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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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翠霞体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白庙中心小学当了老师,一年后又调到文邓小学教三年级数学。这样一来,翠霞就成了小燕和颜龙的任课老师。知道这个消息后王家奶奶高兴了好一阵子。

翠霞专程过来给王家奶奶打“预防针”,一进门就故意开玩笑说:“奶奶,我这下给小燕和颜龙代数学。万一这两个上课不好好听讲,作业没写完叫我给捶一顿,你可不敢跑到学告我的状噢!等我回来了,你哪怕颠个灰耙把我打一顿都能成。”王家奶奶坐在炕头上笑呵呵地说:“你奶奶总还没瓜到那个程度呢!”王家奶奶拉着翠霞的手,轻抚着手背,“学生不听话就要好好教导呢。人常说,‘人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能把这两个能教得像你一样有出息,端上个铁饭碗就好了。”翠霞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奶奶,我这不叫出息,光能混一口饭吃。等颜龙长大当大官挣大钱了,好好叫你风光一下。”王家奶奶抹了一把脸叹着气说:“唉!我还能等到那时候,坟头上草怕都长满了。”翠霞肩膀挨向王家奶奶,说:“奶奶,你好好活着。要看着颜龙把媳妇取了,还要抱重孙子呢。”翠霞伸手拾捡奶奶后背上的头发。王家奶奶张嘴打了个哈欠,叹了一口气说:“唉!活到那个时候还叫人憎恶死,能活到顺利娶媳妇就不错了。胜利媳妇怕快生了?我那天听你妈说,雪霞要在金昌那边坐月子呢。地里头忙得转不过来,你妈伺候月婆子一走,把你大一个人撂家里,又要喂牲口还要务卵庄稼,把你大忙死了!唉,而今的年轻人不好说。不在家里坐月子,守到男人跟前能做个啥!”翠霞拍打着王家奶奶的大腿面笑着说:“不是还有我嘛!我妈上去顶多一个月就回来了,刚能跟上割麦子。”王家奶奶嘴里还是絮絮叨叨个不停,她满脑子顾念着自己的大儿子,埋怨存柱两口子把孩子拉扯大不收管在身边务庄稼,一个个都放出去闯荡,家里那么多的地,还喂了几个牲口,他们年龄越来越大,家里头的活倒是越来越重。

自从小燕一年级留了一级,就和颜龙一个班就读。翠霞当了他们的数学老师后,颜龙自知有王家奶奶这个后台,上课爱做小动作的老毛病又犯了。趁着翠霞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颜龙伸手戳了前排马红伟一把。马红伟在手心画了个猪头,背过手来让颜龙看,颜龙便拿笔在马红伟手心乱戳,马红伟经不住手心发痒,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影响得学生把目光都转向了他们这里。马红伟赶紧站起来告状:“王老师,是王颜龙先戳我的。”翠霞板着脸厉声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站教室后面听讲,手背过每人站一边。其他同学集中注意力看黑板。”

颜龙憋着笑和马红伟一起走到墙角边站定。一转头,他看见一只瘦腿蜘蛛在墙角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上爬行,试图去捕食上面粘的几只小飞蛾。好奇心驱使他趁翠霞转身的空隙偷偷地挪移到了墙角。颜龙出神地观察着瘦腿蜘蛛的一举一动,不禁踮起脚尖,鼓起腮帮子噗噗地吹了起来。看着蜘蛛在网上摇晃不定,他更是来了兴致,全然忘记了还在课堂上。噗噗的吹气声更响亮了,引得后排的几个同学转过头笑了起来。翠霞随即把手里的半截粉笔扔向颜龙,正好打在颜龙胳膊上,回过神来的颜龙呼的一下,立马背过手挺胸抬头地站定。翠霞“哼哼”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王颜龙中午放学不准回家,把今早上的数学作业做完,中午上课前拿到我办公室。”

中午回到家,小燕向王家奶奶一五一十地汇报了颜龙被翠霞留下的事儿。王家奶奶抄小路来到存柱家,一路上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个翠霞,犯了错误你给锤一顿都能成。把娃留到学校,中午光吃点干馍馍,干渴的咋弄呢!”

