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计与计
原本寂静的半山腰，转眼间迎来一群不速之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云红医院的大楼下，此时已被警方重重包围，明晃晃的车灯划破漆黑的夜空，照亮这一方天地。
大楼下一间明亮的房间里，气氛异常宁静，有人心若死灰，有人如遇甘霖，还有的人似喜且悲。四目相对，两人久久不语，像是等待对方先开口。
“栽到你手里，倒也不算冤枉”。男子终于开口，话语中听不出丝毫波澜。
“为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廖庭已然知晓他的身份，或者说躲在甬道偷听时就已经确定，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你应该知道！”男子的语气依旧平淡。
其实廖庭心里清楚，对面的人还是原来那个人，不过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一种被廖庭称之为极端的方式。诚如向黄所言，光明大道无法完成的事情，只有通过暗渠，而他们正是以这样的方式，一步步实现心中的“正义”。
“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有区别吗？”
“当然！”
答案并不重要，他想要的，更多的是心里上的慰藉。男子不再争辩，给出了廖庭心中的答案，而他，也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一句话！”廖庭对面前的男子从未有过怀疑，直到两人在湖边的一场对话，“你说过，总有些事是我们力所不及，听起来与向黄的口吻如此相似！”
“就因为这个？”
“不！”
据实而论，廖庭也不过是怀疑，并未打算深入调查，发现他的身份，还要归功于一个人的大胆提议，若不是她的“牺牲”，今日之局难有成效。
“牺牲？”两名男子异口同声道，“你说的是许睫？”他们不知，这个已经死去的人究竟起了什么作用，况且当时二人中只有一人在场，与另一人毫无关联。
“如果我因为她的离开而无心办案呢？”
“果然高明！”男子摇摇头，缓缓摘下面罩，一张廖庭熟悉、杨译诚陌生的面孔展现于眼前。
“他是？”杨译诚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似乎在哪儿见过。
“观名市刑侦总队总队长！”
“沈沛！”杨译诚惊讶的说道，两只眼珠几乎要窜出眼眶。他听过此人的传说，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没想到第一见面，竟成了警察杀人凶手的对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根本没事，对吧？”男子没有理会杨译诚，朝着廖庭身后的甬道看了看，似乎已经看到角落里还有一人。
“沈队希望我出事吗？”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声音响起，迈着优雅的步伐自甬道缓缓而来。她神采奕奕，尤胜常人，不见一丝苍白之色。“恐怕要让两位失望！”她走到廖庭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你...你没死？”另一男子连连后退，如同见到了地狱使者一般，瞳孔几乎崩裂。座山关酒店的天台上，他亲眼目睹她死在廖庭怀中，如今“死而复生”，如何让他保持镇定。
“她当然没死！”沈沛似乎有些愤怒，若非身后之人的失误，又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其实无关失误，事发突然，面对一名警察的死亡，任何人都不可能保持理智，遑论身边还有一人虎视眈眈，能安全逃离现场已是万幸，又如何确认中枪之人的生死。
“可是...我亲眼看见她中了枪！”灰衣男子还是不肯相信，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摇摇晃晃地靠上了实验桌，碰到无数玻璃瓶，瓶中的各色液体倾倒而出，将桌面染成五颜六色，甚至于地面也不曾幸免。
事实上，许睫确实身中子弹，不过她穿了防弹衣，没有伤及皮肉，至于满地的鲜血，只是一些从医院带来的血浆。
“即使他不开枪，她依旧会中弹，没错吧！”沈沛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看上去有些不甘，更多的却是自豪。
廖庭微微颔首，肯定了沈沛的猜测。许睫的提议，正是廖庭失手“枪杀”自己，让凶手麻痹大意，从而达到营救罗花的目的。可没想到，凶手率先开了枪，廖庭见状，突然灵光一闪，何不赌一把，让凶手再开一枪，造成两人皆已身死的假象，也好暗中调查。
“罗花的死亡迫使你改变了计划？”
“没错！”廖庭叹着气，他没想到，罗花竟会挺身而出，替自己挨了一枪。医院里躺着的尸体，正是死去的罗花！她的死亡，为廖庭的计划添上浓重的一笔，也留下一道疤痕，一道无法兑现承诺的疤痕。
“他的手上，已经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廖庭伸出右手，指向沈沛身后的男子，眼神里尽是不屑，“我没说错吧，罗元明！”
男子浑身一颤，倏地抬起头来，只露出两只惊恐的眼神。
“我早就猜到他已经暴露！”沈沛摇摇头，自从接到廖庭的电话，要他帮忙搜查罗元明的信息时，他便有预感，于是有意将罗元明的情况弄得模棱两可，并由他亲口转述，不曾留下半点证据。
令沈沛始料不及的是，罗元明在医院时开口说了一句话，让廖庭猜出了他的身份，而打向木乌镇派出所的一通电话，正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已经离开。
“廖庭二字果然名不虚传！”罗元明缓缓摘下帽子和口罩，一副黝黑的面孔显露无疑，“不愧为沈队看中的人，凭着蛛丝马迹，竟布下如此周密的计划！”
