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程子《易传序》云:“《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象而玩其占,得于辞,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其辞而能通其意者也。”[21]从程子所安排的《易》有圣人之道的顺序及之后的阐释足见其对“辞”的重视。程子并不排斥“象”与“占”,而是认为“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然其亦不是只重“辞”,而否认《易》作为卜筮之书,只是程子认为释《易》当以“辞”为重,然后自然能明了“占”“变”之用。“辞”为“理”之载体,这样的顺序安排正应了程子对《周易》文本的认识:“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象以明理,由象以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22]
朱子认为释《易》当以“《易》为卜筮之书”为立足点:“《易》本卜筮之书,后人以为至于卜筮。至王弼用老、庄解,后人便只以为理,而不以为卜筮,亦非。想当初伏羲画卦之时,只是阳为吉,阴为凶,无文字。某不敢说,窃意如此。后文王见其不可晓,故为之作《彖辞》;或占得爻处不可晓,故周公为之作《爻辞》;又不可晓,故孔子为之作《十翼》,皆解当初之意。今人不看卦爻,而看《系辞》,是犹不看《刑统》而看《刑统》之《序例》也,安能晓!今人须以卜筮之书看之,方得;不然,不可看《易》。”[23]据朱子所论,王弼之前,学者只以卜筮之书视之,并没有太多关于《周易》义理方面的探讨;王弼援老、庄以解《易》之后,人们又全然以义理之书视之,却又往往忽视《易》本卜筮之书的性质。朱子认为研究《周易》应该以卦爻本身为重,而不能只考虑《系辞》。
程朱均非只主一端,他们都认为《易》既为卜筮之书,同时亦蕴涵了精深之义理。只是二人解《周易》时,对“卜筮”和“义理”的侧重有所不同。具体到对卦爻辞中“无咎”的解释上,如《乾》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程朱皆认为“三虽处危地,然若能日夜不懈而且兢惕,则无咎”,所不同的是,程子举了舜之例子,并强调舜之玄德,而朱子则强调“君子指占者言”。[24]《乾》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此爻讲的是要“随时而动”。程子强调“圣人之动,无不时也,舜之历时也”,而朱子则曰“其象占如此,占者能随时进退,则无咎也”。[25]再如《中孚》九五:“有孚挛如,无咎。”《程传》:“五居君位。人君之道,当以至诚感通天下,使天下之心信之,固结如拘挛然,则为无咎也。人君之孚,不能使天下固结如是,则亿兆之心,安能保其不离乎?”[26]程子从“五”为君位出发,借爻辞阐释君当以诚信服天下之理。朱子云:“九五刚健中正,中孚之实,而居尊位,为孚之主者也。下应九二,与之同德,故其象占如此。”[27]朱子主要从“九五”爻之居中得正和其同“九二”之应上来阐释。可见,程朱对此爻爻辞的解释基本一致,只是二者所本不同。程子着重阐释个人的政治哲学,而朱子则重在以卜筮之书来解释此爻辞。二贤传解原则之差异在释经之用语上即有明显反映。朱子在解释卦爻辞时,常用“其象占如此”“故戒占者”诸语,程子则多君臣之说。此外,程子解《易》本于其师胡瑗,故其解卦非常重视《序卦》,而朱子则不然,主要以卦爻辞之本义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