翠霞看到王家奶奶从洞门里径直走来,她抿着嘴给存柱媳妇递了个眼色,赶紧起身小跑到上前,挽着王家奶奶的胳膊笑着说:“奶奶,你咋没颠个笤帚疙瘩过来?你不知道你碎孙子上课有多淘气,拿个笔戳人家娃娃脊梁骨,拔前排女生的头发,把苍耳子给人家女娃娃扎一头。我给罚到教室后头站着听课,人家给咱们噗嗤噗嗤地吹蜘蛛网去了,声音大的把全班娃娃都惹笑了!”

存柱媳妇笑着接过话茬说:“你奶奶害怕你把人家碎孙子给饿下。”说完端起一碗饭走到王家奶奶跟前,“妈,你再吃点我们的饭。我还刚给翠霞安顿着呢,叫走学校时把我早上烙的油胡圈给颜龙拿两个,干渴了翠霞房子里又有热水呢。”

王家奶奶坐在炕头上连忙摆手推脱:“我吃得饱饱的。我是看几个鸡娃子从地里跑过来了,撵鸡娃子撵到这达了。馍馍家里都有呢,小燕吃完了给颜龙拿上两个就够吃了,一半顿饿不下。学生犯了错误就要捶呢!”翠霞抿着嘴和存柱媳妇对视了一眼,强忍着都没笑出来。王家奶奶若无其事地搓着手朝院子里望去。

第二节下课的哨声终于吹响了,课后的这一个小时是学生们在学校最自在快活的时候。不打扫卫生的学生就可以尽情地在校园里玩耍。值日生在教室里踢里哐啷地挪动着桌椅扫地。不一会儿,教室里便蹚土飞扬,桌椅和值日生的头发上也像落了一层土霜。去沟里抬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走在半道上。燕燕提着水桶和毛惠云并排走着,前面曹锁定和马海平轮换舞动着手里的抬水棒,一会儿撑杆跳一会儿轮着棒在胸前翻圈,反正抬水棒落到他们手里总是不得闲。本周轮到他们一组四人给老师缸里抬水,前面走的是给班里抬水洒地的同学。学校老师用的水和洒地的水都需要学生到附近的邓家庄沟里去抬。

下坡的土路弯弯曲曲。对面的坡道上,农户赶着驴和骡子也来驮水,有的拉着牛下山来饮水,家里没有喂驴和骡子的就挑着扁担担水。人的吆喝声和驴骡的嘶叫声都在山间里回荡起伏。山对面有一处陡峭的悬崖,那里应该有不少乌鸦洞穴,只见一群乌鸦呱呱地嚎叫着在山坳里徘徊。这些乌鸦见惯了来往的人群,有几只胆子大的乌鸦竟然敢从人的当头顶掠过,撑开翅膀俯冲着飞向洞穴。燕燕指着从头顶掠过的一只乌鸦大喊起来:“快看!刚才飞过去的那个骚鸦嘴红的像涂了口红一样。我奶奶说,骚鸦成群嚎叫就是要刮大风的预兆。呱呱呱地叫得人破烦,怪不得人都把乌鸦叫成骚鸦呢。”燕燕说着捡了个胡基疙瘩仍向乱飞的鸦群,“该死的骚鸦,再不呱呱了!不知道我最讨厌吼风嘛。”

走在前面的曹锁定扭过头抓起一把蹚土疙瘩就朝着燕燕这边扬洒过来。一颗胡基打在脚面上,燕燕感到一阵烧疼,赶紧抬起脚面放在另一只小腿肚上磨蹭,嘴里骂骂咧咧:“你羊羔疯病犯了吗?我喊骚鸦呢又没喊你妈,你无缘无故打我干啥?”曹锁定直着脖子红着脸指着燕燕说:“你再喊我照打不误,喊一回我打一回!”燕燕不明就里地站在原地,气得紧咬嘴唇。

