的羯人在后赵的地位肯定是最高的;其次是六夷,也就是其他各少数民族;汉人(其实当时应该叫晋人)自然就是最末一等。

由于当时“胡人”的地位远远高于汉人,欺压汉人的现象相当普遍,石勒不得不发出了“不得侮易衣冠华族”的指示。

不过这一指示仍然是大有问题的,衣冠华族不能侮易,难道平民小户就得任“胡人”欺辱?

而事实上,当时的汉人,即使贵为高级官员,遇到羯人,依然是如同羊遇到狼除了被蹂躏,别无选择。

参军樊坦的遭遇就很说明问题。

话说樊坦因为工作表现不错而受到石勒的提拔,这种情况按照惯例是要入宫向皇帝谢恩的。

但石勒看到樊坦的时候却大吃了一惊。

只见樊坦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衣服破,那形象跟乞丐比,手里只缺了个破碗。

石勒不解地问:樊参军,你怎么穷到这样的地步了?

樊坦性情耿直,忍不住脱口而出:刚才路上遇到羯贼抢劫,资财都被抢光了!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胡”字都不能说,“羯”字当然更不能说了,更何况还是羯贼!

他顿时大为恐慌,只好拼命叩头如捣蒜,很快额头就肿起了72个包。

好在石勒那天心情特别好,居然毫不在意地说:羯贼竟然这样残暴啊!那让我来偿还你吧。

樊坦哪里敢接受,依然长跪在那里不起来。

最后石勒拍着胸脯表态说:我的规定只是针对一般人的,你们老书生不在此列,放心吧。

樊坦这才敢起身,随后石勒赐给他钱300万,让他置办车马衣服。

有人说这件事反映了石勒的宽容,我估计这些人不是脑残就是受虐狂被强盗抢掠一空,忍不住骂了句而没被强盗头子杀掉,就应该对强盗头子感恩戴德?

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其实充分说明了石勒对羯人的极度纵容在大街上肆意抢劫汉族官员,却可以不受任何追究,这不是纵容是什么?

除了樊坦,史书上还记载了另一个经常被某些人用来证明石勒宽容的故事。

据说有一次有个胡人喝醉酒误闯进了宫门,惹得石勒大发雷霆,厉声叱问负责宫门守卫的小队长冯翥(zhù):刚才进门的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阻拦?

惊慌之下冯翥忘了忌讳,连忙回答说:刚才有个“胡人”骑马冲进来,我大声呵斥他,可是他根本不听。

但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禁说了“胡”字,连忙跪下赔罪,冷汗不停地流,两腿不停地抖。

看到他这副窘相,石勒忍不住笑了:“胡人”就是这样难说话啊。

随后摆摆手赦免了冯翥。

从这两个故事来看,显然石勒当时禁“胡”的命令执行得是极其严格的,一旦违反就是死罪。要不然樊坦和冯翥在犯禁后也不会这么害怕了有人甚至说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文字狱。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当时的后赵,羯人高高在上,汉人地位低下,羯人对汉人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抢就抢;而汉人对羯人不要说还手了,连骂都不能;不要说骂了,连说个“胡”字都不能,只能逆来顺受,被骂应该,被打本该,被抢活该!

毫不夸张地说,后来羯人之所以被汉人几乎灭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石勒的这种极端纵容羯人的民族政策既然羯人不把汉人当人看,汉人报复的时候自然也不把羯人当人看!

当然,胡汉之间虽然早已矛盾重重,但此时还只不过是地下默默流淌的暗河,要等20年之后,它才会从泉眼里喷涌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石勒苦心构建的后赵帝国和羯人彻底终结!

不过,石勒当然看不到20年后的事情,现在他最关心的是继承人的问题。

他有4个儿子,长子石兴早死,次子石弘为现任太子,三子石宏担任大单于、都督中外诸军事、秦王,是名义上的最高军事统帅,四子石恢则被封为辅国将军、南阳王。

石弘,字大雅,和文盲老爸不一样,他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性情儒雅,喜好读书,不过石勒觉得这孩子太偏文了,便派专人教他兵书和武功,然而石弘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成年后的他依然是一个文弱书生,成天和一帮读书人在一起吟诗作赋。

这样一个人,能否担当一国之君的重任?

