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南北朝系列(全四册)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6章 横扫河北如卷席

强敌灰飞烟灭

在刘曜与西晋关中政权作战的几年间,汉国的另一名大将石勒更是战绩彪炳,战果累累。

第一个倒在他手下的,是他的老对手西晋青州刺史苟晞。

在汉军攻下洛阳后,豫章王司马端(晋武帝司马炎之孙,其父为司马炎第十四子司马遐)从乱军中逃出,投奔了苟晞。

苟晞将其立为皇太子,自己则担任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等要职。

不过,虽然这些头衔听上去很唬人,但实际上都是虚的。

此时苟晞的实力与之前相比,已经大大地缩水了,缩水程度甚至比我那个经历2008年股灾后的股票账户还要严重!

因为他刚刚经历了其军事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失败。

就在前不久,王弥的部将曹嶷趁苟晞在外作战,乘虚而入前来攻打青州,声势颇大,苟晞闻讯后大惊,急忙回军来救。

战事本来颇为顺利,苟晞连战连胜,曹嶷且战且退,眼看苟晞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意外的事发生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上天才是命运的主宰。

此时天气突然大变,风沙骤起,漫天迷雾,由于苟晞军处在逆风的方向,被风沙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什么也看不见,顿时失去了战斗力。

曹嶷乘势进击,不仅反败为胜,而且大获全胜。

此役苟晞损失惨重,只得弃城而逃,退守高平(今山东巨野),之后又移驻仓垣,在迎立司马端后,又转到了蒙城(今河南民权)。

青州一战,苟晞所部精锐尽失,后来虽然又重新招募了一些新兵,但其战斗力却再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水平了。

更重要的是,苟晞的人也变了。

国事大坏,又遭大败,这一切让他感觉回天乏力,束手无策。

就像一些绝症病人往往会把一切看开尽情享受一样,预感到前途不妙的苟晞也开始纵情肆欲,终日足不出户,沉迷于美酒美色之中不可自拔。

就像一些工作中失意的家长往往会拿孩子出气一样,战场上失意的苟晞对下属也愈加苛暴,将士们都对他怨声载道。

石勒敏锐地注意到了苟晞的窘境。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公元311年9月,石勒从许昌出兵,突袭蒙城。

老对手再次相逢,形势已经截然不同。

如今苟延残喘的苟晞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如日中天的苟晞,如今如日中天的石勒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石勒。

强弱易势,结局是可以想象的。

没花多大力气,石勒就攻占了蒙城,俘虏了苟晞,但并没有杀他,而是任命他为自己的左司马。

刚烈的苟晞当然不愿接受,一个多月后,他密谋反叛,被石勒发现,惨遭杀害。

一代名将就这样窝囊地离开了人世。

毫无疑问,真正让他倒下的,不是他的对手,而是他绝望的内心!

擒获西晋名将苟晞,让石勒威名更盛,汉主刘聪对他也是大加赞许,不仅下诏表彰,还加封他为征东大将军、幽州牧。

但这却引起了一个人的嫉恨。

此人就是王弥。

对于石勒,王弥打心眼里是看不起的。

论出身,他是汉人大族、官宦世家,而石勒是卑微的羯人;

论文化,他是博涉书史、才华横溢,而石勒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

论关系,他和汉国创始人刘渊是故交,而石勒和刘渊八竿子都打不着;

论官职,他是齐国公、大将军,比石勒显然也要高出一头;

论能力,他当然更不认为自己会比石勒差。

论外表……

这个就算了,我看重的是内涵!

然而,不管他承认不承认,现在的石勒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已经超过了他!

这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当然,除了嫉妒,更重要的是,王弥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早已把山东一带看作了自己的地盘,卧榻之侧,岂能容石勒这样的人安睡!

他暗中有了除掉石勒之心。

在石勒平定苟晞后,王弥一方面偷偷派使者联络已经占据了青州的老部下曹嶷,邀请他和自己夹击石勒;另一方面,为了麻痹石勒,他又派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前去祝贺。

在信中,王弥对石勒大拍马屁:石公您能俘获苟晞而又任用他,何其神也!如果让苟晞和我王弥做您的左膀右臂,天下不足定也!

没想到弄巧成拙,这反而暴露了他内心的意图。

因为,石勒实在是太聪明了。

对于他,我只能用张良形容刘邦的那句话来形容:殆天授也!

