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戏班子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也就间接地违法了。心里一喜,多亏我留了个心眼收买了一个狱卒,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府衙要人了。
可是转念一想,萧府何等权势,岂是一个小小客栈就可以硬撼的,顿时又泄气下来,一上午都显得无精打采。三娘和五弦见了问我,我也没有告诉她们这个消息,以免她们徒增担忧。
尤其是五弦,她的身子忽而娇弱忽而强悍,我都拿捏不准她何时会晕厥,既然如此,还是不说了罢。
午后,生意冷了下来,我找了个借口离开客栈一路摸索着来到了萧府门口。
飞檐翘角,大红金门,气派非凡,就连一个府邸就已经将庭燎的政府办公大楼——府衙给比了下去。我站在街对面看着萧府,在庭燎有着最大的权势和地位的萧府,此刻却是门可罗雀,颇为冷清。
门前有一名年纪稍大的大伯缓缓地扫着地,大门虚掩着,不见其余人等,就连守门的侍卫都是没有。倒是与门匾之上的大金“将军府”有些不相称。
在这等情况下,要混进萧府想来也就更加有难度了。毕竟这等少的拜访人数,随便进去一只阿猫阿狗都会被人认真对待,即便不认真对待,至少那目光也都是集中在你的身上。这种情况下,我又要如何去寻找漠泽。
想了一想,我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力,之后的事也就只能看漠泽的造化了。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替他照顾小毛球,期待他回来的时候,小毛球已经长大待宰,彼时就用那狐狸肉炖了土豆给他接风洗尘。我不知道狐狸肉炖土豆的味道如何,但想了想土豆炖牛肉的味道着实不错,想来应该也很是好吃。
……
清晨的日头已染凉薄秋意,我照常打开了门迎接照进客栈的第一缕阳光,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因为今日是九月九重阳节,秋高气爽,风清月洁,是难得的大家不约而同一起登高望远、赏菊赋诗的日子。
不过与我而言不同的是,今日是一年中难得的一次可以混入萧府的日子。
虽然已经决定让漠泽自生自灭,可是奈何心里总是担着牵挂,因而在往常的营生中对于萧府也就格外关注了些许。萧绎萧大将军常年在外镇守边关,只有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回来与家人一聚。我感叹这个大将军重情重义重家人,可是后来才发现外不如是,因为他回来聚首的日子多是比如清明、腊日、家祭等等,显然都是与祭祖分不开关系,因此除了可以看出这个大将军孝敬老人祖先之外,倒也看不出他对家人的惦念了。
不然为何像中秋、乞巧这等浪漫团圆夜,不回来与家里的妻妾一起团聚赏月饮酒呢?
因而重阳节也是他回来的日子。
他回来了,整个大将军府邸以至于整个庭燎城都是会热闹些许,比如平日里毫无活动的萧府在今日就要大设酒宴,莺歌燕舞四海升平,这本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可是后来方才听说,因为将军夫人喜好看戏的缘故,府邸里一旦设宴,都是请戏班子去府里唱戏。
更值得八卦的是,大将军最讨厌看戏,但每次都会耐着性子看完。又是听说,大将军早年还在大都城任职的时候,最是喜欢看戏。
但不管这个大将军爱看不爱看,重阳节那日设宴看戏是已经确定不会更改的了。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打听到了萧夫人往常来往最为密切的戏班子,领班是个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大叔,长年唱戏的缘故皮肤保养地甚好,或许跟他平日里温顺的为人处世也有关系,他甚至都没有太过打听我的来历就在戏片里给我安排了一个角色,那是女主人公花样年华时候的回忆场景,也就是说我要做年轻时候的女主人公。
我想着之后定是要告诉漠泽,我才初来乍到就演了女主人公,虽然那个领班的原话是:“哎呀,来的正好,我们正愁找不到人演女主儿时呢,萧夫人临时换戏,现在大家都是忙地团团转,缺人地紧。”
我不知萧夫人到底是何等人物,不过在后来排练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地听说了她的一些事。比如这次的戏份都是由萧夫人编剧的,就连戏名《半面妆》都是萧夫人亲赐的,但是却都是临时起意,才导致大班人马日夜赶工排戏,而我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缺席掌柜这个角色,好在三娘从不斥责我以此要挟去打小报告。
因为我告诉她:“我想了个法子救漠泽,只是需要些时日。”或许是这个由头,五弦都是积极支持我,至于客栈内的事,她都会处理好。虽然三娘对我半信半疑,但是终是放手让我去做了,见我做的神秘,只是嘱咐了一声注意安全之后倒是也没再多问什么。
这就是我喜欢的三娘,她从不会多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虽然有的时候她就是问了。
……
