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二营长的确死了

大小姐的神情失落无比，毕竟她生平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力徘徊在心头呢。

青龍……真的太强……

不愧是自己佩服的男人，就算今天自己拼了命的超常发挥，看来也是必败无疑。

她一想到这儿，突然再度涌上了崇拜感。

这样的男人真是伟大，又有本事。而且做事情很有分寸……

再一想到这儿，身后传来了一个让自己再度有些许厌恶的声音。

『哎哟，呵……呵……』

另一边，咱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说。

『考试终于结束了啊……呼……气氛真是紧张，吓得我连觉都睡不好了，几次差点醒来。那啥，同学们应该考得不错嗷。恭喜恭喜。』

郭青杰忍不住咆哮道：『被你这个倒数第一的0分给恭喜了怎么就没感觉到快乐啊？还有你自己，你觉得自己考得好吗？？』

『哈哈，分数无所谓，那不是有句话吗？重在参与嘛，我参与考试了，所以这比分数还重要呢。我就算考0分，我也是面对自己了，嘛……毕竟我参与考试了，我知道我只能考0分，但是我还是会来这儿的。换句话说，我就算知道自己会失败，我也依然会选择继续面对未来啊。这毕竟也是好事，总考120分的人肯定很害怕自己丢了1分。但你要是每次都考0分，没准就活的更加视死如归了呗。也许我是不如这些学习好的人，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没有上进的心啊。』

所以，说来说去试卷上到头来不还是个0分吗？

就算他能在自己的人生中回答出这些问题，又能改变什么？

众人只是一阵无语。

『看吧！』大小姐心底对他更鄙夷了。

这样的人不会就说不会行不行啊！？他和富有才华，极度浪漫的青龍比起来，简直赛低（烂透了）！

以至于许多年后，郭青杰也对他的儿子这样讲述当天的故事。

『高一二班的教室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别的班都是尖子生成群，高一二班不一样，会学习的没几个，大多是整天八卦，混日子，偷看网络小说的孩子。』

『考试的同学，下了课，每每花四五分钟的时间，讨论题目——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他们没机会讨论了。』

『一帮同学们，如果多考十分，便可以自称学校排名的强者。但这些学生，多是学渣，大抵没有这样聪明。只有本事强的，才统领年级，考试的时候慢慢悠悠的，分数一出来，单挑几个人。』

『我从十几岁起，就在高一二班就读，老师说，我样子太傻，学习也没什么出息。就在班上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吧，而同年的人，虽然好说话。但有的喜欢欺负人，他们往往拿那些学习中流的孩子开刀，说学了也就那样。带着他们和自己一起变坏。』

『我跟他们学了几天，老师又说我沾不得他们的习惯，辛亏二英长的情面大，常替我挡事。我便成了班上一个无聊不受管却又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透明在班上，虽然没有什么不爽，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师们布置的作业总写不完，有时候，总是碰上考试了，突然觉得二营长滑稽，笑他几声。而且至今还记得。』

『二英长是考试很差又整天打瞌睡的家伙。他身材很魁梧，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后来听说都是为了保护世界上向他求救的人们才受伤的，甚至经常面对死亡，他总穿着一件不起眼的外套。』

『每次，二英长一起来，所有考试的学生便都看着他笑。』

『二英长，你这次又得零分了！』

他不回答，总是对学习委员说：『帮忙写两本作业，替我签一张放行条。』

同学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要出去泡妞了！』

二英长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跟一个校花在一起，还牵了手。』

二英长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心理导师不能算泡……开导！学生仔的事，能算泡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刚正不阿”，什么“不近女色”，什么“当女人是土豆”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二英长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某天失忆，忘的一干二净。他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要去外国当佣兵打仗了。幸而拳脚结实，便替人家打打架，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倔驴脾气。坐不到几天，便连自己一块锻炼成机器。夺谁的命都不眨眼了，吓的人害怕，不敢找他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这么一来，如此几次，叫他打架的人也没有了。