看了不,听了这封信(石勒不识字),石勒的反应是这样的:王弥位重而言卑,一定是心里有图我之意了。

而事实也验证了他的判断王弥派去联络曹嶷的使者意外地被石勒的侦察兵截获,从使者的口中,石勒什么都知道了。

张宾劝石勒先下手为强,把王弥干掉。

这一切,王弥全然不知。

此时他正在与西晋将领刘瑞作战。

刘瑞战力颇强,王弥难以招架,无奈只好派人向石勒求救。

石勒内心正巴不得刘瑞灭了王弥呢,便打算拒绝。

张宾连忙劝谏说:明公您不是在考虑怎么消灭王弥吗?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咱们只需要这么做……

听了他的话,石勒改变了主意,亲自率军前去增援。

石勒出马,便有办法,很快他就击斩了刘瑞。

危难见真情,石勒的这一举动让他赢得了王弥的信任。

战后,石勒盛情邀请王弥到自己的营中喝酒叙旧。

王弥向来以狡诈著称,照理他应该会想到这事可能有诈,然而,这一次也许是被石勒之前那股毫不犹豫救援自己的义气打消了戒心,也许是像尿床的孩子那样虽然有所意识却无法把持住,总之他头脑一热,不顾部下的劝阻,执意前去赴宴。

到了石勒的地盘,可就由不得他了。

就在这次酒席上,石勒乘其不备,手起刀落,亲手砍下了王弥的脑袋。

随后,石勒向刘聪表奏,称王弥图谋不轨,因此自己为国除害,将其斩杀。

刘聪闻讯不由得大怒。

王弥是开国元勋,官位比你石勒还高,你居然敢擅自把他砍了,这还了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吗?

然而,怒归怒,他却并不能把石勒怎么样。

一方面,他无法处罚石勒此时石勒手握重兵,羽翼已成,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臣属,但实际上独立倾向很强,要想惩治他并非易事;

另一方面,他也不能处罚石勒此时天下尚未平定,他需要石勒这样的大将为自己效力,远没到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时候。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聪最后做出的处理决定,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常做的边进水边排水的数学题:

一边是下诏严厉指责石勒:擅杀大臣,有无君之心……一边却是加封石勒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并、幽二州诸军事。

从这个官职上可以看出,刘聪显然是希望石勒北上帮助自己攻打西晋在北方的最后两个强敌并州的刘琨和幽州的王浚。

石勒的“隆中对”

但石勒却没有这么做。

他率军在豫州一带转了一圈,最后驻扎在了葛陂(今河南平舆)。

在葛陂,他收到了西晋并州刺史刘琨送来的一份珍贵礼物:他的生母王氏和堂侄石虎自从8年多前他被掠到山东卖为奴隶之后,他就与家人失散了。

与王氏和石虎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封刘琨写的劝降信。

在信里,刘琨先是说了一番好话,夸石勒用兵如神,“虽自古名将,未足为谕”;接着话锋一转,说他之所以攻城略地无数却依然没有一片容身之地,是因为未得明主,“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随后又苦口婆心地劝他“幡然改图,弃暗投明”;并且授予他“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等名号。

刘琨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劝降石勒,是因为他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石勒自作主张杀了王弥,和刘聪之间的关系有了难以修复的裂痕。

然而,他错了。

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和石勒,就跟鹰和虎一样,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费尽心机灌输给石勒的说辞,就仿佛泼向石头的水无论多么猛烈,依然一丁点儿都渗不进去,完全是徒劳。

石勒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劝降:事功殊途。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人各有志。你应当表现你的气节为你的朝廷尽忠,我是个外族人,难以效仿你。

当然,为了表示对刘琨送来家人的感谢,他也给他回赠了不少名马和珠宝。

不过,尽管对刘琨的来信不感冒,但信中的某些语句还是戳中了他的痛点:为什么自己打了这么多的胜仗,却依然没有自己的地盘?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干?