马海平见状赶紧走到燕燕跟前小声劝解:“你个瓜皮冷怂!你难道不知道曹锁定他妈的外号叫骚鸦。以前毛五军不知道乱喊呢,两个都在沟底打了一泡捶呢,把曹锁定的叉口都扯烂了。你快悄悄的!再不惹那个肏蛋了。”燕燕刚才还一肚子怒气,听马海平这么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还是朝曹锁定狠狠地翻了一眼,嘴里小声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妈有这么个外号。谁叫他打我呢,我偏要喊,骚鸦!骚鸦!骚鸦!”燕燕一肚子憋屈无处排解,一路上都在心里愤愤地低声念叨“骚鸦”。

不觉已经走到了沟底,通往泉边的圪塄畔上有一大片槐树林。一簇簇洁白的槐花挂在枝丫间,清香扑鼻而来,蜜蜂嗡嗡嗡的采蜜声响彻山谷。燕燕捋了一把放在手心抖落了花瓣里的小虫子,一口塞进了嘴巴。

前山里只有一眼大的吃水泉。以前的泉边是用泥巴拢起一圈土梁,泉水清澈见底。后来队里找人用水泥筑了一个蓄水槽。从那以后泉眼出的水倒没以前多了,尤其是到下午学生集中打水的时候。马海平走上前探头一看,泉眼处只有一股细细的水流,槽里蓄的水也快见底了。前来打水的人围在泉边议论纷纷,有的直接掉头进了后山。

马海平转身边走边说:“看样子轮到咱们就没有水了。等的话时间来不及,干脆咱们也走到后山抬走。”曹锁定走向前去看了看,提着水桶径直往后山方向走去。燕燕和毛惠云也凑上前看了一眼,默默地转头跟了上去。后山的泉眼虽然小但比前山的泉眼多,一般牲口喝水都是在后山。后山也有几眼相对清澈的泉水,偶尔前山水少了人们也去那里挑水饮用。

燕燕几个人来到一个较大的泉水边,泉水虽也清澈见底,泉底却积了一层绿油油的水垢。燕燕蹲下来看时,有几只细小的红色虫子扭动身躯在水里游动,她担心地指着水问:“咦!这水里有虫子呢,咱们要是不小心舀到桶里,万一被老师发现就惨了。”曹锁定已经提着桶畔把水桶放进了水里,嘴里嘟哝着:“谁还管得了恁多呢!前山没有水了有啥办法,我们庄里人着急也吃后山的水呢。”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们四个人女生一组,男生一组两两轮换着抬水。抬水棒中间钉着一根防止水桶滚落的铁钉,水桶摇摆不定,不断有水溢出来。靠崖的路边上长满了荆棘草。燕燕习惯性地折断荆棘上面的一节嫩杆拿在手里,看着奶白色的汁液从断口渗出来,她故意用食指蘸一下,随着两个指头相互弹动,就会拉出越来越多细细的白色丝线,最后把两个指头粘黏在一起。这种荆棘分泌物沾染上很难清理,干透后就会由最初的奶白色变成了黑咖色,像极了王家奶奶脸上一圈圈的老年斑。

中途有一段极其陡峭的山坡,前面的人必须用手抬着才能保持水桶的相对平横。快要到山头的时候,每个人都感觉嗓子眼在冒烟,大口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平坦开阔地放下水桶,四个人便马不停蹄地轮流趴在水桶边,倾斜着水桶咕咚咚地喝水解渴。上了那段陡坡地势会平稳起来,两个人一口气就能抬回学校。

玩渴了的学生争相跑到陈老师的办公室里舀冷水解渴。燕燕想起她看到的那条小虫子,不禁又往水桶里多瞅了两眼,光影交错中,清油油的水随着摇晃闪闪烁烁。

教室里,值日生正端着盆子往地上洒水,蹚土经水遮掩,教室里顿时变得清凉舒爽。外面玩的学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玩渴的同学见到桶里有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单膝跪地倾斜着水桶,昂起头咕噜噜地喝了一气子,然后抹抹嘴巴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