计划？廖庭咧嘴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后怕。从九月的“自燃”风波，或者说一年前汤时的离奇失踪伊始，眼前的这些人不停的实施着“惩罚计划”，被害人或死或伤，可谓旷日持久、用心颇深。一名名凶手落网，却还在维护身后的人，甚至狡猾如向黄，身不由己还在执行计划，恐怖如斯，廖庭又怎能不心惊。而这也仅仅是心惊，精卡尼的出现，才是他恐惧的源头。
精卡尼并非普通的药物，其主要含量左旋肉碱一直被世界各国抵制，因此其研究也受到很大的限制，这些人却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匪夷所思。
“想必这些东西不是为你们准备的吧？”廖庭指指实验桌，两只眼睛紧盯着沈沛，似要看穿他心中所想。
“或许连你没想到，我原本的专业并不是刑事侦查，而是医学！”他有些得意的回道，要说此生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对精卡尼的研究。
众人听罢，无不惊叹，一个跨专业而来的人，能在另一领域立下伟伟功绩，不得不令人敬佩，连廖庭也不例外，可他依旧持有怀疑的态度。
“我不过比你母亲小两届”，他似乎看出廖庭的疑虑，不由补充道，“若你不信，大可前往医学院探查！”
“你认识我母亲？”
“她当时可是学校里是一枝花，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所以算不上认识！”
关于此事，廖庭自然会查个一清二楚，可眼下还有一人尚未开口，如同不存在一般，于是他转而说道：“江叔，您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原本静若寒蝉的韩江微微一颤。他明白廖庭所指，可他无颜面对眼前的人，面对二十多年的感情。他微微点头，没有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的眼泪已经浸湿手术台。
“人之将死，其面也善！”沈沛冷笑一声，高高扬起的嘴角透出十分的不屑。
不知何时，罗元明已经悄然来到韩江头顶一侧，拳头微握，似有东XZ于掌间。突然，他的手臂瞬间伸到韩江嘴边，趁他抽泣时不知往口中倒入了何物。
众人见状，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只得连连后退，做防守之状。
“你...”韩江深知此物的威力，拼命挣扎着，口中不停地向廖庭道歉，似是最后的告别。廖庭却不急不缓，瞟了眼韩江嘴角残留的蓝色液体，不由摇头一笑道，“别紧张，这不过是普通的玫瑰花茶而已！”
他的话让韩江顿时停止挣扎，面露疑惑地盯着他。小白鼠的实验廖庭看在眼里，依他之见，那不过是一些粗浅的把戏。其实，白鼠之所以会燃烧，是因为它早已服下精卡尼，尔后被沈沛放于强光下，这才有了自燃的一幕。至于蓝色的液体，只是为了恐吓韩江而已。
“这还要感谢向黄！”廖庭一副真诚的模样，令罗元明和沈沛不明所以。座山关酒店的天台上，向黄曾以此逼迫徐适文道出实情，尔后廖庭赶到，他不得不痛下杀手，药瓶就此摔落一旁，事后被廖庭捡起送往岳正泽处检测，得出蓝色液体正是玫瑰花茶的结论。
“我想...白鼠服下的精卡尼，应该是最后一颗了吧？”当初向黄没有使用，现在的两人也没有使用，只可能有一种解释。
“没错！”沈沛毫不避讳的说道，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隐藏的必要，“白鼠肚里的精卡尼，早在一个多月前已经服下，若非如此，又何必将他千辛万苦的带来此处！”转头看了眼韩江，他眼神中的杀机一闪而过。
“走吧！”廖庭解开韩江身上的绳索，转头对着沈沛二人说道，案情水落石出，留在此地已经没有意义。
“等等！”罗元明突然喊道，瞬间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来回指着众人不停后撤，一直退到实验桌的一角，“纵使你聪明过人，也不会想到我还有后手吧！”只见罗元明高高举起左手......
“算你识货！”罗元明的情绪十分激动，神色似悲似怒，表情变换不停，大有同归于尽之势，“如果不想成为陪葬品，就立刻退出这里！”
“老罗！”沈沛大声吼道，当下的情况连他也不曾预料到，自己可以死去，但他决不允许廖庭也埋葬于此，“你这又是何必呢！快把它给我！”
“给你？”罗元明大笑一声，沈沛的心思他岂能不知，若交出，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唯有以此要挟，方有一线生机。“交给你可以，但廖庭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廖庭心中冷笑，他不过想以众人的性命为筹码，乘机逃离此地。也许只是个幌子，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今之计，只得先稳住他的情绪，然后伺机而动，于是开口说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正如廖庭所想，他要求外面的警员全部撤出云红医院，同时留下韩江作为人质，直到他安全离开观名市。
“让你离开可以，想带走人质...绝无可能！”条件可以谈，但廖庭不会让步太多，那样反而会引起罗元明的警觉。说话的同时，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眼睛不停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罗元明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顿时得意的说道：“廖队，不用找了....谁也别想逃离！”此时的他像极了疯子，一个无所畏惧、毫不在乎的疯子！
“罗元明！”沈沛听罢，早已气急败坏，“你这样做不是背离了自己的初衷吗！”
罗元明呵呵一笑，自从四年前开始，他的心底只有失望和复仇，全然忘了何为初衷。而如今，他只想离开这里！
“考虑得怎么样？”眼看他即将失控，廖庭只得转移话题，“人质的事，我不会让步！”
“好！”他犹豫着，忽然开口说道，情绪顿时稳定许多。就在此时，枪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