经过再三考虑,他决定把目标对准江南的西晋琅琊王司马睿。

司马睿是司马懿第五子司马伷的孙子,袭封琅琊王,因其封地琅琊(今山东临沂)与司马越的封地东海(今山东郯城)相近,故司马越封他为徐州都督,让他镇守下邳(今江苏睢宁),为自己看管大后方,之后他又被改封为安东将军、扬州都督。

公元307年,在司马王导的建议下,司马睿移驻建邺(今江苏南京,后因避晋愍帝司马邺讳而改名建康),开始经营江东。

王导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琊王氏,和司马睿是多年的好友,也是司马睿最倚重的心腹。

这几年北方乱成一团,而远离战火的江东在王导等人的精心治理下比较安定,因此中原士人纷纷南渡,江东成为了西晋王朝最后的一片净土。

现在听说石勒在葛陂大造舟舰,随时准备南下,司马睿不敢怠慢,连忙集结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兵力,北上到了寿春(今安徽寿县),摆出一副与石勒决战的样子。

此时石勒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从他来到葛陂以来,整整3个月的时间一直阴雨绵绵,石勒的部下大都是北方人,对这样潮湿阴冷的天气极不适应,很多人都得了疫病,加之粮草供应不足,仗还没打,部队的减员就超过了半数,士气低落,军心浮动。

敌方大兵云集,己方却伤兵满营,这仗还怎么打?

石勒的心情就和天气一样的阴沉。

他召集部下开会,讨论应对之策。

右长史刁膺建议向司马睿求和,等其退兵后,再慢慢图之。

石勒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后发出了一声长叹。

大将夔安则说应该把营寨搬到高处以避水。

石勒听后报以一声冷笑:将军你未免太胆小了吧。

另两名部将孔苌、支雄则慷慨激昂地表示:趁敌军未至,我等愿意连夜进军,攻下寿春,再一鼓作气平定江南,活捉司马家小儿!

在石勒看来,这显然并不现实,但为了鼓舞士气,他还是对孔苌等人表示了赞许:真乃勇将之计也!

就这样,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石勒依然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显然,他对将领们的意见都不满意。

此时,他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张宾还没发言,便扭头问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宾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将军您攻陷晋朝都城,囚禁晋朝天子,又杀害过那么多的晋朝王公,恐怕就算数尽您所有的头发,也无法数尽您对晋朝犯下的罪过,您怎么可能再去侍奉司马氏呢?实际上,去年诛杀王弥后,您就不应该来这里,如今数百里内天天下雨,这是上天在劝您不要在此地久留啊。

石勒听了连连点头,示意张宾继续说。

于是,张宾又说:邺城西接汉都平阳,山河四塞,咱们应该北上占据那里,然后就可以经营河北,河北一定,天下就没人可以和你抗衡了。

石勒的脸色开始由阴转晴。

不过,对张宾的言论,也有些将领仍有一些顾虑:我们北撤,晋军如果从后追击怎么办呢?

张宾笑着说道:晋军之所以在寿春集结,只不过是怕我们去攻打他们。听说我们撤兵,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追击我们?我们可以让辎重部队先撤,同时派大军向寿春进发以为疑兵之计,等辎重部队走远了,大军再从容北还,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张宾的话,为石勒指明了发展的方向。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石勒来说,张宾这段言论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隆中对”对刘备的重要性!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张宾的这段言论,就没有石勒后来的成功!

听了这番话,仿佛一块挡住视线的厚重幕布一下子被拉开,石勒顿时感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张君的计策真是太妙了!

他当即贬了刁膺的官,将右长史一职转授给张宾,从此他对张宾更加尊重,不再直呼其名,而称其为“右侯”。

方案已定,接下来就是执行了。

按照张宾的计划,他让辎重部队先行北上,同时派出一支部队南下,摆出要进攻寿春的样子,以作为疑兵牵制敌方。

这支部队的主将,石勒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初出茅庐的石虎。

石虎当时年仅18岁,到军中还不到半年,却已经以凶狠残忍而闻名全军,据说他尤其喜欢用弹弓打人,已经多次致人死伤。石勒曾想杀掉这个惹是生非的侄子,其母王氏却劝他说:强壮的牛犊往往会把车子弄坏,石虎年纪还轻,你为何不稍微等一段时间看看?

