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尼采的德谟克利特研究

第一节　尼采的德谟克利特研究计划

1864年，尼采进入波恩大学，在这里阅读了费尔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质》、鲍威尔（Bruno Bauers）的《福音批判》（Evangelienkritiken）及大卫·休谟等人的作品。可以看到，尼采的阅读范围就是当时比较流行的一些哲学思潮，休谟的实证主义精神对未来的尼采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特别在1876年后。尼采1865年随里奇尔到莱比锡大学，在这里结识了罗德，尼采此时才发现了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1866年，尼采全心研究叔本华。1866年，尼采读到朗格的《唯物主义史》，他通过朗格了解了达尔文的进化理论。从尼采在莱比锡大学的借书目录上可以看到尼采借阅过康德的三大批判，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对人类认识的限度的反思显示在尼采对叔本华的意志与表象的关系理解中。同时，尼采受孔德、赫尔姆霍茨、马赫的实证主义精神的影响也很大。这段时间，尼采读了宇伯威格的《哲学史纲》、策勒尔的希腊哲学史研究，尼采对希腊哲学史的兴趣随着对第欧根尼·拉尔修的文献来源的研究得到加强。

尼采在1866年5月读到朗格的《唯物主义史》开始想从事德谟克利特研究，他将德谟克利特作为唯物主义的代表，希望对德谟克利特的思想与文本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1)卡尔·施莱希塔1935年在《尼采早期文集》第3卷“编后记”中谈道，他在《尼采早期文集》的编辑过程中参照了H.J.梅特的《尼采全集：历史批评版》，认为尼采的德谟克利特研究，是他为了给自己的文学研究提供哲学背景。尼采思想主要受到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莱比锡，1859年）、朗格的《唯物主义史》（伊色罗恩，1866年）、库诺·费舍尔的《康德》（曼海姆，1860年）等影响。卡尔·施莱希塔还谈道，尼采在他1868年2月16日致格斯多夫的信中提到德谟克利特的物理学和伦理学的残篇时说：“我有令人惊奇的欲望，想在令人尊敬的里奇尔课的关于德谟克利特的论文写作中，说出语言学的一些真理。直到今天我有这样一个最美好的愿望：它能够带来一个哲学的背景，迄今我的工作有很少的成功。外在原因是我的研究缺少规划，但是（德谟克利特研究）由此直接整个确立了方向。朗格的《唯物主义史》对我理解科学、宇宙系统、达尔文进化论……伦理唯物主义、曼彻斯特理论［例如，政治经济］……对我理解德谟克利特起到很大作用。”(2)尼采1866年5月4日致罗德的信中也谈到康德的有机论、目的论对自己很重要；尼采1866年11月7—8日致穆斯海克的信中，谈到叔本华、康德和朗格的书对自己影响最大，除此，不再需要什么。(3)

尼采关于德谟克利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1867年至1869年。这一阶段，尼采关于德谟克利特写下的笔记主要是德谟克利特的文献来源考，尼采将这部分工作作为自己关于第欧根尼·拉尔修原始文献来源研究的一部分。另外，关于德谟克利特哲学思想的研究，尼采并没有写出完整的文章或讲义。在大八开本第19卷，有尼采在1867—1870年德谟克利特研究内容的辑录，列为单独一篇，主要内容为尼采关于德谟克利特文献真假问题的研究，其中关于德谟克利特哲学研究并没有形成完整的论文。(4)尼采关于德谟克利特最完整的讲义出现在1872年完成的《前柏拉图哲学家》第15章《留基波与德谟克利特》，这一章可以看作此前尼采对德谟克利特完整思考的成熟文本。

