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何大将军
何进听了群臣议论,尚在犹疑之间,人群中走出一人,五短身材,正是典军校尉曹操,扬声大叫道:“大将军此时若不进宫,直等那十常侍立刘协为帝,我辈都是个死!今日之计,应率兵进宫,于先帝灵前先正君位,然后图贼,将军才得保全。”何进寻思再三,其意遂决,当众问道:“谁敢与我正君讨贼?”一人挺身出,慨然应道:“某愿借精兵五千,斩关入内,册立新君,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众人观之,正是刚刚奉命回京的司隶校尉袁绍,字本初,乃司徒袁逢之子。何进大喜,遂点御林军五千交予袁绍。袁绍全身披挂,乃卫护何进进入皇宫,自宫中簇拥出皇子刘辩,再到前殿就灵帝柩前,扶立刘辩即皇帝位。
百官见袁绍带了这许多兵马立在殿外,哪个敢于违拗何进之言?于是尽皆见风使舵,簇拥刘辩登位,众官匍匐阶下,山呼参拜。新皇帝登基大礼已毕,何进命令胡车儿和臧霸,先收了西园军兵符。西园八尉中典军校尉曹操和中军校尉袁绍早已投入何国舅麾下,下军校尉鲍鸿、助军校尉赵融、佐军校尉淳于琼见机,立时呈缴兵符投降。只有左右军校尉原是蹇硕心腹,刚欲有所异动,早见寒光闪处,被胡车儿和臧霸一刀一个,割断气管而死。二尉禁军见首领已死,只得望风归顺,投靠新主。袁绍由是进言乘势尽诛十常侍,何进犹豫未定。
因见少变刘辩继了皇帝大位,中常侍张让知道大事不好,与一众同党慌忙入内哭告何后道:“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只是蹇硕,不干臣等之事。今袁绍欲尽诛臣等,乞娘娘怜悯救命!”何太后妇人之心,又念及以后要凭张让等人之力对付董太后家族势力,遂密传兄长何进入内瞩道:“我兄妹出身寒微,若非张让等人相助,焉能享此富贵?今蹇硕既已伏诛,我儿亦得承大统,宫内也需有人忠心相辅,何必斩尽杀绝?”张让等闻言,立刻从帏后出来,哭拜倒在何进面前,发誓效忠国舅大将军,若违此誓必当死于刀箭之下,哭求甚哀。
何进本是个没主意的,何况自己一身权势皆自妹妹身上得来,自然一切大事但唯妹妹之命是从。又被十常侍痛哭哀告不已,当时心软,应诺放了张让人等,并走出内宫来到大殿,亲自对文武众官下令道:“蹇硕设谋害我,已经伏诛。其余张让等中常侍谨奉先帝,有功于国家社稷,不必妄加残害。”袁绍当堂劝谏道:“大将军不可。十常侍本为一体,此时若不斩草除根,待其养成气势反噬,来日必为丧身之本。”曹操随声附和,也劝大将军早作决断,趁此绝了自冲、质二帝以来积累百年的黄门阉宦之祸。何进却宽解道:“现在新帝登基,天下大事已定,我亲掌天下兵马及宫中禁军,此等阉人还能成甚祸患?新帝即位不宜滥杀,有干天和。我意已决,汝等再勿多言。明日请皇帝登殿,对有功诸君再行封赏。”文武众官听大将军如此说,哄然皆退。到了次日早朝,皇帝刘辩依着亲母何太后旨意,下诏任命国舅何进为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及宫中禁军,并参录尚书事,其余拥立新帝君臣皆封官职。
宫内变生顷刻,皇位归了刘辩之手,董太后自然怒气攻心,遂秘宣张让等中常侍入宫道:“那何进出身屠户,始初不是我抬举,他兄妹怎得今日富贵?今日他们违背先帝心愿,僭越皇帝宝位,内外臣僚又皆系其心腹,以后怎容得我祖孙?那何进今日虽听那贱人之言放过你等,岂能得保来日不反目相害?你等有何计策,当速速奏来。”那张让不愧为十常侍之首,早就成竹在胸,当即跪伏于地奏道:“先帝虽然驾崩,娘娘却是先帝生身之母,非那何皇后可比。如今新帝止有十四岁,尚未成年。娘娘可效法前朝吕太后临朝垂帘听政,再封皇子协为王,令国舅董重掌握军权以制衡何进,重用臣等以控内宫,则大事可图。”