毫无疑问,在乱世,战场是检验人才的唯一标准,这次,石虎迎来了自己的表现机会。

然而,想在情场得意,光有颜值还不行,还得有头脑;要在战场取胜,光靠凶猛还不够,还要有计谋。

石虎的首秀就演砸了。

他率着两千精锐骑兵向寿春挺进,途中正好遇到了晋军的后勤补给船,船上的各种包子、馒头、烧饼、油条等,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就像饿极了的鱼儿即使明知饵料是插在鱼钩上的,也会毫不犹豫地咬钩一样,缺粮很久的石虎军士兵即使明知可能有问题,也都抱着“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人”的远大理想纷纷下马上船,争抢食物。

一时间,场面比清晨7点的菜市场还要混乱。

此时晋军突然伏兵大发。

手里拿着油条大饼的石虎军对阵手里拿着大刀长矛的晋军,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

石虎军大败而逃,溃不成军。

晋军乘胜追击,连追了一百余里,追上了石勒正在缓缓撤退的主力部队。

石勒遇变不惊,临危不乱,迅速摆好了阵势,严阵以待。

他自己则身先士卒,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站在阵前。

不过,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坚如磐石,但实际上他却高度紧张,心脏狂跳。

如今的形势,真可谓是“趁你病,要你命”。自己的军队早已疲病交加,军心动摇,如果晋军大举进攻,他能抵挡得住吗?

完全没有把握。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这一刻,两军对峙,大兵云集,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但正如有时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看似暴雨来袭最终却没有下一滴雨一样,这场看似不可避免的大战最终却没有爆发!

惧于石勒的威名,晋军主帅纪瞻此战根本不敢动手,在硬着头皮与石勒对视了一段时间后,他就一步步地往后退,引兵退回了寿春。

石勒这才得以安全撤军。

然而北上的道路依然危机重重。

由于军粮已尽,石勒军只得四处掳掠。

可是中原一带久经战乱,早已是一片萧条,村庄不见炊烟,土地大片荒芜,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剩余的人也都躲在坚固的坞堡里,处处坚壁清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强盗难抢无人之野,在这种情况下,石勒军就算再穷凶极恶,又能有什么收获?

为了活命,军中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

好不容易到了黄河边的棘津(今河南延津)渡口,石勒又再次遇到了大麻烦。

一方面他的手头没船,另一方面对岸的枋头(今河南浚县)又有晋朝将领向冰在虎视眈眈,怎么才能过河?

关键时刻,又是张宾献计,让石勒派轻骑从下游的文石津(今河南滑县)缚木筏偷渡黄河,偷袭向冰,并夺取其船只,才接应大军顺利到达了黄河北岸。

由于此战获得了晋军的大量粮食物资,石勒军士气重新振作,随后他一鼓作气,率军长驱直入,逼近邺城。

当时驻守邺城的是刘琨的侄子刘演,见石勒来势汹汹,他不敢应战,退守城内的三台。

三台即三国时曹操所建的三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群铜雀台、金虎台和冰井台,三台的台基高度达8-10丈(当时的一丈大约相当于现在的2.4米),上面的房屋更是多达好几百间,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诸将大多欲强攻三台,但张宾却再次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与其华丽撞墙,不如优雅转身。三台险固,攻取它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我们舍之而去,他们会不战自溃。王浚和刘琨才是我们的大敌,刘演根本不足为虑。常言道,得地者昌,失地者亡,邯郸(今河北邯郸)、襄国(今河北邢台)都是赵国的旧都,依山傍险,可谓形胜之地,咱们在此二者之中选择一处为根据地,然后再四处攻略,如此则霸业可图!

石勒大喜:右侯所言极是!

他马上率军绕过三台,北上占据了襄国。

接下去该怎么办?

张宾对此早有安排。

他对石勒说:此地离幽州、并州都不远,我们在这里安家,王浚和刘琨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恐怕不久他们就会派兵前来送死。如今附近的谷物都已成熟,应马上分派诸将去收掠粮谷,以备战时之需。同时还应遣使向皇帝刘聪说明我们的意图。

石勒依计而行,一面派人四处抢粮,一面派人去平阳汇报。

刘聪正期盼石勒能北上助自己对付王浚、刘琨,对此当然非常满意,当即加封石勒为上党公、冀州牧、都督冀并幽营四州诸军事。

诈降破王浚

果然不出张宾所料,石勒的到来,立即引起了王浚的注意。

因为,襄国紧邻冀州(治所今河北冀州),而冀州此时已是王浚的地盘。

这几年,趁着中原大乱,王浚浑水摸鱼,势力范围扩张了不少。

他先是凭借段部鲜卑的帮助把成都王司马颖赶出了邺城,后来又押对了宝,站在了东海王司马越这一边派部将祁弘带着鲜卑骑兵协助司马越击败了河间王司马颙,因此在司马越执政后,他也不断加官晋爵,先后被授予了司空、大司马等顶级头衔。

