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之赤脚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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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换位思考

8时不到,公社兽医站门口已热闹起来了。各大队的赤脚兽医都准时向陈站长报到,陈站长让潘大哥清点人数。

“都到了。”

潘大哥话音未落,陈站长提着药箱已跨出兽医站大门。十几辆自行车在明月塘堤岸向旭日大队而去。

我们车轮下的路既是宽丈余的经过人工修整夯实的大路,又是明月塘的大堤。沿着明月塘大堤靠河床内侧,种着跟李家塘大堤上一样的水杉。只是明月塘是近几年开挖的水利工程,大堤上的水杉每隔十米左右一棵,像一个个站在大堤上的哨兵,一条直线的延伸远去。树高也就3米左右,但已成屏障,树根深深扎进大堤内,起着固地护堤的作用。

整个丰仓行政区域内的地形是东高西低,燕王公社行政区域所在的地理位置是靠近长江沿岸的东部区城。地势高的地域适宜种植经济作物,如棉花、油菜、薄荷;地势低的区域是清一色的粮食作物——水稻。一年的辛苦,经济收入差距明显。历史的累积,东部地区人民丰衣足食,西部地区贫穷落后。从大堤上向东望去,一片又一片颇具规模的村落,一幢又一幢粉墙黛瓦隐藏在高大的风火墙后面,只能看见高耸着的屋脊和房檐。就是一家一户的厕所、猪圈也是砖瓦搭建。靠近长江沿岸流域富庶的江南农村可见一斑。

陈站长告诉大家:“今日到旭日大队第6生产队,队里有一窝苗猪已到阉割时间,前几天队里就来人让我去做手术,我告诉他们,过几天要带着大队赤脚兽医培训班的学员一起过来。另外,兴隆大队、燕南大队也有几个生产队的苗猪等着阉割。这都是我有意识地把阉割手术的时间相对集中,这几窝苗猪都是我们这几天学习技术的活体标本。”

从公社兽医站到旭日大队第6生产队约半个小时路程。生产队的牛棚、猪舍单独建在村外明月塘支流的河湾岸边。我们十几个人还没有到猪舍,第6生产队的朱队长快步从我们后面赶了上来,边走边喊着:“陈站长,你们来了。”

朱队长上前与陈站长握手之际,两眼朝我们十几名学员从上到下看了一眼,见到本大队赤脚兽医朱文龙:“文龙你也来了,我听朱大队长说,你在公社大队赤脚兽医培训班学习,你们这些学员,今天也要动手给苗猪做阉割手术?”

“陈站长,这窝苗猪阉割完后,要分给本队社员。这10头苗猪本不够队里近20户社员分,各家各户是通过抓阄儿才分到手的。现在是8月份,到明年2月份春节还有6个月的时间,正是生猪出圈杀年猪的时候。今日如果让你们这帮学员练手艺动手做手术,一旦手术做得不干不净,拖泥带水的,该割去的‘物件’没割干净,这批猪就遭罪了。到那个时候,这十户社员就要埋怨我这个当队长的,当初为什么不拦着你们。陈站长,我把话说清楚,今天这个手术,只能你来做,其他人一个都不许动手,如果陈站长你定要让他们也学着做手术,这个手术我们就不做了,我到王庄公社兽医站请人,多出些钱我也愿意。”朱队长语气有些不客气地对陈站长说。

我们在旁边的学员们听着朱队长的话,面面相觑。徐晓明对我和张正华说,“朱队长说的话没错,我们换位思考一下,这事搁谁身上都会这样说。”

陈站长与朱队长握着的手还没有松开,但朱队长用这么“冲人”的语气对着脸上还冒着汗水的陈站长说出这样难听的话,这让陈站长晒不黑的“白脸”上有了层红晕。

我见站长张了下口,又抿紧了嘴唇,喉结急速地上下动了几下,硬生生地把想说的什么话给憋了回去。

陈站长握着朱队长的手松了,收了回来,脸上的红晕褪了下去,竟然有了些许笑意。

我内心想着,陈站长的涵养功夫真好,人家差不多一巴掌要拍到你脸上了,你还能不动声色脸露笑意。

“朱队长,看把你急的,这批学员刚学几天,怎么就能让他们贸然做手术,真如你所说,要是手术失败,不就把一头苗猪给毁了。这个道理我懂,还劳驾你来提醒,真要谢谢你了。不过,学员们早晚要做手术的,只是个时间问题,培训任务时间紧啊。另外,这里距离王庄公社很近,你愿意去王庄公社请兽医,我们没有意见,要么,我们就撒了。”陈站长带着笑意。

