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姻缘强扭嫉恨深 少年天子初长成
转眼福临到了可以娶亲的年龄,遵着满蒙联姻的旧俗,皇帝的嫡皇后势必要在科尔沁部族博尔济吉特女子中产生,遵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汉制礼仪,皇后的选取也得由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来裁定,而这选择的大权自然就落在了我的身上,而左右我意见的则是在额祈葛去世后已经继位成为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的我的哥哥吴克善。
经哥哥的举荐,最终,多尔衮在我的侄女中间择了一位聪慧美丽的女子给福临为后,这位科尔沁的公主便是哥哥吴克善最疼爱的女儿博尔济吉特·额尔德尼本巴,我的侄女。多尔衮做这个决定是在向我、向科尔沁示好,我明白。
可惜的是,科尔沁的女人向来都是皇帝或者实际掌权者手中的棋子,这个被哥哥各种疼爱的公主作为第一位从大清门抬入紫禁城的皇后有着公主通有的毛病奢华而骄矜,而她的善妒也成为了以后帝后不睦的导火索。
从大婚开始,福临就对这位皇后不闻不问,甚至连她的宫殿也不曾进去,反而倒是常去临幸几位满族的小答应,只是因为这些人不是由多尔衮给他遴选的。
皇后本巴仗着我是她科尔沁的娘家人,稍有不如意便来慈宁宫告状,起初,我也只是劝慰她,久而久之,皇帝与她的争吵日渐频繁,也造成了福临与我的一些龃龉,这些年本就支离破碎的母子关系又被帝后不睦的因素搅和得更为难以支撑。
自嫌隙发生后的这些年,福临对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反着来,他用他的方式默默对我进行一种抗争,是为了表达他的愤怒与不满,更多的是对多尔衮的恨,但是他不得不屈从。
长期的不满滋生了福临对多尔衮的报复心态,为了他的皇阿玛,也为了他的额娘我。大婚后,随着福临的年龄增长,他对于前朝的政事开始偷摸自己学习,自然,有帝师可以教他研**王政权之术业,但是,对于基本功的夯实却是贵在点点滴滴。我时不时提点他去读一些汉文化的经典,练习很多帝王权术的功课。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以为终究有一日我会离开他,独留他一人肩负起整个王朝的使命,而我会尽我所能把这一生我的所见所闻所想都凝聚成精华留给他,然而在帝王修习的这条路上,他比我想象的学得更快,走得更远,这或许与他天生的血脉有关。
皇太极,我的丈夫,福临的父亲,在冥冥之中留给了他天生的权谋与帝王之术,而这骨血中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任何人不能左右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明显。
福临终于开启了他自带的帝王权术模式,他虽然与我在很多事情上有分歧,但是在政权国是问题上还是选择了与我商议。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坐着说话。南边新供了茶来,我尝着味道不错,一会儿你去坤宁宫的时候也顺便给皇后带一些去。”
“皇额娘,儿子今天已经传了兰答应乾清宫侍寝,就不去坤宁宫了,这茶叶皇额娘喝着好便给额娘留着。”
“皇后性子是拧一些,打小也是你舅父疼爱的女儿,公主嘛,自然是比普通人家的女儿娇贵些,她年纪小,不懂得侍奉君王,也是需要时日去历练的。你修**王术,就如同她修习后妃之术是一样的,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皇额娘也是一样。”
“皇额娘,不瞒您说,皇后自恃背景优越在后宫跋扈异常,她仗着多尔衮,呃,皇父摄政王的权势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骄奢淫逸,实在是让人厌烦。”
“我何尝不知你不喜欢皇后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不懂事任意胡为,另一部分是因为这个皇后是他帮你选定的,但这并不是她的错误,况且,她一个科尔沁远嫁来的女子如何对这宫中的人情世故如此熟稔?怕不是有人在她身后拿她做了刀子,这些人在后宫几十年频频兴风作浪,这才是后宫不宁的根本。”
福临听完我的这番话,向我靠了靠。
“皇额娘,您说的可是寿康宫的那位?”
“这年月,除了衣食不保备受战乱纷争的村贾平民,还有谁会对你皇帝心生不满,暗中滋事呢?”