除了这些名义上的好处,他也捞了不少实惠。

公元309年,石勒攻掠冀州,杀死了西晋冀州刺史王斌,后来石勒奉命南下,王浚趁机乘虚而入,占领了冀州,西晋朝廷当时正自顾不暇,也就顺水推舟地任命他为都督幽冀诸军事。

不久,洛阳失陷,王浚又找了个晋朝宗室立为皇太子,自任尚书令,自己任命百官,组织了一个临时政府,算是过了一把最高领导的瘾。

如今,石勒居然侵犯到了自己的身边,心高气傲的王浚当然不能忍受。

他决心趁石勒立足未稳,将其赶出河北。

公元312年12月,王浚派部将王昌率军征讨石勒,段部鲜卑首领段疾陆眷(此时段务勿尘已死)也带着其弟段匹禪(dī)、段文鸯、堂弟段末柸和5万鲜卑骑兵前来助战。

此时石勒到襄国才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连城都没来得及修好,只好临时竖了些木栅,勉强算是山寨版的城墙。

段疾陆眷麾下的鲜卑兵战斗力极强,石勒的部队以前和西晋军队作战几乎是所向无敌,但现在遇到这些鲜卑人,却成了所向不敌他多次派将领出城迎击,每次都死伤惨重,大败而回。

眼看着鲜卑人在城外大造攻城器具,时刻准备攻城,石勒忧心忡忡。

他召集部下,对他们说:我想率精兵出城与敌军决一死战,大家觉得怎样?

将领们吃过鲜卑人的亏,知道鲜卑人擅长野战,因此普遍有畏战情绪,很多人都认为还是应该坚守城池。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石勒想听到的城内粮食不多,城外又无救援,甚至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坐守城池岂不是坐以待毙!

有忧愁,找右侯。

他只能再次向张宾求助:右侯,你对此有何高见?

张宾不慌不忙地说道:鲜卑诸部,段氏最为勇悍,其中尤以段末柸为甚。段疾陆眷近日将攻击城北。不过他们多次取胜,必然有所懈怠。我们暂时不要出战,继续示弱以麻痹他们。同时抓紧在北门附近凿多个暗门,等他们来攻城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派人从暗门冲出去突袭段末柸的军帐。只要抓住了最猛的段末柸,其余人也必将不战自溃!

平心而论,这个主意颇有些冒险,但事已至此,除了相信张宾,还有别的办法吗?

好在,张宾的预判比天气预报要准确得多。

几天后,段疾陆眷果然率军来到了城北。

也许是出于对石勒军的轻视,鲜卑人似乎把打仗当成了打牌,战场当成了夜场,他们有的嘻嘻哈哈地笑着,有的松松垮垮地站着,有的歪歪扭扭地坐着,有的甚至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休息。

见此情景,石勒心头暗喜,连忙命令打开暗门,大将孔苌率一帮敢死队员突然出城,像离弦之箭一般直扑段末柸所部。

段末柸不愧是鲜卑第一猛将,面对孔苌的偷袭,他毫不畏惧,越战越勇,孔苌支持不住,只得向城中败退。

段末柸杀得兴起,紧追不舍,竟然单枪匹马跟着孔苌进了襄国城内。

见此情景,石勒连忙下令关闭城门。

段末柸被包围了。

尽管他武力值超强,但他挡得住一个人的进攻,挡得住五个人的进攻,挡得住十个人的进攻……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无数人连续不断的围攻,最后他终于力竭被擒。

在段部鲜卑人眼里,段末柸的地位相当于20世纪90年代初马拉多纳在阿根廷队的地位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

就像1994年世界杯马拉多纳被禁赛后阿根廷队就彻底崩溃一泻千里一样,段末柸的被俘让城外所有的鲜卑人都失去了信心,失去了斗志,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竟然不战而退,仓皇逃走。

石勒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他马上命全军出动,趁机追杀。

此役石勒军大胜,杀敌无数,缴获铠马5000匹由此可见,鲜卑人这时已经广泛使用铁甲骑兵,怪不得有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这一战对石勒来说意义十分重大,不仅让他在襄国彻底站稳了脚跟,而且彻底打破了鲜卑人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战后,将士们纷纷要求把段末柸斩首示众,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但常人才讲仇恨,牛人只看利弊。

石勒的眼光显然更为长远,他坚决制止了这个提议:辽西鲜卑与我们素无冤仇,他们只是被王浚利用而已。杀段末柸一人而与一国结怨,实在是太不合算了。如果我把段末柸放回去,他们必然会感念我的恩德,以后就不会听命于王浚了。

