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1 毕业季（1）
当方便面的酱包从硬变软，夏天也就来了。
五月的香樟绿叶繁茂。强大的暖湿气流穿梭于校园每条街道。校园门口的公交站台依旧人满为患，每到周末便更加拥挤不堪。
又是一年毕业季，不知道有多少人泪洒校园，终究因为没来得及顺利通过英语四级考试而与学位证书无缘见面。这一别，估计再难有重逢的一天。
一想到这些，夏小夏便觉得轻松许多，英语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第一次差七十分，第二次考试之前恶补了整整两个月的英语听力，总算过了及格线。不要以为这很容易，她过的可是英语六级。可是，在大家羡慕嫉妒恨的时候，她却开心不起来。正如每届毕业生一样，巨大的失落和迷茫总要伴随他们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找到第一份工作。
此时此刻，夏小夏的心情便是如此。
透过窗户玻璃朝外面看了一眼，楼下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她终于起身，抱着厚厚一本《教育综合基础知识》离开了图书馆。从下午一点到现在，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六个多小时。
明晃晃的灯光倒映在平静的未来湖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她沿着湖边慢慢朝宿舍楼走去，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慨。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刚走到宿舍门口，还没来得及把书放下，手机响了。她从口袋掏出来接。
“丫头，在宿舍吧？本宫已到你楼下，速来接驾。”蔡薇薇无事生非的语气总是让她毫无反驳的机会。她连忙跑进宿舍把书往床上一扔，转身朝楼下跑去。
蔡薇薇依然如一棵万年松般巍然屹立在宿舍楼下，摆出一副永垂不朽的样子。路灯下的她美得一塌糊涂。黑色的裙子在风中随意变换着各种撩人的姿势，一头乌黑的长发将本就纤细的脸庞遮挡了一大半，只露出一双饱含风情的大眼睛。
和蔡薇薇站在一起，夏小夏总有一种被呵护的错觉，只因为蔡薇薇习惯穿着高跟，而她不喜欢那种空虚的伪增长。大学四年，她似乎只穿过帆布鞋。
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吗？如果你的先天条件比别人差，你就应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劣势。既然已经输在起跑线上，还有什么理由不在中途比别人付出更多呢？
在这一点上，蔡薇薇与夏小夏一直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在老师眼中，她们似乎拥有一颗万能大脑，不管对她们的狂轰滥炸猛烈到何种程度，她们依然能摆好自己崇尚的POSE屹立不倒，斗志昂扬。只不过，夏小夏是以拿到每个学期的奖学金华丽谢幕，而蔡薇薇信奉的依然是60分万岁，保证毕业时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书。
每次看着蔡薇薇的成绩单，夏小夏就忍不住问：“你哪里来的自信？”蔡薇薇说：“当然是我自己啊，我可是世界级顶尖造型设计师……最佳候选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满世界灯火辉煌，就一定会有人黯然神伤。
“给你买的，穿上看看。”蔡薇薇从袋子里拿出一件羽绒服递给夏小夏。夏小夏疑惑地看着她。“有没有搞错，这季节你给我买羽绒服？”
蔡薇薇早猜到夏小夏会这样讲。“又不是叫你现在穿。这个季节买才便宜，一折。款式还不错，你会喜欢的。”
夏小夏“哦”了一声，看了一眼衣服上的标签，皱起眉头问：“很贵吧？”双眼依然盯着衣服看。
“贵什么呀，都说了一折。给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你，薇薇……”夏小夏鼻子一酸。怕被蔡薇薇发觉，她赶紧转移话题。“知道颜如玉去哪儿了吗？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
蔡薇薇冷笑了一下，说：“你都不知道，我哪会知道。估计又拉着韩旭满大街转悠顺便给她提东西了吧。”
似乎早已习惯蔡薇薇和颜如玉说到对方时的那种连锁反应。尽管两人彼此不喜欢，却依然因为她这个中间人而保持着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相当友好的关系，她已经很感激了。