二英长没有法，便免不了回都市，偶尔整治邪恶。

但他在我们班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欺负人。

虽然他很霸道，有时候让人记仇。暂时记在心里，但不出一月，定然让你感觉他義薄云天，从心里删去对他的坏想法。

二英长收起放行条，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二英长，你当真很能打架么？』

二英长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点威名也捞不到呢？』

二英长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摇着头，嘴里自言自语。

这回可是除了他以外大家全是不懂的话了。

『我已经是个空壳了，所谓的名声又有何用？』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一回他对我说道：『你读过武侠书么？』

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我便考你一考。何为侠者？』

我想，恶霸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二英长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精神应该记着。将来做大侠替别人担当的时候，或者是每每要走投无路的时候，都可以用来鼓励自己。』

我暗想我和大侠的等级还很远呢，又好笑，又不耐烦，便懒懒的答他。

『谁要你教，不就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么？』

二英长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敲着书桌，点头说：『对呀对呀！但是，世界上不是只有活在光明里的大侠，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扭过头去。

二英长刚点开百科，想把解释给我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他说的侠，是指有每个有能力，见义勇为，甚至不求回报地去帮助比自己弱小的人。

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社会追求，武侠、仁侠、義侠、都值得去尊重。

然而直到如今，我想二英长自己都没弄明白他算不算是一个侠。

有几回，路过小学听得笑声，孩子们也赶热闹，围住了二英长。

『大哥哥，你是保护世界的大英雄吗？楚楚校长和安娜医生，还有晋曼菲主任和女老师们都天天讲你的故事呢。』

他便苦笑着摇摇头，给孩子买糖。

孩子吃完糖，仍然不散，眼睛都崇拜的望着他。

二英长却着了慌，以为孩子们还想要，便伸开五指将口袋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

孩子们却个个都对他说：『加油！保护世界的大英雄！加油！！』

大家(孩子们)依然崇拜的望着他许久许久。

有个男孩子说：『我有一次跟班上的人打起来了，楚楚校长听说了以后没有骂我，但她却对我说——真正的英雄不会欺负人，真正的英雄一定会让我们每个人都过上将来有糖吃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小孩子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便更崇拜了。

『保护世界的大英雄！加油！加油！加油！』

这一时间，孩子们不是为了自己能吃糖而替二营长打气了，而是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英雄会让每个人都过上有糖吃的生活。

二营长却还是装糊涂，直起身又看一看口袋，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大小姐只给了我五十零花钱。』然后，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所以，故事来源于现实。

有人也会说——为什么一些故事里的强大反派最终却会因为听见一首歌、或者看见自己曾经的回忆以后在主角里痛哭流涕，放弃计划呢？

因为，他听见的不是这些表面啊。

他听见的可是……自己对自己的质问。

因为，这无异于长在信仰下，背叛信仰，自己即使成功了，也终究是个天地不容者。

一些小孩子或者以为自己懂事却不懂事的年轻人当然会说：『这种故事很可笑。』

然而……

假如你在老去之时，重新看见自己还在孩童时便已崇拜的看着二营长这种并不高大却颇有觉悟者的那一幕时，你一定会有所感触。

这个世界像他这样模样的人随处可见，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却不一定会放弃自己，走向为人类命运而战的道路。

所以，即使是反派人物，当他重新看见这样的人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也会心生动摇了……

谁生下来不想做一个光明正大的英雄？被你年少时的朋友，或是过去的回忆质问自己时，那种痛彻心扉、激起年少时一般触动，才是对自己的最终背叛。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连一个年纪苍老的人民英雄都有勇气去面对世上的不公，独自抛弃身后之事去追逐远去的人间理想，你为什么却没有勇气做到再改变一点自己，或是会当水击三千里。

这种理想上的改变，不会是让你的心性变得逆来顺受，接受任人欺辱的事实、而是让你像坚刚一样顽强不屈不折才对！！！

所以，反派人物当然可以说，我成为邪恶也是为了生存，可是，那个年轻时的自己，一定会对此恨铁不成钢，这才是自己现在都无法接受的而已。

所以，当一个反派人物在故人面前流泪时，谁又知道他心里那个早已死去的自己此时又活过来了，此刻，他都会在种种回忆之中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走上人间正道、而是走向堕落。