正好此时段疾陆眷也遣使向石勒求和,石勒欣然答应。

他派石虎去段疾陆眷营中与之结盟,自己则在襄国城中大摆宴席,宴请段末柸。

段末柸本以为难逃一死,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有被杀,反而还被奉为上宾,因而他万分感动,当场认石勒为干爹。

就这样,石勒通过巧打感情牌,把段部鲜卑拉到了自己一边,此后,段部鲜卑开始和石勒暗通款曲,与王浚则貌合神离。

没有了鲜卑人强有力的支持,一直以来狐假虎威的王浚变得像没有了炮弹的大炮一样徒有其表,威力尽失。

石勒乘机大展拳脚,四处扩张,他先是派人北上攻取了冀州的治所信都(今河北冀州),杀死王浚任命的冀州刺史王象;第二年又命石虎率军南下攻打邺城,邺城守将刘演果然如当初张宾所料的那样见敌军势大几乎没怎么抵抗就弃城而逃,退到了廪丘(今山东郓城)。

一时间,石勒威名大振,就连一向与王浚交好的乌桓人也暗中遣使归附了石勒。

在这期间,石勒还意外地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恩人郭敬。

那次,他击斩了乞活军首领李恽当初由于并州饥荒,两万多户流民被迫到河北以及中原一带逃难求食,后逐渐形成了号为“乞活”的汉族流民武装集团。

乞活者,乞求活命也,由此可见当时流民的命运有多么悲惨!

就在石勒准备把俘虏们悉数活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个俘虏看着眼熟,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是郭敬?

郭敬很惊讶:是的,您怎么认识我?

由于石勒已经改了名字,而且在经历过无数大场面之后,无论是气质还是服饰,和当年比都有了类似丑小鸭变白天鹅一样的那种脱胎换骨的变化,因此郭敬根本就是一头雾水,一片茫然,一副“你认错人了”的木然表情。

石勒连忙下马,拉着郭敬的手流着眼泪说:恩公,我是匐勒啊,今日能与你在此重逢,岂非天意!

郭敬这才认出或者说这才敢认出,如今这个大名鼎鼎的石勒将军竟然是当年自己救助过的那个孤苦无依的穷小子!

两人自然是一番唏嘘,随后石勒拜郭敬为上将军,将此战的俘虏全部赦免,让郭敬统领。

后来郭敬在石勒建立的后赵政权一直做到了荆州刺史。

仅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石勒就占领了太行山以东的大部分地区。

王浚开始坐不住了。

他再次邀请段疾陆眷,请他与自己一起去打石勒,但现在段疾陆眷早已与石勒暗中交好,当然是找各种理由推托,坚决不肯应召。

王浚大怒,便以重金贿赂鲜卑拓跋部的首领拓跋猗卢,请他为自己教训不听话的段疾陆眷。

不知道是拓跋部的军队战力不行,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拓跋部被段部击败了。

这下子,王浚和段部鲜卑算是撕破了脸,彻底闹翻了。

外则强敌环伺四周,内则疆域不断缩水,此时的王浚面临的局面不可谓不严峻。

按常理,这个时候他应该要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了吧。

可他偏不按常理出牌在这样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他的野心却反而极端膨胀。

在古代,几乎所有野心家的终极梦想都是当皇帝。

王浚当然也不例外。

从西汉以来,社会上就一直流传着一条著名的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

“涂”通“途”,“当涂高”的大意是指道路上的某种高高的东西。看过《三国演义》的人也许会有印象,袁术称帝的时候就提到了这句话,认为自己字公路,正应此谶。

现在王浚大概是袁术附体,居然也想到了这条谶语,也觉得自己完全符合这一条件:他的父亲王沈字处道,处在道路中央,这不是当涂是什么?

然而,谶言中还有个“高”字,而且当时已经也早已不是“汉”朝了……

这些,王浚都没看到就像有人在做商业计划书预测未来利润的时候,往往会只看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而忽视对自己不利的因素一样。

当然,王浚再怎么有野心,但他毕竟不是傻子,何以在事业走下坡的时候反而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当皇帝了呢?

这也许与他的用人有关。

他向来狂妄自大,目高于顶,性情又极为残暴,因此从来都听不进不同意见,对那些敢于进谏敢于和他唱反调的下属,他只有一个原则:杀!

