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
一
我终于盼到了工间休息。
没想到竟然这样的晦气——生平头一遭握起坎土曼把子,还没抡它两小时呢,手掌上就已经挤满了血泡,疼痛通过我那早已麻木了的双臂直传到心房。我不想在第一个上午就给这些农民硬汉留下个懦夫的印象,趁着工间休息,躲着我在村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房东家的儿子达吾提,悄悄溜下前边不远处的老坎,来到水塘边上,想在这里独自静静地呆一会儿。
水塘边上空寂无人。早春的太阳斜挂在东边的天空,泛着绿光的水塘,像一块明净的镜面,十分安详地映照着高深莫测的苍穹。水塘对面是一片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柔嫩身姿的小柳树林。柳林深处掩映着一排土屋,从那里时时传来阵阵鸡鸭的叫声,与从老坎上边隐约传来的歇工的人们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在这恬静的水塘上空悠悠颤荡。
我再次看看四下里确实没有人影,这才选定一处被深深的草丛隐蔽着的小湾坐下来,颓然摊开双手,默默地望着那一颗颗鲜红柔嫩的血泡出神,心里却不住地责备着自己:“唉,你呀你,怎么就这样不争气呢?瞧人家达吾提,和你一道抡了半天坎土曼,连口大气都不喘……”
忽然,一道涟漪轻轻荡来,悄然无声地消失在水塘边上,那一丛丛翠绿的水草,却乐悠悠地晃着脑袋。于是,一道道涟漪手挽着手匆匆接踵赶来……
当然,我的感官准确无误地告诉我,此刻没有纹丝风动,根本没有。可是,是谁搅动了宁静的水面?我疑惑地抬起头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我愣住了——
“您好。”水塘对面有一个姑娘正在洗手呢,她腼腆地向我问好。
“您好。”我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水塘边上的,也不知是否看见了我手心上的血泡……我顿时慌乱起来,匆忙把手伸进水里,装出一副和她一样正在洗手的样子。从我手下激起的水波迅速向塘心荡去,与从彼岸荡来的涟漪交织在一起……
稍许,我才恍然大悟,——她隔着水塘哪能看见我手心呢。于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一时的慌乱,这才讷讷地问道:
“您是……您怎么会一个人在那片小树林里呢?”
“是吗?因为这片小树林是我的呗。”
说罢,姑娘咯咯爽笑起来。也许,她是在笑我方才那窘态吧?然而,不知怎的,那笑声好似一股叮叮咚咚的山泉,向我心头淙淙流来……
“您不就是昨天才到我们村来的知识青年么?对了,您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吐尔逊江,是吧?”
“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当时一定是露出了惊讶的笑容——我从来没有想到天下还会有一个姑娘竟然主动打听我的名字。可是眼下这位姑娘何止是打听了呢,分明……然而,还没容得我想下去,一股热浪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彻底打乱了我的思绪。
“这个嘛……”
我只见姑娘快活地闪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正想说什么,可是,忽然打住话题,蹙起眉头望着我背后的方向缄默不语了。
“哦,我们的哈丽黛原来长大了嘛。啊,居然懂得和小伙子们调情了呢。”这时,从我背后响起了一个粗鲁的话音。
“嗨,该死的……”
哈丽黛脸上立刻泛起一抹红晕,站起身来,像一缕轻风飘进了柳树林。我这才发现,她的体态原来是这样的优雅、匀称,简直就像迎风婆娑的柳枝。我出神地望着她那消失在茂密的小柳树林里的背影,不知怎的,一股怅然若失的感情油然升上我的心头。
“哦,我的朋友,你怎么看着那只‘小母鸡’的背影发呆呢?”
忽然,一只硬邦邦的大手落在我的肩上。我这才想起方才轰走哈丽黛的那个粗嗓门来。霎时,一股无名怒火升上心头,我恶狠狠地扭头一看,原来竟是达吾提!瞧他那副德性吧,还冲我挤挤眼笑呢。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愤愤然离开了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