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泥沼中那辆被“恶搞”的菲亚特
登山不易,正在山脚下奋力向上爬的宫崎骏望着那缥缈的山顶,难免会为自己的有心无力而垂头丧气。此时他年轻气盛,正是不肯服输的年纪,所以总会通过“嚣张”的表现来宣泄自己的情绪。
在东映的办公室里,动画师们都在埋头赶画稿,只有宫崎骏在角落里悠闲地戴着耳机听音乐,这还不算,他还放肆地把双脚架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这在同事眼中,像极了玩世不恭的小青年。
过了好一会儿,宫崎骏才把脚放下来,拿起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脸上还呈现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不多时,宫崎骏便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然后拿起刚刚完成的画作仔细端详,随后突然笑出了声。他把这张画递给了旁边的同事,于是,办公室一角的气氛突变,只见纸张开始在一片领域中来回穿梭,动画师们一边互传一边大笑,办公室里一处寂静,一处欢闹,呈现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画面……
寂静的领域叫作“模范组”,欢闹的领域叫作“恶搞组”。这两个名字都是宫崎骏起的,表示自己所在的后者与前者的良好绩效形成了鲜明对比。有了宫崎骏的鼓动,“恶搞组”的动画师们一整天都在取笑他们的前辈大冢康生。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当时公司内有一位员工乔迁新居,请同事们前去聚餐。宴会上,大家喝酒聊天,玩得很高兴,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准备告辞。这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大冢康生却声称要开自己的菲亚特送大家回去。众人见状,皆规劝他先好好休息。但是大冢康生不听劝告,硬拉着宫崎骏几人上车,说是要送其中一位同事去车站。
大家没有办法,战战兢兢地上了车,但车子一发动,大家便追悔莫及——大冢康生根本就不清楚车站的方向,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开往哪里。这时候,更令人担忧的情况出现了,大冢康生确实在熟练地开车,但脑袋却一直摇摇晃晃,就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车子开始围着一片高丽菜田转圈。
大家实在没有办法了,便胡乱指了一个地方,告诉大冢康生车站到了。于是众人如释重负地下车,并且告诉大冢康生再往前开一段路就到己家了,随后与他愉快地挥手告别了。
因为大家都喝了酒,虽然下车的人有的比大冢康生清醒,但是头脑都是昏昏沉沉的,于是,没有人意识到让一个醉得即将不省人事的人开车会存在怎样的危险。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酒意正浓的大冢康生已经没有意识开车看路了。祸不单行,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几朵厚重的流云,几分钟之后便成为厚重的乌云,化作雨幕倾泻下来。那辆菲亚特摇摇晃晃地脱离了道路,一头扎进了雨中的田里,陷入了深深的泥沼当中。而车上的大冢康生对此却一无所知,竟然躺在驾驶位上呼呼大睡起来。雨后的夜晚清凉得很,半夜里大冢康生被一阵寒风冻醒,酒醒后的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这难道是在做梦吗?”
冷静下来之后,大冢康生开始观察眼前的一切:车子的大半个轮胎已经陷进泥沼里,发动不起来了,这里的位置是田地中央,距离田埂尚有一段距离,看来只能等待明早的救援了。大冢康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车窗关起来,蜷缩在座位上,于煎熬中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就有人发现了这辆陷在泥沼中的菲亚特,而且驾驶舱内还有一个人被困住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参与救援,宫崎骏等人也闻讯赶来。在大家的帮助下,大冢康生成功脱困。但是那辆菲亚特由于陷得太深,虽然出动了多辆吉普车合力拉拽,却自始至终岿然不动。
就这样,菲亚特被困在田里好几天,地表的土地已经干了,人们可以轻易地从田埂走到菲亚特旁边,很多来到田里劳作的人们都会从家里带便当和热水,而菲亚特的车顶便成了大家放水和食物的“储物台”。直到一辆推土机到来,才恢复了它的自由之身。
这件事一直被宫崎骏和同事们挂在嘴边,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也成了“恶搞组”肆意欢闹的题材。办公室的角落里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你们看啊!这张是菲亚特围着高丽菜田打转的场景,竟然能看出来一定的速度,真是太有冲击力了!”
