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战虎牢
孙坚刚刚下寨已定，听得背后马蹄声响，中军官进帐来报，说是北平太守公孙瓒率领刘关张三将杀到。正说话间，公孙瓒已命扎下营寨，率刘关张三人来见孙坚，询问战况。孙坚令设宴款待公孙瓒及刘玄德，席间言及吕布英雄，确实难敌。公孙瓒详细打听吕布武艺戟法，孙坚连连称赞，刘玄德与关公听得出神。张飞忽然想起赵云曾说吕布背叛师尊左慈道长，不由怒从心头起，将酒杯往案上一推道：“孙将军少歇，休夸他武艺。待那三姓家奴来时，由俺老张对付，将军只管与俺掠阵！”孙坚闻言壮之，问明是破黄巾好汉，遂唤军士换大杯，起身敬赐，温言加以慰劳。正吃酒议论之间，亲兵入报，吕布引兵在营前搦战。孙坚遂命止酒，领兵列阵。未待发令，傍边一将圆睁环眼，倒竖虎须，挺丈八蛇矛，飞马出阵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飞在此！”吕布本不欲亲自出战，但闻对方骂到自己痛处，怒发冲冠，出马挺戟，便战张飞。张飞抖擞精神酣战吕布，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关云长立马掠阵，因见吕布武艺高强，一招一式均是本门身法，怕兄弟有失，便把马头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上来夹攻。又战到三十余合，兄弟二人双战吕布不倒。吕布虽然尽能支持，但见到二人武功招数，不由大惊，心神已自乱了，一边叫道：“二位将军且住！你们这刀法枪招，却从何处习学而来？莫要伤了自家人和气。”云长听了，便要罢战叙话。怎奈张飞不屑吕布为人，岂肯罢兵与其论亲？只作不闻，加紧招数，紧催战马。刘玄德见二弟双战吕布不下，掣出双股精钢宝剑，突骤黄鬃马破阵而出，刺斜里也来助战。兄弟三个围住吕布，转灯儿般厮杀。好一场恶战！双方人马都忘了击鼓，看得呆了。吕布阵中李肃看了一歇，毕竟同乡情厚，怕吕布有失，招呼一声，与胡轸、赵岑引兵齐上。对面孙坚大喝一声，与公孙瓒两路齐出。吕布心慌，渐渐架隔遮拦不定，遂撇开玄德三人，荡开阵角，倒拖画戟，飞马便回。弟兄三个随后拍马赶来，却没有赤兔马快，追之不及。陡听一声弓弦响处，孙坚于乱军中突发一箭，正中吕布背心——幸亏有重铠阻挡，只伤着皮肉。
公孙瓒眼见吕布中箭，便引本部军大进，跟在刘、关、张身后掩杀，直到关下。吕布仗着马快，大败回到关上，急令关门，却有千余西凉未及入关，尽被孙坚等围歼于城外。吕布解衣检视伤口，见受创不重，虽然尚能鼓勇再战，却对关、张二人的功夫套路即惊且疑，又恐师父左慈便在公孙瓒营中，已无战心。次日升帐议事，吕布即借口中箭带伤，要与李肃还镇洛阳，以便养伤。那胡轸听了只是冷笑，一语不发。李肃看了吕布一眼，吕布明白其意，即请胡轸同回共守洛阳，却令赵岑守关。赵岑身为副将，哪里敢与吕布争竞争？只得咬牙喏喏而应，一边恭送三位主将出关去了。胡轸见吕布将自己带离险地，也就不再多言。
吕布与胡轸退回洛阳，急派信使连夜报到渑池，向丞相告急。董卓听闻吕布大败，心中着慌，即问计于李儒。李儒说道：“温侯新败，兵无战心。汜水关若失，洛阳即无险可守。丞相家业根基尽在西凉，不若趁此引兵回京，迁皇帝于旧都长安。长安既是汉家故都，且靠近雍凉，进可攻退可守，是万世不摇之基也。”董卓闻听此言大喜，遂引兵星夜回洛阳，与吕布、胡轸汇合，大聚文武于朝堂，商议迁都。满朝文武听说迁都，无不惊骇慌悚，但惧董卓威势，均不敢谏阻。司徒杨彪、太尉黄琬、司徒荀爽苦谏不可，声言洛阳二百年汉家基业，岂可一旦而废？且一旦退归关中，中原再不复归汉室所有。董卓不听，即罢其三人为庶民，遂下令迁都，限来日便行。临行之前又听李儒之言，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加以反臣逆党罪名，令尽斩于城外，尽取其家中金赀财富，据为己有。
