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运筹帷幄股掌间 指点江山是谁人
大清与明朝的战事愈演愈烈,在皇太极与众贝勒、众朝臣的精明布置下,大清的铁骑势如破竹一路南下拿下了原本属于明朝的许多城池,眼看就要逼近山海关,明朝也派出了几员精锐将领,固守锦州及周边城池。
久攻不下,皇太极十分不悦,好在有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献上妙谋,使得皇太极的反间计奏效,袁崇焕被大明最后一任天子崇祯皇帝杀掉后明朝的国运就开始向衰亡的道路上倾斜。
左大寿诈降,皇太极驰援,一场松锦之战将皇太极的英明智谋遍布了辽东各部,大清的将士闻此军心大振,而位居辽东的明朝官员却犹如热锅之蚁,在未来不知道何时犹如天助的清军就会疾驰至自己的城门口,他们日夜担惊受怕,也许明日不做降将就成了清军的刀下鬼。值此,真正能威胁到大清的人已所剩无几。
军情捷报频传,本该是可喜可贺的时候,但是近日,一件事情让皇上茶不思饭不饮,多尔衮俘虏回来的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誓死不降清,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通通尝试了一遍之后,洪承畴依旧是无所畏惧,一心求死,不为所动,这倒是让一向善谋略攻心计的皇上愁眉不展。
“多尔衮,拿下锦州,何时为好?”
“启禀皇上,拿下锦州如探囊取物,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洪承畴还是不降吗?”
“皇上,臣弟几次遣使求问,都是拒绝,次次都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丝毫不犹豫。而且他近日开始绝食,一副一心赴死之状。”
“万万不可让他有所闪失,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先关他几日,磨磨他性子。”
“启禀皇上,洪承畴乃是大明蓟辽总督,官架子摆得大,遣私使恐怕不行,势必需要一位与他才略相当之人去劝服。”督察员参政张存仁说到。
“朝堂之上人才济济,张参政觉得谁去合适?”
“臣举荐秘书院大学士范文臣前去。”
“范大学士乃我大清开国宰辅,当年助太祖开拓基业,是我大清之功臣。而且,范大学士饱读诗书与儒学根底深厚的洪承畴在文略上旗鼓相当,放眼朝堂,唯范大学士一人可。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得知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被俘获的消息是十几日之后,朝野上下传遍了这位总督不发一言,绝食侍死,以效忠大明的消息。皇上采纳了范大学士等人的意见,对明朝降臣向来礼重而不愿威逼胁迫,洪承畴便是将皇上的这一态度拿捏得稳当,让皇上左右为难,连续多日于朝堂上议政,私底下让萨哈廉派察布去搜集更多探子拿回的情报交与多尔衮和范文臣,看看在降服洪承畴一事上,是否有帮助。
多尔衮频繁奔波于学士府和内廷,一介将军武夫在战场上拼杀豁命他游刃有余,但是面对这细如发丝的人心博弈他有些力不从心。
这日,他让小顺子传话给苏茉儿,午后邀我凉亭一见。
“泰儿,皇后娘娘和玉墨的事情没有牵连到你还算万幸。”
“同为后宫的女人,同为科尔沁的女人,早已经是一舟之人。但求姑姑和姐姐无恙我便安心。做大清后宫的女人,时时刻刻都是大清的棋子。”
“泰儿,这崇德五宫的生活看似高贵雍容,我知道你心里并不舒畅。有朝一日皇上问鼎中原,八哥就是全天下人的皇帝,你也会是全天下的皇妃,也许那时候你会好一些。”
“我,自有我的命数吧。这几日瞧着你憔悴了许多,战事大好,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八哥的烦心事也就是我的烦心事。想必这几日你也听说了,因为洪承畴不肯归降一事八哥一直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情报搜集了一箩筐,但是奈何这个洪大都督,就是打死不张口,八哥下令不能威胁动武,我一个粗人,除了舞刀弄枪,厮杀疆场,于汉文儒学大典研究不及他,于人情事故这些小女儿家心思的事情又着实弄不来,唯独让我心头烦忧的左不过就一个你,其他的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着还是你聪慧敏捷,总比我这个傻狍子要强,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王爷打趣我了。这事情我有所耳闻,不过我一介后宫女子能有什么建议?”我故意笑着说。
“泰儿,实不相瞒,今日是八哥让我来的,还有范大学士。八哥约莫着是不好意思直接来跟你说,所以让我来询问你的意思。范大学士应该这就到。”
我抿了一口茶,噗嗤一笑,“说是自小的情谊,果不其然,你让小顺子带话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大清的王爷能邀请后妃在皇宫内廷相见,这亏又不是没吃过,若不是皇上的允许,你必定不会来。我就想看看你能憋多久才跟我说实情,这还不到一盏茶,你就绷不住了,真真是个傻狍子。”
多尔衮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时候,凉亭外不远处走来了范文臣。
“庄妃娘娘安,十四王爷安。”
“范大人快请起,坐,上茶。”
“谢娘娘,谢王爷。臣就开门见山了,娘娘想必也知道这次是皇上的意思,久攻不下的洪承畴实乃皇上的一块心病,不知庄妃娘娘在劝降一事上有何高见?”
