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策论

中美贸易失衡新解

10月初，美国参议院又通过决议，再次认定中国是所谓“汇率操纵国”，认为由于人民币长期低估，造成美国大量工人失业，并使中美贸易失衡。据美方计算，2010年双边贸易美方逆差2 520亿美元。因此，提议如果人民币不短期大幅度升值，将对中国进口品采取惩罚性关税。

美国所提“汇率操纵国”一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次老壶也没装什么新酒。自2005年汇改以来，人民币对美元已升值超过20％。那么人民币升值到底会不会减轻中美贸易失衡呢？

答案很明确：会。笔者近日发在美国一核心学术刊物的论文发现：人民币每升值10％，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就会下降16％。换言之，如果人民币这些年没升值的话，那今天我国对美的出口会多出32％。这的确不是个小数字，也难怪汇率操纵一说在美国大有市场了。

但是，人民币升值就会减少美国的贸易逆差，并增加其就业数吗？这自然也是一厢情愿的事。很多纺织品、鞋类产品如果没有从中国进口，美国还得从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甚至韩国等国进口。举个例子，如果售价3美元的中国造拖鞋从旧金山的超市下架的话，山姆大叔可能就得买14美元的同等质量的韩国拖鞋了。怎么样也轮不到去买美国造的18美元的拖鞋。美国的就业还是升不上去。用经济学术语讲，资本丰富型的美国在劳动力密集型产品上根本就没有比较优势。人民币升值会减少中国的出口，抢走中国工人的饭碗，但增加不了美国的就业。对外贸易逆差依然居高不下。所以，对美国来讲，人民币升值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查下海关公布的中国去年贸易数据，有三个数据很有意思。2010年我国贸易顺差1 831亿美元，对美顺差超2 000亿美元，加工贸易项下顺差3 229亿美元。

前面两个数据告诉我们，除了中美贸易外，中国与其他近200个国家的贸易总额是逆差的。第一和第三个数据则说明，如果没有加工贸易的话，我国的一般贸易是逆差的。也就是说，中国是从其他国家进口原材料、零部件，在国内加工装配后，售到美国、欧盟去。以在中国装配的iPod为例，进口值是200美元，对美的出口值是209美元。国内的附加值只有9美元，占产成品价格不到5％。但在算我国对美出口时，却是209美元，真金白银一分不少。

所以说，中国是在做全球经济一体化下的“冤大头”，为他人作嫁衣裳。

为谁呢？主要是日本和韩国。目前我国最主要的出口类产品即机械和交通运输器材，主要是从这两个国家进口核心零部件。有数据为证：去年我国对日本的贸易逆差为556亿美元。

也谈不上什么“贸易阴谋论”。硬要套的话，是“阳谋”：如果想照单通吃，有本事就也大力搞研发，生产出核心零部件，赚整个产业链的最大头。事实上，企业能否有研发创新能力，也是我国加工企业升级转型的核心所在。笔者最近有幸作为评审专家，参加商务部等部委组织的广东、江苏部分加工企业升级转型评审，的确看到一些加工企业有较强的创新能力。只可惜，就目前全国层面来讲，这些企业还是凤毛麟角。

话说回来，中美贸易顺差对我国来讲也不见得是好事。最大的问题是会造成贸易拉动的通货膨胀。道理很简单：企业赚了钱，要拿到央行对冲换成人民币存款，再存在商业银行中，银行再贷出去，企业再存。经过这么一滚雪球，1美元的顺差就会变成6.3元人民币，再乘以4到5的货币乘数，市面中就多了30元左右的人民币。过多的人民币追逐等量的商品，冲到哪，哪的物价就上来。回头来，政府还得再疲于奔命地灭火。

另外，央行拿了美元也烫手得很。投美债又担心人家来个“量化宽松”，再出台个QE3.投欧元则更多是政治方面的考虑。想想目前西班牙近21％的失业率，那可是直追1929年的大萧条，当时的失业率也就25％。这样的经济，你做得起“救世主”吗？给中投等主权基金吧，那说白了，真是一场注定要输的豪赌：全球投资数中国最好，你却要人家到国外觅食！

换个角度，中美贸易逆差对美国来讲也不见得是坏事。因为中国赚了美元，最终大部分还得投资回美国。美国向中国融资就好比我们用信用卡一样，可以增加你的头寸。所以，借钱并没有问题，关键是看如何用这些钱。如果用于投资，那还是可以拉动本国经济的。10年前的克林顿政府就是一个好例子。

不过，话说回来，目前美国的失业率还是9.1％，居高不下。对奥巴马来说，最重要的是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工人没饭吃，他明年也肯定要下岗。不过，人民币升值的确是于事无补。真正能阻止明年大选那班只会吃德州牛排的共和党人上台的，还得靠他的五年内“出口倍增”计划。

对我国而言，出口一定不能降。出口一降，毫无疑问，出口部门的就业一定会降下来，整个经济也必受其累。但是，超3.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也不是好事，只会使通胀居高不下。所以唯一可行的路就是增加从美国的进口。这至少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好处。

第一，出口部门不受其累，我国出口部门就业可保。第二，可保证外汇储备不再剧增，物价得以控制。第三，更多的进口品可使老百姓有更多的消费种类选择，或者说以更便宜的价格购买同质产品。第四，可减少人民币升值的压力，也可减少我国出口品在国外屡遭“反倾销”的贸易摩擦。

或许有人会担心，美国对华会有进口限制。我们最近的研究发现，事实上，美国对华是不存在着专门的进口限制的（当然，敏感产品除外）。美对华对印的外贸规定还是比较类似的。而从国内来讲，则可以通过提高对美进口的便利度来促进进口的增加。具体地，可以减少商品进口时间，特别是减少进口贸易中检验环节所花费的时间，再者就是提高进口手续的审批效率并精简目前的进口手续。

所以说，中国增加对美的进口是唯一解决中美贸易失衡的新解，而不是人民币一味升值。

（本文载于FT中文网，2011年11月3日）