第二天早上,下课的哨声刚一吹响,代课老师夹着课本前脚离开教室,班主任陈老师就板着脸走进了教室。一进门就大声问:“昨天抬水的那一组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燕燕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头朝后排的马海平吐了吐舌头。四个人唯唯诺诺地来到陈老师的办公室。陈老师示意走在最后面的毛惠云顺手关上了门。她坐在写字台旁边的靠背椅子上,推了推眼镜,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表情严肃地问道:“你们四个昨天在哪达抬的水?啊?看我刚才在马勺里把啥东西舀出来了。学校里的老师都在这一个缸里吃水,有时候你们学生渴了也舀水喝呢。你们一天头背到脊背里是不操心还是故意的?人喝的水里面咋有虫子呢?倒底咋回事儿?”

马海平挪了挪脚步准备一探究竟,见其他人都低着头无动于衷,他只好原地站定。陈老师继续责问:“倒底咋回事?是你们谁故意放的,还是抬得后山里饮牲口的水?啊?”

燕燕抬起头怯懦地看了一眼陈老师,又环顾了一下其余三个人,两个男生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毛惠云把下巴都低到了胸前,手不停地撺掇着衣襟。燕燕心想,陈老师也是邓家庄人,实话实说或许还能得到理解。于是,她捻搓着衣襟支支吾吾的把昨天抬水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一句“下次不敢了”的时候,一眨眼睛一大颗眼泪掉落在地上,她也不去擦拭,手在腰间捏着衣服继续揉捻。陈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右手往上推了推眼镜,舒了一口气说:“好了,这次算是情有可原,以后抬水早早去沟里排队。全校师生都喝的这个缸里的水,老师还能烧开了喝。天气渐渐热了,有时你们学生跑进来舀一勺就往嘴里灌,万一喝到肚子里,引起肠胃疾病咋办!我记得去年哪个班抬水,把蝌蚪都舀回来倒进缸里了,不是李老师发现,学生一个不注意喝到肚子里,还不养个大青蛙出来!虽然咱们就这条件,但是还要尽可能得注意卫生。抬水迟到了都不要紧,不敢把饮牲口的水抬回来糊弄老师。”

曹锁定听到陈老师说到蝌蚪变青蛙,不由抿着嘴鼻孔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马海平和毛惠云硬是低着头憋住了笑,燕燕赶紧拿手捂住了嘴。陈老师叹息了一声,起身把一摞作业本移到眼前翻开最上面的准备批改,转头又对他们几个说:“当然,这缸里也有可能是其他同学抬回来的水,但是你们四个的嫌疑最大。就罚你们四个把缸里的水舀出来抬去教室里洒地。今天中午吃完饭来早点去沟里抬水,把缸倒满。”燕燕几个人连连点头答应。马海平拍着胸脯说:“没麻达!我中午回去拿两个馍馍就往学校走。”

中午放学回家,燕燕三个径直往厨房跑去。王家奶奶已经把做好的黄米干饭盛到了碗里。锅台上摆放着一碟油熟辣子拌咸萝卜干。燕燕端起碗一脸不高兴地拿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嘴里小声嘀咕:“又是黄米干饭就寒菜,干咂咂的又没味道,还不剩炒点洋芋菜吃馍馍。”王家奶奶翻了一眼燕燕训斥:“怂毛病还多的很!我还想顿顿吃肉,哪达有呢?洋芋连花都没开,到哪给你炒个洋芋菜呢!”

小燕和颜龙见状,连忙端起饭碗,夹了几根萝卜干放在碗里吃了起来。燕燕只好端起饭碗坐在了小燕旁边,只见她嗅着鼻子在碗里闻了闻,又凑到小燕跟前闻起来,突然开口喊道:“圆蛋身上咋一股子臭哄哄的味道,你放屁了还是把屎拉裤裆里了?”颜龙凑近一闻,皱着鼻头立马起身端着饭碗出去了。王家奶奶放下碗筷,顺手抄起笤帚疙瘩大声呵斥起来:“唉,这把人害到啥时候去呢?你穿一裤裆屎不难受吗?往出走着收拾!”小燕赶紧又刨了一口饭,嘟噜着嘴一个劲儿地狡辩:“我没有屙到裤裆里,是尿的时候带出来点屎。”

