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厚厚的信封
住院大楼对面医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十几个年轻人集结起来，准备朝消化科出发。
领头的叫贺艺玲，是这群人的大师姐，身材高挑，扎着马尾，走起路来气势逼人，颇有超模出街的架势。
“信封装好了吧？”她扭头问向一旁身材壮硕的男子。
他叫庄志怀，是这群人的二师兄，寸头大脸，看上去很和蔼。
“放心，装好啦。”他拍拍胸脯说，“瞧我这儿多魁梧，可以转行去当保镖了。”
大家伙都噗嗤笑起来。
“老庄，我说你最近有偷偷锻炼吧你还说没有，今天暴露了。快，从实招来，昨天是不是闷了一罐蛋白粉练肌肉？”
老三刘鸿涛伸出胳膊一把拐住庄志怀问。他身高一米八，但不爱运动，看上去像块平板电脑。
“走开，什么蛋白粉，我哪需要吃那些。我老婆做的香煎鸡胸肉，每天一块。要不你也试试？到时候你就不是‘平板电脑’，而是...”
“是什么?”
“变形的平板电脑。”
一行人哄堂大笑。
“你欠收拾啊，别跑！”
刘鸿涛追着庄志怀打打闹闹。
贺艺玲厉声喝道：“别闹。”大家立刻变成乖孩子。
“我们人多，都好好走路，别把病人撞到。”
“哇哦，玲姐别生气，我俩这不是怕大家气氛太沉重，开个玩笑而已。一群人暗着脸走到晓雯面前，万一把人家吓着。”庄志怀解释说。
“也是，不能太严肃，但一想到她突然生病，心里确实不好受。多乖巧的一个女孩，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贺艺玲感叹道，“前不久，就这个月初吧？她跟她妈妈还去杭州玩，拍了好多照片，我还点赞来着，没想到突然就...”
“对呀，师姐还经常发些健身照片，很能干呢。那些高难度动作我想都不敢想，怎么会生病呢。”小师妹说。
“哎，人生无常，想想老孙哥也是那么突然...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老孙是他们的大师兄，上个月因为心肌梗死突然离世。正值事业上升期，有能力有干劲，为人谦和勤恳，可是却突然陨落，不免让人黯然神伤。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这种事情很常见。谁不是为了将来拼来拼去，总是以消耗身体为代价，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可是谁会知道死神就在身边。
一行人走到消化科门口，整顿好自己的表情，这才进入病房。一旁的路人和护士见到这浩浩荡荡十几人，都稀奇地盯着。
一进门便看见唐晓雯正舒服地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手机，丝毫没注意有人进来。
庄志怀故意突然喊道：“嘿！晓雯，怎么样啊？”
唐晓雯感觉手机世界以外似乎有人喊她，愣头愣脑抬起头一看，又惊又喜。眼前这十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令她顿时红了眼眶。
她立刻翻身坐起，兴奋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贺艺玲回答：“前天审报告看到‘唐晓雯’这个名字，也是31岁，我下意识就想到你。”
“然后呢，怎么发现是我的？同名同姓那么多。”
“那天下午江彤来查过你的报告，她着急看结果，过来催我。我一问就知道了。”
“其实我们昨天就打算来，但是昨天迎检，就没好过来。”庄志怀从衣服内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原木色信封说，“这个，你收下。”
“这什么？”
“这是我们的心意。”
唐晓雯立刻明白信封里装的东西，连连摆手说：“这，这我不能收！你们来看我已经很感激很感激，这个我不能要。”
“哎呀，拿着！”庄志怀一把塞到唐晓雯怀里说，“没多少，都是大家的心意。现在你不能乱吃东西，所以我们什么都没买，就只有这个。”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能收。”
“哎呀，拿好，生病需要这些，别不好意思。以后等你出院请我们大吃一顿就行。”
“我…”唐晓雯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说，“好，那等我出院，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山珍海味都行！我唐抠抠一定不忘这份恩情！”
“嗐，你这孩子，瞎说啥呢。”
“那个，你现在情况如何？”贺艺玲问。
“嗯…平稳！身体很平稳，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病。”唐晓雯说的是实话，自从那天吐血后，也只有当时和第二天确实虚弱的跟林黛玉一样，但现在已经第六天，身体没有丝毫异常。
“那就好，医生有没有说怎么治疗呢？”二师姐问。
“这个，他们还在讨论。”
“还在讨论？为什么？”
“可能我这东西太独特吧，病变比较复杂，据说它长到许多地方。”
听到这儿，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露出异常冷静的表情，不能太惊讶，避免给唐晓雯造成负担。