这样一来,他身边围绕的自然都是些马屁精,在这些宠臣的吹嘘下,他越来越自以为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称帝的心情也越来越迫切。

有句话说: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这话反过来说其实也成立,当某个人疯狂至极的时候,他离自己的灭亡也已经不远了。

现在的王浚就是这样。

事实上,此时他的对手石勒早已把枪口对准了他只是由于不知王浚的虚实,才暂时没有采取行动。

为了稳妥起见,石勒打算先派个使臣去幽州探一下路。

张宾却不同意:王浚和我们素来没有交往,现在无缘无故地派使臣去,也许只会让他猜疑,甚至暴露我们的意图,以后我们再想用什么计谋,恐怕都不好办了。不过,王浚名为晋臣,实际上却早就想废晋自立,只是怕天下的英雄不肯服从他罢了。我们可以自降身份,卑辞厚礼,对他称藩推奉,这样他才会对我们放松警惕。

石勒闻言大喜:右侯说得对!

他立即派自己帐下的门客王子春带着大量珍宝前往幽州。

王子春给王浚带来了石勒给他的一封信,信里是这么说的:我本是个卑微的“胡人”,只是因遭逢乱世而流离失所,才逃到了冀州。如今晋朝国运沦丧,中原无主,明公您是名门之后,德高望重,无比伟大,无比光荣,无比正确,堪为天下之主的,除了您还能有谁?我奉戴明公如天地父母,愿明公能体会到我的心意,把我当成您的儿子看待。我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起兵,正是为了替明公驱除障碍啊。希望明公能应天命,顺人意,早日登基。明公您不当皇帝,不光我不答应,我们全家都不答应;不光我们全家不答应,全国人民都不答应;不光全国人民不答应,老天爷都不答应……

这封信极尽吹捧肉麻之能事,连我这个千年之后的旁观者看了都觉得太夸张太无耻太令人作呕太令人难以置信,何况是半年多前还和石勒兵戎相见的王浚?

王浚没敢相信,便问王子春:石公乃一时豪杰,据有赵国旧都,与我成鼎足之势,为何要称藩于我?

能言善辩的王子春早就准备好了一番说辞:正像明公您说的那样,石将军的确是英才出众,士马强盛,按说他完全可以自己称帝,但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皇帝要有天命,绝对不是仅凭实力就能当的。自古以来,只有“胡人”做辅佐名臣的,从来就没有“胡人”做天子的。但明公您就大不一样了,您乃是中州贵胄,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名满天下,威震夷夏,上得了战场,写得了文章,治得了国家,平定得了叛乱,而石将军呢,出身卑微,一字不识,不过是大老粗一个,他与您相比,就像月亮之于太阳,江河之于大海,大蒜之于水仙。石将军正是考虑到项羽、公孙述(东汉初年割据巴蜀称帝,为汉光武帝刘秀所灭)等人的前车之鉴,所以他才诚心拥戴您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这番话让王浚觉得非常受用,但他毕竟是个政坛老手,对于石勒的用心,他还是有所怀疑的,便派了使者跟着王子春到襄国,以回访的名义,暗中搜集情报。

可惜使者遇到的是石勒。

石勒这个人狡诈如狐,弯得下腰,演得好戏,不要得了脸,为达目标不择手段。

他先是亲自到襄国城外迎接王浚的使者,还像模像样地陪着使者检阅部队,视察府库。

使者发现,石勒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且多为老弱病残;石勒的府库里兵器也很少,且大多陈旧无比这当然是石勒制造的假象,他早已把精锐士兵和精良武器都藏了起来。

使者发现,在向石勒递交王浚给他的书信时,石勒北面而拜,态度极其恭敬。

使者发现,在收到王浚的礼物一柄麈(zhǔ)尾(魏晋时执于手的拂尘,以标志风雅)以后,石勒没有将它拿在手里,而是把它挂在了墙上,每天早晚都一本正经地叩拜,嘴里还自言自语地说:我不能见到主公,见到他赐给我的麈尾,就像见到他本人一样。

回到幽州后,使者将其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全都向王浚作了汇报,最后总结说:勒形势寡弱,款诚无二石勒的实力不强,对王公您忠心不二。

这样一来,王浚对石勒开始有所相信了原来石勒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啊,怪不得他要投靠我!