董卓在洛阳大肆杀掠已毕，遂令李傕、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出京后又教诸门放火，焚烧居民房屋，并烧宗庙宫府。其用意一是要彻底断绝献帝及诸大臣念想，二是不留寸草粒米给关东联军。这一道令下不要紧，可怜！只见那南北两宫火焰相接，连日不熄，长乐宫庭尽为焦土。董卓既命人烧了洛阳旧都，又差吕布率兵到北邙山上，大肆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取其金宝，军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吕布岂不趁机大发其财？将挖掘到的金宝倒有一小半归为己有，因无处屯放，即令心腹另寻他处埋了，其后再将埋金之人全部击杀。于是吕布藏金之事，再无人知。后来吕布袭兖州占徐州，能屡与曹操为敌者，全仗此笔重金以招募勇士兵马——此乃后话，在此先行表过不提。完事之后，于是回报义父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足有数千余车，劫了天子献帝并后妃等，竟望长安去了。
不提董卓挟天子及众官去了长安，却说虎牢关上赵岑，见吕布三人竟自舍了自己逃走，又闻董卓弃了洛阳而去，于是献关投降，亲持印符到孙坚大营。孙坚驱兵入关，换了联军旗号，袁绍随即引大军进入关隘，令孙坚去取洛阳。因为并无人马阻拦，孙坚一路势如破竹，引军直入洛阳城内。放眼四望，只见洛阳故都已被大火烧成废墟，数百里内没有人烟。二百年帝都，至此竟成一把焦土，更无鸡犬之声相闻。孙坚见此惨状，回思四百年汉家社稷一旦倾颓如此，不由生出无限惆怅，潸然泪下，即令军士清扫汉室宗庙，亲用太牢之礼祭祀。孙坚驻军洛阳城南，从人进帐来报，说甄官井上有五彩云气浮动，众军惊怪。孙坚命人下到井内，竟打捞出一具宫女尸首，颈中挂着一个玉匣。打开看时，匣内却是一方玉印，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缺一角以金镶饰。程普识得此物，私下对孙坚说是传国玉玺，当年张让之乱时失落，不料竟被此宫女抱之投井。孙坚闻听大喜，命亲随秘密藏之，严禁宣示与人。
孙坚整饬部队，遂与公孙瓒商议分兵而进，兵出新安、渑池之间，以进击董卓，寻机夺回天子及文武百官。董卓临走之时，为防孙坚进击，已留部将董越屯兵渑池，段煨驻守华阴，女婿牛辅屯兵安邑。又驰命其他将领留守各县，制衡山东群雄，自己则挟天子及百官退往长安。孙坚与公孙瓒见董卓布防严密，自己兵少难以攻击，又久候诸侯兵马不至，深惧孤军深入被围；又兼粮草已尽，只得恨恨退兵。公孙瓒见诸侯并无一个前来救援，遂别了孙坚，引玄德兄弟暂回河北。刘备三兄弟依旧还归平原县，公孙瓒则带旧部还归辽东。孙坚下令修复被吕布所掘汉室陵墓，自引兵回到鲁阳，来见袁术，问其按兵不进之故。
列位看官！你道孙坚及公孙瓒在前方连战连胜，关东诸侯联军却为何不进？原来孙坚、公孙瓒与吕布大战之时，关东群雄却早将讨董之事置之脑后，趁机在幽冀兖青一带扩大地盘，甚至各自互相兼并。袁绍、袁术虽为兄弟，也相互虞诈，勾心斗角。正当孙坚激战虎牢关之时，袁绍却派心腹周昂为豫州刺史，率兵袭取阳城，夺了孙坚地盘。身为盟主如此背后下手，其余诸侯怎肯用心，故此关东联盟就此分崩离析，再也无心西征。袁术闻说孙坚回兵鲁阳，急忙迎接进衙，也不隐瞒，即将兄长所为说了。孙坚早被袁术拜为豫州刺史，如今失了治所阳城，怎肯干休？当下怒冲冲辞了袁术回营，挥师阳城攻打周昂。那周昂哪里是江东猛虎孙坚敌手？一战即便溃败遁逃，单骑投奔袁绍去了。孙坚自此得罪袁绍，按下不提。