“范大人,总督大人已经关在牢里了?”
“是,已经关押有十几日。”
“范大人见过他几次?”
“从俘获那日至今日见过一次。后来旁敲侧击说过一次话。”
“不知可否有大人觉得异常之处?”
“异常?他除了禁言绝食就是一副一心赴死的样子,油盐不进刀枪不进。皇上给他上好的美食美酒,他看都不看;又听闻他好色,派了几名绝色女子,他眼睛都没睁开。”
“这洪大总督也是位儒将,既然他坚贞不屈忠于大明朝不愿做贰臣只想一心赴死,那想死的方法有太多了,为何单单要绝食呢?”
“娘娘的意思?”
“还有什么异常之处?”
“其他的没有了,哦,对,那日臣与他说话之时,洪都督正襟危坐,牢房上坠下一小块燕泥落于总督肩上,总督微微歪头斜了一眼,却叠指轻弹,将燕泥弹落到了地上。”
“他一将死之人,本就污垢满身,对敝袍爱惜若此,还真是做作,要什么派头?”多尔衮有些厌恶这个洪总督。
“这就是了!王爷和范大人可以交差了。”
多尔衮和范文臣相视一眼,又都看着我,充满了疑惑。
“王爷、大人,别急,听我说。洪总督并不想赴死。如果范大人想一次劝降,那有三步路可以走。”
“臣愿闻其详。”
“其一,洪承畴乃一代儒将,于学识上造诣考究,范大人可以从人文儒学入手,与他谈经论典,只要他肯开口与你开始谈论这些,那第一步就成了,范大人只需要诱他说出自己这一生的理想与抱负即可,至于怎么诱那就是范大人您的能耐了。”
“臣明白”
“洪总督要的是一代忠臣的贤名,他最忌惮降清便是贰臣这一点,不妨说与他明朝皇帝对待不降清将领的态度,再说说袁崇焕的结局,他是一个聪明人,让他自己斟酌。”
“你的意思是用明朝的弊端去攻击他的信心?”多尔衮说。
我点点头。
“娘娘一语臣茅塞顿开。那其二呢?”
“其二,派萨哈廉手下的密探务必放出风去,就说蓟辽总督洪承畴已经殉国,这消息传得越快越好,尽可能变成北京城街头巷尾的热议,务必传到崇祯帝的耳朵里。”
“这又是为何?”多尔衮不解。
“洪承畴一直不愿意降清,即便被俘也一心求死,这在他们大明朝是一等一的忠臣,在如今明朝节节败退的战场上如若有一位官位颇高却身死疆场的一代名将做酬军的借口,崇祯帝会省多少力气去鼓舞军心?”
“他只需要大肆渲染洪承畴的衷心不贰即可。一旦发现他被俘叛国那对整个军队乃至整个朝廷都是致命的打击!”
“妙哉!妙哉!”
“那其三呢?”