石勒心里很是担忧,对中书令徐光说:大雅这个人似乎过于安静,不像是将门之后。

徐光回答说:汉高祖以马上取天下,汉文帝以清静无为而守天下,圣人之后,必然是不好杀的,此乃天道。

石勒最崇拜的就是汉高祖,听了这句话非常满意。

但徐光却依然有顾虑,他顾虑的是桀骜不驯的中山王石虎石虎身兼太尉、尚书令两大要职,军政一肩挑,权力极大。

见此刻石勒心情颇佳,他乘机说:太子仁孝,而中山王雄暴多诈,我觉得应逐步削夺其威权,让太子多参与朝政。

石勒沉默不语,未置可否。

和徐光一样想法的还有尚书右仆射程遐,程遐的另一个身份是石弘的亲舅舅。

他和石虎很早就有了过节。

自后赵建立以来,石虎本来一直坐镇邺城,不过后来程遐趁石勒在邺城修建宫室的时候,劝说他把石虎调走,让世子石弘来镇守邺城这个河北重镇。

石勒依言而行。

石虎当然不愿意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老巢,自此对程遐恨之入骨。

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石虎不是君子,他喜欢马上就报复。

他派自己的手下几十人伪装成强盗,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闯入程遐的府邸,奸其妻女,抢其财物,随后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程遐当然猜得到这事十有八九是石虎干的这种下三滥的事,除了胆大无极限、手段无底线的石虎,还有谁干得出来?

但由于缺乏明确的证据,他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这也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和石虎两个人就像阳光和暴雨一样根本不能共存,不把石虎踩倒在地,他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之后,凭借自己小舅子的身份,程遐一有机会就在石勒面前说石虎的坏话。

然而,石虎毕竟是石勒的本家侄子,因此石勒并未听他的,而是继续重用石虎。

眼见石勒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程遐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次,程遐又找到了石勒:中山王勇武过人,威震内外,而且他除了陛下外,谁也不服。陛下健在的时候,他当然没有二心,但将来少主继位后就难说了。应早日除掉他,以绝后患。

但石勒却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如今天下未定,太子年纪尚轻,需要中山王这样的人辅佐。中山王是我的骨肉至亲,何至于像你说的那样!你不会是怕有了中山王,将来你作为帝舅,就不能独掌大权了吧。放心吧,我到时会让你参与辅政的。

程遐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一心为公,陛下却以为是私怨,我真是无比冤哪。中山王过去的确有些战功,但他做事不地道,待人不厚道,下手不人道,将来必然会作乱。这样的人就像吗啡,起初的确是解除病痛的良药,但如果不及时停止使用,它就会成为致命的毒物。陛下若不尽快除掉中山王,我恐怕社稷会……

石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说了!

无奈,程遐只得悻悻而退,随后找到了徐光,让他继续做石勒的工作。

相比程遐,徐光更有策略些,他找了个机会,旁敲侧击地说有一次在东宫宴席上,石虎对太子很不礼貌,然后又总结说:此心腹重疾也,请陛下图之。

石勒听了虽然没有表态,但此后却开始让太子石弘和中常侍严震参与省察尚书所奏事宜,而这些本来都是石虎这个尚书令的管辖范围。

很显然,石勒对石虎也是多少有点戒心的。

但他却不忍像程遐、徐光所说的那样杀掉石虎,这一方面是因为亲情,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当时天下尚未统一,边境尚不太平,而石弘缺乏军事经验,万一国家有事,离不开石虎这样身经百战的将才。

因此,石勒对石虎的态度是笼络为主,敲打为辅。

有一次他突然造访石虎的宅邸,石虎毫无准备,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想到石勒却只是和他聊起了家常,还体贴地说:你这房子不大啊。如今国家正在兴建邺宫,民力不能多处使用,以后我一定会为你造一座豪华王府的。你现在可别因为宅子太小而闷闷不乐啊。

石虎赶紧跪下道谢。

石勒却意味深长地说:朕与你共有天下,何所谢也!

他的意思非常清楚,在后赵这个“家族企业”里,你石虎作为家族成员,不纯粹是打工的,我会给你一定比例的股份的。

然而,石勒错了。

石虎要的根本不只这些。

早在石勒刚称帝时,他就有了图谋不轨的意图。

当时石虎虽然被任命为太尉、尚书令,但他最看重的大单于一职却被授给了石勒的第三子秦王石宏。

石虎极为不满,私下对儿子石邃说:主上自从建都襄国以来,一直坐享其成,全靠我在为他冲锋陷阵。20年来,我南擒刘岳,北败鲜卑,东平齐鲁,西定关中,拿下13州,这才成就了他的大业。照理大单于非我莫属,没想到却给了那个黄口小儿。一想到这里我就寝食难安!