我听着朱队长与陈站长的对话,观察着陈站长的笑脸,思量着陈站长话里的含意。我对张正华说:“站长话中有话。站长在明确告诉你朱队长,今天来的学员不会动手,所有的手术由我操刀。作为一站之长的我,岂能不明白一头猪与社员们之间的切身经济利益关系。我不可能把工作原则和责任当儿戏。当然,今天我带着培训班学员下乡进行业务学习,如果在我做了示范后,让某个学员用你队里的一头小公猪练习一下刀法,闻一闻血腥味、测一测胆儿‘肥不肥’,你朱队长也只能看着、忍着。任你告状到大队、公社,领导们也不会支持你。大家都不愿意自家的苗猪成为学员们兽医技术进步的‘磨刀石’,在半个月的培训期后,学员们如何‘毕业’上岗。朱队长你今天气势汹汹说的话,要请王庄公社兽医站的兽医过来做手术,不知你有没有去请过?燕王、王庄相邻的两个公社,他们兽医站的兽医会跨行政区域到你队里来吗?他们图你几元钱的手术费吗?先不要说这个钱不能进自己腰包,即使他们可能利用休息时间过来帮个忙,今后我们同行相见如何说话。一句话,王庄公社的兽医你是请不动的。燕王公社、王庄公社同属丰仓县下面的行政单位,燕王公社兽区站按上级有关部门的精神在做大队赤脚兽医培训班工作,王庄公社兽医站能例外吗?我们在培训班中遇到的问题,他们同样也会碰到。我们撤了,明摆着陈站长在告诉你朱队长,你讲的话我不爱听,你如再说什么干扰培训班的工作、影响我们学员学习情绪的话,我们只能回了。”

我们在旁的学员都能品出陈站长说话的含意,难道朱队长这么精明强势的一位生产队长会听不明白吗?

陈站长已明确告诉你朱队长:今日不会让学员们做手术,你朱队长一颗悬着的心可落下了。苗猪阉割是有一个时间段的,今日陈站长带着学员们真撤了,耽搁了时机,你朱队长怎么向社员们交代。你朱队长刚与陈站长见面,就粗声粗气,说话不容人申辫,现在陈站长用他的“笑脸”告诉你朱队长:“准备撒了”。我们不与你计较,我们是来为生产队、为社员服务的,你看着办,让做不让做手术。

我们在旁观察朱队长听陈站长说了:“要么,我们撤了”的反应。

只见朱队长听了陈站长的话,陈站长松了手,他也只能把手收回了,只是收回的手与自己另外一只手握在了一起,左右搓了几下。

朱队长显而易见也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仔细咀嚼着陈站长话中的滋味。不一会儿功夫,朱队长已思谋清楚了。朱队长原本板着的、五十多岁长年在田间劳作已爬满皱纹的脸上有了笑意,从口袋中摸出一包“丽华牌”香烟,撕开烟壳子,向周围会吸烟的学员散着烟卷儿。朱队长知道陈站长不吸烟,所以他走到陈站长面前不递烟:“陈站长,我刚才说话难听了,我在情急之下说话不知轻重,如果事先知道你今天不会让文龙他们动手,我也不会让大家难堪的。”

“你说的话没错,为本队社员们的利益考虑,本是一队之长应尽之职。”陈站长不但主动化解当下的尴尬境地,还不忘恭维一下朱队长是一位尽心尽职的好队长。

朱队长听了陈站长的话,我想他心中原有的担心已释然。

我下乡插队已有三年,对这些朴实的农村人已有一个粗浅的了解:当一户庄户人家、一个农民,认定站在他对面的人是一位并无恶意,可信任,更是有所需求之人时,他会把待人接物应有的热情都释放出来。更何况朱队长是一队之长,拥有可供表达友好善意的资源更多。只见朱队长首先吆喝着饲养员:“王叔,你快去找在棉花田整枝的小队会计朱建胜,让他到生产队香瓜地挑些已成熟的瓜送到饲养场,顺路到生产队办公室拿几个杯子、打一桶深井水过来。”

交代完王叔该做的事,又忙转过身来,到饲养场牛棚里,抽出原本搁放犁杖的长条凳,拂去上面的灰尘、稻草屑,让学员们坐下;再返身从牛棚里拿出1只高30公分左右的小矮凳,用手掌在凳面上来回擦了几下,满脸堆笑地来到陈站长面前:“陈站长,小矮凳放哪里合适?”

“就放这里吧”,陈站长刚好从自行车那边取下药箱过来。

我在想,为什么不请陈站长坐在舒服一些的长条凳上,而是在征询完陈站长意见后才放定小板凳的位置。直到陈站长开始做手术了,我才明白:给苗绪做阉割手术,手术者必须坐在高度适宜的小矮凳上才能施行手术。说实话,下乡插队已有三年,还从未见到过兽医是如何给苗猪做阉割手术。虽然,日常在田间劳动,经常会看见兽医站兽医下乡给社员家的苗猪做手术,但施行手术的地点都是在宅院后面圈舍旁找一个透亮的地方。再说了,一般人心中对给性口做阉割生殖器的这类事,归纳为腌臜事,能不说,就不说;能不看,就不看,躲得远远的,谁去凑这个热闹。

朱队长拉着陈站长去圈舍内看苗猪。陈站长吩咐我们:就在长条登上休息,不要跟着他们两人去圈舍。说白了,真让我们大伙儿一起去,去看什么?苗猪跟阉割之间有什么关系?在阉割这个方面,我们还是一无所知的白丁一个。老老实实坐着,等着观看陈站长做手术。

一会儿,饲养员提着一桶深井水过来,搁在长条凳一端,刚放下杯子,就听朱队长在招呼饲养员:“王叔,你过来,陈站长有话问你。”

王叔嘴上应着:“陈站长,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