董太后听罢大喜,即依张让之计,议罢而散。待次日少帝刘辩设朝,张让等却忽然簇拥董太后上殿,宣布临朝称制,效前朝吕太后故事垂帘听政。也是合当凑巧,适逢当日何进在府中有事并未上朝,太后即令少帝刘辩降旨,封皇子协为陈留王,董重为骠骑将军,张让等中常侍共预朝政。少帝刘辩明知是十常侍诡计,便欲待抗争之时,忽然想起水镜先生临别时所嘱“藏锋露拙,待时而飞”八字,又转思自己继位,敕封同父之弟刘协为王亦是份内之事,于理于法并无差误之处,也就依照祖母之命下诏,但董重与张让等只封了虚职,却无实权。
早有心腹内侍将前殿发生之事报入内宫,禀于何后知道。何后听说董太后专权,又封刘协为王,以为儿子受了胁迫,遂恼将上来,即刻登殿入朝,并当场以少帝生母身份宣布垂帘摄政。由是少帝在前,二后垂帘,便为一大奇事,纷纷扰扰,群臣无措。何后不懂政事,惟知每事与董后掣肘,不让董后得遂心愿即可。及至下朝回宫,二后在路上竟然相指对骂,剑拔弩张互不相服,全无皇家体面。董太后毕竟仗着身系灵帝生母,位份尊崇,便当着众臣将何后出身揭出,骂得体无完肤。何后气愤不过,连夜召何进入宫,令其设谋陷害董太后。
何进未料这一日之间竟生此风波大变,又被妹妹催逼不过,只得回至府中,急召朝中三公共议,又唆使亲弟何苗及廷臣联名奏劾董太后种种不法。三公及诸廷臣因见国舅手中握有兵权,只得奉命,搜肠刮肚旁征博引,最终依着何进意图,拼就一道奏章呈上。何进观其奏章略曰:“董太后向居河间,原系解渎亭侯刘苌藩妃,被灵帝迎入皇宫,屡为不法之事。尝使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与州郡官府相互勾结,垄断天下珍宝财货,卖官鬻爵,所得财赀全部送进董太后所居永乐宫,且生性悭吝,致天下黎民涂炭。今依汉室惯例,藩国王后不能留居京城,请将董后迁回河间,以就其封国,则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次日上朝,何进出班,即将奏章呈报少帝,请求施行。何后垂帘听政,见此奏章,自然是即刻准本,由于奏章引实据典,张让等也无法反驳没有话说。于是诏命准行,派兵包围董重府第,追索骠骑将军印绶。董重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将军,竟然吓得关上屋门,上吊自杀而死。董太后闻说兄弟死了,知道无望,由是卧床不起,一月后亦因忧虑恐惧发病而死。何进即命将董太后棺柩送回河间,与刘苌合葬于慎陵。张让、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遂皆以金珠玩好等物结交何苗并其母舞阳君,请其早晚入何太后处善言遮蔽;一面却又流言于外,言大将军何进鸩杀董后,欲谋大事。于是民间百姓盛传,都认为董后是被何氏兄妹所杀。
袁绍听了这些流言,不由大惊,又力劝何进趁机尽杀张让等权宦,以灭谣言,并永绝宫中后患。何进禁不住袁绍一力撺辍,遂入宫禀明妹子何太后,说明欲尽诛中涓阉人。何太后受了母亲及兄弟何苗蛊惑,心中认定张让等是好人,遂为之辩护道:“中涓宦官统领内宫禁省,本来就是汉家故事。张让被先帝称为阿父,举社稷之重以任之,此事天下人亦尽皆知晓;如今先帝新弃天下,我兄妹鸩杀太皇太后之流言未泯,你便又欲诛杀先帝旧臣,是何道理?此举非但不能重于宗庙社稷,亦对少帝及我何氏名声不利,此事万万不可。”