接着他又说了句狠话:等到主上驾崩后,我不能给他留种了!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公元333年6月,石勒得了重病,诏石虎和太子石弘、中常侍严震一同入宫侍疾。

石虎立刻矫诏控制了禁宫,隔绝石弘、严震与外界朝臣的联系,石勒病情如何,宫外无人得知。

随后他又假传诏令,征召在外就藩的秦王石宏和彭城王石堪(石勒养子)回京。

他还让时任冀州刺史的儿子石邃率军三千,以防治蝗灾为名,在襄国近郊游弋,随时准备进入首都控制局势。

此时石勒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昏迷不醒,意识模糊。

这天他突然回光返照,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病床边的秦王石宏。

他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啊?我之所以让你镇守藩镇,正是为了防备今日这种情况。到底你是自己来的,还是有人叫你来的?谁叫你来的,我一定要杀了他!

石虎慌忙代石宏回答:是秦王想你了,主动回来的,我现在就让他回去。

几天后,石勒又一次清醒过来,再次问起石宏,石虎搪塞他说:秦王早就回去了,如今已经在半路上了。

此时石勒已经无力去追究此事的真假了。

他的人生之路已走到了尽头。

公元333年7月21日,石勒在襄国去世,享年60岁。

作为中国历史上出身最低的皇帝,石勒的一生充满了传奇,也充满了矛盾,充满了争议。

他目不识丁,却精于谋算;

他没学过兵法,却用兵如神;

他号称军无私掠,却经常屠戮士民;

他是西晋末年的破坏者,却是后赵初年的建设者;

他让羯人在他统治下进入了天堂,却让羯人在他死后不久就踏入了地狱;

他被某些人称颂为爱民如子的名君,却被另一些人定义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是非成败转头空

当然,无论如何,石勒都称得上是一代人杰。

但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看到他死后发生的一切,他也许会被再气死一次。

据说石勒在临死前,曾留下了3条遗言:

第一,丧事从简,停灵3日即葬,葬后百官即除掉丧服,不要禁止婚娶、祭祀、饮酒、食肉,以常服装殓,墓内不陪葬任何金宝器玩;

第二,石弘和兄弟应互相扶持,以司马氏为戒;

第三,中山王石虎应深思周公、霍光之事,不要在后世留下口实。

但这种口头的东西对无法无天的石虎来说,就像没装摄像头的红绿灯对某些无良司机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

在石勒去世的当天,他就悍然发动了政变。

他把石弘劫持到殿前,当着他的面收捕了徐光和程遐,同时征召其子石邃率军入宫宿卫。

石弘吓坏了,哭着表示要让位给石虎。

石虎铁青着脸,像骂小孩一样怒斥他:先帝驾崩,自然应该是太子继位,臣怎么敢乱这个规矩!

然而石弘还是流着泪推让不止,石虎终于失去了耐心:你若是不堪重任,到时天下人自然会按规矩办事的,现在废什么话呢?

就这样,石弘在石虎的威逼下,如登上断头台一般战战兢兢地登上了皇位。

不久,程遐、徐光都被处死,石虎则出任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总领朝政,他的儿子们也尽皆封王。

自此,石虎大权独揽,一手遮天。

他视皇帝如无物,视太后如废物,视宫里的一切为囊中物,石勒当初宫中的美女、珍宝、车马也都被他悉数拿走。

在用人上,凡是石勒的旧臣全部改任闲职;凡是石虎本人的亲朋故旧全都身居要职。

石虎如此任性,石弘则早已认命。

他每天只是坐困宫中,除了垂泪对宫娥,就是举杯灌愁肠。

但石弘软弱,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同样软弱;石弘能忍,并不代表其他人也都能忍。

首先发难的是皇太后刘氏和彭城王石堪。

刘氏是石勒的正妻,颇有胆略,曾参与了石勒创业过程中的许多决策,史载其“有吕后之风”,石堪更是战功赫赫的宿将,5年前在洛阳城外生擒前赵国主刘曜的就是他。

两人经过商议,决定由石堪偷偷溜出京城,征集军队攻打兖州,随后以兖州为基地,奉石勒唯一不在国都襄国的儿子南阳王石恢为盟主,再以太后诏书号令天下,出兵勤王。

但这次行动实在是太仓促了。

性急的石堪不等部队到齐就强攻兖州,结果很快就宣告失败,自己也被石虎的部下擒获,石虎将他像烤全羊一样活活烤死,刘太后也随之被杀,石恢则被征召回了襄国。

仅仅一个月后,另两名拥兵在外的大将长安的石生和洛阳的石朗先后起兵,宣布讨伐石虎。

陇西氐族首领蒲洪也趁乱举起反旗,自称雍州刺史,脱离后赵统治。

石虎让世子石邃留守襄国,自己则亲率步骑七万西征,如热水浇雪坦克压蛋一般顺利攻克了洛阳,斩杀石朗。

但石生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他联合了鲜卑人,以这些剽悍的鲜卑军为前锋,在潼关击败了远道而来的石虎军。