蔡薇薇抿嘴笑了起来，将她脱下来的羽绒服重新叠好放进袋子里。一阵淡淡的香味凌乱地在空气中飘荡。
她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在蔡薇薇面前，永远虔诚得像个教徒，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兵。蔡薇薇在她心中就是将军，时刻指引着她披荆斩棘，攻坚克难。
两人沿着校园主干道出了校门。
校园外面依然像个闹市。只要不是寒暑假，摆地摊的总是热情高涨。经过一个卖戒指的摊边时，夏小夏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蔡薇薇说：“想买啊？去吧，今天不拦你。”夏小夏刚咧嘴一笑，正准备走过去看，被蔡薇薇一把拉住。“你还真想买啊？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喜欢搞这些没用的小玩意儿，有钱没地方花是吧？给本宫买杯奶茶去，原味的。”
夏小夏“哦”了一声，正准备去买，又被蔡薇薇拉住。
“丫头，你还真去啊，我只是不想你又花钱买这些糟心的东西。你有看过我在平安夜买苹果吗？只不过外面包了一层塑料纸，就从三毛钱变成三块钱。是因为好吃吗？当然不是……就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人跟着瞎起哄。”蔡薇薇开始变得有点严肃。
看着眼前的蔡薇薇，夏小夏一时竟无言以对。见她又傻愣着，蔡薇薇利索地将手从她的左半边肩膀绕到右半边肩膀，连拉带扯把她拖离小摊，整就一副要不是我你身上的血早被榨干了的得意样。
“爱情之所以稳定长久，需要的是两个人发自内心的真诚，而不是这些所谓的信物。热恋中的人啊，总是那么迷茫。一雄一雌在一起之后，就知道风花雪月漫天飞舞，还不如吃顿好吃的，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蔡薇薇破天荒地感叹道。
“要不是那些小市民急着赶着买什么房子，房产商早喝西北风了，凭着我们勤俭节约的精神，大学四年各种兼职做下来，怎么着也能在南昌买栋房子。就因为跟风，小市民扎堆排队把大把辛苦赚来的人民币垫在还是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导致现在很多人连租房都困难，更甭提买房了。”
蔡薇薇一路说着，夏小夏一路听着。这样的独白，蔡薇薇不知演绎了多少次，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她习惯做一个聆听者。不过这一次，稍微有点不同。
“四年过得可真是快啊。看看你，还跟灰姑娘似的，我却早已不是初进校园时的那个我了。”蔡薇薇挤出一丝笑容来，看起来特别忧伤。
“啊？”夏小夏依然沉浸在刚才蔡薇薇的长篇大论中，还没来得及切换到自己的频道。
“想什么呢？瞧你那走神样，跟死了男人一样。”蔡薇薇看了一下表。“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咱去做个头发吧？你看你那一头猪鬃样的黑毛，估计里面藏了不少虱子！”
蔡薇薇这样说话，夏小夏才觉得是正常的。她摸了一下胸口，深呼了一口气。
白色34码帆布鞋，米色裤子，白色T恤，齐眉刘海，笑容温暖，酒窝里藏着些许忧伤。在夏小夏的世界里，和平就是上帝，温暖就是唐三藏，替她挡风遮雨临了还跟她同处一个坟墓的都是她姐。而蔡薇薇，就是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进入她的世界。要说春天是一朵花，那夏天对她来说就是一坨刚出世的粪便，虽然气味有点呛鼻，但绝对温暖。
第一次见到蔡薇薇的时候，她都没觉得她是一个女孩。牛仔裤，帆布鞋，带帽卫衣，没有化妆，声音低沉。压低的鸭舌帽将眼睛以上全部盖住，只留一张俊俏的面孔示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有种被尊重的欣慰。
大学前两年，她们几乎形影不离，不管吃饭还是上课。两人虽然不是一个专业，却因为报道比较晚而被安排在一个宿舍。许多不认识蔡薇薇的人时常会冷不丁对她说：“夏小夏，你男朋友好帅啊！”
军训的时候，教官对剔着平头的蔡薇薇的性别颇为费解，于是误会接踵而至。颜如玉的情书很快到达蔡薇薇的手中，占据了一整个秋天的校园头条。
此时此刻，颜如玉正将一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脚从出租车里伸出来踩到坚硬的水泥地上。韩旭从另一边下车并赶在她探出头来的一刹那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就像电影里绅士为女士拉开车门然后为她做的那个动作，十分优雅。
