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休言半纸无多重
下午的阳光倾洒在光滑的石板街道上，早已经没了燥热，空气中弥漫着秋风的香甜，就像熟透的火红色的柿子，没有秋风悲扇，没有寂寞梧桐，有的只是喜悦和劲爽，忍受了四分之一年的压抑燥热，终于等到了天高云阔之时，临近中秋，正是好时节，有的人家在门外晒满了山林果，与新鲜的红苕和玉茭，满满的丰收气息。小镇的宽阔的街道两旁是两排落叶阔叶林，不时一阵风吹过，漫天飞舞的蝴蝶让人哪里还记得忧愁？早已经随风而去了。路上碰到三三两两的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女学生，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古韵悠长的小镇里。
要问许强这是什么感觉？嗯，巴适的很。
最近一个月韩淼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说是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索性就住在公司了，即使回来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什么话也不说，最近又回了娘家去住，话说老丈人家还没去过这不太像话，就跟他们吃过两顿饭，关键是这次中秋韩淼也没邀请他去啊，他也不太敢问，那架势摆明就是不欢迎他。这次农忙他试着提了一嘴看能不能回去看看咱妈，不过韩淼还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周秀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自从丈夫去世一直和患病的婆婆居住，没有改嫁，儿子在城里打工，也不是常回来，不过前两个月硬是给自己娶回一个标志的丫头，那姑娘长的是一个俊（zun四声）啊，真给老许家争气，那姑娘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也没什么坏毛病，。而且女方那边没什么要求也没提，连婚礼都没办，周秀娟一直念叨真是亏欠了人家，自己儿子休了八辈子阴德。
许强回到了家中，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奶奶，心里很沉重，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家里的条件才这般模样，奶奶最后几根黑发也没有了，一口破牙没几颗好的了，但是没钱只能拖着，也是一身的毛病只能吃些药维持着，勉强拄着八棍子艰难行走，老妈说奶奶最近半天一直念叨腿疼，脑袋疼，以及牙龈止不住的出血，不过一直也没去医院检查。许强觉得有必要等秋收结束后带着奶奶去一趟医院了。
……
许强的家里还有十来亩田地，种着些长生果和玉茭，一年到头除去成本能有个不到一万的收入，农忙季节可以机械收割，不过就是这十亩地收下来可能就需要两千左右，周母不太舍得这份钱，只自己一个人埋头苦干，许强没办法，只能跟着。
茫茫田野，天刚蒙蒙亮，早上五点，鸡鸣声划破这寂静，是不是传来蛐蛐的叫声，露水还没下去，远处的山谷飘荡着雾气，推着小推车到地里，一路上趟过去的地方很多的蚂蚱跳出来，偶尔还有个灰色的野兔子受惊跳出来。玉茭的叶子把许强的脸，脖子和胳膊划的生疼，带皮掰下来，扔进化肥口袋，一车车往家推，秸秆也需要用小镐一个个刨下来，这种活没干活的不知道，那是累死个人。
日落月升，一天过去，许强坐在家门口吃着玉茭面大饼子，和坐在躺椅上的奶奶聊天，身体累到极致就会感觉到舒爽，许强穿着破旧的工装，黑的看不出模样，脖子上挂着的手巾已经可以拧出水来，全身上下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许强一脸傻乐的看着奶奶摇晃着蒲扇：“奶奶等我有钱了带你去看天安门，吃好吃的。”
：“哎呦，大孙子（zei四声），奶奶只盼着你好好的就行了，啥时候领着我孙子媳妇（fen）和我曾孙来看我就行了。”
许强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的满口答应，他撇了眼还在院子里加班加点的剥玉茭皮的老妈，心里不是滋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摸了摸胸口散发凉意的小石头。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小一个礼拜，中介那边催着许强赶紧回去，活也差不多了，就剩下收尾了，过完中秋他也就回去了。
许强特意买的挺高档的月饼，五六块钱一块，小时候没钱只能吃一小块不完整的月饼，还是奶奶又塞给他半块，那时他就想着，等以后挣大钱了一定要吃两块月饼。
虽然现在他也没有挣大钱，勉强在温饱线挣扎，但最起码吃两块月饼还是有的，嗯，他很满足，农村出去的孩子有一小部分自暴自弃好吃懒做比城里的孩子更甚，不过大部分都是能吃苦，他就属于中间那个，有时能吃苦，有时想偷懒。
一家人正说着话，许强发现奶奶突然停下来不吃了，他走过去关切的问：“奶？怎么了？”
许强奶奶摇了摇头：“老毛病了，牙齿又流血了。”
许强看着月饼上的血迹，许强想了想，说道：“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许强奶奶摇摇头：“别浪费钱了，我这小毛病。”
：“您就去看看吧，否则让您孙子不放心。”周秀娟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零散的纸币。