尼采在1867年9月至1868年4月的课程有德谟克利特研究计划。(5)尼采对德谟克利特具体展开研究来自导师里奇尔的鼓励，里奇尔在1867—1868年冬季学期建议尼采研究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原始文献来源问题，尼采将德谟克利特文献来源及真伪问题的研究作为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尼采在1868年2月1—3日致罗德的信中谈到，自己在1867冬季至1868年春季写作《德谟克利特文集》（Demokrits Schriftstellerei），这是在里奇尔的建议下开始的研究计划。(6)尼采的拉尔修原始文献来源研究，其中关于德谟克利特文献来源研究部分的系统读书笔记名为《关于德谟克利特文献研究计划的笔记和准备工作》（Notizen und Vorarbeiten zu einer geplanten Untersuchung über Domokrits Schriftstellerei），收录在《尼采早期文集》第3卷的第38—106页。另外，尼采关于德谟克利特研究笔记的标题：《德谟克利特研究：德谟克利特希腊文原稿目录，波鲁斯与编造，作为历史学家与音乐家的德谟克利特》（Demokritstuien, Die πίνακες der Democritea, Bolus und Fabrik, Der Historiker und der Musiker Democritt），收录在《尼采早期文集》第3卷第246—279页。尼采关于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原始文献来源问题的成熟研究最后发表在里奇尔主编的《莱茵博物馆》（Rheinisches Museum）上，1868年发表的为《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原始文献Ⅰ》（De Laertii Diogenis fontibus Ⅰ），(7)1869年为《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原始文献Ⅱ》（De Laertii Diogenis fontibus Ⅱ），1870年发表了为前一篇论文两部分的补篇的《拉尔修文集：哲学家的生平》（Analecta Laertiana）；这两篇论文（分三次发表）以拉丁文发表。1870年，尼采将相似的内容以德文《关于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原始文献来源与批评论文》（Beiträge zur Quellenkunde und Kritik des Laertius Diogenes）私人印刷发行。(8)这些关于拉尔修的《杰出哲学家的生平》(9)的文献来源研究几乎占了尼采发表的语言学研究作品的一半篇幅；《悲剧的诞生》严格意义上不属于古典语言学意义上的作品，尽管尼采自己认为是。在《尼采早期文集》第5卷有尼采比较完整的关于拉尔修《生平》原始文献来源问题的读书笔记。尼采在对第欧根尼·拉尔修《生平》的原始文献来源问题的研究上采取的是符类福音以经解经的方法，尼采参考了很多的古代文献，眼光是现代人的眼光。尼采的德谟克利特研究在1869年开始延伸到对前柏拉图哲学家的整体研究中去，尼采在德谟克利特的研究中只是以德谟克利特为中心，其他前柏拉图哲学家也多有涉及，只是不系统，德谟克利特成为此时关注的一个中心。当然，在研究第欧根尼·拉尔修与德谟克利特期间，尼采集中研究的另外一位就是泰奥格尼斯。

尼采的德谟克利特原始文献的研究作为其古典语言学研究的一部分，他比较注重对哲学家生平的年代考察，以及哲学家思想的传承（διαδοχαί）问题，尼采在对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原始文献来源问题的研究中特别强化了这一点。尼采的笔记十分零散，大量的是对阅读文献的摘录，偶尔夹杂自己的评论，但很难分清哪些是参考文献原作者的观点，哪些是尼采自己的评论；在这些摘录之中，尼采往往插入自己的一段比较完整的随感，从中可以看到他比较完整的思考；尼采的这些笔记就如艺术大师为准备完整作品之前的素描，只要仔细去梳理就可以洞察尼采最后成熟的思想是怎样成型的。

汉斯·约阿希姆·梅特指出尼采在1868年2月1—3日至罗德的信中谈到，尼采整个计划受罗泽（Valentin Rose）(10)的怀疑主义观点的影响，他采取实证主义的方法，对材料没有进行有选择的筛选。尼采的研究笔记从大量的文献中摘录出来的，在摘录的文献中尼采有一些评论，但这些评论很难与摘录的文献分开。尼采主要关注的：德谟克利特的著作分类、真伪问题，德谟克利特的自然科学、数学、天文学、物理学、逻辑学、历史、诗学、心理学、伦理学、音乐及语言学等著作；德谟克利特的学说的传承问题，德谟克利特与留基波和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传承关系；编撰德谟克利特文集的文体风格：四联剧（Tetralogie）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