但这被唐晓雯察觉，她半开玩笑地说：“那东西在里面就是个地头蛇，不好直接出手，以免打草惊蛇，所以医生还在讨论。这也好，找一个万全之策一举拿下，挺好。”
“嗯嗯，是是是，说得有道理。”刘鸿涛附和道，“打怪还讲究策略呢，别轻举妄动。”
“对了，我的事你们有没有告诉…”
见唐晓雯吞吞吐吐，贺艺玲不假思索地反问：“你想问有没有告诉老板吗？说了。”
唐晓雯一听，惊讶不已，身体向前倾得更厉害，神情紧张地问：“你们告诉他了？”
“是啊，你这么大个事我们肯定得告诉他。”
“别呀，我不想让他担心，之前大师兄出事…现在我又这样…他一把年纪…”
“放心，老板很坚强，他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需要帮忙一定告诉他。”
“嗯…”唐晓雯有些哽咽，强忍住想哭的冲动，眼睛在笑，但双唇闭得紧紧的。
“那我们还得上班就先回去，有什么需要就说，别不好意思知道吗？你可是我们最可爱的师妹呢。”
“好咧，谢谢你们来看我，真的非常感谢。”
唐晓雯双手捧起厚厚的信封，说不出的感动，正擦眼泪，唐诚和夏丽红回来了。
夏丽红一看女儿红着眼，立刻紧张起来，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妈，没有啦。刚刚师兄师姐们来看我，有点感动，没忍住。”唐晓雯将信封递给唐诚说，“这个，老爸你收好。”
“这是？他们给的？”唐诚不可思议地问。
“嗯，我超惊讶，根本不好意思收。”
“哎，这可得好好感谢他们。”唐诚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放进挎包，坐在床尾靠着被子。
“妈，我压根没想过他们会来看我。刚才突然出现，我超惊讶，眼泪差点没忍住。你也知道，其实我是从这里逃走的，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老板和他们，所以虽然隔得近也很少回去看看。”
“那你老板也知道了？”
“嗯…哎，当年我因为受不了这里的科研压力，不想天天加班，就偷偷跑去参加公招考试，没想到真能考上。瞒着老板干这件事本来就很内疚，后来借口说想多些时间陪家人就这么跑了，虽然这也是我心里想的，但我确实是个‘逃兵’。”
“但当年你不是说他对你不好吗？”
“当年我还是个小屁孩，懂什么。老板就是严苛而已，这对于学生而言并没什么不好。但是当年我不懂，总觉得他老是板着个脸看我不顺眼，但其实是我自己心态不好。要是他对我不好，当年我留院的时候怎么会把我放到我想去的小组。”
“你现在知道了？我也觉得你那个时候心态不好。”
“那你怎么不说我呀？”
“我怎么没说你？我一说你就跟我蹦嘴，垮着个脸在那儿赌气。”
“我怎么不记得？”
“谁会记得自己的不好？记忆都被美化过，就像你们现在用的什么美图软件，照出来都漂亮。”
“那我当年肯定是被科研逼疯了，心态已崩，对科研的抗拒蒙蔽了我明亮的双眼，看不见别人对我的好。”
“那你老板知道后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如果有需要一定记得找他。”
“你看人家多好。其实你刚住院那天我就想让你找他的，他认识的人肯定多。”
“妈，别说这个，找关系这些真的很让人尴尬。”
“你以为我想找呀，你看我跟你爸这么几十年什么时候找过人？还不是为了你。”
“是是是，都是为了我，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干了，辛苦爸妈。爸？”
唐诚没有回答，他靠着软软的被子已经开始打盹儿。
“而且，这种事我其实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多个人多条路呀。”
“你知道大师兄的事吧？”
“嗯，你当时不是还一边哭着一边跑去祭奠嘛。”
“这件事对我打击都那么大，他们肯定更加伤心，都是朝夕相处的人。前一个出事不到一个月，下一个又来…”
“呸呸呸，你这不一样！”夏丽红皱起眉头。
“啊，对！不一样不一样！”唐晓雯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赶忙纠正说，“但也是不好事，所以不想让大家为我操心，来这里的时候都刻意没去找他们。”
“这种事谁又想过呢，但既然都发生了，就顺其自然嘛。”
“但今天他们突然出现，不是我告诉他们我住院，而是他们自己发现然后一起来看我，那么多人一起，还给我钱，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对我太好了。我之前还因为愧疚很少联系他们，但我一出事大家还都来了，我感觉更加亏欠。”
夏丽红见女儿越说越激动，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等你出去后好好回报他们，没事，以后多走动走动。”
“我也这么想。可虽然想回报但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做，这又不是简简单单请一顿饭就能还清人情的事。”
“别想那么多，我的乖乖。记着他们的好，总有能报答的时候。人和人相处本来就是欠来欠去。好啦睡觉吧，你看你爸都已经睡着了，你也好好睡一觉。”
“嗯，妈，我们一起睡。”
三个人一张床，唐晓雯躺在床上，夏丽红趴在枕边，唐诚靠在被子上。一张床说窄也不窄。
没等他们睡醒，又来了两个人。隔壁婆婆的三个孩子也悉数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