正好这个时候,王浚的部将游统遣使向石勒投诚,石勒立刻将其斩首并送给王浚。

这无疑让王浚更加相信石勒的诚意。

而他的宠臣枣嵩暗中收了石勒不少好处,经常在王浚面前为石勒说好话,渐渐地,王浚对石勒终于消除了戒心。

公元314年初,石勒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再次派人到幽州,向王浚上表,说自己将在3月亲赴幽州,当面奉上尊号,同时又给枣嵩写信,让他为自己谋取并州牧的职位。

此时的王浚已经彻底相信了石勒,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石勒的请求。

石勒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划3月份奇袭幽州的行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详细地询问王子春有关王浚的情况。

王子春说:王浚为政苛暴,不得人心。去年幽州闹水灾,百姓无粮可吃,王浚的府库里粮食满仓却不肯拿出来赈济灾民,百姓对他怨声载道,纷纷叛逃他处。而王浚却对此毫无察觉,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成天沉浸在皇帝梦中不可自拔,最近还重新设置了文武百官,他傲慢无比,狂妄无限,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自己,一种是蠢货。连汉高祖、魏武帝他都不放在眼里,经常大言不惭地说,世无我王彭祖(王浚字彭祖)这样的英雄,方使刘邦、曹操这种竖子成名!

听了王子春的话,石勒不由得抚掌大笑:王彭祖真可擒也!

然而,等到预定的日期到了,部队都已经集结完毕,只等一声令下就开拔,石勒却又犹豫起来了。

生石勒者父母,知石勒者张宾。

张宾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对他说:将军您是在担心刘琨、鲜卑、乌桓三方会乘虚而入,偷袭我们的后方吗?

石勒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啊。

张宾分析说:鲜卑、乌桓现在都已叛离王浚,肯定不可能去帮他;而刘琨和王浚虽然名义上同为晋臣,但实际上两人关系一直不好,甚至视若仇敌。如果我们给刘琨写信请和,他一定不会为救王浚而袭击我们。更何况,我们轻骑往返,只需二十天而已,就算他真的想有所行动,恐怕没等他动手,我们就已经回来了。兵贵神速,请将军切勿耽误时间!

石勒顿时如释重负:我所担心的,右侯已经帮我解决了,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他立即率军出发,同时遣使到并州向刘琨请求和好,以麻痹刘琨。

石勒军一路昼夜兼行,很快就渡过了易水,抵达了幽州境内。

此时正是公元314年3月他和王浚约定的时间。

边防部队连忙派人到幽州治所蓟城(今天津蓟县)向王浚汇报这一重要军情。

他部下的将领们大多感到石勒此行来者不善、居心不良,要求派兵阻截。

但利令智昏的王浚却对此大发雷霆:石公这次是来拥立我的,谁敢再说要攻打他的,立斩不饶!

他还命令接待部门安排酒宴、艺人准备演出,以招待石勒一行。

就这样,石勒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来到了地处幽州腹地的蓟城。

随后他大声呼叫,让守军开门。

守军早已得到王浚的通知,当然马上就打开城门,迎接石勒进城。

尽管这一切比一帆风顺还要一帆风顺,但老谋深算的石勒并没有丝毫大意,依然高度警惕。

他以给王浚送礼为名,让部队驱赶着数千头牛羊在前面开路,借此堵塞街巷,以防止王浚可能在城内设下的伏兵。

王浚的左右都觉得石勒的行为不对头,纷纷请求加强防御。

然而,旁观者虽然清,当局者却依然迷。

直到这个时候,王浚竟然还在一厢情愿地认为石勒一定不会有恶意,他一直在默默念着一句名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他依然不同意对石勒进行抵抗。

见王浚死到临头依然执迷不悟,他的部下大都对他失去了信心。

跟着王浚,只有死路一条!

左右的随从纷纷找借口离开。

王浚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很快,石勒率军冲到了他的面前,将他绑了起来。

王浚虽然被抓,傲气却依然不改。

他破口大骂:胡奴真是大逆不道,竟敢忽悠你老子!

石勒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你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眼看着朝廷倾覆,却不但不救援,反而想自立为天子,你说说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之后,石勒命人将王浚押回襄国,将其斩首。

石勒诈降破王浚,是历史上著名的经典战例。

无论是球场上还是战场上,胜利总是来自两个因素自己的技术和对手的失误。

这一战也是如此,正是石勒的奇谋妙策和王浚的低级错误,才让石勒的获胜显得如此的轻松,如此的顺利,如此的不费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