何进听了太后之言,唯唯而出。袁绍上前迎问道:“大事若何?”何进道:“太后不允,如之奈何?”袁绍献计道:“可速发大将军令于天下诸侯,命进京勤王尽诛阉竖。此时事关紧急,可以先斩而后奏,不容太后不从。”列位看官!这本来是一个致乱昏招,四百年汉室即亡于此策。何进现掌宫中禁军及文武百官,登高一呼何所不能,岂能擅自召外兵入京危及宫阙?但何进以为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又能尽诛权阉而不为太后责问,便谓两全之策。遂大喜叫绝道:“此计大妙!”当即便令主簿陈琳撰写檄文,发至全国各镇,召赴京师勤王除奸。那陈琳胸怀锦绣,天下文章无对,论智谋也胜于常人。当下铺开竹简,拿起笔来,细心听了何进的意图,不由大惊,搁笔苦谏道:“如今蹇硕已经伏诛,西园八尉及禁军皆归于大将军,若以禁军行权立断,杀此阉宦便如鼓洪炉而燎毛发,何所不能?若召各镇刺史带兵入京,变生肘腋,怎生是好?望将军三思。”何进听了此言,又转为犹豫不决。
典军校尉曹操也上前谏道:“陈主薄所言甚是,不可召外兵入京。若将军不欲手刃群阉,怕落下忘恩背义之名,那也好办。欲除元恶张让等人,只需捏造一个罪名,但付一两个狱吏足矣,何必引狼入室?”何进更不能决,转身看向袁绍,却见袁绍只是冷笑,显是笑他耳软心活,没有主意。何进脸色一红,决心已定,将曹操厉声喝退,立命陈琳发檄到全国各镇。陈琳无奈,只得依着何进的吩咐撰写檄文已毕,用了大将军玺印,发往全国。檄文下到天下各镇,当即惊动各州刺史诸侯,各自勒兵进京。只是诸侯路分远近,势力亦各有大小,军马数量不一,有三五千军者,也有万余人者,陆续发兵。其中只有西凉刺史董卓势力雄厚,虽然屡次征伐黄巾不力,但因结托朝贵得任显官,现统西州大军二十余万,常有不臣之心。董卓当时看到檄文,心中大喜,当即升帐,遍示诸将,并大笑道:“我等兵强马壮,老死在这荒漠之地何为?只愁没有机缘进京,此番机会来也。”遂点起五万西凉铁骑,以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为统军校尉,向洛阳便行。又令其女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使谋士贾诩佐之。何进闻报西凉兵来,急使人迎于渑池,以牛酒犒劳。董卓欲观京都变化,却按兵不动。
再说檄文传到并州,武猛都尉刺史丁原观之再三,犹豫难决。那丁原字建阳,出自贫寒之家,虽为人粗略,但有武勇又善骑射,始为并州南县丞吏。因并州民风剽悍,随黄巾而乱者此起彼伏,劫官攻府,县官无力镇压,疲于应付。丁原因受使命不辞危难,在县中募兵数千人,屡与黄巾对阵,有警急而追寇虏,常自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因为屡破寇虏,积功而至并州刺史,授武猛都尉,总领并州兵马超过万人。此次大将军何进发檄文至并州,专门擢升丁原为骑都尉,并赐执金吾,承袭现任执金吾司马防之职,责其带兵进京,扫除权阉。你道丁原见了檄文,因何犹豫?原来却是为着何进令自己承袭司马防执金吾之位,但不知司马防心意如何,是否猜忌于己。那司马防表字建公,河内温县人,乃颍川太守司马儁之子,自己又生有八个儿子,依次为司马朗、司马懿、司马孚、司马馗、司马恂、司马进、司马通、司马敏,俱因才显而闻名于朝堂。因其八子每人的表字中都有“达”字,故时号“河内司马八达”。司马防不但在朝内甚有威望,家教也甚严,即使儿子成人后,也要求“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黄巾之乱以后,司马防看出曹操才能不凡,曾上书灵帝表举其为北部尉。此次大将军何进将执金吾要职赐予丁原,却不知是此老荐举让贤,还是何进本意?丁建阳犹豫沉吟,是恐无意间与司马家结仇,因此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