回头却说曹操驻军酸枣，由于兵微将寡，不敢冒然西进。遂以何太后及少帝刘辩之名发布矫诏，竖起招兵白旗一面，上书“忠义”二字，言明为国除贼，以抒君王之困。此时天下汹汹正恨董卓，见到曹操矫诏即纷纷而至，不数日间，应募之士如雨骈集。先有阳平卫国人乐进字文谦，山阳巨鹿人姓李典字曼成来投，曹操留为帐前吏。又有沛国谯人夏侯惇字元让，乃夏侯婴之后，与其族弟夏侯渊两个，各引壮士千人来会。曹操之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过房与曹家，因此曹操与夏侯兄弟原是同族，自是亲近异常。不数日，又有同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弓马熟娴，武艺精通。又有陈留郡巨富卫弘，原与曹嵩为莫逆之交，也尽出家财置办衣甲旗幡，送到曹操军中。
待得装备齐整，兵精粮足，曹操即命三军起行，离了酸枣，挥师西进。不则一日来到延津，却见联军兵马扎营北岸，并无进军之意，均都坐观孙坚前军胜败。曹操暗自叹息，但因自己来迟，也不好埋怨诸侯，且认为时机尚未为晚，遂直奔主帅大营，来见盟主袁绍，问道：“今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西去，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一战而天下可定。我等正可乘势追袭，而按兵不动，何也？”袁绍环顾帐中诸侯，不好回答，只好以言语支吾道：“诸兵疲困，进恐无益。”众诸侯也纷纷附和，皆言不可轻动。
曹操见众人推诿，不由大怒，愤而出帐道：“竖子不足与谋！”遂自引部下兵马万余，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诸将，星夜来赶董卓。追至荥阳，一声炮响，只见关门大开，一支人马冲出城来，却是董卓手下大将、荥阳太守徐荣引军截住去路。曹操立马阵前，还要以言语打动徐荣，休得为国贼董卓卖命，未待开言，身侧早已闪出族弟夏侯惇，哪里去管他甚么申明大义，言语舌战？大吼一声，挺枪跃马直取徐荣。徐荣冷笑不惧，当即抵住，二马盘旋互不相让。战不数合，却听一阵鼓响，李傕引领一军从左边杀来，曹操急令夏侯渊迎敌。右边喊声又起，郭汜引军杀到，曹操急令曹仁迎敌。两路军马势不可当，夏侯惇又抵敌徐荣不住，只得飞马回阵。曹操军中因大都是新招之兵，不及训练便即上阵，哪里是西凉精兵的敌手？当即一触而败，回望荥阳便走，曹操止喝不住。此时徐荣从斜刺里飞马而至，在马上搭箭，弓弦响处，一箭正射中曹操肩膊。曹操带箭逃命，却听咯喇一声，坐下战马被两名西凉军士用长枪搠折马足，将曹操掀下马背，落在地上。
那西凉二卒上前将曹操按住，便要举刀杀之，看看势危。却听阵中一声巨喝：“小辈，休伤我主！”一将飞马而来，挥刀砍死两个步军，下马救起曹操，乃是族弟曹洪。曹洪急忙下马扶起曹操，将自己战马让给曹操乘坐，自己脱去衣甲，赤裸上身，拖刀跟马而走。比及天光大亮，才发觉只走出战场三十余里，杀声就在身后不远。二人疲累已极，曹操只得在土冈下找一株大树下马，靠在树下少歇。曹洪扶着曹操依着松树坐下身来，见其肩头流血不止，于是说道：“兄长，这支箭非拔掉不可，你只可强忍着些痛楚，不要喊叫，以免招来敌将。”曹操有气无力，点了点头。曹洪于是拔出尖刀，轻轻剔除箭簇旁烂肉，然后伸手捉住箭杆，猛一使力，连矢带肉拔出。当曹洪剔除烂肉之时，曹操还可咬牙强忍，最后这猛力拔箭，带肉而出，还如何忍得？不自禁长呼一声，其声响犹如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