“她一直压着皇额娘,这我知道,察哈尔与科尔沁的纷争渊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现在她没了依靠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威胁了,襄亲王还是个孩子,将来有一天他成亲了,我给他封个和硕王爷的名衔安置在王府,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料贵太妃她也闹不出个所以然来。儿子现在烦忧的左不过还是——”福临看了看我,没有是继续说下去。
“皇额娘明白,论文治武功,你与他不可同日而语,他有勇有谋,这雄才大略作为一名臣子是多少帝王梦寐以求的?你为何始终视他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呢?伟大的帝王是可以驾驭任何可为之所用的臣子,并将其布置在适合的位置发挥最大的功效,这便是驭人之术。他可以成事,这是他的优势,你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为你所行事,纵然他的暴戾与自负是他的缺点,但这也正好是你可以掌控在手的地方,他内心深处的柔软和怜悯是他最大的软肋,握住其弱点,以怀柔之策应对,便是谁都可以尽收囊中了。”我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福临思忖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向我行礼。
“皇额娘,儿子受教了。皇额娘宫中的茶的确是沁人心脾,儿子这就带一些去给皇后尝尝。”
福临开启了他的复仇计划。
朝堂上,他对多尔衮的态度无比敬重,无比尊重这位皇父摄政王,每日行礼不差分毫,几次加封赏赐也颇惹得其他的亲王贝勒眼红,这点点滴滴的敬意麻痹了多尔衮,也使得他放松了对福临的芥蒂,逐渐地多尔衮把一些本应属于皇帝的权力还给了他。
福临以勤王勤政为由在多尔衮眼皮子底下日渐笼络大臣,逐渐地培植起了自己的党羽与力量,而随着摄政王年龄的日益见长,经年累月的战争造成的后遗症也逐渐显现出来。力不从心,旧疾复发,时常告假不上早朝便成了常态。而与此同时,福临投其所好,从江南和朝鲜各处进贡的美女也悉数被送进了摄政王府,留在宫中的反而微乎其微,皇帝称“满蒙联姻为旧俗,理应遵从,皇帝充盈后宫也应经过皇父摄政王同意从满蒙汉八旗中选取适合的女子按例制选秀”。
这些上谕看着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实际都是变着花样哄多尔衮开心,而多尔衮也欣然笑纳。在朝臣看来,摄政王与皇帝的关系空前和睦,只有我觉得内心隐隐的不安,福临还没有真正出手,不知道这个十几岁的孩子会对人已步入中年的多尔衮采取什么手段。
在后宫,任凭皇后的无理取闹,福临都采取忍让的态度,一面是为了顾忌我的面子,一面也是为了向多尔衮示好,同时对于寿康宫的贵太妃娜木钟,近日福临也殷勤了起来。我想起了那一年皇太极对多尔衮的示好,内心涌过一阵寒意不禁心生颤抖。这父子俩的心性真的是如出一辙。
1650年的十一月,北京城已经是一片萧瑟的严冬之景,京城内外的百姓若非必须出门做生意的大都闭门闭户待在家里,等待着冬季的过去,但是这对于向来以齐射著称的满族人尤其是久经沙场的带兵将领并不是什么困难,反而在寒冷的冬天在野外狩猎成了这些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的王爷大臣最爱的一项娱乐活动。这一月,多尔衮出猎古北口,肆意驰骋在郊野猎杀着冬季里仅存的那些为了活口而不得不出来觅食的野兽。
原本一生勇猛的“墨尔根代青”对于这种野外狩猎来说无异于热身活动,并无什么危险性可言,但是,当皇父摄政王坠马重伤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着实让朝野上下震惊了一番,本以为休养一段时间便无恙,因此我也只是遣人送去了一些疗伤药和补药,但是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密报传来,多尔衮伤势严重,危在旦夕,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应该出事,他也不能出事,历史真的又要走到一个新的转折点了吗?
“太后,王爷已经回府了。”
“他如何?伤势有无好转?”
“太后,若您还念及年少时候的情谊就请屈尊去摄政王府看看王爷吧,也许,还能见到王爷最后一面。”小顺子来慈宁宫向我回禀多尔衮情况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想到事情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
是夜,我乔装成宫娥在小润子的掩护下出宫,进入一驾马车,向摄政王府的方向驰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