“其三,依旧好吃好喝供着他,如果皇上可以亲临,一定要多施以感化,这一点,皇上擅长。”
“臣侍奉太祖皇帝时便时常听太祖皇帝夸赞庄妃娘娘机敏而聪慧是大金的福星,果不其然。太祖、太宗有像王爷一样骁勇善战的名将可以夺取天下疆土,有庄妃娘娘这样机智过人善谋略的后宫贤助,我大清可以尽得天下民心。臣对娘娘的敬仰言语无以表示,臣定当惮精励竭、肝脑涂地。臣现在就去回禀皇上,即刻就与张存仁参政再访大牢。”
多尔衮和范文臣离开后宫的时候,我依旧坐在凉亭里看着远处池塘的风景,耳畔响起了努尔哈赤大汗临终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大金需要你,你是大金的福星,大金的未来如何,你占一半,历史的拐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到来,用你的智慧给予大金一个方向,隐忍蓄力,均衡舍得,你的幸福在于大金而不是你自己,这是你的命数。”
是啊,我从草原来到大清朝的皇宫这就是我的命数。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拥有了荣华富贵之地位、子女绕膝之欢乐那就是一场圆满,而我则不同,从降生那一刻开始就背负着开启并振兴一个王朝的使命,这是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我才逐渐明白的一件事。如果说大清朝是一艘行驶在历史长河中的巨轮,我的丈夫、我的儿子、孙子就是巨轮船头最辉煌雄伟的帝国之印,而我就是那个船舱中的掌舵人,这艘巨轮将去向何方我并不知道,我唯一明白的就是只要我在我就会让它一直向着太阳的方向前行。
正如大汗努尔哈赤所说,大清王朝会面临无数个历史拐点,谁都不知道哪种选择是正确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拐点到来的时候,选择一种最适合这个王朝延续的可能,我希望这些时刻,有我在。
洪承畴降服于大清被封为大学士的消息传到明朝皇帝耳朵里的时候,崇祯帝正在正阳门外以最高礼仪为这位捐躯殉国的大功臣设祭坛祭祀。司仪官正在宣读着崇祯帝亲自撰写的祭文,祭文里细数了洪承畴的为官之道以及为大明朝立下的汗马功劳,崇祯帝还自省他自己的失误与洪承畴之死的关系。正阳门外是火辣辣的太阳,文武百官以及从战场上被精挑细选来接受这场祭祀的感染的将军都在阳光下煎熬着。浩浩汤汤的队伍里也许只有崇祯帝一人是真心的悲恸。
无比讽刺,无比尴尬。
不敢想象当洪承畴降清的消息传到崇祯帝耳朵里的时候,大明朝的皇帝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态,也许就是简单的几个字,心态崩了。
当然这些于洪承畴是不得而知的,知晓的只有皇太极和他手下的密探。
降服洪承畴一役,皇上大获全胜,当范文臣将一切禀告皇上的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庄妃。”
很多人不明白,那么多明朝的将领,为何皇上只对一个洪承畴青眼有加,在偌大的大清前朝和后宫,大都是主张杀掉洪承畴的人,只有范文臣对此事力求主张劝降。
此时,范文臣就是我,我就是范文臣。
大清若想取得更多的胜利彻底取代明王朝的统治还需要经历更多的实践与摸索,作为苦寒之地成长起来的满洲儿女,若想在汉人生活了几千年的地域有所建树,这无异于盲人过河。而洪承畴就如同是一位向导,拥有他,大清便可以缩短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接纳这个汉人的社会,并且建立和巩固自己的统治,将满洲的文化统治浸淫到几千年已经入骨的儒家文化中去。这一点,也只有眼光最卓越的政治家可以看到,皇上便是。
范文程,作为宋代名相范仲淹第十七世孙,从太祖努尔哈赤开始历经四朝皇帝,是大清文臣之首,亦是辅佐四代皇帝的忠良之臣。作为开国功臣,在争取汉臣降清及征服明朝等诸多大事及决策方面,范文臣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这次降服洪承畴的战役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正是因为这一役,范文臣与我结下了这一世君臣之谊,在往后的岁月里,有了范文臣的辅佐,大清的国运蒸蒸日上,而我也成了他这一世最为敬仰的人。
原本我只是崇德五宫最末的妃子,地位与权势都是最低的,与外臣之间可见的机会也极少,而汉臣与后宫妃嫔接触的机会就更少了。因为劝降洪承畴一事,范文臣的建议解决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或者说解决了在面南称尊路途之上皇上心里最大的一块芥蒂,范文臣得到了皇上的嘉奖,至此之后,皇上对范文臣等汉臣的倚重越来越大,“以汉治汉”的策略是皇上最为得意的一步棋,也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取得统治最为便捷的一种方法。
若想征服一种文化那一定不是野蛮的屠戮而是从根本上掌握这种文化,其实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反向被同化呢?从大汗努尔哈赤开始到皇太极,在某种程度上说都是在征服汉文化的过程中被汉文化反向同化了。这就是先进文化独有的魅力,这一点从我第一次接触到汉文书籍的时候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