为了如今而流泪也一样，是那个曾经的自己活过来了而已。

你在孩子时，是一个多么伟大多么有理想的人，而到了后来，你却成为了消灭孩子们理想的人，成为他们避之不及的人了，那么，即使你满足了自己的生存欲望，你又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对得起那个小时候想为理想敢打敢拼的自己吗！？你根本对不起他啊！！

背弃理想，谁都可以。高唱我歌走遍千里，却是万中无一者都不会接受的事情。

以前，有一个武痴自以为自己神功盖世，还要为了荣华富贵而卖国，自己使劲力气去争夺天下第一，而当自己被一个老人打败了，又去质问对方说：『我是奸贼恶贼，那你就是英雄吗？你一生就没有杀错人吗？你一样是个恶人而已！』

然而，老人的回答，恰恰应证了今天的话题。

『听着，我年轻时就听说过你的前辈们大名鼎鼎，也尊敬他们——你的师祖们个个是精忠报国的人物，你的师父们也个个一生英雄，他们都是不屈不挠、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仁義好漢！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不要质问我了，你质问一下你自己吧！！你现在也和他们一样，已经是一帮之主，但是你却为了荣华富贵或达成目的而通敌叛国，你就算神功盖世，你又拿什么跟你的前人们相提并论！！你说了你死了以后，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们！？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一个个满腔热血，又希望你成为什么人？？而你又成为了什么人呢！？我之所以打败你还要指责你，不是因为你的武功还不够好，而是因为你内心已经背叛了你的前人们！！那你就算学尽了他们的招式，又能有什么出息！？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当天下第一！！』

他这么一说，武痴茫然不知所措，瘫坐在地。

『说的没有错，我这一生，虽然武功大大超越了他们，但是这又有什么用？我的师父们个个身怀气节，个个都是大仁大義的人物。试问我就算武功再好，我以后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他们对我的栽培或期望？』

（二）

后来，我(郭青杰)看见二营长在孩子们走后摇了摇头。

『这些孩子要再成大一点，真真正正长大了，成人了，变成了普通人类，有思想了……我也不知见到他们该说什么了。或者说，如果我知道那些被我打败的人们……他们以前也是这样天真可爱的孩子……那么，让他们改变的事情究竟又是什么？这个不幸的源头究竟在哪？』

火车从他的身后开过，上面满载着欢笑的人们，还有他认识的人，这些人都是去太阳升起的地方享福的。

这一列火车在半路停下，调转了过来，继续朝着起初的方向载满幸福，车上也没有几等舱的分别，好像人人都是朋友那样一起出现。

可是，他却没有走向火车，而是一人孤独走向阳光落下的地方。

听说，他偶尔是去原来的道路上继续寻找问题去了。

别人站在阳光下，他总是站在狂(KUANG)风暴雨之中。

其实，二英长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还在读书的时候，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学校快要放假，老师正在慢慢的改作业，忽然说：『二英长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次作业没写呢！』

我才也发现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旁边的段伍杰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和人打架身负重伤。』

老师说：『哦！』

『他总仍旧是不怕死。见不得有人受欺负，但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为了保护世界跟神仙斗法。』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陨灭肉身，后来是灵魂跟神打，打了几亿年，身魂俱灭。』

『后来呢？』

『后来自己差点都没了。』

『没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也许是死了。』

老师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改作业。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暖气口，也须穿上棉袄了。

一天的下半天，放学了没有一个学生，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

『借一本作业抄抄。』

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右边一望，二英长便坐着。他的胳膊都不见了，另一只手已经瘦削的厉害。藏在外套口袋。

见了我，又重复说道：『借一本作业。』

老师也来了，一面说：『二英长么？你还欠十九次作业呢！』

二英长摇了摇头：『往后再写，这一回的作业我当天写完。』

老师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二英长，你又去打架了！』

但他这回却不分辩，单说了一句：『最后一次了。』

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师，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师都笑了。

我把作业放在他桌上。他颤颤巍巍的从书包里摸出一支笔，不一会，他抄完了，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把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二英长。到了高三，大家都要毕业了。老师擦掉黑板说：『二英长还欠十九次作业呢！』

到下个月的毕业典礼，又说：『二英长还欠十九次作业呢！』

最后，同学们聚会可是没有说，再到老了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二英长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