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假奸细
弓月城的县府紧贴城墙，县府本是正正方方的两进院落，但因百步飞鸿的中枢设立在弓月城最大的城内湖——镜湖中，故凿破后园，将镜湖包拢在县府之中，设下三层守卫严密看护。
昨夜斥候来报，突厥牙帐迎来一队黑衣人，主帅账内彻夜燃灯，清晨便有一支骑兵朝着西南方向奔去，看样子是要与最近大肆宣扬反叛的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汇合。瑶池都督府有十万军队，若挺向弓月城，留给内奸的时间也不多了……
大战在即，宋离亲自守卫镜湖，与士兵同吃同宿，日夜不休。
虽然怕的要死，武嫣还是卷了床棉拉着冬婵来找宋离。
宋离见她裹着棉被打颤，把一支黑乎乎的木签递给她。
柴堆迸出火星，兵士们咬着签，看起来吃的很香甜。
“这是什么肉？”武嫣肚子咕咕直叫，她吃不惯县府的粟壳粥，又不愿喝树皮汤，好不容易看见有肉，她反而不敢下咽。
宋离笑道：“你放心，这肯定不是人肉。”
她小心翼翼尝了几口，忙递给身旁同样饿着肚子的冬婵：“你尝尝，味道不比山珍海味差多少！”
宋离和兵士们都笑了，连冻得发抖的莫文莱都看过来，提笔时，凝视着郡主单纯灿烂的笑容，他大笔一挥，有如神助。
慕寰宇为残臂兵士换好绷带，轻声叮嘱：“等明日，我再换一副伤药给你，疼痛就会有所缓解。”
“多谢慕药师。”
“寰宇哥哥，你来过来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吧！”武嫣向他挥了挥手。
慕寰宇缓步走来，纵使地上是团干草，他仍旧坐的一丝不苟，端正儒雅。
“寰宇哥哥，你也吃点。”武嫣递上黑乎乎的烤肉，慕寰宇眉峰一跳，再看宋离对自己狂挤眼睛。
他摇头笑道：“你先吃完，我再说。”
“弓月城被敌军围困数月，城中的米粮逐渐吃尽。县令大人和宋将军吩咐所有兵士，无论如何不得劫掠百姓。”慕寰宇的手在烤肉上又洒了些香料。
武嫣想起弓月令啜树皮汤的样子，手中的肉竟再也咽不下，却忍不住好奇。
“那这些肉是从哪来的呢？”
“郭巡培养了一支十五人的猎队，每到夜晚出城狩猎，运气好的话捕到野兔孤狼，运气不好就砍些树皮熬汤。”宋离道。
慕寰宇道：“郡主可别小看这些树皮，虽不饱腹，却也是滋补的中药。”
此时，原本疏朗的夜空突然聚拢起乌云，云海翻涌，似有惊雷。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众人皆有不好的预感，不一会儿，一名兵士匆匆来报。
“将军，城中又发生一起命案！”
殓房内，慕寰宇验看过尸体后，神色有些凝重。
“还是被雷劈而死。”
“死的人是谁？”宋离问道。
兵士答道：“是赵二的两名旧部，有一人还活着。”
那断了腿的人目光涣散，突然冲下担架，朝着门外叩拜：“雷神饶命，雷神饶命！”
“你能描述雷神的样子么？”莫文莱已经铺好纸张，凭着伤兵的复述很快绘出雷神画像。
他又从怀中抽出另一张画像，把两张纸都展开给众人看。
所有人抬头，讶异地凝视着屹立于静夜中的庞然大物——百步飞鸿。
文史官匆匆赶来，“莫先生，您让我找的关于雷神的记载，我已经找到啦！”
“雷神？”宋离疑惑道。
文史官徐忠慢慢展开书册，念道：“据《原化记·张仲篇》记载，神秘老人曾教授户部郎中张滂之子张仲殷箭术，使其箭无不中，名扬四海，其教化五千人挽救乱世，而这位神秘老人就是盖山神。坊间传言宋将军也得盖山神真传，一箭可穿七层铠甲。”
武嫣道：“那百步飞鸿与雷神有什么关联？”
徐忠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袖子捋平，给大家看。
“这上面所绘的雷神画像与百步飞鸿完全相符，而且宋将军既然得神力所赐，那么宋将军所造之物，被神灵眷顾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离摇头：“我鸡鸣前起身，勤奋刻苦时，你们都看不到。我的箭术是潜心钻研和不断磨炼出来的，你这个解释实在牵强。”
郭副将姗姗来迟，他先是问清楚目前的情况，继而把一只小包裹呈给宋离。
“禀将军，末将一直怀疑赵二的死有蹊跷，所以潜入他家中察看，发现了这个。”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叹气道：“是小孩的骸骨。”
伤者抓狂大吼：“将军，我们实在饿得不行了，城里的粮食所剩无几。赵二在给百姓发粮的时候，就算了这粮食只够再吃两天，所以、所以我们才…….雷神降罪，百步飞鸿就是雷神！”
又是一声惊雷，莫文莱手腕一抖，指着伤兵道：“你们食人作恶，罪该受罚！”
武嫣的手抖得更厉害，慕寰宇安慰她道：“别怕，你吃的是田鼠肉。”
武嫣的胃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她抬起头：“寰宇哥哥，如果城中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要百步飞鸿还有什么用呢？”
宋离怒斥道：“是兵就要死在战场上，我从不相信神鬼之说。”
“末将以为内奸已经开始动手了。”食人乃军中大忌，宋离早已定下严令，有违者当众处决以示效尤，所以……“他们把骸骨藏在井里，若不是路面上的粟壳让我想起赵二曾担任放粮之职，这件事也就被瞒过去了，或者成为一桩悬案。”郭巡道。
“内奸一定与赵二有过接触，照此推断。”宋离顿了顿，道：“他是巡防营的人！”
“郭巡。”
“末将在。”
她转过身：“把这个人临时拘押起来，为了不在城中造成恐慌，封锁住消息。等击退突厥人之后，我自然会站出来给受害者亲属一个交代。“
“末将明白。”
武嫣在冬婵的搀扶下来到门前，脸色有些憔悴，掌心却渗满汗水。直到听宋离对郭巡道：“你带人马迅速控制住巡防营，挨个搜查，缉拿内奸！”
她才身子一软，被慕寰宇半抱起来。
缉拿内奸之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郭巡搜遍巡防营士兵的房间，皆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他调来所有兵部旧档，对每一位兵士的注色经历都进行过查验，也没有新兵入伍的情况。
“巡防营的人都是十年前跟随县令大人从庭州转调而来。”文史官徐忠道。
庭州的兵与突厥一点接触都没有，家眷又都在庭州，也未曾有出城的机会，哪来叛变的理由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启禀将军，牢里的犯人死了……失踪案的家眷也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正击鼓鸣冤，请县令大人做主……”
“犯人是怎么死的？”郭巡道。
“是……是笑着死去的，还在墙角留下了一行字。”
“什么字？”
士兵面容颓败，“好像是突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