但狡猾的石虎很快就找到了解决之道。

他知道这些鲜卑人只不过是石生请来的临时工,有奶便是娘,忠诚度几乎为零,他只要肯多花钱就完全可以把这些鲜卑人挖过来,让他们反戈一击。

于是他用重金买通了鲜卑人,随后与鲜卑军内外夹击,大破石生。

失利后的石生只得放弃长安,逃到了鸡头山(今甘肃镇原),不久被部下杀死。

随后石虎派大将麻秋率军攻打蒲洪。

蒲洪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实力尚不足以和石虎相抗衡,便马上率部投降。

为了将功赎罪,他还给石虎提了个建议。

他说,关陇一带民风彪悍,山区的氐人、羌人造反频繁,应该把关陇豪强以及氐、羌等少数民族迁到关东(函谷关以东),这些山地民族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到了华北平原,自然也就像鲨鱼离开了深水根本搅不起多大的浪了,这样一来既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西北的动乱,同时又可以补充关东因多年战乱而损失的人口,堪称两全其美之计。

石虎欣然接受,随即下令将西北的氐、羌部落共10多万户迁到中原。

之后,蒲洪被任命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统领关中氐人移民到了枋头(今河南浚县),羌人首领姚弋仲则被封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率羌人部众搬迁到了滠头(今河北枣强)。

平定石生等人后,石虎的地位更是坚不可摧。

接下来,他又仿效汉末的曹操建起了魏台。

任何人都知道,他的下一步将会做什么。

石弘也不是傻子,便识相地向石虎表示愿意禅让皇位给他。

石虎却报以轻蔑的一笑:帝王大业,天下自有公议,你怎么能这样擅自做主呢?

很快,“公议”就出炉了朝臣们纷纷上表,强烈要求丞相石虎接受禅让,早登大位。

但石虎却不同意:垃圾没用,就应该倒掉;石弘不成器,就应该废掉。有什么禅让不禅让的!

公元334年11月,石虎将石弘废为海阳王,幽禁起来,不久又把他和母亲程氏以及石勒的另两个儿子石宏、石恢全部杀掉。

可叹石勒一世英雄,几个儿子却如此脓包!

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天不可一年无雨,国不可一日无主。

接下来群臣自然要踊跃劝进,请求石虎登基称帝。

不过,石虎很有自知之明:皇帝是盛德之号,我乃是无德之人(这倒是实话),不敢当,就称赵天王吧。

一代更比一代暴

公元334年11月,40岁的石虎在襄国正式登上了天王位。

他的时代就此开始。

不知是因为天性还是从小就没人管教的缘故,石虎这个人浑身都充满了野性,向来以残忍嗜杀而闻名。

即使是对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他也视若猪狗,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年轻时他曾连续杀死自己前后两任老婆,对别人当然更是如此。杀死一个人在他眼里比拍死一只蚊子还简单,每次攻城略地之后更是动辄屠城,落到他手上的俘虏基本没有活口。

举个例子。

公元323年,石虎奉命攻打割据青州(今山东青州)的原王弥部将曹嶷,得手后石虎大开杀戒,一下子就坑杀了曹嶷部众3万多人,还想把当地人全部杀光。

石勒委任的青州刺史刘征急了:石王让我当这个地方官是要管理百姓的,没有人让我在这管什么?我只能回去了!

石虎这才勉强留下了700多个活口。

他的凶残暴虐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一个人掌握了国家的最高权力,自然更是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刚登上天王位,他就开始大修宫室,先是造了一座观雀台,没想到造到一半的时候楼居然塌了,他立刻将主管官员斩首,重修的时候他又把规模扩大了一倍。

公元335年9月,石虎下令把都城从襄国迁到邺城,多个大规模的建设工程也随即动工。

在邺城他建造了东、西二宫,在襄国则兴建了太武殿,均穷极奢华,规模宏大。

之后,他又在显阳殿后接连建了9座宫殿,在邺城四周建台观40余所,筑华林苑,扩建曹操当初所建的铜雀、金凤、冰井三台,还在洛阳和长安修造宫室……

之所以要造这么多房子,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石虎的后宫规模实在是太庞大了,史载其中仅“佩戴珠玉、穿着绫罗绸缎”的高级别后妃就有一万多人!