可韩旭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却显得有些笨拙，因为他不得不把各种手提袋放在另一只手上。作为颜如玉大学里第九任男友，他算是有史以来最帅的那一个。
颜如玉看了一眼手机里夏小夏刚发来的短信，转过头来对韩旭说：“还是老地方。”
韩旭付了车钱，顺带将车门关上，提着一堆手提袋走在颜如玉的右边。
大学四年，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过生日，任何一次庆祝活动，都是在“老地方”。
两人走到包厢门口准备进去的时候，苏半阳提着蛋糕踩着楼梯上来。颜如玉朝身后看了一眼，突然止住脚步，紧随其后的韩旭差点撞上她的后背。韩旭进了包厢之后，她灼热的目光马上钻进苏半阳的瞳孔。
苏半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笑了笑说：“进去吧，站在门外干嘛？”她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先进。”
苏半阳没有谦让，提着蛋糕走过她的身边。她的蕾丝裙摆轻轻擦过他的手臂，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鼻息进入他的五脏六腑。他红着脸进了包厢。她随后跟了进来。
韩旭早已将椅子摆放好，见苏半阳和颜如玉一起进来，心中有些不快，但当颜如玉说：“亲爱的，我去一趟洗手间。”他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蔡薇薇在洗手间抽烟。颜如玉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个男人，小小地尖叫了一声。待看到黑色长裙和一双高跟，正眼看了一眼对方的面容，才用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像是在安抚自己刚刚受到惊吓的小心脏。蔡薇薇特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贱人就是矫情，瞎叫什么，没见过帅哥啊。”颜如玉不屑地说：“是啊，真没见过这么帅的帅哥。你是不是走错了？帅哥要去隔壁的。抽那么多烟，小心得肺癌。”蔡薇薇没有理她，掐掉香烟，走进一个格子间，关门。
夏小夏这时从其中一个格子间走出来。她不好意思在蔡薇薇面前整理妆容，只好躲进里面自己一个人弄。颜如玉被突如其来的画面惊呆了。从来不化妆不打扮的夏小夏如今以这般迷人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顿时觉得那句“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说得特别有道理。
“夏小夏？”颜如玉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恩？”夏小夏见到颜如玉的第一想法本来是想好好表达一下自己对好友终于按时归来的喜悦之情，但颜如玉莫名其妙的疑问句打乱了她的措辞。
“谁给你化的妆？真是折煞了你那天生的芙蓉脸。”
“美容店给化的。怎么了？不好看吗？”夏小夏被颜如玉的话语刺激得连忙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左看右看。“那怎么办？苏半阳应该快到了。”
“他已经到了啊。你想怎样？”
“不能让他看到啊，我得把妆卸了。他看到会笑话的。”
“丫头，我跟你开玩笑呢！美死了啦！我都流口水了。”
“真的吗？你想吓死我啊！”夏小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蔡薇薇在格子间里听得一清二楚。她把画笔放进包里之后，提高分贝道：“某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看是吧？”
“蔡薇薇……哪里都是你。你真的很讨厌诶，偷听人家讲话，小心遭雷劈。”颜如玉对着格子间里说。
蔡薇薇拉开格子间的门，看了一眼颜如玉那张精致的脸，对夏小夏说：“弄好了？去包厢吧。”
“恩。”夏小夏点头。两人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颜如玉才突然想起自己来洗手间的目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