王家奶奶拿笤帚指着小燕的脑门骂道:“把人脏囊死了!吃个饭都不得清闲。赶紧把换洗的拿上往牛圈里走着换。三个当中数你最窝囊,八九岁的人了,还往炕上尿裤裆里屙,皮脸不要!”小燕这才撅着嘴从立柜里拿出衣服捂着屁股出了门。

王家奶奶随即兑了一盆温热水给小燕端了过去,嘴里不断地埋怨:“把他这个碎先人,吃啥都没个拘谨!饭吃饱就对了,馋得还要吃个玉米豆豆呢,吃上一肚子,跳渴了再胀一肚子冷水,能不拉肚子嘛!”

燕燕因为要早去到沟里抬水,草草刨了一碗干饭就去了学校。小燕走后,颜龙又回到窑里趴在桌子上消停吃起了饭。

小燕躲在牛圈里换上了干净的裤子,王家奶奶看了一眼裤子,气得绷大眼睛瞪了她一眼,一口唾沫随即唾了出来,幸亏小燕躲闪得及时。王家奶奶一边清洗一边喋喋不休地责骂着小燕。这时,外面传来狗吠声,随后听到人骂狗的声音。颜龙连忙放下碗筷去挡狗,碎坑坑老四媳妇拿了根棍子已经从外面的洞门里走了进来。颜龙问候了一声“四妈”,跑进院子里给王家奶奶传信。小燕一听慌忙躲进了牛圈。王家奶奶起身把泡着脏裤子的盆子端进了堆放杂物的敞口窑。

老四媳妇挪动着浑圆的身体走进了洞门,笑着问颜龙:“颜龙,你奶奶在吗?你爸你妈今儿个跟集去了吗?”颜龙回答:“我奶奶在呢,我爸爸我妈跟集去了。”王家奶奶把手放在衣襟上擦了擦,迎着老四媳妇笑着说:“你今儿个咋还有闲工夫跑湾里浪来了,一天忙得都见不上你们面。”

老四媳妇上前搀扶着王家奶奶的胳膊,笑着寒暄:“大妈,你这一向好着吗?我刚去福祥家问了个闲话,顺路进来把你看一下。咋也不见你这一向上塬上浪来?”王家奶奶把老四媳妇引到窑里坐定,端起闲置的饭碗就往老四媳妇手里送。“吃点我做下的黄米干饭。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忙啥呢,一晃一天就过去了。自从存生两口子跟集卖货,我还要经管三个学生娃吃饭,除非天搅达,末了我哪儿都浪不成。”

老四媳妇硬是端着饭碗让来让去不肯吃,王家奶奶只好给她倒了一杯水端到身旁,见老四媳妇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王家奶奶放大声喊道:“小燕,你赶紧出来把手洗了吃饭,燕燕吃罢饭都去学校了,你躲到啥时候去呢!”随后,王家奶奶又笑着对老四媳妇说,“我们小燕羞得屙裤裆里了,见你进门躲到牛圈里不敢出来。”

这时小燕一溜烟地从窑门口跑了过去,老四媳妇笑着打圆场说:“小燕,四妈又不是外人,又不会到处给人扬派去。还说你呢,你佑霞姐姐多大了都尿炕呢,把我们炕尿得像牛圈一样,有时我气得光想扇两个耳刮子呢。娃娃胆子小就受的吃亏多,哪达不舒服上课不敢给老师说。”王家奶奶连声附和着“都一样”之类的话,又喊着小燕赶紧来吃饭。小燕靸踏着鞋磨磨蹭蹭地进到窑里,夹了两筷头咸菜趴在桌子上,几下就刨完了一碗饭。

去学校的路上,颜龙故意皱着鼻头到处嗅,一边取笑小燕说:“我咋还是闻着有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呢。你拾掇干净了吗?不要再去把你同桌给臭晕了。送你三个多,屎多尿多事情多!”小燕怒目圆瞪,随手折断一根草杆准备打颜龙,颜龙见状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