临近重阳节,我终是见到了《半面妆》的背后主编萧夫人顾念,她撑了把楠竹的油纸伞,伞面未着点缀素净地很,她走进戏台之后将伞柄微抬,露出了她那极美的脸,细长的眉,清冷的眼,鼻梁高挺,淡色唇瓣微抿,与伞面素净形成天差地别的是,那一身品竹色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的交领中衣,以及迤逦拖地的水红色菊花暗纹撒花裙。
青丝如墨垂到了臀下,凝脂般的玉手抬起,露出了一个鎏金水波纹的镯子,收了伞,侧身递给了身边的侍女。这是一个贵气却又素雅的女子。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想过这不同的两种气质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可是显然面前的这个女子——萧夫人就做到了。
接下来,我更是了解了这个女子的多变,理由无他,而是她决定自己来演这个女主。也是这时,我才发现,萧夫人不光喜欢看戏,她自己也是个天生的戏子,根本无需排练,她就已经唱的演的比那个当红花旦还要好。
身边的戏子告诉我,早年萧夫人也是戏子出身,是当红的花旦,追她的人可以从戏班子门口排到城门呢。我点点头,丝毫不怀疑这句话是被夸大其辞的,就如今萧夫人的神韵,依旧可以迷倒万千男子,何况是在那女人最美丽的年华呢。
女主的角色被替代,但并不影响我,萧夫人终究已经半老,演不了她碧玉年华的那一年,所以还是由我代劳了。
我的戏份并不多,只是刚开场的片花罢了。我在里面扮演的依然是一个戏子,邂逅了一个眇目的少年,少年对我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奈何我的眼界太高加之我本就是县里出名的美人儿,因而对这个眇目 的少年冷嘲热讽,终是激怒了他,却不想他身份高贵,轻而易举取得了陛下的旨令要我嫁于他。
其实这本是一个挺美好的故事,少年虽然眇目,但身材伟岸,相貌英俊,加之自己显赫的身世娶这个一方县令的庶女又是个戏子做夫人,着实是这个戏子的福分。奈何戏子太过骄傲,她知悉了少年的身份,可是却不想自降身份奴颜媚骨去讨自己夫君的欢心,而这个少年本就已经被她刺激地失了自尊,之所以搬出陛下娶了她也不过是一泄愤恨。
所以这段良缘却铸成了两人的悲哀。
我想知道结局,但是看了戏本才知道,原来这个萧夫人不光是个出色的戏子以及编剧,也是个将吊人胃口的剧情演绎地淋漓尽致的小说家,戏份直到了两人婚后生活的爱恨,却并未有一个交待。领班从未接过这样的戏,刚接过戏本的时候还问她:“夫人,这戏没有结局,恐有不妥吧?”
萧夫人唇角绽放出菊花的笑颜:“待续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领班面露为难:“这……”
萧夫人假意嗔怒:“这什么这,按我说的做就可。”
……
萧府比我想象中的要简朴几多,而这个所谓的赏菊酒宴也不过是个家宴,萧将军无子嗣,只有萧云一个侄子。萧云是萧将军萧绎同胞弟弟萧统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子嗣,如今却是变成了萧家唯一的独苗。他的父亲萧统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光荣牺牲在了战场上,与萧家的祖祖辈辈一般。
香火的继承负担在了萧云身上,也难怪他会相比其他人纨绔几多。
今日的他并不似往常那般讨厌,着了一件玄青色的长袍安静地坐在主位下侧,若不是我在丽婷阁见过他,若不是我知道漠泽伶仃入狱是因为他,我想我定是会欣赏他的。但是即便他流连花丛,家里却一个妻妾都未曾有过。
倒是萧绎,旁有四个妾侍在侧,各个貌美如花,加之如今悬空的主母位,左右也有五位夫人,没有子嗣也着实让人费解,我也终是相信外头流传的关于萧大将军不能的流言蜚语。
还未上场,我偷偷穿过戏台后台拉开帘子怔怔地往外看了半晌,萧绎比我想象中的英俊要差了一些,他的左眼已眇,面庞由于长期在边疆镇守日晒雨淋之下,略显黝黑。臂膀粗犷,一见就是那铁铮铮的英雄男儿。
本意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一位养育出萧云这等败类的大将军,可是我的目光却辗转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就被一抹白色身影给吸引了。
漠泽?他不是被关在萧府私狱之内吗?为何成了萧府的座上宾?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然后瞪大,可是漠泽依旧是漠泽,他那独有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摇着还未上面的折扇。
我想要质问他,就在这时,领班将我揪了过去:“马上开场了,不要乱跑。”
被带回后台,我见到了萧夫人,她还在上妆,只是奇怪的是,她的妆容只上了右半面,我从未见过这样半边半边上妆的,心叹奇怪,但是想来她应该还是会上完左半面的。
我的戏份很少,再加上化了浓浓的妆面,漠泽根本认不出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我没想到传言中不爱看戏的萧大将军,竟是如此不爱看戏。他眉目紧锁,一副要吃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戏台,就那么一瞬,我就感觉在他的眼神里被千军万马踏过,生死尽在被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