不过,肉吃太多容易反胃,美女太多容易腻味,为寻求新的刺激,石虎首创了一个新花样制服诱惑。

护士装、空姐装、女仆装、学生装这些他都没见过那个时候没这些玩意儿,又没有岛国片子可供借鉴,当然玩不了,所以他玩得最多的是他最熟悉的武装打扮。

他让这些后宫女子全都穿上了甲胄,经常教她们骑马射箭,还在其中挑选了1000名美女,成立了史上首支女子仪仗队。每次石虎出巡的时候,都让她们骑着高头大马,或手执羽仪,或吹奏鼓乐,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那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除了这些,石虎还特别爱玩角色扮演。

按照“女人穿男装是拉风,男人穿女装是羊癫疯”的原则,外面男的有什么职业,他就在宫里安排那些美女干同样的事。

在宫里,他仿照外廷设置了女官,将其分成18个等级后来又增至24等,甚至还有女太史,专门为石虎观测天象。

总而言之,他的妇女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花样迭出,高潮迭起。

由于在妇女工作上倾注了太多精力,石虎自然就没时间关注朝政,便把政事全部委托给了太子石邃。

石邃是石虎的长子。

他作战勇猛,颇有其父之风,在与前赵作战时立有不少战功,石虎夺权的过程中他也出了很大的力气,因此石虎对他颇为喜欢。

但在掌握权力之后,他的表现却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比起父亲,不管是在残暴上还是在荒淫上,他的表现都完全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出于水而寒于水”。

如果说石虎的表现犹如禽兽,那石邃就是禽兽不如!

石邃经常夜不归宿,有时跑到野外游荡,看到房子就从烟筒上爬进屋里捣乱,有时跑到东宫臣属家里,奸淫其妻妾。

毫无疑问,石邃这样毫无人性的货色,对家人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感情。

由于两个弟弟河间王石宣(石虎次子)和乐安王石韬(石虎第五子)都受到石虎的宠爱,石邃对他们非常忌恨。

对父亲石虎,石邃也越来越憎恶。

也许是因为酒色过度,石虎的性格越来越喜怒无常。石邃向他汇报的时候,经常无端遭到他的责骂甚至殴打。

石邃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他气呼呼地对中庶子(太子侍从官)李颜等人说:皇帝太难伺候了,我想干冒顿那样的事,你们能跟我一起干吗?当年匈奴的冒顿是杀了自己的父亲才当上单于的。

听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李颜等人吓得全都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鱼香肉丝里没鱼,石邃脑子里没脑。

大概是以为不反对就是默认,石邃居然当真了,他开始称病不理政事,还带着一大帮手下到李颜家里喝酒,喝到一半,醉醺醺的他忽然对在座的众人说:我现在要到冀州杀了石宣,大家都得去,敢不从者斩!

不过,一出门,那些人就纷纷往脚底抹油,四处逃散。

仅走了数里路,几百人的队伍就只剩下石邃和李颜两个人在那大眼瞪小眼了。

李颜叩头苦谏,石邃也只好悻悻而归。

这事很快被石邃的生母郑樱桃知道了,她吓坏了,偷偷派人去责问儿子。

石邃心情正坏,正想找人出气呢,当即手起刀落,将来人杀死。

杀了母亲手下的人,也许对石邃来说还不是太大的问题,可是伤了石虎的人,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听说太子生了病,石虎也挺关心,特意派身边的亲信女官前来探视。

没想到石邃像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一样逢人就咬,竟然又把这个女官给砍伤了。

石虎大怒,立即下令拘捕李颜等东宫官员,亲自加以讯问。

这些人不敢隐瞒,马上把石邃的所作所为全部和盘托出。

随后石虎将李颜等东宫臣属30余人全部斩首,同时把石邃幽禁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石虎的气渐渐消了,便赦免了石邃,还专门在宫里召见他。

没想到石邃连一句谢罪的话都没说,很快就转身离去。

石虎连忙派人追上石邃,质问他说:太子既然入了宫,就应该去拜见皇后,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然而石邃根本不理,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下终于彻底惹恼了石虎!

他马上宣旨将石邃废为庶人,当天晚上又把他及其妻子儿女26人全部杀死,改立次子石宣为新任太子。

这一年是公元337年。

就在当年的年底,石虎在邺城接见了一个来自东北的使臣。

使臣是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皝派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封慕容皝的亲笔信。

慕容皝在信中说,他已经自立为燕王,同时愿意向后赵称藩,希望能与后赵共同出兵,共灭段部鲜卑。

石虎早就有意吞并辽西,当即一口答应。

这也开启了慕容鲜卑入主中原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