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白 府 诗 会
端惠玖将一干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淡然的说：“俗话说，别人都欺负到咱家门口了。可是仗得打，日子也得过。我呢？也是个俗人。我知道边城生存条件艰苦，大家在这里支应门户不易。端九不才，在京城算是有点名气认识几个熟人。
只可惜现在前方局势紧张要备战，我骁狼军随军辎重缺少甚多，现在忙的我抽不开身他顾。不然各位要是用的到我端惠玖的地方，只要合法合理，我也是愿意施以援手的。到时各位只管去找我身边的随风公子就行了，他会和洛钧舒大人留守利州城，打理将军府的一切事宜。”
在座的都是在官场和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几二十几年的人精。怎么还听不明她话里潜台词的意思？
一群人立刻就附和道：“小将军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我等佩服。日后若是我等遇到难处，免不了上门叨扰小将军。”
洛钧舒和端惠玖心有灵犀，听到这里，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端起酒杯对着众人回敬道：“好说，好说。今日来此当尽兴，来来，咱们接着赋诗。”
他也明白让这群老油条自掏腰包援军，恐怕也没有那么顺溜的，也就跟着打着哈哈的应付过去了。
白崇杰捻着胡子看着他夫妻两个笑道：“听说小将军武艺超群，以武状元的魁首，技惊四座，因此甚是得陛下爱重。听闻洛传胪也是文采斐然，不若您二位今日也凑个趣，让我等也开开眼。”
洛钧舒知道他们一家子初来乍到，这些江湖老油条看到他俩年轻，就不把他夫妻放在眼里。立刻答道：“要论赋诗作对，在下不及内子半分。我家小九儿的文采，可是常得到陛下赞叹。”
白崇杰挑眉拖长音反问了一句：“哦，是吗？这在下倒是不知。”
端惠玖眉毛一挑道：“这个吗？虽说我的主业是带兵打仗，赋诗我并不擅长。但是凑个趣，应该也够了，我就勉强作一首试试。”
“子月¹沙甸雪，无花只有寒。故城闻号角，哀民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白崇杰一听端惠玖一点没有推脱，就答应下来，心里还有点鄙夷她自视甚高。
还心想这位端九小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多年的纨绔女。她要是真有洛钧舒说的这个能耐，还不早就被端大将军府八抬大轿请回去了，也不会多年在京城声名狼藉了。
她能在武举中侥幸博得魁首，说不定是沾了端家的祖荫。陛下网开一面，看在端大将军的面子，才顺水推舟成全她的罢了。一个不学无术多年的纨绔女，还能有什么文采呢？
“······！！！”可是这首气势凌然的诗一出来，白崇杰和其他人就知道，自己心中对端惠玖的定论下早了。
端惠玖看着诸人的表情，语气甚是郑重，认真的说:“我带领骁狼军离开蓟州一路北行，沿途随处可见被西凉军劫掠烧毁的荒村。遥望边城那些流离失所，并期盼朝廷收复故园的百姓。我倒是还有另一首诗送给大家，难得今日见到利州城所有的人杰聚集在一起，说出来让大家鉴赏一番。”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宴席上的人都惊诧的看着这个性情张扬随意洒脱，毫不在意事情细枝末节的女子。气定神闲的信口吟出这首诗来，心里莫名的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两首诗都是针对时下的现实而做出来，前一首是抒发个人金戈铁马的决心，后一首是告诫子孙不忘国耻，收复失地时勿忘告慰先祖。说实话这两首诗作的，与当下白府的诗会气氛格格不入。但是众人却也从端惠玖的语气中，听出来点别的意思。所以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出口反驳她。
端惠玖不早不晚的作诗，偏偏在白府举行诗会的时候，作这么两首诗。其提醒和警告的用意，让人何其的明白？白崇杰和衙门里的几位同僚听的，却是如坐针毡，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个两国交战的敏感时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说他们这些边城衙门的官员，都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是不顾百姓死活粉饰太平尸位素餐的朝堂囊虫。若是被有心人抓住这点把柄利用，对他们来说不亚于是一道葬送他们仕途的催命符。