周秀娟吧盒子交到许强的手里：“强啊，这些钱你先拿去，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明天你带着你奶奶去吧，家里农忙走不开，我又没有什么文化，到那里就是添乱。”
许强看了眼盒子里的钱，加起来也就几千块钱，甚至底下还有一些几分钱的和一些粮票，这明显就是母亲最后的家当了！
他连忙递回去，摆摆手：“妈，不用，上个月公司刚发了奖金，挺富裕的，拿回去吧。”
……
市人民医院
医生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的对许强说到：“老太太这个病不容乐观啊，你回去准备钱吧，老太太需要马上住院。”
许强手心有些冒汗，心里祈祷奶奶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大夫，我奶奶……这是什么病啊？”
：“如果化验结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
奶奶住院了，许强刚打完电话让老妈赶过来，他在电话里没敢告诉母亲是什么病，同样是没敢和奶奶说实话，要是让奶奶知道实情，她可能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许强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烟是一只接着一只的抽，手就没有停止过颤抖，泪流满面，无声的啜泣，泪流满面却没有声音，哗哗的眼泪止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这样苛责他，为什么这样对待他的家人？他出生仅仅四十天他父亲就去世了，邻居都传他是个扫把星，从他出生开始他们家就没一天好日子过，他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只举目无亲的二哈，路过的行人撇见他都是无声的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许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领导拨了个电话：“喂，经理，是我，许强，对对对，我有个事要跟你说……那个……”
：“哦，许强啊，正好要给你打过去，你就打过来了，正好，我先说，那个公司里最近又招了两个大学生，有工作经验，嗯，你就不用来了，上个月的工资已经给你打到卡上了，这个月正好你还没上过班，一直请着假，那就这么着，哦，你还有什么事么？”
许强的表情僵住，他抬头望望天空，不知道何时又要下雨了，阴沉沉的让人难受。
：“哦，没事，经理，我那个……嗯……我知道了，挺好的……我挂了……”
……
深夜，许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给自己的熟人，同学，同事，亲戚拨过去，人生百态，世态炎凉，平时阔绰的人熟悉的交好的人手头突然拮据，到是有的平时不太熟的同事和同学慷慨解囊。
一起玩了好几年关系还挺好的张金宇还没听完后给许强打了两万，调侃说儿子有事，他这个爸必须支持，在电话里让许强别担心，许强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连声道谢。
不过把通讯录翻了个底朝天也就筹到了十万出点头，这里的缺口很大，杯水车薪，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就两万出点头，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么，山穷水尽？船到桥头快没有路了。
许强突然想到自己的媳妇可能有点钱，他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这个口很难开，但是必须开。
良久……深夜十一点左右，韩淼一脸醉态的回来了，打开灯，只见许强坐在沙发上烟抽的很凶，茶几上摆着好几个酒瓶子，看样子喝的不少，韩淼知道平时许强是不喝酒的，感觉有些诧异，不过无所谓了，她今天是有事情和他说的。
许强的衣服没有来得及换，还是那身工装，不过是洗完之后干净了一点，可能是喝酒的原因，他平时都不敢长时间注视韩淼，今天长时间的打量着韩淼，他心里有个声音，怕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亲媳妇。打量了片刻，他不禁心里感叹：“真的好漂亮……”他现在突然发现了一个道理，妻子靓丽的穿着和打扮告诉他一个真相，那就是天鹅永远天鹅，癞蛤蟆即使吃了一口天鹅肉终究还是一只蟾蜍。
许强的舌头有些打结，思维有点混乱，嘴跟胶水糊住似的张不开：“淼，我有事情跟你说……你……你能不能……借”
韩淼坐下来从背包里递过来一张纸写好了的纸，面无表情的说道：“看看，签了吧。”
许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下意识伸手把纸拿过来：“什么东西呀……那个……你听我说我有急事……我？……！！！”
许强的酒劲有点上头了，他现在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
许强有些大舌头就是念不出来：“离……离？”
韩淼点点头：“我承认对不起你，我之前为了应付我父母和你领了结婚证，不过我没占你什么便宜，你签了字，这卡里有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
：“……”
:“许强？你听到了吗……”
许强睡着了，或许是不愿意面对，他一向喜欢躲避现实……
韩淼摇摇头，看着醉倒的男人，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