“这张也不错,这不是大冢先生在菲亚特中孤眠的场景吗?真是太形象了!哈哈哈……”
“还有这一张,菲亚特顶上放着一个热水壶,再看旁边的大冢先生,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真是太形象了!”
“还有谁画了?咱们比比谁画得最搞笑,大家继续加油啊!”事件发起者宫崎骏依旧在煽动大家继续“恶搞”。
宫崎骏虽然整天是一副洒脱不拘的样子,但是内心早已陷入了迷茫: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漫画家离我还有多远,我还能达到这个目标吗?
在东映,动画师被要求在画作上表现出自己的风格,然后给画作赋予灵气,用画中所展现的动作让里面的画面“动起来”。这对宫崎骏来说,实在是一项挑战,自己能否找到一个窍门或渠道,能够为画作注入生命和情感呢?如今的宫崎骏已经进入了业内翘楚的东映动画,也如愿当上了离漫画家最近的动画师,但他依旧没有看到所谓的“光明未来”。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有一天,宫崎骏在公司门口遇见了前辈小田部羊一,他赞许地对宫崎骏说:“宫崎骏啊,你是一个很有见地的年轻人,加油干吧!”
宫崎骏没有想到前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了几句才知道,小田部羊一指的是之前自己的一个肆无忌惮的行为。
东映动画有诸多动画大师,像大冢康生、高畑勋等人,他们都比宫崎骏年长5到10岁,宫崎骏只算得上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入门者。虽然年轻,经验也非常少,但是宫崎骏还是表现出了自己对漫画的无限热忱,只不过,有时候过于狂妄了。当时,东映动画正在制作一部名为《格列佛的宇宙旅行》的动画,宫崎骏初来乍到,甚至从未参与过本部影片的相关制作,却向导演黑田昌郎以及原画永泽询提出了改进意见!在他看来,影片结尾的1卡并不合理。这是整个影片最为关键的部分。对于这个前辈们殚精竭虑所得出的成果,什么都没有参与的宫崎骏竟然上来就开始挑刺,实在是有些胆大妄为了。但不可思议的是,宫崎骏竟然真的说服了导演和原画,1卡也真的按照宫崎骏的意思修改了。按常理来说,黑田昌郎和永泽询都是动画界的资深人士,原本没有必要听一个刚入行的新人的意见,但是他们却展现出豁达的气度,站在客观的角度分析和评价了宫崎骏的意见,并最终接受了!
不过,能够提出令前辈们采纳的意见,也足以说明宫崎骏才识过人。这也就难怪小田部羊一会对他大为赞赏了。在这之后,宫崎骏便算崭露头角了。
进入东映动画的第一年,他便参与制作了一部小说诗歌文学作品《汪汪忠臣藏》。这年年底,他又参与了东映动画第一部TV动画《狼少年肯》的制作。
1964年,宫崎骏进入东映动画尚不足一年,就因为卓越的工作能力晋升为主要制作人,并兼任东映动画的公会书记长。即便如此,宫崎骏的事业并没有明显的上升迹象。在当时的日本,被动画行业奉之为追随对象的仍旧是迪士尼风格的漫画,很多动画企业都在向西方迪士尼靠拢,但是宫崎骏仍旧站在原地,坚持东方传统手绘动画。在当前的市场之中,自然不受待见。有人向他提出了忠告:不论什么行业,要想稳固长久发展,顺应当下潮流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执意原地踏步,这样的画风又有谁会接受呢?而宫崎骏的回答是:“我明白其中的道理,正因如此,我才来到了东映动画。”
在东映动画,有一位资深前辈保田道世曾这样评价宫崎骏:“这位年轻人有着卓越的想象力,他构思出来的东西实在令我震惊。我当时就存在一种感觉,这个人必定大有成就。”事实证明,保田道世的眼光很敏锐,他的评价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