她吟完这两首诗，就意味深长的看着白崇杰道：“白大人，你应该知道我身边随侍的人，都是太后和陛下特意挑选出来的吧？若是他们把这两首诗上奏给陛下，你说陛下会不会再赏赐我个文状元做做？”
秦兆栋和房元进都没有想到，端蕙玖还有这般出口成章的文采。对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怀家国忧国忧民的情怀，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
二人相继站起来赞道：“秦某（梁珏)没有想到在京城桀骜不驯的端九小姐，原来有如此才情！我二人真是心悦诚服。”
“······！”其他人听的心里后悔啊，都怪他们消息闭塞啊。没有想到这么个声名狼藉的黄毛丫头，背景这么强大。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没有人早点打听出来。现在他们巴结端惠玖还来得及吗？
白志峻和白志山哥俩也没有想到，传闻中的端惠玖，竟然这么博学多才。唐若君和白志琳母女则是觉得她背景强大，洛钧舒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白志琳看着儒雅如玉的青年，心中夫婿的候选人就又多了一个。
白崇杰强力压住心慌，故作镇静地咧了一下嘴说：“小将军直率，咱们的玩笑之语，怎能当真？白某没想到小将军大才，领教了！”
端惠玖微微一笑，道：“哦，白大人谬赞了。我这个人平日就图自个活的自在，不学无术纨绔了很多年了。今儿只是信口胡说的，你别在意就行。”
“······！”连皇帝和太后都抬出来了，这怎么能让人当不在意呢？白崇杰抽了抽嘴角，只得干巴巴的连说两声：“无碍，无碍。”
看到众人的表情，洛钧舒对她的文采早有预料。当年的小尚九可是会试头名，若非是女儿身，小九儿的文治武功，都甩了他这个传胪郎好几条街。
就知道这个丫头一肚子鬼点子，原来想扯着虎皮装腔作势空手套白狼啊。明白她的用意后，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对着她挑了挑眉，眼里都是她张扬豪气的模样。就忍不住在桌子底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越扬更是不自觉的对她翻了个白眼，也没有说话。论耍无赖的能耐，谁能耍的过端惠玖啊？他可是深有体会的那个。
屏风后的闺秀们，都听的云山雾罩的。也没有弄明白，端惠玖他们这太极打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不妨碍她们听明白了，端蕙玖所做那两首诗的意思，都跟战事有关。
因为传闻中对端蕙玖有些轻视的，几位闺秀也都非常吃惊。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不仅文采过人，还心胸宽广时刻心系边关战事。忧心边城百姓的处境，还有期盼大军收复失地的决心。她这般的心胸和格局，与她们只执着于眼前一人的荣华，相比之下真是不一样。
只有柴玉芬看着端蕙玖满眼星光，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组织一般。她飞快的跑出来，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端将军我也想做个你这样的人，去保家卫国，：你收下我吧。”
端惠玖被突兀跑出来的她，吓了一跳，差点抬脚把她踹飞出去。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两眼放光的盯着自己。她不由得翻翻眼皮，看着眼前人拒绝道：“大姐儿，你不行啊！”
“······，我怎么不行了？我爹是利州守将，我跟着我爹学武功多年，鞭子刀剑我也会使的。”
“哦，柴大姐儿你下盘不稳，你会的这些上了战场，都是花架子不顶用啊。别再捣乱了，赶紧回家洗洗歇着吧。”
本来宴席上紧张的气氛，被她这神来的一打岔，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噗嗤。”其他人和一众闺秀都笑了。
柴玉芬觉得自己的本事被人否定了，很不服气。扭头扫过一众耻笑她的闺秀，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可笑的？你们这些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文不能写书立传，武不能提刀杀敌。以后进了谁家门，都是个摆着好看的花瓶，还好意思笑话别人！真是乌鸦站在圈墙上笑话猪黑。”
“你……粗鄙······哼！”几个耻笑她的千金，听到她粗俗的话很是生气，虽然她们都不喜欢只会舞刀弄棒的柴玉芬，但是也因为她爹的身份拿她没有办法。
柴玉芬不再理那些人，转头就质问端惠玖说：“身为一军主将，你怎么能这么小看我呢？你和我年纪一样，还都是女子不照样领兵打仗吗？你这么轻视我不是侮辱人吗？”
端惠玖说完上面的这话，也没有再理纠缠她的柴玉芬，就对着暖厅的众人直接喊起来：“这是谁家的丫头，吵得人脑仁疼赶紧领走吧！”
柴玉芬立刻上前拉着她衣袖急道：“你别打岔，别想赶我走！你现在跟我说明白！”
柴光明的夫人田氏赶紧过来，拉着炸毛的女儿给端蕙玖行礼：“妾身田氏见过骁狼将军，小女不知事，给您添麻烦了。”
然后她呵斥女儿道：“玉芬，过来给小将军赔礼。”
柴玉芬还不服气的说：“我不，今天不跟我说明白，明天我就去她府上找她去。”
端惠玖觉得自己惹上一个死心眼的倔丫头，闻言无语的对她翻了个白眼。扭头对着田氏无奈的说：“无妨，夫人快把她带回家吧。”
“是，妾身告辞。”田氏觉得女儿今天很丢人，也顾不得她的失礼了，母女俩在下人的帮衬下，拉拉扯扯的就走了。
第二日不说柴玉芬回家的境况怎样？只是利州城的骁狼将军府一夜之间就火了。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士绅商贾，上赶着上门送军需物资的人，都纷纷递拜贴上门拜访。
端惠玖将接待人的差事，交给了随风和洛钧舒。自己就在家里做起了甩手二掌柜，每日都和崔氏带着孩子们在府里玩的不亦乐乎。
不过有时也有不如人意的时候，例如隔几天就跑上门来缠着她的柴玉芬，还有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要求入军的话。她也重新认识了，这个和自己同龄小丫头的毅力。对说服她答应其入军的信心，能不厌其烦的持之以恒。
今日是柴玉芬第五次进入骁狼将军府，也不知道她对自己能打动端蕙玖的决心是从哪里来的？
柴玉芬一进门就拦住迎面而来的随风，道：“随风公子，今日你能带去我见见小将军吗？”
随风头疼的看着每日来了，就缠着自己的柴玉芬说：“柴小姐，在将军府，随风只是个干现成事的人。就算你每日来，就缠着我也无用，实在是我也帮不上你的忙。我每日要帮小姐和姑爷打理府里事务，还得接待上门的客人。虽然我和小姐都住在一个府里，忙起来一连几天我们也见不着面。而今日我要将几位利州世家捐赠的粮草，差人登记好送到城外去，所以很忙。你自便，随风就不奉陪了。”
柴玉芬看到他客气而疏远的拒绝了自己，心里又难受又失望。她每天找借口来见端蕙玖，最大的目的，就是每天能见到他。希望他能稍微有一点空闲，注意到自己。看到随风对自己客气的施完礼就转身，她还是忍不住追上去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随风抬眼看着她问：“柴小姐懂粮草筹集的安排和分配吗？”
柴玉芬闻言脸色羞红，低头看着脚尖小声说：“我可以学。”
随风看到她此时的表情，就知道了结果。于是很严肃的告诉她：“柴小姐，知道城外大军过不了多久要走吗？”看到柴玉芬不知所措的在他面前，低着头只看自己脚尖。
随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哎，柴小姐真想学，可以回家找你父亲柴守将，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再说将军府的人手有限，都是一个顶仨用。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闲来照顾教你，所以为了避免在下受到责罚。还请柴小姐不要害我耽误了我家小姐的军务。告辞！”说完就扔下站在原地尴尬的她，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